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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西北妖魔2

  塗山侯人問:「西北到底發生了什麼?這十萬徭役到底是去幹什麼的?」
  百里行暮緩緩地:「送死!」
  塗山侯人很震驚。
  因為,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百里行暮如此緊張地神情,彷彿即將發生的大事,是他也無法完全掌控的。
  如果共工大人都無法掌控,那自己即將面對的敵人該是何等強大?
  就在這時候,天空中忽然傳來一陣奇怪的響聲,最初很輕微,緊接著,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近,到後來,簡直是轟隆隆震耳欲聾。
  百里行暮失聲道:「維馬納!」
  已經肉眼可見,但見夜空中,一個小小的銀灰色物體急速飛過,因為距離太遠,只能看到這物體發出的一閃一閃的紅光。
  塗山侯人急忙問:「維馬納是什麼?」
  百里行暮顧不得回答,立即拉了一下鳧風初蕾的手,急忙道:「初蕾,你趕緊回小屋呆著,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離開小屋子。明天一早,我就來接你上路……」
  他緊緊握了一下她的手,再次叮囑:「馬上回去吧!切記切記,萬萬不可離開小屋子。」
  鳧風初蕾情知此事非同小可,立即點頭:「你放心吧,我等你回來。」
  維馬納已經飛遠了,他顧不得多說,一聲長嘯,白鸛飛來,他跨上白鸛,一瞬間便御風而去。
  天空黯淡,月色無光,二人站在原地,寒意颼颼。
  鳧風初蕾一直抬著頭看著百里行暮離去的遠方,塗山侯人卻一直低著頭看著她的手——剛剛臨別之前的那一握手,如此親暱,如此自然,早已習慣了似的。
  她此刻的眼神,他也那麼陌生——惜別依依,戀戀不捨。
  內心震動,就像某一組特別活躍的細胞,忽然就停止了跳動,隨即,心臟也受到了影響,就像這陽城的夜風徑直刺破肉體,把心也給徹底凍結了。
  這絕望之情,比明日即將要踏上的西北苦寒地更深更濃。
  前路茫茫,他曾以為,她的目光是自己前行的動力。
  如今方知,一切原是鏡花水月。
  少年心事,如此慘綠。
  許久,鳧風初蕾收回目光,她見塗山侯人一直低著頭,覺得有點奇怪,便叫了他一聲。
  塗山侯人的目光從斑駁的樹影和月色的交織裡移開——那裡,她的身影小小的,跟著月色一起慢慢地移動。
  這是一個秘密。
  他笑起來,若無其事:「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委蛇在前面等我。」
  他笑:「我們不是朋友嗎?此去西北,不知何時方能再見,還是讓我送送你吧。」
  她沒有再拒絕。
  這一路,無話可說。
  鳧風初蕾走在前面,塗山侯人走在後面,月色更黯,她的影子幾乎已經看不見了,可是,他還是亦步亦趨,偶爾,只是無意識地揮舞了一下手裡的劈天斧。
  就連委蛇都察覺氣氛有點怪異,它搖動雙頭,歎道:「塗山小子,你也別太心灰意冷,大費不見得就能隻手遮天,此去西北,你也不一定死……」
  不,他不是怕死。
  一點也不怕。
  只是,有一種絕望,比死亡更加寂寞空虛。
  他發現,全世界,只剩下自己的影子了。
  可是,他還是笑嘻嘻的,「我不是說了嗎?禍害遺千年,我輕易死不了的,委蛇,你放心吧。」
  鳧風初蕾聽得他滿不在乎的口吻,也笑起來:「沒準,我們會在西北相見。」
  他略意外:「你們也去西北?」
  「對,我們會順道去天穆之野。」
  他只是笑笑,並未像以前那樣說「我和你們一起去」。
  小屋,就在對面。
  他站定:「鳧風初蕾,好好保重吧。」
  她想,他的處境更危險,更需要保重。
  他一笑:「我明天一早要上路,不敢多耽誤了,再見吧,鳧風初蕾。」
  又摸摸委蛇的頭:「再見了,老夥計。」
  委蛇歎道:「啟王子,你若遇到困難,不妨托人告知我們。」
  「放心吧,大費殺不了我的,我有這個呢!」
  他舉了舉自己的劈天斧,朗聲笑著,大步離去。
  鳧風初蕾忽然追上去,大叫他的名字:「塗山侯人,你等一等。」
  他停下腳步,有點意外。
  她走到他面前,將手心裡的小玉瓶打開,裡面,是兩顆晶瑩剔透的玉紅草果實。
  當初百里行暮送她的禮物,如今,只剩下最後兩顆。
  她拿出一顆遞過去:「此去西北,大費一定會派人追殺你。如遇不可避免的重傷,可立即服下此物,無論多重的傷,都不至於立即就死。」
