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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豫嬪

    春日遲遲之時,新入宮的恂嬪霍碩特藍曦和豫嬪博爾濟吉特厄音珠恰如紅花白薔,平分了這一春的勝景韶光。
    對於皇帝的寵愛灼熱,已經三十歲的豫嬪厄音珠自然是喜不自勝,恨不能日日歡愉相伴,不捨皇帝左右。厄音珠雖然不算年輕,但相貌甚美,既有著蒙古女子奔放豐碩的健美,也有著癡癡切切地纏著皇帝的嬌癡。不同於豫嬪對雨露之恩的眷戀,恂嬪的容色淺靜得近乎淡漠,彷彿巖壁上重重的青苔,面朝陽光的照拂,來也承受,去也淡淡,並不如何熱切與在意。而她的美,只在這冷淡的光暈裡如曇花—般在幽夜裡悄然綻放。
    自然地,以皇帝如今的心腸,一個渾身綻放著熱情的、無須他多動心思去討好的女子比一個對他的示好亦淡淡的女子更討他喜歡。
    麗出身博爾濟吉特後族的豫嬪,也因著皇帝的寵愛而很快驕橫且目空一切。
    所以當如懿對著敬事房記檔上屢屢出現的「豫嬪」的載錄而心生疑惑時,海蘭悄聲在旁告知:「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吧?豫嬪太會拔尖賣乖,有幾次明明是恂嬪在養心殿伺候,可是豫嬪也敢求見皇上癡纏,惹得恂嬪待不下去,自己走了。」
    如懿蹙眉:「有這樣的事?本宮怎麼不知?」
    海蘭搖首道:「恂嬪那個人,倒真像是個不爭寵的。出了這樣的事也傷臉面,大約是不好意思說吧。臣妾也是聽與恂嬪同住的誠貴人說起,才隱隱約約知道一些。」
    外頭春色如海,一陣陣的花香如海浪層層蕩迭,將人浸淫其間,聞得香氣綿綿,幾欲骨酥。如懿點點頭,撩撥身旁-叢牡丹上滴下的晶瑩露珠,凝神道:
    「其實本宮一直也覺得奇怪,霍碩特部與博爾濟吉特部積怨己久,各自送女兒入宮也是為了宮中平衡,怎的恂嬪倒像不把這恩寵放在心上似的,全不似豫嬪這般熱切,也不願與宮中嬪妃多來往,倒與她阿瑪的初衷不一了?」
    海蘭笑言:「或許是每個人的性子不一樣吧。可臣妾冷眼瞧著,恂嬪倒真不是做作。也許她出身蒙古,心思爽朗,不喜這般獻媚討好也是有的。」
    「心思爽朗?」如懿一笑,撂下手中的記檔,「本宮看恂嬪總愛在無人處出神,怕是有什麼不能見人的心思,倒真未見爽朗。至於不能相爭,霍碩特部自從暗中相助準噶爾之後,皇上冷眼,他們部落一日不如一日,恂嬪不能與博爾濟吉特氏相比倒是真的。」
    海蘭抿嘴一笑,將切好的雪梨遞到如懿面前:「娘娘你這個人呀,眼晴比旁人毒就罷了,看出來便看出來了,何必要說出來呢。皇上收了恂嬪,已經是安了霍碩特部的心了,還要如何?」
    如懿細細的眉尖擰了一擰,彷彿蜷曲的墨珠。「恂嬪也罷,看來是豫嬪不大安分。」
    海蘭撥著指尖上鳳仙花新染的顏色,那水紅一瓣,開得嬌弱而嫵媚:「博爾濟吉特氏的出身,當然不肯安分了。賽桑王爺留羞這個寶貝女兒到了三十歲,可是有大用處的呢!」海蘭忽而一笑,湊到如懿耳邊,低語道。「聽說豫嬪第一回侍寢,居然撓了皇上的鼻子。」
    如懿聽得面上緋紅,半是訝異半是不信,嗔道:「你又胡說!這些事怎能知道?」
