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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回 昨夜雨疏風驟——京城變亂again版 · 下

平靜不到一個時辰,遠遠一個渾身血污的家丁跑來,大聲道:「屠大爺,那伙賊人跑去後門了。屠二爺叫去幾個幫手——!」

屠龍轉頭去瞧明蘭,眼中有詢問之意,明蘭爽朗笑道:「婦道人家不懂攻防之事,府內人手器械,一切但憑屠爺分派!」

屠龍暗叫一聲『要的』,恭敬的抱了個拳,當下挑一隊壯丁往後跑去相助,自己與剩餘人手繼續戒備前門。賊人攻打後門要繞過整條街,而侯府內卻是直線跑動,是以,只消抵擋一陣,便能人手周轉順利。

其實後門更易防守,因其巷子狹窄,堪堪只夠並排行走四五人,連以大木樁撞門都難以為之,賊人無法充分散開,三五擠在一處,無論澆滾油或撒石灰,都更為有效。

約過了兩三刻鐘,前門牆頭再次響起呼喝攀爬之聲——前頭的賊人果然沒走乾淨,想調虎離山,等後頭打殺起來,前頭興許會放鬆警戒。

誰知屠龍早防著這手,叫幾個小廝沿牆守著,不許眨眼的望風,哪處露出半個腦袋,立時一竿子戳過去,對方連悶哼都不及就栽下牆頭。

見這等光景,明蘭忍不住讚道:「屠爺果然名不虛傳!怪道侯爺時時誇口。」

屠龍回頭咧嘴一笑,豪氣道:「都是些下作伎倆,見笑了。夫人不曾見侯爺陣前英姿,那才是所向披靡,萬夫莫敵!」

明蘭正想再讚兩句,側面忽亮起沖天火光,前院眾人齊齊轉頭,只見東側侯府舊院已成一片火海,遠遠傳來淒慘尖叫。與旁人驚恐不同,明蘭和屠龍十分平靜。

屠龍望著東邊火勢,腮邊恨恨咬動:「這幫兔崽子,果然想從那邊摸進來!唉,可惜了那片老宅,多少年了!」

明蘭面無表情,輕描淡寫道:「不必可惜。貴重東西早搬空了,祠堂又在邊角上,火勢蔓延不到,半點不礙的。到底性命要緊,房子還能再造。」

此時已是寅時初,葛媽媽領著一群僕婦來送吃食宵夜,明蘭也草草用了半碗米粥,才放下碗盞,只見西側山林處也亮起一片火光。

明蘭停了手上動作,綠枝遠遠眺望那處,惋惜道:「唉,可惜那山上的鶴兒鹿兒,還有兩位姑娘新養的一籠小兔兒呢。」

過不須臾,東西兩側先後有人來報,都道賊人已被阻退,東側彷彿燒死了五六個,西側因在山林中,瞧不仔細,四五個總是少不了。

明蘭輕撫胸口,暗叫僥倖。

以澄園為中心的寧遠侯府,俯瞰下去,是個四四方方的巨大宅邸,前後為兩處門,東西分別是侯府舊宅和一座小小山林。為防有人從兩側摸進來,明蘭一狠心,叫人佈置了易燃油料——春季山林茂密,顧氏老宅梁木森森,燒個一夜不是問題。再與澄園之間隔出一道寬闊的防火帶,拉上引線,但見有人闖入,立刻引火。

眼見山林老宅俱是一片火海,若說不可惜是假的,明蘭只盼真能阻住賊人。

這時,屠龍步履沉重的走來,在明蘭身旁輕聲道:「夫人,這事不對。」

他閱歷極豐,深知每回變亂,伴隨而來的多是宵小趁機劫掠偷盜,因此,他原以為憑自己這番佈置,尋常賊伙定不在話下;誰知打鬥了半夜,兄弟倆左支右絀,只能艱難抵擋。

「現下賊人已死傷不下三十,卻還如此頑悍……這夥人像是背後有人鼓動。」交手這麼久,他發覺對方本有百餘人,前兩輪激鬥後,跑掉不少幫閒,隱約估出賊人核心只五六十眾,至今對方已死傷過半,卻還不肯退卻,實在蹊蹺。

明蘭卻更想深一層。

這回變亂,會殺來侯府的無非兩種人,一者是趁火打劫的匪幫賊伙,也是屠老大原本防備的重點,另一方則是造反的逆賊。

前者求財,京中富豪大戶多了去,搶哪家不是搶,何必不依不饒,非啃顧家這塊硬骨頭?

