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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煮開鮮花2

  半個時辰之前,他才成為大夏的公敵,幾乎差點被大禹王親手射死。
  現在,他卻成了大夏的救星。
  這萬國大會,因他,才得以保全!
  雲華夫人在旁邊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又看了塗山侯人一眼,低聲道:「小王子,你終於長大了!」
  塗山侯人的目光卻看向遠處,樹影搖動,芬芳遠去,他甚至來不及跟她道一聲再見,就像一場盛宴之後,完全不需要任何的離別。
  金色蘆葦,湖水碧綠,成群的野鴨游來游去。大片的野草地上盛開著粉紅粉黃的小花,鮮艷奪目。
  僅僅相距塗山不過二三十里,塗山的喧囂便塵埃落定,恍如置身另一個世界。
  鳧風初蕾隨手扯下一把野花,編織成朱冠,往委蛇的雙頭上一戴,委蛇頓時神氣活現。但是,它看了看撕破的紫紗,歎道:「要是能換一身新衣服就好了。」
  鳧風初蕾被逗得笑起來,又不是在陽城,哪裡能輕易尋到紫紗朱帛?
  「換一身紫紗何難?」
  輕盈的紫紗從天而降,委蛇的全身一片紫色,配上嶄新的花冠,立即就精神抖擻。
  委蛇鞠躬:「百里大人,謝謝。」
  他隨手拍拍它的頭,陪她坐下,很愜意地看著遠方的天空。
  委蛇畢恭畢敬:「百里大人,雖然說謝謝很庸俗,可是,我已經找不到別的表達方式。」
  他微笑,只凝視她。
  她卻一直低著頭,避開他的目光。
  並非是不感念他的屢次相救之恩,她只是絕望,尤其是萬國大會之後,這種絕望之感就更深更濃了——在最混亂的時候,她其實有機會殺掉大費,但是,她沒有,因為,她覺得,就算殺了一個大費,其實也沒什麼意義。
  天下風雲,高手輩出,相形之下,自己顯得那麼渺小。
  若非一直庇護於他的羽翼之下,別說什麼報仇雪恨,恐怕自己今日已經無法活著離開塗山。
  更何況,今日明知有死無生,卻能逞能殺出,本就是暗地裡認為他就在不遠處。
  他,其實是她的精神倚仗。
  一個人活著,難道永遠只能仰仗他人?
  她忽然失去了目標。
  她只是惶惶然地望著遠處,比滅國當天更加迷茫。
  小狼王卻一直死死盯著她,從最初的震驚不可思議,到後來的氣憤和滿臉猜忌。
  她這麼美!
  她竟敢這麼美!
  小魚鳧王也就罷了,可她還是中央天帝顓頊的女兒,唯一的子嗣。
  這麼高貴也就罷了,可還敢這麼美!
  這麼高貴這麼美也就罷了,她居然敢這麼長時間在自己面前隱藏了真面目——一直耍猴一般瞞著自己,無論自己怎麼取笑她醜陋,譏笑她嫁不出去,她也從來不露聲色。
  真是罪無可赦。
  明明渾身疼痛,可是,內心居然一直不爭氣的狂跳。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
  從小於美女如雲的白狼國中行走,到陽城之後,更見識了天下美女,甚至包括姬真這樣的絕色。
  可是現在,她們統統成了糞土一般。
  夕陽西下,秋風寒夜,可是,這寒冷之風,也無法熄滅他狂躁跳躍的內心。
  然後,他的目光轉向百里行暮。
  百里行暮已經不再是山嶽般巍巍然,他恢復了常人體型。
  這便是他和其他巨人一族的區別,他獨家擁有變化體型的能力,能隨心所欲變幻,便超然於那干巨人之上。
  於千萬人中,來去自如。
  什麼大禹王,什麼萬國大會,在他眼裡都不足掛懷。
  就連他的目光也在歷史的塵埃裡變得漫不經意,彷彿這世界上任何事情都不足以令他激動或者憤怒——
  唯有凝視她時,五臟六腑都在跳動。
  她在他眼裡,開成一朵跳躍的花。
  小狼王忽然覺得自己站在這裡很多餘。
  就像一個旁觀者。
  這感覺,就更令他難受。
  過了許久,小狼王才慢慢地:「百里行暮,你就是百里行暮!」
  百里行暮看他一眼。
  「當我把大費當作這天下最可怕的的敵人時,委蛇曾說,哪怕一百個大費也不是百里大人的對手。當時,我以為他在吹牛比,這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這麼厲害的人物……」
  後來才發現,不但有,而且,他覺得委蛇的話還根本不足以形容——事實上,可能一萬個大費,在百里行暮面前都不算什麼。
  就連大禹王在他面前,也只是毫無抵抗力的孩童。
  幾何時,自己方能修煉到這等氣魄?
