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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 列鼎而食1

  七斧之後,天降大暴雨。
  肆虐大夏五年的旱災終於徹底被終止。
  更重要的佐證是,自從大費被趕跑之後,這幾個月來,已經下了好幾場大雨,莊稼得以迅猛生長,青草樹木也得以復生,真可謂風調雨順,天隨人願。
  啟王子,已經成為大夏的一個神話。
  縱然是最強烈的反對派,也無可奈何——
  事實證明,啟王子就是比大費王得到老天爺的喜愛,不然,你作何解釋?
  是以,此時姒啟慢慢走上祭祀台時,台下諸侯,百姓,便齊刷刷地跪了下去。
  祭詞當然也是早就背熟了,可姒啟絕非照本宣科,而是聲情並茂,歷數大禹王的功績、大夏這幾年的大旱,以及大費的罪狀,最後,自己不得不挺身而出,為民請命,然後換來了蒼天的開眼和憐憫……
  可能是他善於樂器的緣故,啟王子很具有演講的天賦,無論是言辭語調,都頗能動人心魄,加上他相貌堂堂,器宇不凡,這便和他跛了一足、黝黑醜陋長了一張長長的馬臉鳥嘴的父親大禹王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就連小狼王也不得不承認,人長得好就是佔優勢。
  想當年萬國大會,大禹王如何講得慷慨激昂,如何的侃侃而談,台下諸侯都各懷鬼胎,可現在啟王子這麼一番表演,台下無論諸侯和百姓都畢恭畢敬,虔誠無比。
  千萬人彷彿變成了同一個人,他們追隨著啟王子的節奏,跟隨著他的步伐,或叩拜或匍匐或祝禱上蒼……
  青煙裊繞裡,他們的祝禱也一起達到上天。
  冗長的儀式,小狼王都快覺得索然無味了,可是,跪地不起的諸侯百姓居然還是沒有發出絲毫雜音,甚至連咳嗽聲都沒有。
  直到禮儀官一聲「禮畢」,跪在地上的啟王子才慢慢站起身。
  可百姓諸侯們還是跪著。
  啟王子朗聲道:「祭祀完畢,諸位可以享用老天賜予我們的美味佳餚了……」
  這真是一句及時而充滿人情味的話。
  諸侯們也就罷了,百姓們立即跳起來,不知誰帶頭高喊一聲:「新的大夏王萬歲……」
  台下眾人立即齊聲歡呼:「大夏王萬歲……」
  一時間「大夏王萬歲」的呼聲,響徹雲霄。
  縱然尚未加冕,姒啟的新王地位已就此確定。
  諸臣們縱然喜氣洋洋,就連諸侯國也絕大多數覺得理所應當,雖然有少數諸侯心存疑慮,可此情此景,誰也不敢貿然多說什麼。
  姒啟自己也看著台下歡呼雀躍的百姓。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站在萬眾矚目中間。
  第一次鈞台辯論,他只是一個王子而已,而且,還被配上了「逆賊」的標誌。
  可短短三個多月,一切便迅速逆轉了。
  這一刻,他雙手合十,是真心實意感謝上天。
  小狼王憤憤地低聲道:「塗山小子的運氣怎麼就這麼好呢?鳧風初蕾,你倒是說說,他怎麼就算準那天會下雨了?明明是大旱,明明辯論之前,我也找陰陽師打聽過,可所有人都說那天不會下雨……」
  那一場大雨,直接促成了大費的崩潰。
  大費不是輸給兵力,不是輸給勢力,僅僅是輸給了運氣。
  別說大費自己覺得不公平,就連小狼王也覺得太不公平了:「姒啟離開西北大漠時,不過區區十幾個隨從,可短短五年,他便奪取天下,我真不知道那些中原人到底是什麼想的。就這一場大雨,他們便心服口服了?」
  鳧風初蕾淡淡地:「你可聽過中原有一句古話?一命二運三風水!有些事情,你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大費冤枉嗎?他可一點也不冤枉!儲存那麼多糧草,為何不及時拿出來救濟百姓?他捨不得,所以,遭遇失敗有什麼奇怪的?」
  小狼王冷笑一聲:「你說得倒輕巧。你自己也是國王了,你也不想想,內憂外患之下,戰爭和乾旱都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停止的情況下,你會把全部糧草拿出來救災嗎?給災民吃完了,用什麼供養軍隊?沒了軍隊,你用什麼對付反賊?別說大費了,換了你我,或者任何一個國王處於他當時的位置,也不可能把所有糧食全部耗盡……」
  這是事實。
  鳧風初蕾當然也知道,道德是不能治國的。
  否則,還要法律幹什麼?
  如果有人認為道德足以治國,或者提倡道德治國,那麼,他不是傻子就是偽君子。
  「塗山侯人也不完全是運氣,至少,他奪取有扈氏的糧倉之後,整整用了幾個月的時間開倉賑糧!」
  「那是他故意收買人心!」
  「收買人心也好,其他目的也罷,可你該知道,若是他不賑災,那批糧草足以維持他的大軍兩三年的用度,開倉之後,就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他那時候肯定也不知道戰爭什麼時候能停止,可他還是那麼做了!」
  小狼王還是連連冷笑。
  鳧風初蕾不以為然:「縱然全是做戲好了。可是,他能做到讓天降大雨,乾旱終止,小狼王,你自認能做得到嗎?」
  小狼王,啞口無言。
  真的!
