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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章 七罪七刀1

  汗水順著他的面頰往下滴,他明知這場祈雨自己必贏,內心還是有些悲愴——如果此刻能下一場大雨,那該多好?
  陽光,更大,溫度,更高。
  天空中還是沒有一絲風,一絲雲。
  大費沒有過多傷感,他長歎一聲,幾步走下祭祀台,淡淡地:「啟王子,現在輪到你了。」
  如果說,最初眾人對於大費王的祈雨還抱著一絲微弱的希望,現在,他們看著塗山侯人,已經沒有一絲一毫的信心了。
  只有婦孺的慟哭,撕心裂肺。
  諸侯們有的滿臉不安,有的一臉看好戲的樣子,有的甚至覺得真是白跑了一趟……
  直到塗山侯人登上祭祀台,大家也都無精打采看他一眼,又看著天空。
  別說啟王子,縱然大禹王立即復生,也沒法讓天空下一場雨。
  塗山侯人開始祭祀祈雨。
  可是,饑民們已經絕望得不願跟他一起跪拜了。
  他們只是麻木地站在原地,東倒西歪,氣息奄奄。
  祈雨的,只有塗山侯人一個人而已。
  他跪在地上,閉著眼睛。
  這一刻,他並非在做一個簡單的儀式,而是充滿了渴望和虔誠——和所有人一樣,他渴望馬上來一場大雨。
  剛剛才是春天,播種在即。
  如果來一場瓢潑大雨,足以讓乾涸的土地濕潤,枯草發芽,枯木逢生,莊稼也能得到收穫。
  只需要一個季節,便可以解決口糧問題。
  幾千年來,人類耕種畜牧,靠天吃飯,可是,老天爺一不高興,他們的莊稼便會枯死,牛羊便會渴死,口糧便會被剝奪。
  塗山侯人長跪不起。
  可是,烈日並不因為他的跪拜而有稍稍的緩解。
  另有牟羽和淑均也跪著,可是,在人群邊緣,就像一個笑話。
  天空中依舊沒有一絲風,也沒有一絲雲,只有一大團一大團漆黑的蒼蠅嚶嚶嗡嗡飛來飛去。
  空氣了,全是腥臭難聞的塵土氣味。
  上天好像注定要讓大夏滅絕,絕不會降下一滴甘霖。
  祈雨的時間,早已結束。
  沒有奇跡,就是沒有奇跡。
  四周,一片死寂。
  就連慟哭的婦孺也停止了哭聲,一起抬頭,絕望地看著啟王子。
  就在這時候,敖丙破口大罵:「姒啟逆賊,正因你野心勃勃,妄圖顛覆堯帝舜帝和大禹王堅持幾百年的禪讓制,才激怒上蒼,導致大夏五年大旱,莊稼焦死,河水枯竭,十室九空。萬民受難都因你一人之罪過!姒啟,你真該被千刀萬剮,以謝天下……」
  敖丙旁邊的大夏臣子立即同聲高喝:「姒啟逆賊,你趕緊以死謝罪……」
  百姓們受到這煽動,也一起怒喝:「逆賊,你還不以死謝罪?」
  「姒啟謀逆,激怒上蒼,以死謝罪是你唯一的選擇……」
  整個上空,都迴盪著「以死謝罪的呼聲」。
  冷眼旁觀的大費,在眾臣簇擁下,大大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不經意的笑容。
  牟羽和淑均大驚失色,趕緊爬起來,卻被大費的侍衛團團包圍,無法離開半步。
  淑均暗歎一聲,他早就建議啟王子一定要帶足侍衛,可是,啟王子一意孤行,堅持只身前來,這不,一旦發生變故,兩百侍衛尚在外圍,根本無法突破大費的兵力。
  就連牟羽也暗歎,明知是甕中捉鱉,啟王子為何會甘願走這一趟?
  難道就是為了向大費認輸?
