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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道阻綿長-第116章 齊聚古都

黃昏時分,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月自柳樹梢間升起,只是銀白的一勾,穿梭在淡淡雲霧之間,纖細如女子美麗姣好的眉。

宓荷居的太醫們成群結隊的離去,一行行的青傘搖曳,寬大的青色朝服拖過地面,皓青的靴子踩在淺淺的積水裡,激起一地細細的水花,藥童背著大大的藥箱,彎著腰隨侍在一側,穿著淡青色的小袍子,好似雨中飄逸的芭蕉。

窗外的殘荷終於在這場雨中零散,攪亂了最後一池清水,有小丫鬟輕手輕腳的跑進外室,額頭上的鬢髮已經濕了。秋穗輕聲叫住了她,兩個年級不大的孩子聚在廊下耳語,聲音雖小,但卻還是淡淡的飄進了內室。

“殘荷都被打散了,雨冰涼的,夏姑姑說太子最喜歡荷了,讓我們都去給荷打傘呢。”

秋穗老成的歎氣:“打了又有什麼用,該謝的還是要謝,錦瑟宮那邊的人是不是也太過逢迎了。”

“就是啊,九月了,已經入秋了。”

……

丫鬟們相攜而去,聲音越去越遠,漸漸的聽不分明。烏木窗外,一帶斜暉脈脈掛於林梢,冷月浸染,光潔如銀,四下裡寂寂無聲,偶爾有鳥雀飛過,很快便怪叫著飛的遠了。

這間房子已經很久沒人住過了,殿室極大,略略有些空曠,朝北擺著一張巨大的檀木床,上面有層層青紗,以金色鸞鳥印繡,風乍一吹起,好似有大片荷葉迎風搖曳一般,又好似重重煙闕,飄逸盤旋。

南向的窗子大暢著,圍欄之外,就是滿池的清荷,如今外面風雨頓急,荷葉隨風而動,已隱隱有盛極必衰的頹敗。為了討主子歡心的奴才們駕著小舟,大片大片的舉著高傘,護著那涼雨中的最後一池青蓮。

李策坐在椅子上,手指輕輕的摸索著椅座,五福奉壽的紅漆已經斑駁,下人們急急收拾出了這一間屋子,可是顯然還沒來級的粉刷,指腹摸在上面,有些凹凸的不平整。李策也沒有在意,他的眼睛好似閉著,卻又睜著,只是細細的瞇成一條縫,注視著那個躺在床上的女子。

楚喬穿了一身淡青色的鸞衫,內裡以白絹為襯,青紗上繡著淺灰色的細小雛菊,一朵一朵嬌俏俏的綻放著,內斂含蓄,靜靜而開。她的面色十分蒼白,眉頭也是緊緊的皺著,小小的臉頰巴掌大的一塊,下巴尖尖的,蜷著身子,看起來有些可憐。

太醫院的太醫們已經離去,讓人安心的話也說了千遍萬遍,可是空氣裡似乎仍舊飄蕩著緊張的因子,讓人心裡煩悶。

月光灑地,寬大的大殿裡顯得那麼空曠,這裡沒有傢俱,沒有擺設,除了一張大床就只有一把椅子,地板都是烏木的,踩在上面,感覺汗踏實,很硬。

在這樣一個地方,似乎連說句話都有回聲在四面八方的應和,那般的空曠,那般的蕭條和敗落。

可是這裡,卻是最接近李策的太子殿的地方,很多年前,李策正是在這裡長大,宓荷居也曾門庭若市的風光過,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這裡就被層層封閉了起來,朱紅色的條幅封住了門,上面的薔薇標誌象徵著皇家的尊嚴。就此,這裡就再也沒有打開過了。

一晃眼,已經六年多了。

楚喬輕輕的動了一動,微風吹過,她似乎有一點冷。

李策站起身來,錦繡鑲嵌的靴子踩在微微發潮的地板上,走到窗子邊將窗關好,然後又回到床邊。伸出修長的手指,一層一層的撩開青色的紗帳,女子的臉,漸漸的分明了起來。

長長的睫毛,嬌俏的鼻子,紅丹丹的嘴,玲瓏的耳朵,修長的頸……

他的手伸到女子的身前,似乎想為她拉高被子,可是外面的風雨突然大了起來,辟啪的打在窗楞上,月亮幽幽的,淡薄的光線落在楚喬鬢角烏黑的鬢髮上,透出黑亮而森冷的光澤,那般單薄,卻有隱隱有著冰冷的淡漠。

手指停在身前一寸,終於漸漸僵硬,最後凝固成一個停滯的姿勢。

月光寂靜,在他的身下拉出一個長長的影子,幽暗的,那般消瘦。

更鼓幽幽,這座山水如畫的卞唐帝都,連更聲都是以朱琴響奏,聽起來,那般清脆悅耳,好似淡淡風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月亮升起,高掛,又再偏落,雨聲於漸漸消逝,男人終於收回凝固的目光,緩緩轉身,踏出了那座幽閉的宮門。暗紅色的錦繡衣衫拖曳過厚重的地面,像是蒼老的手翻過泛黃的書頁一般,一寸又一寸,記起了那麼多逝去的日子。

