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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5章 故人是我2

    很長時間,並無聲音。
    她面上的疑惑之色就更加深濃了。
    他也凝視她,但見她長長的睫毛有很長時間一動不動,就像薄薄的蟬翼在風中慢慢凝固了一般。
    只是,面色是蒼白的,蒼白得有些透明。
    因為太過瘦弱,已經徹底消失了當初九黎河之戰時,第一眼的驚艷。
    他不是一般沒有見過世面的凡夫俗子,他也不是一般咋咋呼呼的半神人,可以說,在漫長的幾百萬年甚至上千萬年的歲月裡,他不知看到過多少美人,那些傳說中的,頂級的,天下無雙的美人……
    可是,他從未見過那樣的眼睛,那樣的面孔。
    他現在還清楚地記得,第一眼的時候,竟然心跳。
    一個古板的半神人,居然心跳了。
    維維奇當初第一次從數據庫裡看到她的圖像時的驚歎,絕對沒有誇張:“天啦,人類怎麼會有這麼美麗的少女?怎麼可能?”
    那也是他第一眼見到她時的內心獨白。
    因為太過緊張,所以,剛開始跟她過招時竟然心慌意亂,十分倉促,任憑她奔過來,一把揭開了自己的金色面具。
    更因為緊張,失手將她打成重傷。
    其實,以他的本領,何至於會如此時常?
    真的是當時太過震驚,隨手一揮。
    直到她徹底倒在自己的懷裡。
    直到她從重傷中醒過來。
    直到她悄然來到冥想室裡,抱著自己的脖子,調皮地親吻自己的嘴唇,一聲聲軟綿綿地“百里大人……呵……百里大人……”
    沒有人能知道他那個時候的心情。
    他對那個叫做百里行暮的男人厭惡到了極點,可是,又妒忌又羨慕,居然恨不得自己真的是那個男人。
    因為,他慢慢地已經發現了:她之所以一次次來擁抱自己,親吻自己,肆無忌憚地撒嬌,肆無忌憚地愛恨嗔癡……全部是因為那個百里行暮。
    那個叫做百里行暮的男人,不知道生前曾經怎樣將她嬌寵,才令她如此地頤指氣使:百里大人,你給我唱一首曲子吧;百里大人,我要吃烤肉;百里大人,你今晚陪著我,一直要陪著不許離開,我害怕……
    每一個看似不可思議的舉止,她卻那麼自然。
    她理直氣壯地指使他。
    奇異地是,他明明覺得這簡直太可笑了,可還是千依百順。
    她說什麼,他就怎麼做。
    就像他自己真的已經變成了百里行暮似的。
    否則,自己可能再過幾百萬年也享受不到如此香艷而溫柔甜蜜的滋味。
    他經常在黑夜裡撫摸自己的嘴唇,微笑,或者發呆。
    甚至,慢慢有了瘋狂的狂想。
    有時候,他甚至想,自己不該讓她離開九黎;
    自己應該將她永遠留在九黎。
    遺憾的是,她走了。
    她強行離開。
    哪怕和自己決戰,也一定要走。
    直到她回到金沙王城,直到有熊山林之戰,直到她變成一個幾乎是殭屍似的恐怖樣子……
    奇異的是,他居然從未覺得她變醜了。
    別以為大神們都有慧根——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認為人類無非是一具皮囊而已。
    否則,那些半神人們就不會處心積慮下凡找最美麗的地球少女狂歡了。
    本質上,半神人比人類的男子更加看重女方的相貌。
    他第一次見到她,第一次驚艷,也是因為她的容貌。
    可是,他天天面對那個重傷毀容者,耗費無數的元氣為她療傷,還是心跳……還是覺得她那麼好看。
    尤其,她剛剛好了一點點,能走動了,能說話了,儘管骨瘦如柴,可還是一聲聲呼喊自己“百里大人……呵……百里大人……”
    嬌嗔無比,憨憨的,那麼理直氣壯。
    她每一次的綿軟,都令他興奮。
    她每一次的軟弱,都令他心顫。
    否則,以他的精明,豈會不知道她拿了靈藥在偷偷餵養大熊貓?
