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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你這是等魚呢?

  丑時末,天還沒亮,雖然是在自己家裡,但白浩軒還是有些害怕。因為他姐姐對他做了一個禁聲的動作,然後往前指了指,示意前方有動靜。

  此時二人已經繞過前院兒,走在一條小路上,前頭是個小園子,穿過小園子是一個兩畝地大的人工湖。白浩軒沒往人工湖上想,就以為是園子裡出了事,這三更半夜的會出什麼事?

  可他是男孩子,雖然心裡害怕,卻始終記得教書先生和姨娘都告訴過自己,男孩子要勇敢,特別是有女孩子在場時,自己即便再害怕,也不能退縮,要走在女孩子前頭,這樣才像個男子漢,才不會被人瞧不起。

  於是他咬了咬牙,突然往前快速地邁了兩大步,整個人都走在了白鶴染身前,還壓低了聲音說:「姐,你走慢些,我來保護你。你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

  白鶴染撲哧一下就笑了,可笑著笑著卻又有些心酸。如果她的那個同胞哥哥還活著,是不是也會站在自己的身前,哪怕心頭恐懼,哪怕渾身都在哆嗦,卻依然還是會義無返顧地替自己出頭,把自己緊緊護在身後?

  可惜,這些已經無從去想了,她跟那個哥哥今生無緣,但該報的仇還是得報的。

  她沒有攔著白浩軒,就讓這小傢伙在前面走著,看著小傢伙進了園子後就開始緊張地東張西望,便知道這可能是以為動靜藏在園子裡了。於是出言提醒:「園子裡是安全的,有動靜的是在前面的人工湖邊。但也算不上危險,只是有個人在湖邊蹲著呢!」

  白浩軒驚訝了,隔著個園子都能發現人工湖邊上蹲個人?他姐姐咋這麼厲害啊?不由得轉過頭來送出崇拜的目光,逗得白鶴染咯咯直樂。

  這一樂就驚動了湖邊蹲著的人,他們聽到有個男人的聲音傳了來:「什麼人在園子裡?」

  白浩軒先是一哆嗦,隨即「咦」了聲,因為他聽出來,那聲音是來自他的父親,白興言。

  可是這並沒有消除他心中的警惕,也不知道為什麼,白興言雖是他的父親,但他卻始終對這個父親親切不起來,甚至很多時候他是怕白興言的。不是那種尊敬與景仰的怕,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就像面對窮凶極惡之徒,隨時隨地都有可能丟掉性命。

  白鶴染看出小傢伙臉色發白,額間隱有汗滴,不由得搖了搖頭。只道白興言啊白興言,父子之間的感情培養成這樣,真不知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父親好興致,大半夜的不睡覺上湖邊兒蹲著。怎麼著,你這是等魚呢?」她拉住白浩軒的小手,大步往人工湖邊走去。

  白興言一愣,沒想到來人竟是白鶴染,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接這個話。不過當他看到自己的一兒一女拉著手走到自己面前時,突然心就又敞亮了。

  有什麼好不能接的?自己不就是在等她嗎?於是他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盯著白鶴染說:「沒等魚,為父在等你。」說著,還指了指邊上的人工湖,「我在等你來把我扔下去,然後再神不知鬼不覺的送回房,讓我以為夜裡經歷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白浩軒聽不明白,但白鶴染卻知道,這個爹這是受不了精神上的刺激,要來跟自己攤牌了。可是選在此時攤牌真的好嗎?她指了指白浩軒,問面前的爹:「你覺得這樣問我,合適?」

  白興言本想說有什麼不合適的,可是他一下就明白了這個女兒是什麼意思。人家不怕他攤牌,甚至會攤得比他還更徹底,極有可能當下就把十幾年前的老帳一併給算了。

  可是這裡還站著個白浩軒呢,難道他要讓白浩軒親耳聽到當年自己做的齷齪事?要讓這個小兒子知道,自己當年親手掐死了自己的嫡子?都是他的兒子,一旦這件事情被戳穿,這孩子該怎麼想他?雖然是庶子,可也是白家的骨肉,他不能冒這個眾叛親離的險。

  於是他沉下臉命令白浩軒:「你先回去,為父與你姐姐說些事情。」

  可是白浩軒搖了頭,「我是跟二姐姐一起來的,二姐姐不走我也不走。都是您的子女,父親跟姐姐說事應該不會避諱軒兒吧,難道軒兒不是您的孩子嗎?」

  這相當於正面跟爹叫板了,白鶴染聽得連連點頭,「不畏強權,真是個好孩子。」

  白興言鼻子差點兒沒氣歪了,這跟不畏強權挨著麼?這個女兒是沒讀過書怎麼著?可是再想想,好像還真沒讀過,這個事兒可不好提起,否則白鶴染必然倒打一耙,怪他沒給書念。

  而這時,白浩軒的聲音又來了:「父親,什麼叫等著姐姐再把你扔下去?扔哪去?湖裡嗎?二姐姐為什麼要把你扔到湖裡?你是做了什麼特別過份的事嗎?跟湖水有關係嗎?還是說你以前也把二姐姐扔到過湖裡去,二姐姐現在是在報仇?父親,這到底上怎麼回事?」這孩子簡直化身好奇寶寶,問題一個接一個的往外扔,白興言沒有一句是能接得住的。