房門被打開,孫棣抱著肩,靠在廊柱上,見他出來,突然抬頭輕輕一笑。

李策卻好似看不到他,只是徑直的往前走。

“殿下,玉裳館的玉書夫人來了兩次,聽說殿下淋了雨受了涼,特意準備了參湯在宮裡等著呢。”

李策並不答話,而是繼續往前走,好似沒有聽到一樣。

孫棣的聲音卻越發的輕快了起來,笑呵呵的說道:“柳芙館的舞姬柳柳,特意遣了丫鬟來送了很多貴重的傷藥,說是給楚姑娘治傷所用。”

“唐染宮的唐夫人據說是去了南佛寺,要為殿下和楚姑娘祈福。其他幾宮的夫人們聽說之後也紛紛跟去了,現在南佛寺的大和尚們可能都沒有立足之地了,這些夫人們突然間一起向佛,真是一出勝景啊。”

“還有……”

夜風清涼,細雨也已經退了,兩人後面跟著大批的侍衛宮女,只是都遠遠的綴著,不敢跟上前來。

孫棣好似突然想起什麼一樣,哎呀一聲說道:“對了!何大人的女兒下午也進宮了,聽說了宮裡的事,毅然留在了四公主的寢殿內,說是要等殿下有空的時候前來請安。”

“你到底想說什麼?”

低沉的嗓音緩緩響起,全無平日裡的懶散和不正經。

孫棣一笑,笑瞇瞇的說道:“屬下是想說,這麼多有意思的事,殿下難道就沒興趣去瞧瞧嗎?”

李策沒有說話,孫棣則眼梢一挑,笑著說道:“殿下,這可不像您吶。”

“我?”李策嘿嘿一笑,聲音裡卻全無一絲喜意:“我自己都快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樣了。”

孫棣哈哈一笑,好似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一般:“這樣喪氣的話,可不像是從殿下您的口中說出來的。”

“指拂萬千柔骨背,舌嘗八方點絳唇。我的太子殿下,您何嘗這樣神志恍惚,何曾這般失魂落魄呢?”

清風拂來,道路兩旁有大朵大朵被雨水澆的發黑的海棠,李策站在樹下,目光瞬時間變得十分悠遠。好似有掙扎,又好似很平靜,終於他轉過身來,面上頹意盡去,又恢復了那麼風流不羈的大唐太子的模樣,哈哈大笑一聲,朗聲說道:“說得對,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孫棣,傳所有的夫人舞姬,集體去太子殿侍寢,那些念佛的也叫回來,趕明個把那佛堂拆了,重新建一座,就供奉……就供奉一尊歡喜佛,哈哈!”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孫棣默念半晌,隨即笑道:“殿下,好詩才!”

李策大咧咧的一樂,絲毫不講廉恥的將別人的成果據為己有。

不消片刻,太子殿的方向就傳來了一陣歡騰的歌舞之聲,靡靡張揚,裙袖款擺,腰肢如水,酒香輕柔的飄蕩而去,傳向四面八方的清池水榭,女子嬌柔的歌舞順著水流纏綿流轉,橫跨整座宮殿,在每一個飛簷斗拱間飄逸搖動。

枝頭花蔓裊,金樽酒不空,又是一個歌舞昇平的夜晚。

宓荷居的一座小閣下,兩名年長的太醫正在值寢,其中一個站在窗口,遙望著太子殿的喧囂,歎息道:“原以為太子殿下重開了宓荷居,還興師動眾的招來了所有的太醫會診,必是十分在意這位姓楚的女子。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啊。”

另一名太子捧著一個小暖爐,如今已經入秋,夜間微涼,老人家穿的很厚,微微閉著蒼老的眼睛,聞言也不抬頭,只是淡淡的說道:“還奢望天降紅雨嗎?不要妄想了,芙公主大去之後,哎…..”

窗邊的太醫顯然瞭然,也是無奈的歎息。

夜風薄涼,吹起一層又一層的錦繡,這座奢靡的宮廷,掩埋了多少人沉寂的心事,又承載了多少人的哀愁。

撫琴聲聲,挑破了子夜的霧靄,撥亂了錦宮的玉塵,千年的古韻積澱之下,是滔天如水的奢華,和腐朽埃塵的寂寥。

**

連下了兩日的雨,雨後,花樹掉落,空氣卻是久違的清新。

因為這場無妄之災,楚喬的行程也被延誤了下來,如今看來,似乎要等到李策大婚之後才能傷好上路。而李策當日任性的將趙妍趕走,一時間更是在京城流傳開來,雖然卞唐和大夏都還沒有正式的官面文書,但是大夏的九公主被卞唐太子轟出唐京卻是名副其實的事實。

霎時間,所有的眼睛都凝聚在大夏的身上,所有人都在靜靜的等待著大夏對此事會作何反應。

在剛剛遭受了燕北重創之後,這只受傷的老虎,會如何對付大膽挑釁他權威的敵人呢?