    海蘭面色微紅,低低啐了一口:「臣安也不過是聽令妃身邊的瀾翠拖怨.娘娘知道她這個人,嘴快又愛抱不平,定是她哪裡打聽出來。只為這個,令妃都抱怨她狐媚子呢.雖然穎嬪也是蒙古的,為著這個也不搭理她。不過臣妾也覺得此話有七八分真,否則豫嬪怎如此得寵。賽桑王爺養了她三十年,自然是個和咱們不一樣的大寶貝。」說著二人也笑了。
    然而,接下來的日子也頗蹊蹺。
    皇帝人到中年,自然比不得年輕時候,雖然照常臨幸嬪妃,侍寢如輪轉,但到底日漸稀落了下來。
    這一日午後,如懿陪著皇帝在養心殿裡,斜陽依依,照出一室靜謐。外頭的辛夷花開得正盛,深紫色的花蕾如一朵朵火焰燃燒一般,恣肆地張揚著短暫的美麗。那真是花期短暫的美好,艷陽滋暖,它便當春發生,可若一夕風雨,便會零落黃損,委地塵泥。
    但,那是顧不得的。花開正好,盛年芳華,都只恣意享用便好。
    如懿與皇帝對坐,握一卷《詩經》在手,彼此猜謎。不過是猜到哪一頁,便要對方背誦,若是有錯,便要受罰。皇帝與如懿都習讀漢文,《詩經》並難不倒他們,一頁一頁猜下來,皆是流利,到把永琪惹得急了。每每猜一頁,便搶著背誦下來。稚子幼純,將那一頁詩文朗朗誦來,當真是有趣。也難為他,自《桃天》至《碩鼠》或《邶風》,無不流利。
    皇帝連連頷首:「永琪很好。這都是誰教你的?」
    永琪仰著臉,伏在皇帝膝上:「皇額娘教,五哥也教。」
    皇帝越發高興:「永琪不錯,有了妻室,也不忘教導兄弟。」他撫著永琪額頭,諄諄叮囑:「你五哥自小學問好,許多文章一讀即能背誦,你能麼?」
    永琪倒是老實:「不能,大多要八九遍才會。若是長,十來遍也有。」
    皇帝微微搖頭,又點頭,笑道:「你比你五哥是不如。但,這麼小年紀,也算難得了。」說罷又贊永琪,「此子甚好,成家立室後敬重福晉,又不沉溺女色,很是用功。」他說罷,彷彿有些累,便支了支腰,換了個姿勢。
    如懿打心底裡欣慰,不覺笑道:「永琪年長,自是應該的。要不驕不躁才好。」
    正說話間,齊魯向例來請平安脈。他越見老邁,精神卻好,向皇帝和如懿請了安,搭了脈,欲言又止道:「皇上脈息康健,一向都好。」
    如懿知他老練,不動聲色:「本宮瞧皇上面色,最近總是萎黃,可是時氣之故?」
    皇帝輕咳一聲,如懿便默然,牽了永琪告退:「等會兒永琪的福晉還要進宮請安,臣妾先行回去。」
    皇帝應准了,如懿牽過永琪的手盈盈告退。到了殿外,她將水琪變到容珮手中,揚一揚臉,容珮即刻會意,帶了永琪往階下候著。
    齊魯年邁,耳力日弱,說話的聲音也有些大。如懿臨風腳下,只作看著殿前辛夷花出神。蕩漾的風拂起她花萼青雙繡梅花錦緞外裳,髻上一支紅紋纏絲瑪瑙響鈴簪綴著玉珠子,玲玲地響著細碎的點子,裡頭的話語卻隱隱入耳。
    皇帝道:「朕腰間日漸酸乏,前日那些藥吃著並不大用。可有別的法子?」
    齊魯的聲音乾巴巴的:「皇上腎氣略弱,合該補養。微臣會調些益氣補腎的藥物來…」
    裡頭的聲音漸次低下去。
    如懿眉心皺起來,看了候在外頭的李玉一眼,緩步走下台階。李玉乖覺跟上,如懿輕聲道:「皇上近日在吃什麼藥?」
    李玉為難,搓著手道:「這些日子的記檔,豫嬪小主不如往日多了。可…皇上還是喜歡她。別的小主,多半早早送了出來。」
    這話說得含蓄,但足以讓如懿明白。她面上騰地一紅,便不再言語。
    到了是日夜間,皇帝翻的是恪貴人的牌子。這本也無奇,皇帝這些日子,盡顧著臨幸年輕的嬪妃。如懿向來睏倦晚,因著白日裡永琪的福晉來過,便留了海蘭在宮裡,二人一壁插花樣子,一壁閒話家常。