  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他有些看不懂了,一個白鶴染就已經夠他一嗆,白蓁蓁也是個刺頭,可是沒想到一向老實懂事的小兒子居然也轉了性。

  他看了看這雙兒女拉在一起的手,氣得直咬牙:「白鶴染,你究竟要帶壞多少白家的孩子?帶壞了你的四妹妹還不夠,現在又向你的小弟弟下手,你怎麼忍心?」

  「嗯?」白鶴染都聽笑了,「我帶壞了弟弟妹妹?父親你簡直是神邏輯。養不教父之過,如果覺得自己的兒女不好,首先當爹的就該先自我檢討。難不成你的兒女不是你教的,是我這個當姐姐的教的?我可沒那個閒工夫。再說,我看軒兒和蓁蓁都挺好的,你到是說說他們差在哪裡了?如果你是覺得四妹妹出去做生意有辱門庭,那這筆帳你可跟我算不著,你找九殿下去。蓁蓁做生意是他點了頭的,你去慎王府跟他問問,為什麼帶壞你的女兒。」

  白鶴染的話又把白興言堵成了啞巴,他要是敢去慎王府,還會在這裡拿小姑娘撒氣?

  今晚這個臉丟得可是夠徹底的,他兒子還在邊上看著呢,白鶴染居然一點兒顏面都不給他留,這讓他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白鶴染可真是懶得管什麼收不收場的事,事兒本來就是你自己找的,與我何干?

  更何況,她一向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主,當下就眨眨眼睛又把話題給扯了回來:「說說吧,到底在這裡蹲著幹什麼?父親,你可別跟我說你是相中了府裡哪個丫鬟,要帶回去收個通房。你說你一個大老爺,看上誰了還不是一句話的事,至於大半夜跑兒這來蹲著堵截麼?傳出去簡直讓人笑話。還文國公呢,居然幹出這種事來,嘖嘖,真是讓人瞧不起。」

  白浩軒特別會配合他姐姐,立馬就跟著道:「父親怎麼可以這樣?您一向是兒子的榜樣,軒兒一直都覺得父親是天神一般的人物,可是沒想到父親居然如此好色。府中已經有了這麼多位姨娘,您還不滿足嗎?您都這個歲數了,就算不為自己的身體考慮,總也得為那些丫鬟們想一想。她們雖然是下人,可也是有尊嚴的,您都能當她們的爹了,您……」

  「你給我住口!」白興言簡直要瘋,恨不能自己跳到湖裡去。「你個不孝逆子,竟敢這樣同為父說話,別以為有紅家在背後撐腰我就不敢將你如何!這裡是白府,這裡不姓紅!」

  白浩軒下意識地一哆嗦,到底是小孩子,還是怕了些。

  可白鶴染卻是一點都不怕的,不但不怕,還敢繼續跟這個爹叫板:「喲,父親真是越來越有本事了,你想對浩軒如何呢?是不是也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溺到水裡直到淹死為止?」

  她說這些話時,眼睛裡的凌厲之色忽然乍起,寒光閃爍,直投向白興言。那是殺人一般的眼神,那是一個懷著無盡仇恨的復仇者的眼神。白興言毫不懷疑,只要自己再多說一句,這個女兒會毫不猶豫地將當年之事都說出來,然後再把他用同樣的方法溺到水裡,直到淹死。

  他在宮宴上已經見識到白鶴染的手段,堂堂羅夜大國師,羅夜國最有聲望的毒醫,居然被她輕而易舉地當場毒殺。這何止是醫毒之術高明,這簡直是膽子大到毫無顧及,也是背後有硬氣如整個皇族為她撐腰。

  那麼,自己在她面前算什麼呢?絕對不是爹,而是一個仇人,被她恨到骨子裡的仇人。

  白興言早就償到了跟這個女兒做對的苦頭,那於他來說簡直是毀滅性的災難。他今晚之所以到這裡來蹲著,就是實在受不了天天被人沉水井,而且還沉得手段極不高明,就跟鬧著玩兒似的,井壁撞得他滿臉是傷。

  他想著,左右都是泡水,不如自己選好地方,總比小小一口水井要好受得多。

  卻沒想到,蹲到丑時都沒有人找到這裡來,正慶幸自己今夜躲過一劫時,卻遇了白鶴染。

  「你到底想要怎樣?」白興言盯著面前的女兒咬牙切齒地問,「我不知道你聽了何人的教唆和謊言,就沒完沒了地與我作對。但我是你的父親,你別忘了,整垮了我,對你沒有任何好處。一個罪臣之女,你以為你進得了皇家的門?」

  白鶴染輕哼,「父親這是在為我操心嗎?還真是遺憾,關於一旦有一天文國公府保不住了,而我該可去何從的問題,父皇和母后早有商議,也早就跟我透過底。父皇說了,即便文國公府通敵叛國,這件事情也跟我沒有半點關係。該抄家抄家,該滅門滅門,我白鶴染呢,反正接了琉璃印璽,從理論上來說,已經不算是白家的人了。所以就算你們鬧翻了天,也影響不了我這個天賜公主。我這樣說,父親能明白嗎?」

  白興言的心,瞬間就沉了。

  是啊,人家現在是天賜公主了,文國公府已經鎮不住這尊大神了,他如此與之對抗不是自取其辱又是什麼?

  他不想再說一句話,轉身往竹笛院兒的方向走了去。背影有些落寞,連白浩軒都說:「姐,父親他真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