    他什麼都知道,可是,他什麼都不說。
    也不知怎地,只要她高興,只要能令她開心,他真的覺得別的都不重要,其他都不是問題。
    這樣的心情,在他的幾百萬年生涯裡是從未有過的。
    就像現在。
    她明明不過只恢復了不到一兩成的容貌,可是,她已經比地球上絕大多數的少女都要美貌了。
    就算那麼孱弱,那麼淒苦,可是,卻楚楚可憐,就像一朵草原上沒有任何遮攔迎接風雨的小紅花。
    他的心跳,總是情不自禁。
    所以,她一發脾氣,她一哭泣,她一決裂,他便覺得自己的心也碎了。
    不知為什麼。
    他不知道原因。
    他也不想去探究。
    他甚至根本不管是不是受到了數據庫裡那個叫做百里行暮的男人的感染——這些,統統都不重要了。
    他只想:若是能令她高興,那就一切按照她的心願吧。
    和青元夫人解除婚約,原因便在此。
    可是,他不提。
    他決口不提解除婚約的事情。
    他很清楚,有些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的。
    有些禁忌,也是絕對不可碰觸的。
    之所以如此,無非是為著不讓她再一次失望而已。
    這是鳧風初蕾第一次和他長時間的對視。
    彷彿彼此之間沒有任何的隔閡。
    彷彿所有的誤會和面具全部都煙消雲散了。
    彷彿他真的變成了百里行暮。
    所以,她就更加糊塗了。
    二人靜坐了很久很久。
    夕陽,慢慢地落山了。
    月色下,有無數的螢火蟲組成了一個閃閃發光的錦緞長河,令整個忘川之地的上空都悅動起來。
    地上,一排排藍色的絲草。
    藍色絲草閃閃發亮,風一吹來,就發出類似鳴沙山上那種古老樂器的聲音:就像五十弦瑟,就像笙的柔婉。
    白衣天尊隨手扯下一根藍絲草,在手指上繞了幾圈,三幾下就變成了一隻散發著淡藍色光芒的指環。
    他不經意地:“初蕾,好看嗎?”
    她呆呆地看著指環,發不出聲音。
    在周山之巔,在百里行暮臨死之時,她便精心做了一個這樣的指環,“命令”他終身佩戴,永遠也不許忘了自己。
    可是,開啟周山之巔的墳墓時,那空蕩蕩的墓地裡,既沒有百里行暮的屍骨,也沒有這藍色絲草的指環。
    此時,他居然做出一個新的指環,閃閃發亮,在自己眼前如世界上最最精美的一顆藍色寶石。
    指環,輕輕放在她的眼前。
    她屏住呼吸,完全忘記了自己再也不要理睬他的誓言,手指完全不受到大腦的控制,本能地接過了指環。
    藍色的指環,鑲嵌成無名指上最好的珠寶。
    就像那顆曾經殘弱無比的心臟。
    這世界上,全世界人都不愛我也沒關係,可是,那個人,若是他也不愛我了,這心,也就碎了。
    她悄悄地將佩戴指環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彷彿想將那指環從此隱匿。
    他分明注意到了她這小小的舉動,可是,他還是沒有做聲。
    她長長的睫毛顫動一下,看他一眼,非常認真:“呵,百里行暮……你真的是百里行暮嗎?”
    白衣如雪,藍發精靈,一張面孔和百里行暮沒有任何的區別——甚至,他能幻變成山一般的浩瀚巍峨。
    相貌的相同也就罷了,氣味和習慣的相同也就罷了——可是,他豈能連幻變大山也能夠?
    並不是說他不具有幻變的本領,而是幻變的時間——以前百里行暮為了逗自己開心,所以,才幻變,讓自己在他的掌心裡跳舞,奔跑,乘涼,玩耍……那是一種極其微妙的,情人之間才明白的寵溺之情——小小的寵溺,無限的溫柔。
    他一個陌生人,怎會在她極度慟哭傷心的時候,故意幻變惹她高興?
    甚至,自己手指上現在這只藍絲草的戒指。
    這樣的過去!
    這樣的細節!
    若非百里行暮,外人怎麼可能知道?
    白衣天尊怎會知道?
    如果這不是百里行暮,不但委蛇不信,她也不信。
    可是,接下來,她聽得他淡淡的聲音:“我不是百里行暮!”
    他一字一句:“我不是百里行暮!我也沒有被任何人篡改記憶。在過去的七十萬年,我一直在弱水閉關……”
    鳧風初蕾聽得“弱水”二字,眼睛瞪得很大很大。
    弱水!
    弱水!
    弱水之地,是神仙禁地,真正的禁地。
    這幾千萬年,甚至幾十億年以來,能夠進入弱水的大神是很少的,那全都是第一代和第二代的正神。
    要造物主恩准,正神們才能進入此間永恆的修煉,進入一種永恆的狀態,也就是說,從此在這裡固定了一種載體,永生不死,真正和宇宙同壽。
    壽與天齊,就是這個意思。
    而且,造物主恩准的意思還有一重含義——必須是元氣達到了一個境界。這就杜絕了其他人私自潛逃進去的可能。
    元氣是一個硬指標,無法偷渡。
    弱水,是任何人都無法擅闖的地方,也不可能擅闖。
    可是,令她震驚的並不是白衣天尊有什麼資格能進入弱水,而是弱水這個地方——這個地盤,別說青元夫人,就算比她還厲害得多的人物,都是沒法進入的。
    沒可能有人能進去這樣的地方把白衣天尊的記憶給篡改了。
    “我能進入弱水,並不是已經有資格進去修煉,更不是我有了壽與天齊的能力,其實,只是因為我受到了處罰之後,極度重傷,幾乎要灰飛煙滅,再也找不到合適的載體了……”
    他的眼神黯了一下:“我自知罪孽深重,也無顏要求新的載體,可是,媧皇恩典,大發慈悲,將我帶進弱水,給予了一次重獲新生的機會,我才能在七十萬年之後重新進入現在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