山雨欲來風滿樓,人們的呼吸都變得小心和寧靜,生恐一個不慎,會驚起這一池靜謐的湖水。

黎明前的黑暗,就這樣,恐怖的安靜著。

這天下午,楚喬被小丫鬟們太出門曬太陽,她並沒有受內傷,都是皮肉傷,但是卻還是多少限制了她的行動能力。秋穗等人大驚小怪,連路都不許她走,到哪裡都是抬來抬去,搞得她整日昏昏欲睡,懶散的很,身子也豐腴了許多。

其實她並沒有到連路都無法行走的地步,也完全可以啟程回燕北。可是李策不提,她也不能率先說出來,畢竟趙妍被趕回大夏,這會引發什麼連鎖反應,楚喬現在心裡還沒有底,若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而連累李策,她於心難安,所以看不到事情的結果,她是無法勸說自己安心離開的。

外面的日頭很大,楚喬躺在躺椅上昏昏欲睡,樹上的知了已經死去大半,只剩下幾隻殘兵有一聲沒一聲的叫著,她微微打著盹,恍恍惚惚的就要睡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四周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楚喬一驚,猛的張開眼睛,卻頓時一愣。只見一名年約五旬的貴婦站在自己的面前,面容很慈祥,眼神也十分寧靜,正在細細的打量著自己,看的十分專心。

見楚喬醒來,還驚異的望著她。貴婦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後問道:“你要喝水嗎?”

楚喬皺著眉望著她,此人渾身上下衣著樸素,可是卻仍舊可看出布料上的華貴,髮式簡介,色澤淡雅,但卻沒有任何配飾可以看出她的身份。她好像是一個品節極高的嬤嬤,卻又超凡脫俗的多了幾絲高貴,可是若是此人久居上位,卻又少了幾分掌權的威嚴。只見她手腕上帶著一串檀木製的佛珠,很舊,看起來和她的身份多少有些不搭。

見楚喬沒說話,婦人徑直走到一旁的樹蔭下,從小几上拿起茶壺倒了一杯清茶,緩緩的走回來,說道:“喝吧,秋初最容易口乾,年輕人要多注意調養身體。”

“恩,”楚喬喝了一口茶,的確感覺精神舒爽了許多,尷尬的看了婦人兩眼,然後謹慎的說道:“對不起,我剛進宮,見識不多,不知道您如何稱呼。”

“我?我姓姚。”

姚是卞唐的大姓,這宮裡上到皇后,下到尋常宮女,十有一二是姓姚的,這麼幾天的時間,楚喬就已經認識了不下七八個姓姚的姑姑。

“我可以坐下嗎?”

婦人指著一旁的椅子,很有禮貌的問道。

楚喬連忙點頭,說道:“請坐。”

見楚喬左右觀望,婦人開口說道:“皇后來了,你的丫鬟們都出去接駕了。”

楚喬看著她,表情有些狐疑,那模樣明顯是在說那你是什麼人,皇后來了你怎麼不去接駕。

那婦人卻微微一笑,她似乎是一個很少笑的人,眼角甚至沒有皺紋,笑起來有些古板,她看著楚喬,說道:“我沒事,我就是想來看看你。”

她說話這樣沒頭沒腦的,反而讓楚喬不知道如何去應承,這宮裡規矩多,人也繁雜,每個人說話都是說話留個七八分,剩下的三兩分卻要你去猜,楚喬正在思索女人的身份,那女人又再說道:“你很好。”

楚喬淡淡一笑,說道:“多謝您誇獎。”

“我不是誇獎你,你的卻很好,但是我卻覺得你不適合在宮裡生活。”

楚喬頓時瞭然,又是一個誤以為自己是李策新寵的妒忌者的說客嗎?

“你放心,我不會在這呆長的。”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婦人搖了搖頭,說道:“每個人開始都是不適合的,但是慢慢也就適應了,我覺得你不錯,你若是住進來,也許這個宮裡會有一點改變。”

楚喬皺起眉來,疑惑的看著婦人,不知道她究竟是什麼意思。

“哎,太子要拆了宮裡的佛堂,你知道嗎?”

她說話跳躍性很強,楚喬一愣,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

“他要在宮裡供奉歡喜佛,哎,我真是…..”婦人眉頭緊鎖著,似乎十分困擾,她看著楚喬,緩緩說道:“你有空的話,就勸勸他吧。他畢竟是大唐的太子,總不能太胡鬧了。”

“我先走了,”婦人站起身來,對著楚喬說道:“你受了傷,別送了。”

然後就緩緩的順著側門走出了宓荷居。

此人說來就來,說了一通亂七八糟的話,然後就離去了,楚喬不由得有幾分奇怪。

不一會的功夫,秋穗等人就回來了,小丫鬟們一個個面色奇怪,略略還有幾分不安。

“秋穗,怎麼回事,皇后來了嗎?為什麼不叫我?”

秋穗說道:“喜姑姑來傳話,說皇后已經到了宮門口,見你睡著,就說你有病在身,不必接駕,我們就集體去了。”

“那皇后呢?”