  小狼王忽然很絕望——
  一輩子,自己也修煉不到這等地步。
  甚至幾輩子,都沒可能。
  幾十萬年,天下才一個共工而已。
  而且,他是媧皇的直系後裔。
  有些事情,從娘胎裡就注定了不平等。
  百里行暮覺得這小子不該叫小狼王,他簡直就是一頭野狼王,目中都是一股陰冷的殺氣。
  他傷痕纍纍,可是,都沒有傷在要害,不過,那疼痛也是夠要命的,可他站得筆直,狼牙棒也握得筆直,彷彿隨時可以揮舞著擊碎敵人的頭顱。
  就連他看他的眼神也和別人不同——不是畏懼,反而是妒忌!
  真有趣!
  這小子竟然在妒忌自己!
  小狼王又看了鳧風初蕾一眼。
  她又恢復了淒清的神態,人畜無害,就好像剛剛在塗山之巔,一次次的絕技從未出手過一般。
  他並不知道,她的幻變,是無法自行控制的,身不由己,時靈時不靈。
  他只以為她在裝蒜。
  就像她在容貌上一直欺騙了自己。
  而且,他每看她一眼,便覺得驚艷一分。
  於呼吸之間,就更是壓抑和痛恨。
  「我一直以為百里行暮是一句咒語,沒想到,是這樣!」
  每每她到了危及時刻,就拿出那個小瓶子,大叫一聲「百里行暮」——
  百里行暮,竟然是一個人。
  而且,是這樣一個人。
  絕望之情,就更深更濃了。
  陷入了一種深不可測的無力感之中。
  是一種你原本極其優越,自認天之驕子,無可匹敵,可是,有一天,你忽然發現另一個人什麼都在你之上,你拍馬都趕不上人家。
  又因為欠了人家一次救命之恩,所以,連討厭都沒法表露得很明顯。
  小狼王卻轉向百里行暮:「你既然有這般本領,為何不把大禹王當場幹掉,自己登上萬王之王的寶座?」
  這是他一直百思不解的地方——力有不逮也就罷了,可是,明明功夫蓋世,足以將敵人踩在腳下,卻轉身離去,這不是傻子是什麼?
  百里行暮反問:「你很想做萬王之王?」
  小狼王不假思索:「想!想得出奇!如果我能登上萬王之王寶座,我寧願付出一切代價!」
  「一切代價?」
  「對!哪怕登上這寶座不久後就死去!至少,我曾經站在人生之巔,而不是現在這樣成為敗軍之將,任人嘲笑!而且,我敢保證,但凡來參加萬國大會的首領,沒有一個不如是想!」
  萬王之王,天下景仰。
  所有人,都在嚮往最高處的皇冠。
  小狼王毫不掩飾自己的渴望之情:「白狼國小國寡民,以前全靠遊獵逐水草而居,或者在邊境打打秋風,掠奪點糧草奴隸。所謂的小狼王,無非只是小國寡民的一個小頭目而已。現在我才知道,真正的王者,應該是大禹王這樣!」
  他強調:「你本該殺了大禹王!那樣,你現在就是萬王之王了!」
  百里行暮淡淡地:「我曾經做了十幾萬年共工,那時候,我還年輕,也和你同樣的想法,很羨慕寶座上的王者,覺得那才是一個人的終極目標。為此,炎帝屢次告誡我,說做王者根本沒什麼意思,當時,我堅決不信,總覺得沒嘗試過,怎會知道是不是真的無趣?黃帝和蚩尤等人廝殺時,我只是配角。再後來,他們都死了,終於輪到我坐天下,我的勢力已經大大強過顓頊,便開始和他爭奪中央天帝的寶座,為此,廝殺了幾萬年……」
  他不願意提起不周山之戰,只歎道:「直到我自己做了一萬年柏灌王,才發現,做王者真的沒什麼意思。」
  他一笑:「彼時,華夏九州還在戰爭的泥淖裡沒有復興,而古蜀國疆域則達到億萬平方公里,佔據了整個世界的一大半。可是,就算做了這樣大國的王者,也沒覺得有多麼快活。」
  小狼王一怔,忽然更是沮喪。
  有人不做王者,那是因為他膩煩了。
  自己想做王者,卻難如登天。
  他死死盯著百里行暮,半晌,長噓一口氣:「只有看過的風景才有資格說不美!當過王者,才有資格說沒意思!這一切,我都還不曾擁有,所以,我還有理想……」
  「你的理想是什麼?」
  「當然是取代大禹王,成為萬王之王!」
  百里行暮笑著搖搖頭:「少年,你這不叫理想!」
  小狼王奇道:「不是理想是什麼?」
  「難道你以為一統天下,萬人之上,美女如雲便是理想?或者將這些換一個說法,擁有了王圖霸業和愛情就叫理想了?」
  小狼王反問:「這都不叫理想,這叫什麼?」
  「這些都是慾望而已。跟理想相距甚遠!」
  小狼王大不服氣:「那你倒說說,真正的理想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