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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0章 天人至,卦主生

    默語想起那年二小姐從洛城歸來,她當時還是大葉氏安插在老夫人院子裡的眼線。她親耳聽到大葉氏質問白驚鴻劫殺二小姐的事情,也記得當時白驚鴻難以置信地說:不可能還活著的,針上都帶著巨毒,何況從那麼高的山崖上掉下去,就算下面有溫泉也必死無疑。
    “興許就是那一次了。”她呢喃開口,自顧地道,“興許就是遇著十殿下那一次,小姐是死了的。她是被白家人害死的,她是……真正的白家二小姐。”
    好像有些事情忽然就懂了。
    為何二小姐在洛城三載,回來之後仿若新生。
    為何二小姐在洛城三載,醫術驚絕,蓋世無雙。
    又為何二小姐在洛城三載,一身武藝,所向披靡。
    “原來死去的才是白家二小姐,而活過來的,是東秦的天賜公主。”
    劍影想多問幾句,但默語卻不願再說了,又恢復到之前的狀態,跪在冰川前,一語不發。
    巴爭也不再說話,該算的他也算了,生卦之人無需擔心,所謂死卦也不是真正的死卦。
    其實此刻在場的人都沒有辦法,但剛剛他也悄悄起了一個隱卦。
    卦示:事有回轉,只待天人。
    又十日,快馬疾馳,一青袍謫仙自遠方而來。
    冰雪皚皚,冷風割面,卻在他自馬背飛身而起來,紛紛避讓
    人們眼睜睜看到他直衝入陣法化成的冰川地帶,有人下意識地想要開口提醒,想說不要貿然闖入,那不是冰川,只是陣法。
    可再想想,衝進去又如何?反正過不了多久還會自己再繞回這邊來的。
    於是他閉了嘴,什麼都沒說。所有人都閉了嘴,什麼都沒說。
    結果一個時辰過去,兩個時辰也至,三個時辰天由明至暗,人卻依然沒有出來。
    君慕楚突然就笑了,他告訴默語:“別哭了,你家主子有救了。”
    默語不解,“如何有救?剛剛進去那人是誰?”
    劍影也笑了起來,“你不知道那是誰嗎?咱們認識的人中,還有什麼人如此執著地喜歡青衫?默語,咱們主子興許真的有救了。”
    巴爭再次席地而坐,卦子攤開,良久——“天人至,卦主生!”
    寒甘毒霧,經久不散。所有寒甘人都陷入了沉睡,彷彿死了一般。
    白鶴染盤膝坐在冰雪地面,雙腕早已流不出血來,所有露在外的皮膚都白得嚇人,一如冰川凍雪。
    她不敢動,因為沒有力氣,只稍稍動一下就會摔倒,然後再也爬不起來。
    前世今生,這是她一身本事發揮得最完全的一次,可也就是這一次,幾乎要了她的命。
    當然,她也不在乎命了,之所以堅持,是對這片土地的憎恨,是對這裡的一切深惡痛絕。
    她也害怕,如果沒有了君慕凜,她在這世上的存在又有什麼意義?她做歌布女君,做東秦的天賜公主,到頭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沒有多麼偉大,也沒有多麼心懷天下,她只是想跟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好好的渡過一生,她只是想與他齊頭並進舉案齊眉。可是人生為什麼那麼難,都走到這一步了,眼瞅著好日子就在眼前了,什麼想要共渡一生的人卻不見了?
    她心裡有恨,不知如何發洩,總覺得毒封了寒甘還不夠,她想殺了這裡所有的人,她想要讓寒甘血流成河,一個都不剩。
    可她下不去手,終究不是前世那個毒女了,終究是心軟了。就像前些日子她聽到小孩子的哭聲,不由自主地就微微收勢。
    她只送給寒甘一次長眠,用她一身血液,耗她全部生機。
    毒脈傳人體質返祖,縱然年華老去,頭上也不現白髮,皮膚也不布皺紋。所以她還是年輕模樣,所以縱是她損了七十年的生機,她看起來還是一個十五歲的孩子。
    卻沒有人知道,用七十年的生機,換整個寒甘一場長眠,這幾乎就是同歸於盡的打法了。
    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用這種方式去對敵,在她的觀念裡,即使將來有一天遇著再難的事,都不可能幹出自損生機去換出路的事情來
    可君慕凜不見了,她的一切全亂了,什麼原則道義,統統拋在腦後,就只想滅了寒甘,為他報仇。
    這是過去多久了?血干了,生機也快要抽盡了,她整個人就像是枯萎的花朵,眼睛都快要睜不開了。
    可是不能死,一旦她死,寒甘就會復甦,毒障就會解除,那些沉睡的人也會醒過來。
    她要的不是這個結果,她要君慕凜回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如若不能,她寧願在最後一刻發動毒之一脈只有歷代家主才有權知曉的秘術。她要寒甘永封,要讓那些沉睡的人們再也醒不過來。她要把這一片冰川變成人間地獄,來為她的未婚夫陪葬,也為她陪葬。
    仇恨更重了,握成拳的手掌心攤開,緊緊按在地上。
    天黑了,最後一夜,她再等最後一夜。若還是見不到他,那麼寒甘,咱們自此永別,你們再也不會出現在歷史長河中,而我,也將在秘術發動之後身死魂消。
    但願沒有來生,她不想再去任何地方,也再沒有重來一次的信心和勇氣。
    永別,就是永別吧!
