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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9章 老天要我走,誰也留不住

  初一宮宴,天武帝喝了個蒙圈,直到宴會散了人都走了,他還坐在那裡一直喝一直喝,這一喝就從晚上喝到了次日清晨。章遠都坐地上睡一覺了,醒了之後一睜眼,老皇帝還擱那兒喝呢!

  章遠可是嚇壞了,一個激靈就蹦了起來,一把將天武地握在手裡的酒盞給扯過,大聲地道:「不是說不喝了嗎?不是說就在這裡坐一會兒醒醒酒的嗎?合著我就瞇了一會兒,您老人在擱這兒喝了一宿?」

  天武帝到也沒太醉,喝得是多,但戰線拉得也長啊,這時間和份量一綜合,狀態看起來就還算可以。他白了章遠一眼,反駁道:「你還說你不會睡覺就一直陪著朕呢!結果呢?還不是睡得呼嚕打了老響。我說小遠子,太監睡覺是不可以打呼嚕的,否則值夜的時候就會影響到主子睡覺,你什麼時候添了這麼個毛病?」

  章遠一愣,「我……我打呼嚕了?」這老皇帝和小太監之間一向沒大沒小不分里外,皇上不像個皇上樣兒,太監也沒個太監的自覺,章遠有的時候連奴才都不自稱,就我啊我的,天武帝也不怪他。可說起自己打呼嚕,章遠就有點兒心虛,最近好像是添了這麼個毛病,他也不知道為啥,一連幾天都打呼嚕,他手下的小徒弟都跟他說過好幾次了。他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可也就不好意思那麼一下下,繼而又衝著天武帝道:「現在是說你喝了一宿喝的事兒!你別扯別的。」

  天武帝搖頭:「沒事兒,朕喝得不多,雖然一宿沒睡,但酒也沒灌幾口。」說著還打了個酒嗝,氣得章遠直跳腳。可老皇帝卻一點兒都沒有自覺性,章遠拿走了他的酒杯,他乾脆就抱起酒壺,對著壺嘴兒又喝了一口,然後還吧唧吧唧嘴,表示好喝。不等章遠去搶他的酒壺,他乾脆打開話題,攛掇章遠:「陪朕往月寒宮走一趟唄!好久都沒去練嗓了,咱們今兒去嚎兩嗓子,大過年的,也算是跟翩翩打個招呼。」

  章遠一愣,看著天武帝就有些心酸,好半天都沒說話,直到天武帝急了,又催了一遍,他這才幹巴巴地說:「雲妃娘娘不在宮裡,皇上忘了麼?」說完,又咬牙切齒地道:「一定是喝酒喝的腦子都不好使了,御王妃早就說過,酒喝多了會傷腦子,容易得腦部的病,你就是不聽!雲妃都離宮多少日子了,你上月寒宮唱歌給誰聽去?」

  老皇帝也是一怔,隨即「哦」了一聲,道:「出宮了啊!」情緒十分的落寞,「是啊!早就出宮了,朕怎麼忘了呢?翩翩生朕的氣,出宮了,還是朕應允的。」再想想,又想起來個事:「聽說她去濟安郡了,說是替老七跟鳳家三丫頭的娘去提親。你說這個雲翩翩,她是多大的膽子啊!堂堂皇子娶正妃,她一個人就給做主了,都不說跟朕商量商量,萬一朕不樂意呢?她怎麼收場?」

  章遠白了他一眼,「說的跟挺厲害似的,雲妃娘娘做了主的事兒,哪件你敢說個不字?年輕的時候都被人家治的服服貼貼的,到老了你還逞什麼能。」

  天武帝被他給堵得沒話說,是啊!年輕的時候都沒本事,老了就長能耐了?扯什麼蛋,就算他是皇帝,但在雲翩翩也就是個小跟班兒,那女人活得跟個惡霸一樣,別說他就是個人間的皇帝,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拿那女人沒轍。

  章遠見老皇帝挺落寞的,也是心疼,便將自己打聽到的一個八卦告訴給他:「其實雲妃娘娘已經回京了,年前到的京城,就住在淳王府裡。怎麼樣,我這樣說,你是不是心裡能好受點兒?至少兩人離得近了,都在京城了。」

  天武帝點點頭,「是啊!離得近了,可惜還是遺憾,因為朕不能出宮。只要朕還是皇帝,就不能隨意出宮。小遠子,朕挺想她的,真的挺想她的。」

  「想也得挺著。」章遠也歎了一聲,把酒杯給他還回去,「再喝一杯吧!就一杯。」然後動手給倒上,再對老皇帝說:「能不能出宮不在於你是不是皇帝,你就是不當皇帝了那也是太上皇,還是不能隨意出宮的。」

  天武帝苦笑著擺擺手,「太上皇是當不上了!不是皇帝肯定就是先帝了,宮到是能出,但也直接進了皇陵。」

  「呸呸呸!」章遠生了氣,「瞎說什麼呢?皇上萬歲!」

  「拉倒吧!萬歲的那是王八。」老皇帝到是看得開,「天天都喊吾皇萬歲什麼的,可是從古到今你看過哪個皇帝真的萬歲了?」

  章遠無奈,這老皇帝還真不好哄,便也說了實話:「至少是個美好的願望,但願能萬歲唄!難不成還要朝臣都改口說吾皇百歲?多難聽。」

  老皇帝點頭,「也是。哎——」他想起個事兒來,「姚顯呢?怎麼昨兒沒見他進宮?朕就說好像缺點兒什麼嘛!喝酒都沒興致,原來是那小老兒沒來。朕不是說了,不許有任何人缺席,怎的他就敢不來?真是不把朕放在眼裡,看朕不把他……不把他……」他琢磨著,把人家怎麼樣好呢?