  小小紅果,玉雪可愛,在掌心裡閃爍著淡淡光華。
  雲華夫人曾說:啟王子,你中毒不死,不止是因為不死藥,還有護你心脈的玉紅草果實。
  如此昂貴的藥物,她也只得四枚,自己用掉一枚,給了塗山侯人一枚,自己,只剩下最後一枚。
  塗山侯人待要拒絕,可她立即道:「你看,我這裡還剩下一枚,已經有應急的了。你不要擔心。」
  他心裡一暖,默不做聲。
  她又拿出一物,他一怔,因為,那只是一片很小很小的金葉子。
  她的笑容卻十分神秘:「塗山侯人,你拿著這個,但是,你記住,無論何時,你都不要用這個東西。」
  他不解其意,但是,鳧風初蕾不說,他也不問,只以為是小小的一枚金葉子,便珍而重之地接過,由衷道:「謝謝你。」
  「你記住,真的無論如何都不要用這個!你放心,到需要的時候,你會自動分辨出它和別的物質的區別。」
  他這才好奇了:「這金葉子有何奇特之處?」
  「等你需要用到的時候你就知道了,現在,我先保密。」
  她神神秘秘的樣子就像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他被逗得笑起來,點點頭:「好吧,我不問了。」
  她笑瞇瞇的:「說來也沒什麼稀奇的。這其實是我父王送我的護身符之一。他說,行走沙漠,這東西用得著……」
  塗山侯人聽得是她父王的東西,哪敢要如此珍貴的東西?急忙推辭,她卻堅決把金葉子放在他手裡:「等你西北之行回來,也可以還給我。」
  他這才收下。
  「好了,我就不耽誤你了。塗山侯人,有機會我們就西北再見吧。」
  「好的,西北見。」
  委蛇見他走遠,又歎一聲:「天下事,真是變幻無常。萬國大會之前,塗山小子還是風光無限的啟王子,可一夜之間,就成了被流放的浪人,真不知大禹王泉下有知,作何感想?」
  鳧風初蕾搖搖頭,無言可答。
  她想起百里行暮的叮囑,也不在外逗留,很快便進了小屋,反鎖了房門。
  直到小屋外面徹底安靜下來,塗山侯人才慢慢地從大樹後面走出來。
  小屋、委蛇、甚至鳧風初蕾,就像一場夢。
  少年心事,不知從何時開始,也不知從何處淪陷,待醒悟,她已經心有所屬。
  手心裡,躺著冰冷的玉紅草果實和一片細小的金葉子。
  那是她送給他別離的禮物。
  他反手,將這兩個小東西牢牢捏住,彷彿這世界上,自己唯一還能確保擁有的東西。
  月色已經升起,夜露已經降臨,他在原地站了許久許久,直到頭髮已經全部濡濕,才慢吞吞地往回走。
  棲身的小客棧,萬籟俱寂。
  他無聲無息推門進去,也不點燈,靜靜地站在窗邊。
  窗外,影影綽綽,那是大費派來監視的殺手,他如若逃跑,必將被就地誅殺。
  他想起遊歷民間時,偶爾聽來的一句隱語:舜逼堯、禹逼舜,此二者皆人臣弒其君也。
  舜帝死於蒼梧,他的兩個妻子娥皇女英聞訊後投水自盡。
  小時候,塗山侯人總在奇怪,為何舜帝會以百歲高齡跑去蒼梧?
  如今,方恍然大悟:蒼梧既非政治經濟中心,又非邊關要地,更沒有什麼大好風景,舜帝非去不可,則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前無退路,後有追兵。
  否則,他的兩位美貌妻子就不會投水自盡了。
  如今,輪到大費逼姒啟了。
  「啟王子……」
  雲華夫人站在窗邊。
  他後退一步,深深行一禮,低聲道:「小子明日啟程,就不向夫人拜別了,夫人請多保重。」
  雲華夫人只是抬頭看了看西邊的天空。
  天色暗沉,距離啟王子上路已經不足兩個時辰。
  大禹王臨終遺言:啟兒,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都要好好照顧雲華夫人!
  她甚至寧願他當時說的是「夫人,無論今後發生什麼事情,你都要好好照顧啟兒」!
  寧願人負我,切莫我負人。
  只這一句,她已經別無退路。
  她淡淡地:「替大王修建陵墓是假,謀殺啟王子是真!」
  「夫人不必多慮,小子自會戒備。」
  「一步退,步步退!有時候,你無路可退!」
  雲華夫人還是淡淡地:「大費也只是血肉之軀,並非死不了的妖孽!」
  他心裡一震。
  「我言盡於此,至於啟王子今後要怎麼選擇,請啟王子自行斟酌!」
  雲華夫人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再多的巡邏者,於她眼底,皆為木偶。
  塗山侯人怔在原地,掌心的冷汗慢慢滲出。
  殺大費,改天下?這是逆天改命還是順勢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