“我們等了半晌皇后也沒下車,後來說身子不適,就回去了。”

“哦。”

楚喬點了點頭,眼神明碩,似乎了然了什麼。

“扶我進去吧。”

小丫鬟們答應了一聲,就有內侍上前,抬起了楚喬的軟榻,回了宮門。

說起來,楚喬也已經整整兩日沒見著李策了。這幾天聽秋穗等人說起當日的情形,李策暴怒下趕走了大夏公主,砍了三十多個公主的隨從,而後更召集了整個太醫署的太醫一同會診,最重要的是,他竟然重開了小時候居住的宓荷居給楚喬安住,這其中的深意,整個朝堂誰人不知呢?

可是隨後的事情,卻讓宓荷居的下人們有些鬱悶了。剛剛顯露出幾絲專情的太子殿下當晚就胡鬧的召集了所有的宮廷夫人,在太子殿飲酒作樂,據說當晚侍寢的人數多達八人,而這幾天,他也沒踏足宓荷居,而是廣開宴席,據說近日又要大興土木,給一個新近得寵的宮女建館。

哎,這些天家貴胄的心,真是難解啊。

秋穗唉聲歎氣,似乎是自己受了冷落一般。

可是楚喬卻暗暗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還好是李策,她細細的回想了當日李策衝進湖心小築的情景,不由得也有幾分驚心,若是?算了,好在一切沒有自己料想的那般,她這樣的蒲柳之姿,想必也難入這男人的法眼吧。

自嘲的笑了笑,小丫鬟們就送上來豐富的菜色和晚餐,楚喬看了看,突然笑了起來,對著秋穗說道:“你們這樣慣著我,可是要將我養懶,將來回了燕北可如何是好?”

“那有什麼,反正我們也是會跟著姑娘去燕北的。”

秋穗理所應當的回道,楚喬卻暗暗搖了搖頭,即便是有你們,可是燕北哪裡有這樣精緻的美食呢?可能剛一到燕北,你們這群小丫頭就後悔跟著我了吧。

她輕輕一笑,夾起一口藕片。

吃完飯之後,外面的天色已經有些暗,她站在窗前,突然只聽一陣婉轉悠揚的笛聲傳來。隔著一池煙水,遠遠聽來,有著幾絲若有若無的纏綿,嗚嗚懨懨,份外動人,三回九轉,好似靜夜裡的冷月慼慼,卻並無小兒女的哀怨瑟瑟,而是帶著幾絲清寂的冰冷,和冷傲的孤寂。

楚喬細細聽著,回頭問道:“可知是何人在吹笛?”

小丫鬟們搖頭說不知。楚喬站起身,就想出去看看,唬的秋穗等人一驚,一個個死命的拉著她,生恐她隨便動彈會傷了身體。

楚喬不得不答應下來,安靜的躺在榻上,直到屋子裡的人都退出去,她才來到窗子前,輕盈的翻出去,落地的時候腳下一疼,卻並無大礙。

她只穿著絲履內室鞋,踩在石板路上,微微有些冰涼。

只聽那笛聲悠揚婉轉,曲中力道平和,月光清寂,露水盈盈,淺雲飄動,海棠依舊,遠處梨花簌簌,一片崢嶸錦繡。

一路上也沒遇見一個人,白紗裙軟軟的拖在地上,被露水打濕,卻並無灰塵,清輝淺淺,距離宓荷居漸行漸遠了。

又是那座湖心水閣,八面臨風,遙遙立於水面之上,男子素衣如雪,手持一隻紫笛,扶風而立,衣帶輕飄,悠揚吹奏,身影蕭蕭,立於清冷的月色之中,修長的身形別添了幾分平日難見的溫潤的寧靜。

楚喬緩步踏上烏木橋,就見男子轉過頭來,曲子戛然而止,看到楚喬也不驚慌,而是邪邪一笑,手拿笛子頑皮的一翻,說道:“大半夜的不睡覺,難怪聽人說你最近白日裡睡成了豬,原來是迷戀深夜出遊,把覺都留到白日來睡了。”

楚喬洒然一笑,打趣他道:“我還好說,就是聽聞你最近夜夜笙歌,殫精竭慮,這般消耗體力,還有力氣吹笛子嗎?”

“哈哈,”李策哈哈一笑,說道:“你一個女兒家,殫精竭慮,虧你說得出口。”

秋深霜露重,不覺已經浸涼了衣衫長袖,楚喬出來的時候沒有披外套,此刻夜風吹來,不免有些發寒。

李策笑盈盈的走上前來,很自然的脫下外袍披在她的肩上,說道:“傻子,不冷嗎?”

楚喬仰起頭來,微微一笑,說道:“我在給你顯示我們大無畏友情的機會啊。”

李策笑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縫,就像一隻快樂的狐狸。

夜風吹過水閣,撩起湖心的水波漣漪,楚喬傍著他坐在木樁上,輕聲問道:“大夏和親的事,怎麼辦?”