  章遠簡直無語,「行了,雲妃娘娘你不敢把人家怎麼地,姚神醫你同樣也不能把人家怎麼地。忘了他二人的淵源了?更何況,身為皇帝,孤家寡人,朋友本來就沒誰,好不容易有個不怕你的姚顯,你就偷著樂去吧!不過……」他說著說著,神色黯淡下來,「姚神醫為啥沒進宮,奴才到是聽說了原因。皇上,姚神醫病了……」

  這一個大年,姚家不見半點喜氣,整座姚府上上下下都沉浸在一種無聲的悲哀與壓抑中。

  姚顯重病,打從進了臘月起就一天不如一天,直到臘月二十三過小年那日,已經病得起不來榻了。

  姚家人為了姚顯的病是想盡了各種辦法,百草堂的大夫更是從早到晚不間斷地輪流守在他的榻前。那些鳳羽珩留下的好藥能用的都用上了,可惜,病情依然得不到控制。

  其實姚顯早就說過,自己的病,無藥可治,就算是鳳羽珩還在京城,對這種病也是沒有辦法。除了能多拖延些時日以外,根本醫治不好。說到底是他太老了,七十多歲的年紀放在後世不覺怎樣,但在這個時代就已經是很老很老的老人。都說古時空氣沒有污染,吃的東西也沒有化肥會更健康,但實際上長壽的人依然不多。

  人哪,到了一定歲數,不管你多注重養生,身體機能都是會出現病變的,又或者是衰退。於是,很多疾病就找上門來,這些疾病又多半是頑疾,憑著古代的醫療手段,是根本治不好的。所以,除非你能不得病,一旦得病,在這樣的年紀基本就很難再好。

  姚顯是大夫,而且還是後世的大夫,他太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醫者不能自醫,卻也可以替自己做個初步的診斷,他知道,是癌症,淋巴癌晚期。這種即便是在後世都只能宣判死刑的病,在這個年代他還能有什麼指望呢?就算鳳羽珩在京城,也依然是束手無策。

  只是唯一的遺憾,如果鳳羽珩一直在京城,他就可以在身體微恙時直接放棄掉現實中的生活,進到她的藥房空間裡去。從今以後,就只活在那一方空間,為鳳羽珩做著後勤保障工作也好。也省得再遇到重症難症時,那丫頭一個人連個幫手都沒有。

  可惜,鳳羽珩不在,而他的身體也已經連站起來的本事都沒有了,就算現在鳳羽珩回來,進不進入那方空間,也沒有了任何意義。

  他躺在床榻上,不停地對守在身邊的姚家人說:「你們不用悲傷,生老病死是人的自然規律,沒有人會不死,只不過早晚而已。我七十六,算是高壽,該享的福氣都享過了,死也瞑目。要說真有遺憾,那就是沒能在臨死之前再見阿珩一面,那孩子總有一天要回來,若是讓她知道我不在了,她一定會很傷心。」

  其實,姚顯最掛念之人也唯有一個鳳羽珩而已。可惜,姚家人都在,就唯獨鳳羽珩缺席。

  不過也不該埋怨吧!畢竟老天爺已經給了他們兩世祖孫的情份,這幾年本就是偏得的,他該心懷感激才是。只是真的好想那個孩子,一想到一閉上眼就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心裡就難受非常。

  姚顯在人堆兒裡將鳳子睿找到,朝那孩子伸了伸手。這孩子是年前苗氏從蕭州帶回來的,比之上次見面又長高了許多,人也更加懂事。就是那只斷了小指的手讓他不住地心疼,一個勁兒地說:「你姐姐當初應該幫你把小手指接上的,現在這樣……長大了不好看。」

  子睿哭著搖頭:「不接,斷了指才能記住仇恨,才能鞭策子睿好好學本事,以後保護自己,保護姐姐。外公——」子睿撲到姚顯懷裡,哇哇地哭,「外公你一定要好起來,姐姐還在東界沒回來呢!如果她回來看不到外公,一定會埋怨咱們沒有照顧好您,她會打我們的。」

  姚顯一下就笑了,「你姐姐沒有那麼不講理,外公太老了,不得不走。」

  「爹。」姚靖軍聽不下去了,「您別說這樣的話,您可不老,有些人活到一百多歲,那才真叫老呢!」他一邊說一邊將手裡的藥遞到姚顯跟前:「把藥吃了。」

  姚顯看著姚靖軍,沒接那藥,只對他說:「不吃了,我是大順最好的大夫,自己的身體自己再清楚不過。吃再多的藥,生命該到盡頭還是要到盡頭,老天要我走,誰也留不住。」

  是啊!老天要收誰走,誰也在這世上再賴不下去。

  姚家人的情緒悲傷到了極點,姚顯多次讓他們都回去歇著,可是誰都不肯離開。人們都知道,依姚顯現在的情況,一旦走了,有可能就連最後一面也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