  你不得不承認,一命二運三風水。
  有些事情,無論你多麼努力,你都做不到。
  可別人,輕輕鬆鬆,唾手可得。
  甚至是天下!
  可小狼王還是冷笑,悠悠然的,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塗山侯人運氣好是真的好。可是,我倒要看看,他這個偽君子怎麼向天下交代呢?當年大禹王在世時,再是假惺惺的,可也不敢公然把王位傳給自己的兒子。可塗山小子倒好,大禹王屍骨未寒,他便公然奪取了王位,把大夏變成了他姒姓的天下!哈哈哈,只怕從他開始,偉大的堯帝流傳下來的禪讓制便徹底死亡,是一家一姓的天下了。鳧風初蕾,你不覺得大夏百姓特別可悲嗎?」
  鳧風初蕾本想問一句:「你小狼王家天下幾百年了,你們白狼國的百姓不可悲嗎?」
  可是,她想到白狼國的百姓的確可悲,便不作聲了。
  銅鼎裡的肉類早已被廚師隊伍分割切開裝盤。
  一隻隻的肥豬、肥牛、肥羊、以及各種山珍海味,被裝在一隻隻巨大的陶盤裡,分散到了各大席桌上。
  所謂的席桌,絕大多數只是就地鋪了一張草蓆而已,縱諸侯王公也慨莫能外。
  可是,誰在乎座位如何呢?
  當一大盤一大盤的肉食、炊餅、濃稠的小米粥端上來時,百姓們高興得幾乎要哭起來了。
  他們迫不及待,大吃大喝。
  大雨雖然下了幾個月了,可莊稼尚未收穫,絕大多數還是只能靠著野菜以及啟王子救濟的一點稀粥勉強餬口。
  哪裡有今天這樣大吃大喝的機會?
  鳧風初蕾不經意地望去,只見成千上萬的人,無不喜氣洋洋,吃吃喝喝,不過,也許是因為大夏的傳統,也許是今天這樣盛大的禮儀和歡樂的氣氛,百姓們的吃相並不難看,相反,許多人都保持了一點點算得上優雅的姿態。
  再看百姓們的衣裝,雖然絕大多數人都粗布麻衣,但乾淨整潔,看得出每個人都盡力換上了最好的衣服。
  華夏文明,可見一斑。
  她和小狼王的席桌,就真的是席桌了。
  那是兩張長條形的案幾,擺放在一顆大樹的樹蔭下面。
  地上的青石板被打掃得乾乾淨淨,眾人都按照大夏的習慣席地而坐。
  一盤盤的豬、牛、羊肉以及野雞野鴨、肥鵝、鹿肉、麂子肉等先後端上來,更有兩盤新鮮野菜、野果點綴在滿桌酒肉中間。
  她注意到,那兩碟新鮮的果子,只有自己和小狼王的桌上才有,很顯然是某諸侯帶來的貢品。
  再看居中的塗山侯人主桌上,和自己的菜餚幾乎沒有任何分別。
  塗山侯人的座位上,還是空的,可能是回後台更換禮服去了。
  畢竟,他不可能身穿長大的祭祀服直接來吃飯。
  她看到眾人都席地而坐,忽然想起當年在白旗鎮的邊境,百里行暮說:初蕾,你知道大夏那些人為何會席地而坐嗎?因為他們都穿的開襠褲,如果岔開雙腿,便是所謂的箕踞,除了表示對人極其藐視之外,更怕走光。
  經歷多年戰爭,大夏的開襠褲,其實許多已經變成了蠻夷一樣的簡便褲子,不過,據她觀察,前來的許多老牌諸侯首領們,還是保持著峨冠博帶,開襠褲的裝束。
  所以,大家必須席地而坐。
  也不知怎地,想到這裡,她噗嗤一聲笑出來。
  旁邊的小狼王見她無緣無故大笑,奇道:「魚鳧王何故發笑?莫非是覺得這所謂的鈞台之享,實在是太簡陋了?」
  肥雞肥鴨這些尋常貨色,在小狼王看來,當然平淡無奇。
  而且,牛羊豬什麼的也沒有經過精心烹製,全都只是在銅鼎裡煮熟而已。
  肉是爛熟的,刀叉一切,便非常方便食用。
  可是,擺盤的全是簡陋的陶盤,而且陶盤許多有了豁口,就算是招待二王的,也無非是豁口小一點而已。
  相比萬國大會上祭祀所用的金銀器皿,精美玉盤,這所謂的鈞台之享,簡直就是在野外弄個便餐而已。
  這在早已將餐具全部更換成了金器的小狼王看來,就更是簡陋寒磣。
  鳧風初蕾卻笑著搖頭,拿起一塊肉便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