後者求勢,要捉明蘭為質,若顧家老小被逼的死光光,那還拿什麼要挾,顧廷燁不拚死報仇才怪;可眼前這伙賊人窮凶極惡,分明是來要命的。

「你說……」

明蘭面色凝重,才開了個頭,忽聽外頭有熟悉的哭叫,小翠袖披頭散髮的跑來,哭道:「夫人,不好了!裡頭進賊人了!」

明蘭如遭雷擊,失聲叫道:「怎麼可能?!」

翠袖哭叫著:「是從山林那處過來的,幾個賊人冒火從條小路闖進來!石小哥正領人擋著呢,夫人趕緊派人去罷!」

明蘭搖搖欲墜,強自鎮定。

屠龍沉聲道:「夫人別急,俺這就領人去!」隨即扯過身邊的一個大漢,「兄弟,替我看著這兒!」那大漢應了,屠龍立帶一隊護衛往裡頭衝去。

綠枝緊咬嘴唇,小桃死死撐住明蘭,低低連聲道:「夫人別怕,沒幾人知道團哥兒和崔媽媽在哪的!府裡屋子這麼多,一間間摸去得多少功夫呀。」

明蘭稍稍定神,可母子連心,她憂心如焚的非要去瞧情勢,綠枝只好去叫軟轎;因天黑路暗,眾轎婦不敢走快,明蘭急得幾要哭出來,總算到了。

內院裡一片狼藉,丫鬟婆子或哭叫救命,或尋躲避處;明蘭不敢坐轎,扶著綠枝往裡走。小桃眼尖,一把扯住從身邊跑過的一個人影,大叫道:「石頭哥!」

來者正是呆頭呆腦的石小弟,他滿身血污,見是明蘭等人,喜道:「夫人,我正要去尋你呢!那七八個賊人沒頭蒼蠅似的,四處亂闖,有兩個剛摸到大夫人的院門口,已被守在外頭的護衛宰了,現下屠爺正繞世界捉賊呢!」

明蘭鬆了口氣:「大夥兒沒事就好……」

「夫人…」石小弟急切道,「我和屠爺到大夫人院子時,見屋裡只有秋姨娘,眉姨娘母子,還有幾位媽媽。」

「啊!怎麼回事。」明蘭愣了。

「屠爺也問了。」石小弟為難道,「一位媽媽私下說,大夫人發覺崔媽媽帶團哥兒躲在別處,覺著那兒更安全,就從碧絲姑娘嘴裡問出了下落,帶兩個姐兒也躲了過去……」

明蘭咬住下唇——千算萬算,居然漏在這處!好一個碧絲!好一個邵氏!

「屠爺叫我來問夫人,團哥兒到底在哪兒,別叫賊人瞎貓碰上了死耗子,哎呀……」石小弟想及這比喻不妥,趕緊閉嘴。

明蘭急急道:「就在蔻香苑的某間廂房中!快去,快去找屠爺!」說著連連跺腳,所謂隱秘藏身處,必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眼前這算怎麼回事?!

