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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煮開鮮花3

  他抬起頭,看了看遙遠的天空:「真正的理想,是炎帝那樣,窮極一生,尋尋覓覓,企圖建立一個讓萬民永遠健康長壽、物質富足、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生活的大同世界……曾經在好幾萬年的歲月裡,他其實已經慢慢做到了,要不是後來發生的幾次大戰,這一切,幾乎就實現了……只可惜,黃帝也罷、蚩尤也罷、甚至於我自己,都因為自己的慾望,徹底毀掉了這一切……我們,都是沒有理想的一代!甚至,是人類的罪人!」
  小狼王不以為然,可是,他無法反駁,他只是死死盯著百里行暮,覺得這簡直是一個史前怪物——
  亂世紛紜,小國林立,每一個人都想稱王稱霸,戰爭的快樂便在於佔有敵人的財富,玩弄敵人的妻女,而面前這個人,卻說:這不是理想,這只是卑鄙的慾望……
  他不同意,但是,他口乾舌燥,無力反駁。
  又看鳧風初蕾,只見她手上的蘆葦花已經一大把了,可是,一隻手還在茫無目的地亂拔,從始至終,一句話也沒有說過。
  因沒了顏華草的遮掩,就像一朵孤零零的花靜坐在陽光之下暴曬,有一種令人驚心動魄的美麗,竟生怕她會隨著陽光而慢慢枯萎。
  偶爾抬起頭,看看遠方,偶爾,又看看百里行暮,她其實一直在認真聽百里行暮說話,只是,每當偶爾接觸到百里行暮的目光時,她便匆匆移開,神情也慌慌張張的,與其說是不安,不若說是彆扭……
  而且,居然臉紅!
  她彆扭時的樣子也很特別,長睫毛煽動,就像是飛累了的蝴蝶,悄悄地歇一歇,立即又振作起來。
  小狼王觀察了很久。
  就算是瞎子,也明白其中的深意了,這個鳧風初蕾,難怪她每每遇險,總是毫不猶豫叫出「百里行暮」。
  因為,她會在這個人面前臉紅。
  本來,他還以為,以她這樣的凶悍,這一輩子也不可能知道什麼是臉紅。
  尤其,百里行暮沉默時,便也總凝視著她。
  那種目光,那種目光——
  小狼王無法形容,他從不知道,一個男人竟然可以這樣看著一個女人,彷彿這全世界,就只剩下她一個焦點,其餘,什麼都是虛空。
  忽然更加沮喪,比無法成為萬王之王更加絕望和惱恨。
  妒恨之情,油然而生。
  他指著鳧風初蕾的鼻子:「你這人不誠實!我拿你當朋友,你卻一直騙我,同行那麼久,連真面目都不肯露出!」
  委蛇不以為然:「得了吧,小子,你才是深藏不露,舊部都雲集陽城了,你居然還告訴我們一直找不到。故意做出一副又慫又蠢的樣子。」
  小狼王冷冷的:「那是因為我不想連累你們去白白送死!」
  「切!你已經連累我們許多次了!」
  「誰叫你們這些中原人特別狡猾?」
  「不好意思,我們可是西南人。」
  「你們今後有什麼打算?」
  委蛇笑道:「萬國大會都散了,我們也各走各的吧。」
  「各走各的?你們不去天穆之野了?」
  「現在沒打算。」
  他再次指著鳧風初蕾的鼻子:「我要聽你說,不聽這頭怪蛇說!」
  百里行暮但見這小子舉止十分粗野自大,便淡淡地:「男人只可對敵人粗暴,不能對女性和朋友蠻橫。」
  小狼王指著鳧風初蕾鼻子的手,不由得放下來,好像這時候才徹底明白:他是共工!女媧直系的共工!在他的世界裡,女性曾經是至高無上的王者。
  若是別的男人,他就算不一棒打過去,至少也得出言譏諷幾句,可是,這是共工。
  這是上古大神。
  他才從他手下逃得性命,所以,一句話也不能說。
  也不敢說。
  小狼王提了狼牙棒,轉身就走。但見鳧風初蕾還是亂拔著蘆葦花,連頭都沒抬過,也許,根本就沒發現他已經走了。
  他忍無可忍:「喂,鳧風初蕾,我走了……」
  委蛇笑道:「你小子早就該走了。快快回你的白狼國去。」
  「喂,鳧風初蕾,我跟你告別呢……」
  鳧風初蕾抬起頭,卻是看著遠方。
  有人大步走來,老遠就笑瞇瞇的:「好巧,你們都在……」
  居然是塗山侯人。
  小狼王面色變了,狼牙棒一橫,塗山侯人卻立即擺手:「稍安勿躁,小狼王閣下,稍安勿躁,我可不是你的敵人……」
  他肩頭的箭簇已經被拔掉,包裹了傷藥,行動也還算自如。
  他手裡拿著一個玉圭,逕直走向百里行暮和鳧風初蕾:「小子代表大禹王向各位賠罪……」