    那本不是接嬪妃侍寢的鳳鸞春恩車經過的時辰,外頭卻隱隱有哭聲,夾雜在轆轆車聲裡,在靜寂的春夜,聽來格外幽淒。
    容珮何等精明,已然來回報:「是鳳鸞春恩車,送了恪貴人回來。」
    時辰不對。
    如懿抬起頭,正對上海蘭同樣狐疑的雙眸,海蘭失笑:「難不成有人和臣妾當年一樣,侍寢不成被抬了出來。那是該哭的。」
    年歲滔滔流過,也不算什麼壞事。說起曾經的窘事,也可全然當作笑談。
    如懿睇她一眼,微微蹙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哭哭啼啼的,明日便成了宮裡的笑話。」
    容珮會意:「那奴婢即刻去請恪貴人回來。」
    不過片刻,恪貴人便進來了.越本是溫順的女子,如今一雙眼哭得和桃子似的,滿面漲得蝦子紅,窘迫地搓著衣襟,卻忍不住不哭。
    如懿賜了她坐下,又命菱枝端了熱茶來看她喝下,方才和顏悅色道:「有什麼事,儘管告訴本宮。一個人哭哭啼啼,卻成了說不出的委屈。」
    恪貴人張了張舌頭,又把話頭嚥下,只是向隅嚶嚶而泣。海蘭撫了撫她肩頭,「哎呀」一聲:「春夜裡涼,你若凍著了,豈不是叫家裡人也牽掛。在宮裡舉目不見親,有什麼話只管在翊坤宮說,都不怕。」
    恪貴人雙目浮腫,垂著臉盯著鞋尖上繡著的並蒂桃花朵兒,那一色一色的粉紅,開得嬌俏明媚,渾然映出她的失意與委屈。她的聲音低低的,像蚊子咬著耳朵:「臣妾也不知自己怎麼了?伺候了皇上多年,如今倒不懂得伺候了。」
    這話有些糊塗.如懿與海蘭面面相覷,都有些不安。如懿索性勸她:「話不說穿,除了自個兒難受,也叫旁人糊塗。」
    恪貴人盯了如懿一眼,撲通跪下,抱著如懿的裙裾哭道:「皇后娘娘,臣妾也不知哪裡伺候得不好。皇上處理政務想是累了,精神氣兒不好,臣妾也不敢狐媚皇上,便勸皇上歇息。誰知皇上推了臣妾一把,怪臣妾不懂伺候。」
    暖閣裡的都是侍過寢的嬪妃,自然懂得「精神氣兒不好」是什麼意思。海蘭怕恪貴人不自在,索性看著別處的影子裝聾作啞。
    如懿聽了這話頭,便知不好勸說.只得拉了她起身:「好了,這事兒也不怪你,皇上的心自該在前朝,如今西陲的戰事揪著皇上的心暱。」
    她不勸尚好,一勸,恪貴人哭得越發厲害:「臣妾向來不是很得皇上喜歡,不過每月侍奉皇上一兩回。可這些日子,不止臣妾,許多姐妹都瞧了皇上的臉色。是不是豫嬪一入宮,臣妾等都沒有立足之地了暱?」
    如懿聽得話中有話,便問:「除了你,還有誰?」
    恪貴人掰著指頭道:「恭貴人、瑞貴人、禧貴人,連穎嬪姐姐都吃了掛落兒,只不過都咬著被角偷偷兒哭罷了,唯有恂嬪,她也被送了出來,只她不在意,」
    她說起的,多是蒙古嬪妃,一向又要好,閨房裡自然可能說起。如懿聽得心驚肉跳,只維持面上平和;「那又干豫嬪什麼事?」
    恪貴人眼神一跳,有些膽怯,旋即咬著手裡的水紅絹子恨恨道:「皇上只說豫嬪會伺候人,唯她沒有被早早送出來。」
    呵,是如懿疏忽了,只看著是記檔上侍寢的日子,缺未注意時辰。如懿安慰了恪貴人,便叫好好送回去。海蘭睨她一眼,搖了搖頭,只道:「恪貴人一說,臣妾可越發好奇豫嬪了,可是什麼來頭呢?」
    這一日逢著李玉不當班,如懿便喚來了他細細追問。李玉忸怩得很,渾身不自在,吞吞吐吐才說了個明白。原來這些日子侍寢,唯有豫嬪最得眷寵,皇帝一時也離不開,而若換了旁人,次日皇帝便有些焦躁,要去喚齊魯來。