李策一曬:“他們能拿我怎麼樣?若是趙正德找個像樣的美人來,本太子就既往不咎,不然,哼哼……”

說完之後,見楚喬仍舊眼巴巴的看著他,絲毫沒講剛才的廢話聽進耳朵裡。李策不免一歎,說道:“喬喬,你真是好無趣啊,連個玩笑都不會開。”

楚喬固執的說道:“因為我擔心,這不是玩笑。”

李策嘿嘿一笑,湊上前來,問道:“喬喬,你是在為我擔心嗎?”

楚喬絲毫不理會他的嬉鬧,反而很認真的點頭,一字一頓的說道:“對,李策,我在為你擔心。”

如此的話,反而讓李策頓時尷尬了,他傻傻一笑,卻不知道該繼續說什麼俏皮話來緩和氣氛,終於他舉起手來說道:“好吧,我投降。”

見楚喬仍舊沒有笑意,他終於無奈的歎氣:“你其實不必擔心,如今正值秋收,大夏每年的糧食有三層都要從卞唐購買,依賴性很強。以前是因為大夏國力強盛,又有懷宋在一旁制衡,我們不得不低頭諾諾,但是如今,托你和燕洵的福,大夏今年糧食產量不足四層,明年一年都需要依附卞唐過活,這個時候和我們為敵,無疑於自掘墳墓。以夏皇的氣量和頭腦,必不會為了一個蠢女兒與我為敵,你看著吧,不出五日,真煌城定會派出其他人和親,婚期只是稍稍延誤,不會有事的。”

“真的嗎?”楚喬擔心的說道:“你趕走了趙妍,等於狠狠的扇了夏皇一擊耳光,他真的會善罷甘休嗎?”

“若是以前,他當然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但是現在嘛,呵呵,喬喬,實力決定一切,大夏如今沒有這個實力,他就沒有和我對等說話的話語權,他夏皇既然能忍受女兒做我的側妃,那就必然會忍下這口氣的。”

見楚喬仍舊皺著眉,李策笑道:“好了喬喬,我是傻子嗎?你難道真的以為我會衝冠一怒為紅顏,不管不顧的和大夏開戰?哼哼,況且你也不是我的紅顏,你這顆小腦袋瓜裡想著誰,本太子可沒那份閒情逸致去過問。”

楚喬被他說的一笑,轉過頭來,一拳打在他的肩膀上,說道:“沒個正經。”

李策翻了個白眼:“就燕洵正經,整天繃著個臉,跟全天下人都欠他錢不還一樣,我說喬喬,你真打算就這麼跟他一輩子啊,我保證,這男人生活上肯定很沒情趣,作為女兒家的終生大事,你可要考慮清楚啊。”

“你好無聊啊,”楚喬瞪著他:“就你有情趣。”

“那是,”李策得意的一笑:“本太子玉樹臨風、學富五車、風流倜儻、俊美無雙,是整個西蒙大地上頭號的青年才俊,我所過之處,未婚少女趨之若鶩,已婚貴婦暗送秋波,下至三歲幼女,上達八十老嫗,無不神魂顛倒,拜服在本太子的膝下。”

楚喬掩嘴笑道:“是啊,你貌比宋玉,神類潘安,萬千風韻堪似龍陽。”

“宋玉是誰?潘安又是誰?龍陽,是人名嗎?”

楚喬笑道:“是有名的美男子,你沒聽說過嗎?”

“美男子?”李策不屑冷哼:“有機會一定要見識見識。”

月光如水,傾瀉滿地銀輝,夜風乍起,李策站起身來,說道:“我送你回去吧,夜裡風大,你又有傷在身。”

“好,”楚喬站起身來。

李策的目光掃過她的繡鞋,只是軟軟的絲履已經被水沾濕了,他眉頭輕輕一皺,說道:“你怎麼救穿這個出來了?對了,你的腳不是受傷了嗎?怎麼能跑出來?”

他似乎此時才想起這喳,頓時皺起眉頭。

楚喬無所謂的說道:“沒關係的,又不是什麼嚴重的傷勢。”

“喬喬,你要記住,你是一個女人,不是戰士。”

李策的臉色頓時嚴肅了起來,聲音裡甚至帶了幾絲惱怒:“燕洵是怎麼回事,有些事不能自己去做嗎?你一個女人,不好好在家裡呆著,到處遊蕩什麼?對自己的身體毫不在意,受傷多重也不說話,將來渾身是傷疤,看你還怎麼嫁出去?我倒要看看誰願意要你?”

楚喬叫道:“你才嫁不出去,用不著你管。”

“哼哼,用不著我管,我偏要管!”

楚喬皺眉:“喂,李策,你很瞧不起女人!”

“我就是瞧不起了,怎麼了?”男人斜睨著眼睛,一副痞子的吊兒郎當樣。

楚喬上前走在當先,也不理會他,說道:“不愛跟你說話,我回去了。”

然後話音剛落,一陣天旋地轉頓時襲來,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被李策牢牢的抱在懷裡了。

“喂!你幹什麼?放我下來!”