  百里行暮看了一眼玄圭,笑起來:「是大禹王讓你這麼做的?」
  他點點頭,畢恭畢敬:「若無大禹王吩咐,小子豈敢僭越?」
  「姒禹這小子,還不算無藥可救。」
  塗山侯人又看著鳧風初蕾:「大禹王知道你的身份後,頗為後悔,但是又不好意思當面和你道歉,是以讓小子代為周旋,還請魚鳧王諒解。」
  鳧風初蕾凝視他,輕輕的:「塗山侯人,我還一直沒有向你道謝。」
  明知不可而為之,於千萬人中,他能挺身而出,實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這樣的情誼,已經絕非普通朋友了。
  她想,傳說中的「兩肋插刀」也不過如此。
  他迎著她的目光,心裡一跳,卻面不改色:「我們不是朋友嗎?這都是應該的。」
  就算是朋友,也沒可能明知身敗名裂,也能毫不猶豫。
  委蛇對他實在是感激不已,雙頭急搖:「啟王子,今日承蒙援手,他日無論刀山火海,但有所譴,委蛇必定召之即來。」
  「哈哈,委蛇,你這麼慎重其事地叫我還真不習慣。」
  委蛇正色:「啟王子容我一拜。」
  「免了免了,朋友之間,何必言謝?這不顯得生分了嗎?」
  他一本正經:「委蛇,你也千萬別叫我啟王子,大夏和別地的傳統不同,大禹王在位時,我是王子;大禹王不在位了,我便什麼也不算。」
  委蛇也笑起來:「塗山小子,我是真心實意向你道謝。」
  「哈哈,這稱呼才習慣嘛。」
  眾人都笑起來。
  塗山侯人又拱拱手:「大禹王準備明日在大殿設宴,還請百里大人和魚鳧王賞光。」
  百里行暮這才微微意外,以大禹王今時今日的地位以及他那高傲的性子,才在萬國大會上如此受挫,居然能折節設宴款待,可真是不容易。
  他看向鳧風初蕾,塗山侯人也看著鳧風初蕾,神情微微緊張,只聽得鳧風初蕾淡淡地:「設宴就免了。」
  塗山侯人有些失望,卻還是鎮定自若:「小子替大禹王轉告魚鳧王,自今日始,大夏將永不再和魚鳧國發生戰爭……」
  被涼在一邊的小狼王一直冷眼旁觀,聽得這話,忍無可忍,冷笑道:「好一個大仁大義的大禹王。他如今高高在上,自然姿態也可以很高,可是,這算什麼?連我這個外人都知道魚鳧國早已被洪水湮沒了,他這番永不開戰是幾個意思?請問,就算他要開戰,他去哪裡開?怎麼個開法??真是太虛偽了吧?哈哈哈,我翻譯一下,是不是殺了人,然後在人家的墳頭燒一炷香安慰一下?這樣就算是和解了嗎?……」
  塗山侯人居然點點頭,老老實實的:「唉,小子其實也不好意思來做這個和事佬。不過,並非小子刻意替大禹王遮掩,某些時候,往往『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小狼王厲聲道:「好一個『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你的意思是,大費滅人國家,是大費自作主張,跟大禹王無關了?」
  塗山侯人:「魚鳧國之戰還真不能全怪大費,可是,至少鬼方這種小部族根本不在大禹王的攻打範圍之內,是大費一時興起,順手而為。至於你們白狼國嘛……」
  他看了看小狼王:「小狼王閣下比我更清楚,這幾年來,你每年都至少在大夏邊境燒殺掠奪好幾次,無數百姓婦孺死於你的鐵蹄之下,恕我直言,大夏百姓對閣下的痛恨一如你對大禹王的痛恨!大費正是因為戰勝了你,才升級為大夏全民偶像的……」
  小狼王大怒,狼牙棒兜頭就揮過去,塗山侯人側身躲過,百里行暮沉聲道:「別鬧了!」
  小狼王不敢抗令,只能收了狼牙棒恨恨地退在一邊:「塗山侯人,我遲早殺了你!」
  塗山侯人也不動怒,笑嘻嘻的:「小狼王閣下,我建議你還是速速離開陽城為好。以你在大夏人民心目中的形象,縱然是大禹王想要假惺惺的做高姿態,也不敢公開宣稱赦免你。就算現在顧不得追捕你,可是,你真要大搖大擺現身陽城街頭,也只恐十分危險……」
  塗山侯人這一番話,實是坦誠相告,小狼王聽得卻極不入耳,冷笑道:「本王要來便來,要去便去,總有一天,定讓大夏血債血償……」
  塗山侯人歎道:「每個人都要血債血償,真不知道這死循環如何才能了結!」
  沒有特殊註明的詩句:皆引用自彭志強先生的《金沙物語》,特此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