    事已至此,如懿亦不能再問,又細細問了皇帝飲食睡眠,倒也如常,也只得打發李玉走了。
    如懿心事重重,海蘭知她憂心,論起御花園春色繁盛,特意便帶了她一同往園子裡去。
    如懿與海蘭挽著手,漫步園中看著春光如斯,夭桃嬌杏,色色芳菲,不負春光,怡然而開,便道:「好好的悶坐在宮裡說旁人的閒事,還不如來這裡走一走呢。春色如許,可莫辜負了。」
    海蘭笑吟吟道:「皇上不肯辜負六宮春色,雨露均沾,咱們也且樂咱們的便罷。」
    花木扶疏,蔭蔭滴翠,掩映著一座湖石假山。山前一對獅子石座上各有一石刻龍頭,潺潺清水從中湧出,濺出一片蒸騰如沸的雪白水汽。假山上薛荔籐蘿,杜若白芷,點綴得宣。一座小小飛翼似的亭子立在假山頂上,一個著茜桃紅華錦宮裝的女子正坐亭中,偶有笑語落下。
    「本宮的母家博爾濟吉特氏歷來只出皇后,本宮僅為嬪位,自然是委屈了。」
    似乎是宮女的聲音:「皇上不是答應了小主會即刻封妃麼?咱們趕在恂嬪前頭成了妃子,可不是打了霍碩特部的臉?小主可是為老王爺爭氣了!」
    豫嬪的聲音趾高氣揚:「不僅是妃位,貴妃,皇貴妃,本富都會一一得到·左右皇上寵愛本宮,不喜旁人,本富有什麼可怕的。」
    那宮女道:「皇上如此寵愛小主,旁人都成了東施醜婦,看也不看一眼。即便哪日廢了皇后由您頂上也是有的,誰叫咱們博爾濟吉特氏專出皇后呢!」
    豫嫉笑得歡喜而驕傲:「可不是?從太宗的孝端皇后、孝莊皇后,世祖的孝惠皇后,咱們博爾濟吉特氏可是出了不少皇后的,如今的皇后也不過是皇上的續絃繼妻,那中宮的寶座能不能坐穩,還是兩說呢。」
    二人笑語得趣。海蘭駐足聽了半晌,冷笑一聲:「皇上要封豫嬪為妃?怎的娘娘與臣妾都不知曉。」
    如懿低頭撥弄著護甲上綴著的紅寶石粒,不鹹不淡道:「這樣的話,自然是枕畔私語了。且只是封妃,有什麼可張揚的。本宮瞧她恨不得坐上後位才高興暱!」
    海蘭蹙眉,嫌惡道:「小小妃妾,也敢凌辱中宮!姐姐也該讓她知道天多高地多厚。」
    如懿蘊起一抹笑色,清恰如天際杏花淡淡的柔粉:「此刻豫嬪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本宮何必去惹這個不痛快。且一次傳杖就能滅得了一個人的野心麼?笑話!」她神色淡然,轉臉道,「聽說這陣子純貴妃身上一直不大好,咱們去瞧瞧她。她也可憐,日夜為了兒子熬心血,也是撐不住了。」
    海蘭雖然著惱,但如懿這般說,也只得隨著她去了。
    二人看過綠筠,已是傍晚時分。陪著皇帝用膳的是媾婉。如懿行經永壽宮,看著傳菜的太監陸陸續續魚貫出入,十分齊整安靜。皇帝用膳,想來滿、蒙、漢菜色齊全,一時流水價往來。海蘭眼尖,忽然努了努嘴,見對面長街的轉角根下,一個小宮女伸著半個腦袋盯著永壽宮門口。那宮女本掩著身子,若非偶爾被風捲起淺綠裙角,暮色四合之際,倒也不易察覺。
    容珮撇了撇嘴,不屑道:「如今底下人越發沒規矩了,爭風吃醋都派人盯到別人宮門口了,也不管教管教。」
    如懿便問:「你認得她?」
    容珮點頭:「鬼鬼祟祟的主子便有鬼鬼祟祟的奴才,上不得檯面,是豫嬪帶來的宮女朵雲。」
    如懿也不多留,只作沒瞧見,對三寶道:「留神著點兒。」三寶應承著,眾人照舊回宮不提。過了兩日,三寶便有了消息:「朵雲什麼都沒做,只看著皇上用膳完畢,便走了。」