目送石小弟離去,明蘭也急匆匆往那方向走去,偏小桃緊記崔媽媽的吩咐,牢牢挾住她的胳膊,後頭又有婆子聲聲勸著,不許明蘭走快半步。

一行人挪了快半刻鐘才瞧見目的地,明蘭覺得彷彿有兩個鐘頭那麼久,路上抓住個沒頭蒼蠅般的小丫頭問:「蔻香苑那邊可好?」

這小丫頭剛從蔻香苑方向跑來,猛然間見到主母,結巴道:「都好,呀…不是,魯媽媽說蓉姑娘到大夫人處去了,叫咱們不用守著了…」

明蘭微微放心,正想叫她躲去邵氏院落,那小丫頭忽又道:「不過,不過…適才我瞧見任姨娘領著兩三個黑乎乎的人影往蔻香苑去了…咦,真怪,那兒不是沒人了麼。」

「任姨娘?!」綠枝大聲吼道,死死扣住那小丫頭的腕子,「大夫人身邊那個……?」任姨娘原是邵氏的陪房丫頭,後被邵氏給了顧廷煜做通房,顧廷煜過世前被抬作姨娘。

小丫頭吃痛,趕忙點頭。

明蘭心底驚恐不能言語,只生生憋出一句:「快過去!」大家再不敢耽擱,趕緊走去。

一踏進蔻香苑,就聞到濃重的血腥味,藉著燈籠往下一看,地上滿是血跡,門口橫橫躺了兩個婆子的屍首,正是護著崔媽媽的健婦。

明蘭一陣天旋地轉,險險暈倒,好在此時屠龍等人過來,躬身道:「夫人,已結果了兩個,還逮住了個內賊。」

他後頭的侍衛將兩個黑衣的屍首重重摔在地上,又推出個衣衫污亂的婦人,正是常跟在邵氏身邊的任氏。明蘭憤怒已極,當即啪啪扇了那婦人兩耳光,正想問屠龍找到兒子在哪間屋了沒,忽聽西側屋傳來婦孺的驚呼聲,然後是石小弟的呼喝——「賊子,你敢……!」

屠龍等人舉著火把立刻趕去,黑漆漆那排的廂房中亮起一間,明蘭連忙扶著小桃過去,只見桌上燃著燭火,邵氏摟著嫻姐兒縮在角落,崔媽媽似被敲暈了,軟軟挨著床頭,石小弟捂著汩汩流血的臂膀從裡屋出來,「夫人,在裡頭……」

明蘭一把推開小桃,不管不顧的往裡衝去,扯下半松的簾子,見地上橫著一具黑衣屍首,屠龍及兩個侍衛提刀站在門口,含笑側眼望著。

明蘭順著他們目光看去——蓉姐兒半坐在床沿,懷裡抱著哭的稀里嘩啦的胖糰子。

女孩臉上淚跡未乾,頭髮散亂,額角處被扯下一絡頭髮,血絲在太陽穴附近暈染開,右手緊握一支金簪,左手鮮血淋漓,森然見骨,她臉色慘白,眼中卻如燒著熊熊火焰,嘴邊一圈俱是血污,腮幫子咬的微微鼓起。

屠龍心中微笑,見此情形,他已猜出個大概,又見此地無礙,惦記著外頭情形,便留下兩名侍衛和石小弟,自己出去擒賊護衛。

明蘭捧著肚子緩緩走過去,輕摟著蓉姐兒,柔聲道:「好孩子,怎麼了?跟我說說。」

蓉姐兒呆呆抬起頭,張了張嘴,什麼也說不出來。

嫻姐兒在外頭聽見了,用力掙開邵氏,衝到裡間,大聲流利的說起來,過了片刻,胡亂包了胳膊的石小哥進來,嘰嘰呱呱的補充了好些。

隨著他二人的述說,嫡母瞧自己的目光愈發溫柔讚賞,可她卻滿心茫然。

——方纔的須臾光景,彷彿做夢。

眾女眷躲在黑漆漆的屋裡,那賊人舉著火把踢開一間間的屋子,聽著那粗暴殘忍的叫罵,大家嚇的瑟瑟發抖,眼看那賊人快到這屋子了,連崔媽媽也束手無策。

此時自己不知哪生出的膽量,一把抱團哥兒進到裡屋,把弟弟塞進床底,搬了把凳子放在門邊,拔下金簪握在手中,站了上去。

賊人一腳踢開大門,大伯娘叫的尤其尖利,活像被掐住了脖子的老母雞,嫻姐兒只是輕輕哭泣,又聽悶悶一聲,崔媽媽沒了聲響。

聽著那賊人往裡屋走來的腳步聲,掌心的簪頭幾乎陷進肉裡,她死死咬牙不出一點聲音,那賊人甫踏進屋,她縱身撲躍過去。

那人猝不及防,被一下撞倒在地上,她牢牢扒著賊人背後一通奮力亂刺,有些刺中肩頸,有些刺到背上,那賊人呼痛,丟下長刀,從靴筒中拔出匕首,她想也不想,當刃抓去,利刃割入肉掌,頓時疼入心扉。