楚喬一驚,連忙推攘他道。

李策眼睛半瞇著,斜睨著她,拿鼻子哼道:“就不放。”

少女眼睛有些小火苗在升騰,聲音脆生生的:“你放不放,再不放我不客氣了。”

李策滿不在乎,伸著脖子說道:“你胳膊上綁著刀,腿上也有,我知道。那那那,往這砍,砍不折我都瞧不起你。”

楚喬氣鼓鼓的嘟著嘴,胸脯起伏,叫道:“李策,你怎麼這麼無賴。”

李策不耐煩的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說“你不會是今天才知道吧”的樣子。夜風瑟瑟,輕柔的吹起兩人的衣袍,像是翻飛的蝶翼。

夜微涼,四面都是明澈的湖水,李策橫抱著女子漫步在烏木橋上,兩岸柳枝低垂,偶爾有錦鯉躍出水面,驚起一池漣漪。

李策一邊走嘴裡一邊哼著一曲歡快的小調,那曲調是極歡悅的,像他臉上的笑容一樣,總是十分的明朗。

楚喬沒有去問他為何明明身手不凡,卻在當初的密林戰中絲毫也不顯露,也沒去問他為何明明吹得一手好笛子,卻找來老夫子冒充自己吹簫來勾引那些女孩子,更沒去問他,為何這幾天都沒來看自己一次,反而夜夜笙歌的飲酒胡鬧。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事,也都有自己不願意展露人前的一面,尤其是這些天家貴胄,明黃色的綢緞之下,壓制著的,是太多厚重的負擔。那些原因太沉重,她不忍揭開,也看不懂。

月夜清冷,微風卻和煦,他們靜靜的走著,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這個晚上,注定是個不眠之夜,輾轉反側的,是誰遺失的碧湖水閣之上的淺淺心傷。

然而,僅僅是第二日,一個驚人的消息就打破了唐京的寧靜,馬革若風,女子一身明黃色披風,遞交了文書之後,在守城卒驚悚的目光中,緩緩走進這座古老的城牆。

那天晚上,楚喬做了一個夢,又夢見了那年大雪紛飛的晚上,聖金宮的永巷那麼長,那麼寂靜,前殿的歌聲被風吹來,熱鬧而柔婉,曲子明快,有奢靡的編鐘響徹整個宮廷。

夢裡面有人牽著她的手,溫暖堅定,彷彿一世都不會放開。

鮮紅的血從他的斷指處流出來,他卻笑著對自己說:沒事,一點都不疼。

那笑容好似霧靄,攏著她的心,讓她很多年來,都覺得那裡是那般的溫暖,哪怕外面是千山暮雪,抑或是大雨傾盆。

醒來的時候,淚水沾濕了大半邊的枕頭,淺淺水痕潤濕在薔薇色的軟枕上,殷紅的好似染血的胭脂。

楚喬心慌的坐在那裡,那麼久那麼久,她突然覺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即便是宮人們忙著打了半夜的傘,但是還是無法阻止荷葉的衰敗,一層秋雨一層涼,清晨起來,整整一池的青蓮全部敗落,黑色的枝葉糾結在一處,挨挨碰碰,似乎連池水都變得污濁了起來。

而金菊,卻過早的盛開了,不想連綿雨水,天涼風疾,滿地黃花堆積,憔悴的,卻不知是哪宮哪殿的容顏。

吃早飯的時候聽說,新冊封的那名宮女恃寵而驕,犯了李策的忌諱,已經被人打入冷室,李策雖然沒下令行刑,但是這女子得寵的幾日頗為囂張跋扈,這一次落難,幾宮的夫人聯手弄了點手腳。如今秋寒,冷室又偏僻無火燭,一番折騰下來,傷心擔憂,想來是難活了。

宮女們對此事的議論只是半晌,並沒有太多關注,顯然這種事在這裡也是習以為常,並不如何驚異。

楚喬卻微微有一絲黯然,她對李策瞭解不多,見到的,也大多是他嬉皮笑臉的模樣,雖然明知此人不簡單,但是難免卻會掉以輕心。

他,畢竟是卞唐的太子,未來的一國之首啊。

吃完早飯後,就想找人去通傳見李策一面。可是秋穗還沒走,蟬兒卻騰騰的跑了回來,一邊喘著氣一邊叫道:“大夏公主進城了!”

楚喬一愣,秋穗已經搶先說道:“哪個大夏公主?不是剛剛被趕走嗎?這麼快就回來了?”

“不是那個公主,”蟬兒急忙擺手,說道:“來的是大夏的八公主,一個人騎著馬來的,現在已經到了沁安殿了,皇上和太子都趕去了,據說,她是來和親的!”

楚喬聞言,神智頓時一凌,好似有什麼東西在心底卡嚓一聲,不可抑制的震動。

那個昔日裡嬌嬌弱弱的金枝玉葉,今日竟已經這般勇敢了嗎?

苦難,果然是世間一切成長的最佳催化劑。

很多年之後,當後世的史官翻開沉重的史典,仍舊會為當年的這一變故而凝眉興歎。任何一個稍微知曉那段歷史的人都不會忘記這個名字,那就是大夏的八公主趙淳。這個在之前記載中沒有任何風采和異稟的女子,其發跡和崛起的速度,會讓任何一個鬚眉男兒望而興歎,而其決絕和狠辣的手段,也最終令當時整個社會陷入了一場覆滅般的血火之中,她的一生,就好似一顆璀璨的流星,驟而光照天地,驟而磨滅消散。

人們總是會感歎,若是多年之後,沒有秀麗王的崛起,天下的局勢會不會因為這個女子而走向另外一條道路?