    如懿思忖片刻:「皇上近日用了什麼菜色,你都查了麼?」
    三寶抹著額上的汗:「都問了.御膳房的規矩,皇上每頓所用菜色大多不同,十日之內絕不重樣。倒是皇上喜歡御田米煮的白米飯,每日都用。」他靠近,低聲道,「奴才還查了,為皇蠢上做御田米飯的,是與豫嬪小主沾親帶故的。」
    如懿眼神一跳,旋即淡然,揮了揮手:「下上吧。」
    次日,皇帝下朝,來翊坤宮看過了永琪,便與如懿說起豫嬪封妃之事:「恂嬪雖然年輕,但總是冷冷淡淡的,不如豫嬪溫柔熱情,又出身高貴。」
    如懿臉上瞧不出分毫不悅之色:「說來博爾濟吉特氏本是比霍碩特部尊貴些。」
    皇帝以為她贊成,便也中下懷:「朕給豫嬪妃位,也是給她母家臉面。所以皇后,豫嬪封妃的禮儀,一定要格外隆重。」
    如懿答應著,一臉歡愉得體:「豫嬪既得皇上心意,臣妾一定會好好辦妥封妃之事,務求體面風光。」
    皇帝走後,如懿便喚來豫嬪密密商量封妃之事。如懿的謙和之色,讓豫嬪愈加得意,連容珮奉上的一對金風雙頭珊瑚珠釵亦不客氣地笑納:「皇后娘娘如此厚愛,臣妾也不敢推辭了。」
    如懿含笑:「本宮年紀漸長,看你們幾個年輕的伺候皇上如此妥帖,本宮自然高興。」
    外頭有樂聲傳進,如絲如縷,悠揚清逸,反反覆覆只唱著同一首曲子。
    「寶髻偏宜宮樣,蓮臉嫩,體紅香。眉黛不須張敞畫,天教入鬟長。莫倚傾國貌,嫁取個,有情郎。彼此當年少,莫負好時光。」
    「…莫倚傾國貌,嫁取個,有情郎。彼此當年少,莫負好時光。如懿聞聲側耳傾聽,不禁輕吟淺唱。
    豫嬪聽了數遍,也生了好奇之心:「怎麼皇后娘娘根喜歡這首歌麼?外頭的歌姬一直在唱這首呢。」
    如懿溫柔的面龐泛起無限悵惘:「這酋曲子是唐玄宗的《好時光》。本宮與皇上多年相處,皇上最愛在晨起時分這首曲予。如今本宮年長,不比你們時時能見到皇上,所以喚來歌姬解悶罷了.」
    豫嬪「哎喲」一聲,眸中晶亮一轉,側耳聽了片刻,掩唇笑道:「娘娘是中宮皇后,怎麼會見不到皇上?可是怪臣妾陪著皇上太多麼?」
    如懿撫著雲鬢青絲,苦笑道:「色衰而愛弛,每曰晨起看見新生的白髮,就提醒著本宮青春不再。而太年輕的女子,嬌縱任性,皇上也未必喜歡。如你這般解風情,又有大家名門的尊貴,最合皇上心意。所以新人裡頭,皇上也只屬意你封妃。」
    容珮忍不住插嘴:「是呢。令妃娘娘入宮多年,兒女成群,也不過是妃位。
    小主真是前途無量。」
    如懿越發器重,扶住豫嬪的雙手:「冊封禮的事本宮會為你安排好,一定讓你風風光光,享受博爾濟吉特氏該享受的榮耀。」
    豫嬪飽滿如銀月盤的臉上洋溢著無可掩飾的喜悅,欠身告退:「那便多謝皇后娘娘了。」
    她說罷,便扶了侍女的手大剌刺離去。容珮見她這般,憂色忡忡道:「皇后娘娘近日愛聽這首曲子也罷了,怎麼好好的讓豫嬪聽去,窺知了皇上和娘娘的喜好。好沒意思。」
    「有沒有意思,不在這一時!」如懿輕輕一笑,「如今本宮算是知道豫嬪的好處了,待字閨中久了,竟是個婦人的體貌,稚童的腦子。難怪是男人都會喜歡。」她側首取過一把小銀剪子,看著鏤雕雲龍碧玉瓶中供著一捧捧碧桃花,挑了數段有致之枝,——利落剪下,輕輕哼唱:「莫倚傾國貌,嫁取個,有情郎。
    鍍此當年少,莫負好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