  既是如此,又何必專門來受這樣一場羞辱?而且受了羞辱之後,死得更慘。
  可是,台上的塗山侯人就好像沒有聽到台下的喧嘩騷亂似的,一直伏在地上,虔誠跪拜。
  大費心裡一動,好幾次要令侍衛衝上去,可是,又顧忌著塗山侯人身上的劈天斧。
  他知道劈天斧的厲害,稍一猶豫,便見塗山侯人緩緩站起來。
  他並未看台下,也不看大費,他只是仰起頭,久久地仰望天空。
  太陽很大,很刺眼。
  可是,他完全顧不得保護自己的眼睛,還是仰天看著天空。
  這一刻,他忽然很孤獨。
  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敖丙立即又破口大罵:「姒啟逆賊,任你花言巧語,假惺惺地為民請命,也沒能讓老天爺下一滴雨,可見老天爺根本不認同你的做法,在老天爺眼裡,你就是不折不扣的逆賊……」
  「看,這就是老天爺對你的懲罰!也是老天爺對人民的告誡!你若不死,大旱不止,姒啟,你身為大禹王之子,若尚有半分憐惜民眾之心,就該馬上自殺謝天,贖清自己罪孽……」
  敖丙人老成精,熟諳群眾心理。
  大費王祈雨不成功,大家都習以為常。可是,啟王子號稱替天行事,百姓難免對他期待更高。所以,他一旦祈雨失敗,便打破了百姓的心理底線,加上自己這麼一引導,百姓的怒火便徹底發卸在了啟王子身上。
  姒啟要是不肯自殺,那謀逆坐實,更背上一個不肯替民眾著想的名聲。
  姒啟要是自殺,那當然就更好了,一勞永逸。
  當然,他並不認為姒啟會自殺,姒啟又不是傻瓜。
  可是,姒啟要是不自殺,那大費王就可以名正言順殺了他。
  此時此刻,人群裡面的兩百侍衛已經靠近高台,而姒啟的侍衛都在外面,被混在饑民中的便衣陰陽師所阻擋。
  大費王前來參加辯論,當然不可能沒做準備。
  趁亂殺死姒啟,才是他的最終目的。
  而且,姒啟又作死,偏偏給了自己這麼好的借口,現在不殺他簡直都對不起他了。
  果然,百姓應聲怒罵:「逆賊,你快以死謝罪吧……」
  怒罵聲裡,大費和敖丙對視一眼,君臣都發出了不經意的會心的笑容。
  啟王子,完全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蠢貨。
  縱然他劈天斧在手,今天能殺出鈞台,這以後,也必將身敗名裂,人心喪盡,從此天下再也沒有他的容身之地。
  現在,只等眾人一哄而上,將他撕為碎片了。
  塗山侯人卻慢慢轉身,面向眾人。
  他一揮手,四周逐漸安靜下來,
  敖丙不失時機:「姒啟逆賊,快受死吧……」
  他長歎一聲,居然點點頭,鎮定自若:「沒錯,臣下的確該死!」
  他中氣十足,台下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姒啟你終於認罪了!」
  他又抬起頭,看看天空:「沒錯,我有罪!正因為我罪無可赦,所以,上天才不理睬我的祈求,滴雨不下!」
  他從早前的臣下,變成「我」,眾人覺得有點奇怪,也沒法細查,只以為他人之將死,沒有注意細節。
  「既然認罪,就無需多言!」
  他根本不理睬敖丙,只說:「我有六罪……」
  敖丙厲聲道:「你有哪六罪?」
  「大禹王臨終前神志不清,但因為我跟他父子不睦,所以沒有盡職盡責提醒他對王位人選的慎重考慮。此第一罪!」
  敖丙正要破口大罵,只見他忽然拿出劈天斧,在自己身上劃了一道。
  一股鮮血,頓時噴湧而出。
  所有人都驚呆了。
  牟羽嘶喊一聲:「啟王子……」
  就連敖丙和大費也好生意外。
  塗山侯人竟然要當場自殘身亡?
  諸侯和百姓也都屏息凝神,彷彿大家都完全沒想到這一幕。
  「第二罪,皋陶大人死因蹊蹺,隨後我多番查訪國師家的老僕,發現皋陶大人是被大費隱藏了救命藥,活活害死……」
  他話音未落,敖丙破口大罵:「你這逆賊,竟敢血口噴人!」
  塗山侯人壓根不理他,繼續侃侃而談:「大禹王不敢破壞禪讓制傳統,也不想成為千古罪人,同樣,皋陶大人也不敢。可是,大費太想做大夏之王了,若是皋陶大人登基,他便永遠沒有機會了,所以,他乾脆害死了自己的父親!我明知大費德行有虧,根本不配做王,卻沒有及時阻止,只明哲保身,以至於貽害天下人,此乃第二大罪……」
  劈天斧一揮,又是一股血泉湧出。
  敖丙待要大罵,卻被這聲勢所迫,竟然不敢再罵下去了。
  塗山侯人朗聲道:「老人家,你上來……」
  一個老頭,顫巍巍地揭下自己的頭巾,慢慢地走上前。
  居然正是早前皋陶國師的老管家。
  大費自來看不慣父親身邊的老僕,他登基之後,便再也不理睬昔日老僕,任憑其四分五裂。加上幾年大旱,他只以為那些老僕縱不是遠歸故里,也早就餓死了。完全沒想到,老管家居然混跡在人群之中。
  老管家一頭花白頭髮披散,骨瘦如柴,如果不是自己開口,他根本就認不出來了。
  待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牟羽和淑均眼明手快,一把便將老管家拖舉到了土台之上。
  幾名侍衛立即攻上去,只見劈天斧的光芒一閃,幾個人橫七豎八便倒在地上。
  眾人見啟王子如此聲勢,竟再也不敢上前了。
  塗山侯人和顏悅色:「老人家,你且把皋陶國師臨死前的情景告訴大家……」
  老管家泣不成聲,老淚縱橫:「皋陶大人有喘息病,每個夜晚都需要服藥……那天晚上,大公子回家,說要親自看守皋陶大人,老奴便將藥交給他,提醒他半夜時要讓皋陶大人發藥……可是,大公子並未按時讓大人服藥,待得天亮,大公子呼叫老奴時,皋陶大人的屍首已經冰冷了……報應,報應,屠殺父親是會遭到報應的,老天讓大旱肆虐,便是為了不讓大公子繼續在王位上呆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