然而,歷史終究是歷史,無人可以改變,無論後世的是非功過如何評說,也沒有人可以掩蓋趙淳兒是當年西蒙大陸上唯一一位可以與秀麗王比肩抗衡的女性實力派掌權者的這個事實。當然,這其中並不包括最終隱退了的懷宋公主納蘭紅葉。總之,西蒙大陸的這一幅血火畫卷實在太過綿長,將星雲集,光芒璀璨,兒女情仇血肉白骨充棟於其中,而趙淳兒,無一是其中閃亮的一筆。

讓我們集體銘記住這一天:九月之一,卞唐的崇明佳節,百姓們登高望遠,祭奠逝去的親人,緬懷遠離的故土,長街之上,酒氣飄香,商品林立,青白二色衣袍全城遍及,肅穆瑟瑟,沉重而古樸。就在這一天,城門轟然大開,大夏八公主趙淳兒在其妹妹被趕出皇城的第四日,星夜兼程策馬狂奔,獨身一人踏進了這座古老的城牆,手持大夏皇帝諭令金牌,朗言道:我乃大夏趙淳,請見卞唐君上!

時光寥落,昔日的垂髻少女早已玉立亭亭,今朝凌厲高貴的容顏好似畫卷中的霧靄雲氣,那般璀璨華目,令人觀之暈眩。

然而,又有誰曾記得,很久之前,她也曾單純良善,笑容明澈,一身藕色長裙,手拿一隻兔尾,嬌俏俏的笑:“洵哥哥,謝謝你,淳兒好開心……”

時光那般急促,往事如煙雲散盡,有些東西,終將成為過去,有些情愫,終將被白骨埋葬,有些鮮血,終將在天地間流淌,有些情仇,終將在死亡中得到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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綿綿寒雨落在寬大厚重的梧桐葉上,有潺潺如水的聲響,燕洵坐在馬背上,披著雨披,清澈的眉眼有著寒冷的孤寂,阿精落後他一個馬位,輕聲的上報著新到的消息。

陽光灰濛濛的,燕洵的臉孔有著一種幾乎透明的蒼白,可是他的背脊還是筆直的,像一隻標槍,目光悠遠的,望著那濃霧中若隱若現的城市。

那座古城掩映在重重山闕水霧之間,好似一座巍峨的巨獸,靜靜的蟄伏著,等待著那些敢於冒犯其尊嚴的狂徒們腳步的到來。

“主人,李策將趙妍趕出卞唐邊境,大夏軍方一片嘩然,臨近卞唐邊境的幾處夏國郡守都已經做好的作戰的準備,但是夏皇卻並沒有任何對戰的言論發出,仍在準備遷都一事。”

“恩,”燕洵輕聲的答應,並沒有回話。

“大夏八公主三日前得了飛鴿傳書,連夜啟程,似乎並沒有爭得夏皇的同意,如今已經要進城了。”

燕洵仍舊沒有回話,阿精有些著急,問道:“如此說來,八公主就是沒有得到皇室的認可和手書,你看我們要不要從中做點文章?”

燕洵眉梢輕輕一挑,然後緩緩的回過頭來,眼神好似鏡湖封凍,定定的看著阿精,卻看不出裡面是怎樣的情緒。

阿精微微有些侷促,更多的卻是緊張。他跟隨燕洵已有多年,可是自從離開真煌之後,燕洵的氣度和眼神似乎越發的銳利了,這個人,就是一柄利劍,曾經的他,是藏在盒子裡的,如今,失去了阻擋光華的盒子,他的光芒越發讓人無法逼視了。

“夏皇會認可的,大夏不會同卞唐開戰,同意趙淳兒和親的手書,很快就會到了。”

燕洵的語氣很輕,好似閒話家常,可是那聲音裡,卻有那般堅定的信心。他再一次望向卞唐的煙雨,微微皺起眉來,輕聲說道:“唐太子為了一名女子而將夏公主趕出卞唐,這其中,究竟有何深意呢?”

阿精接口道:“聽說是一位極受唐太子寵愛的女子。”

“你當李策是蠢貨嗎?”燕洵冷冷一哼,沉聲說道:“這裡面一定有什麼原因,只是我還沒想到罷了。李策,怎會是衝冠一怒為紅顏的人呢?”