她從不知道自己竟這麼硬氣,一聲沒叫,反憤怒不已,激起骨子裡的烈性,對著那賊人的頭臉張口咬去,那賊人痛的狠了,反手抓她頭髮——她倔強性子發作,任頭皮和掌心疼的皮開肉綻,咬緊牙關,就是不鬆口,一手握著金簪繼續用力刺。

最後那賊人扯去她一絡頭髮和一片頭皮,她咬下他半隻耳朵,當那賊人終於將她從背上甩脫,眼看自己要被一刀戳死之際,石小哥趕到了。

團哥兒從床底下的爬出來,歪歪斜斜的四下張望,然後張開手臂,淚汪汪的朝自己過來,蓉姐兒再也忍耐不住,撲過去緊緊抱住幼弟圓乎乎的身子,姐弟倆放聲大哭。

……

明蘭淚眼盈眶,輕撫女孩血肉模糊的傷口,感激的恨不能匍匐在地上磕幾個頭才好,她哽咽道:「好孩子,團哥兒有你這麼個姐姐,實是天大的福分!」

蓉姐兒被嫡母擁在懷中,百感交集,酸楚莫名,就又哭了起來,胖糰子不明所以,又不會說整個句子,只能扯著姐姐的衣裳,嗚嗚哭著反覆叫著『姐姐』。

邵氏在門口扭扭捏捏,想進又不敢進,明蘭瞥見,故意不去理她,對著蓉姐兒揩淚笑道:「蓉丫頭,老實跟我說,怕不怕?」她指指地上的屍首。

蓉姐兒看看地上,認真想了想,赧然道,「…說實話,不很怕的…」就是氣的厲害。

明蘭搖頭嘖嘖,拍掌笑道:「果然是你老子的閨女!天生的剛烈勇悍,膽大包天!」

此時天色微微發白,進得內宅的賊人已被肅清,明蘭帶兩個孩子回了嘉禧居,翠微找出顧廷燁的金瘡藥,明蘭親自替蓉姐兒清洗傷口,傷藥包紮。

小桃很順手的勻走小半罐,偷溜去給石小弟裹傷。

到底是孩子,一夜未睡,驚嚇,受傷,痛哭,蓉姐兒累極了,倒在明蘭的床上沉沉睡去,旁邊是熟睡如豬的小胖子。

明蘭站在床邊,秉燭靜看,嘴角含笑,姐弟倆連攤手攤腳的睡相都一模一樣。

話說,如蘭也愛睡成大字型,不知這幾年文姐夫是如何過來的,有無睡夢中被老婆的大腿壓醒——想著,她忽盼望,將來這女孩也能像如蘭般,找到一個好歸宿。

外頭喧鬧漸停,明蘭已知這關是過了。

過不多時,屠家兄弟使人來報,說那伙賊人本想最後一搏,忽見劉大人派兵前來護衛,賊人立時作鳥獸散了。

明蘭疲憊的揪眉心,「大傢伙兒都辛苦了。別的放放,先去請幾個大夫來,滿府要治病的,治傷的;回頭再清點物件家什損毀,論功行賞,一件件的,慢慢來。」崔媽媽醒是醒了,腦袋上的腫塊不知要不要緊,還有蓉姐兒的手掌,且得好好醫治。

郝大成忍不住道:「夫人,您就不問問外頭情形如何了麼?」

明蘭放下手,笑笑道:「劉大人雖會顧念咱們府,但比及對皇上的忠心卻又差遠了,若是宮裡沒太平,劉大人能騰出人手來救咱們麼?」

郝大成連連苦笑,歎服:「夫人見識實非小的能比。」

「罷了,管它天下大亂呢,眼下我只守著兒女先好好歇一覺!」明蘭輕捶脖頸,酸痛不已,「郝管事別撐著了,收拾的差不多就成了,也去歇歇罷。」

郝大成正要離去,忽停腳轉身,「夫人,昨夜……」他遲疑了下,「賊子中有個人,不少人瞧著…極像三爺…」

明蘭捶肩的手停在半道,驚疑不定的望去。

——顧廷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