    夜幕沉沉,不見星斗。
    七十年的生機抽得她身疲力盡,就連眼睛都花了。否則她不會看到一名青衣男子踏入陣中,一步一步朝著她匆匆而來。她也不會看到那男子口唇呢喃,一聲一聲叫著“阿染阿染”。
    她曾卜過一卦的,天人不歸,自此不見。那麼現在又見,是因為沒了多少生機,心老了,就開始思念故人?有所思,便有所見,老天爺待她還是好的。可是她也思君慕凜,為何不見?
    “阿染。”青衣男子已到了近前,幾乎是撲著將手伸向了她。
    她再堅持不住,終於歪倒在他懷裡。
    “這個夢做得太真實了。”她輕輕地說,“我好像看見四哥了。”
    她想抬手去摸摸眼前這個人,可是手抬到一半就沒了力氣。他乾脆將她的手握住,緊緊握在手裡,一遍一遍地說:“不是夢,阿染,這不是夢。四哥來接你了,你跟四哥出去,寒甘的仇我來替你報,好不好?阿染,聽話,四哥這一生失去太多太多的人,不能再失去你了。”
    她又開始慌了,好像不是夢,好像真的是四哥。
    她用盡力氣與他相握,觸感愈發真實。
    眼淚終於又掉了下來,明明垂垂老矣,卻哭得像個孩子。
    她的卦還是不准,她到底不是風家的人,算卜這種事她做不來,也做不好,否則不歸的天人,如何能再見上一面?
    “四哥。”聲音沙啞,絕望又悲傷,“四哥,君慕凜不見了,我想把他找回來,你告訴我,該去哪裡找?我得去什麼地方才能找到他?我都封了寒甘了,可他還是不回來,他是不是不要我了?四哥,你說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陣陣心疼蔓延開來,他將人緊緊攬在懷裡,有淚順著臉頰滑落,滴到了她的發間。
    “不會,你是凜兒的命,凜兒不會不要你。阿染,跟四哥走,四哥帶你找他,陪你等她。你放心,人一定可以找到,四哥說能,就一定能。”
    她不再抗拒,好像這個人說帶她找,就真的能帶她找。好像這個人說能找到,就真的一定能找到。
    她被他抱起,天旋地轉,意識愈發的模糊。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她拼著力氣對他說:“不要放過寒甘,君慕凜不回來,我要整個寒甘為他陪葬!”
    ……
    天賜公主執封地天賜鎮,天賜鎮隨從前的癆病村,遍及東秦的每一個州府。
    寒甘邊境也有一個天賜鎮,雖然很小,卻也有二十五戶人口,也在鎮子口掛了牌子,將天賜鎮三個大字高高供奉起來。
    閻王殿駐在這邊的分殿很小,鎮撫一人,暗衛四個,官差十五。
    但鎮子再小,五臟俱全,這裡甚至還有一個二進的宅子,立了匾額稱公主府。
    這是君慕凜的人在各地建鎮時掛上去的,鎮裡的百姓也說,不管公主來不來,他們都要在天賜鎮裡為天賜公主留一個家。有公主府在,他們就有主心骨,也會永遠記得是天賜公主這個人,給了他們又一次生命,讓他們重新活了過來。
    如今白鶴染就住在天賜鎮上,住在公主府裡。有鎮上的婆子主動過來照顧她的一日三餐,也有鎮上的姑娘主動過來幫她打理院子,洗衣端茶。
    白蓁蓁和白燕語從上都城趕過來了,每天都陪著她,偶爾說說話,說現在,也說以前。
    四皇子也在府上,每天就只在她身邊坐著,一眼不肯錯開地看著她,就像在看一件珍品。
    寒甘的毒障沒有撤,卻不再由白鶴染來主持。君慕息兌現自己的承諾,替她守著大陣,守得寒甘連只飛鳥都沒再有過。
    落修有時會同劍影說:“以前只知五殿下是陣法高手,沒想到四殿下才是深藏不露。”
    劍影對此卻有些心理準備:“靈雲先生的弟子,如何能是凡人?你也是閻王殿出來的,別跟我說你不知道四殿下是凌駕於三幕傳奇之下的唯一一人。”
    落修苦笑,“我如何能不知。都說閻王殿有三幕傳奇,一個是十殿下,一個是九殿下,還有一個是你。卻甚少有人知,其實在三幕傳奇之上還有一個傳奇,那是靈雲先生的弟子,我東秦的第四位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