燕洵不知道,這一次他真的想的多了,一個人有很多面,也有很不理智的時候,他自己也是一樣。

“還有,據探子回報,諸葛家四少爺在萍貴荒原上打了十多個來回了,將萍貴上的馬幫殺的叫苦連天,聽說,好像幾天前他的一個朋友在那伙馬賊手上吃了暗虧,他是去找回場子的,現在估計就要回來了,只是卻一直沒有看到姑娘的影子,那個歐陽家的小崽子卻露面了好幾次,一直跟在諸葛玥的身邊。”

“繼續跟著吧,那個孩子在,阿楚想必也會在,她向來是很死心眼的,我們只要到了唐京,就有和她見面的機會。”

說完,燕洵輕輕一歎,緩緩說道:“知道她在哪,我就安心了。”

“還有,諸葛玥這麼生氣,想必是在萍貴荒原上吃了大虧。於鏢頭說阿楚之前有傷在身,難道就是在那夥人動的手腳?”

阿精一愣,說道:“這個,屬下不清楚。”

燕洵微微皺眉,眼神裡有幾分淡淡的狠辣,伸出修長的手指揉了揉太陽穴,輕聲說道:“去查查吧,若是屬實,就把那片的馬幫徹底滅掉,為諸葛玥收收尾,也當是送給李策的大婚賀禮了。”

“是!”

雨後的空氣很清新,燕洵望著那片雲遮霧繞的巍峨城牆,嘴角淡淡一笑,緩緩說道:“好久不見了。”

他的笑容很淡,眼睛裡卻沒有一絲笑意,他的話也是極模糊的,好久不見,卻不知說的是誰,是唐京古城?抑或是城裡的那些人?

煙雨九月,重山掩映之間,傳承千古的古老都城再一次散發了青春的活力。燕洵帶著一眾人馬,以賢陽大戶劉熙之名,車馬繁華金銀錦繡的靠近了這座古老的城市。

他並不知道,當日那最後忍不住出口的輕輕一歎,已經暴露了他的身份。少女別後改道,一路追在後面,如今,已在那座城牆之內,靜靜的恭候著他。

世事,總是這般奇妙,命運像是一隻巨手,強行將所有的一切拿捏到了一處,等待別後重逢的喜悅和尷尬。所有的情緒似乎都在等待一個突破口,尋求最大程度的爆發。

車輪碾碾,轉眼,唐京就近在咫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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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就在燕洵身後不足百里的古道上,一隊多達二百多人的馬隊,正在急速的奔騰著。

為首的紫衣男子劍眉星目,嘴唇殷紅,眼神好似銳利的鷹,策馬馳騁的最前方。

馬隊停在一處山腳下,朱成走上前來,低聲說道:“四少爺,傍晚時分,我們就該到了。”

諸葛玥點了點頭,說道:“去準備吧。”

朱成剛退下去,一個小小的腦袋就從諸葛玥身旁一名下屬的懷裡探了出來,大叫道:“叔叔,我們要到了嗎?”

諸葛玥轉過頭去,只見墨兒的頭髮被吹得一團亂,小臉紅撲撲的,只是一雙眼睛裡,卻不再如當初那般幼小和單純了。

他點頭:“就快了。”

孩子轉過頭去,望著前方略顯泥濘的路,突然舉起手指大聲叫道:“叔叔,有彩虹!”

諸葛玥凝目望去,只見天邊彩虹一彎,破雲而出,光華浮動,好似女子炫目笑顏。

諸葛玥手拂腰間破月寶劍,狠狠的一鞭抽在馬股上,冷然喝道:“駕!”

馬蹄滾滾,塵土翻飛,轉眼人就已在百步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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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唐京的街頭上,卻有一名背上背著書囊,一身儒雅青衣,額上滿頭大汗的男子,正被一群官兵瘋狂的追擊著。

那人氣喘吁吁,跑起來不十分靈便,一看就是四體不勤的讀書人,一邊跑著一邊大呼小叫,書卷掉了一地,甚是狼狽。

一名路人拉住路邊的小販,不解的問道:“店家,不知道那人犯了什麼事,被官兵這麼追著。”

“哦,他啊!”

小販神色一振,頓時來了精神,口若懸河,聲音極大,左右的行人都被吸引過來。

“這書獃子是外地人,好像和自己的媳婦走散了,這幾日一直在街上張貼字畫尋人。太子就要大婚了,官府不許他亂貼,他卻屢教不改,已經被抓進大牢兩次了,今天剛放出來,這不,老毛病又犯了。”

周圍諸人一聽,頓時議論紛紛,有說那書生迂腐白癡的,有說此人重情重義的,也有說官府管事太寬不講情面的。

那書生動作不怎麼靈活,腦子倒是挺聰明,想來最近被人抓的次數多了,多少總結了些經驗。官兵們跑了一會,就發現要追的人不見了,不免有些忿忿,罵罵咧咧的往回走。

就在這時,那名小販突然感覺有人在自己背後拉扯,他回頭一看,登時發現一人蹲在自己的菜筐裡,神色鬼鬼祟祟,卻還試圖同他交流,用手捂著嘴,小聲的說道:“這位兄台,你說的不對,畫上之人是我的朋友,不是夫人,你這樣亂說,會有損我朋友的聲譽的,她雲英未嫁,名譽何其寶貴,你可不能信口胡說啊。”

“啊!”小販頓時色變,好似被狗咬了一樣,猛然大聲疾呼:“他在這!官爺們,那人在這呢!”

霎時間,長街又是一陣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