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燕傾天下 >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光景旋消惆悵在(四) >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光景旋消惆悵在(四)

  金馬山沐昕賀蘭悠一戰,雖然誰也沒有看見最終結果,但台上沐昕和賀蘭悠打成平手是眾目所睹的事實,雖然紫冥教不承認教主輸了,但沐昕所表現出來的實力,已使他由江湖一籍籍無名小輩,迅速成為目前武林中最出風頭的英雄少年,更有好事之徒,不知怎的探聽到了沐昕的家世,於是,名師高徒,高門貴胄,人品絕俗,武功傑出之類的讚譽之辭如潮湧,幾乎淹沒了偌大西平侯府,甚至還有幾個在武林中享有艷名行事恣肆的魔女,和武林世家中憑著家世和相貌行走江湖無往不利嬌寵出來的大小姐,蝶兒似的翩翩飛來,文雅的,正門前斯斯文文「求戰沐公子」,膽大的,半夜三更屋脊房樑上飛竄,四處尋找「那個可人意兒的沐家小子。」擾得侯府看門護院諸人忙個不休,叫苦不迭。
  現在這個新出爐的少年英傑正在我房裡,斜靠著一方錦袱,捧著一杯清茶,裊裊霧氣裡神色淡淡,毫無一分武林新秀的自覺,他那日對戰賀蘭悠,無奈之下依借外力,擅自提升了全部真力,但凡有違自然運行的舉措,事後的傷損自然不可避免,我的外傷早已好了,他卻仍臉色蒼白,時時嗆咳,好在外公這個人不算正常人,詩書琴棋醫藥卜算天文地理風水堪輿之類沒有他不會的,有他在,沐昕總不致留下隱患。
  我因此曾就沐昕傷殘的手求教過外公,誰知外公卻道,「艾綠那孩子對醫藥一道頗有悟性,所學已非我所能及,她會的,我未必會。」說完給了我一本冊子,言道是姑姑留在山莊的,記載了她素日行醫所得,以及她自己鑽研出來的偏方療法,我翻了翻,若有所悟,想著離四葉妖花成熟還有一年半,也不必著急。
  沐昕自己對這些事卻不掛懷,每日常在我房中靜坐,間或對弈一二,時常賴至深夜也不離去,就如此刻,明明夜深,他依舊坐著發呆。
  我瞄了他一眼,:「你怎麼近日不愛呆在自己聽雪樓?」
  他皺眉,默然,我又問了一遍,他逼急了才無奈道:「氣味不佳。」
  我怔一怔,忍不住失笑,險些將一口茶噴到他臉上。
  這裡有個典故。
  前幾日有個艷幟頗盛,最愛對江湖美少年下手的女子,外號「玉嬌娃」的,也不知怎的給她打聽到了沐昕的居處,仗著一身泥鰍似的好輕功,居然趁著侯府侍衛換班時辰溜進了沐昕臥房,香囊暗解,羅帶輕分,就勢躺在了沐昕的床上,當時沐昕在我處手談,回去時,推門便覺異香隱隱,還以為有人入侵,一掌揮過去,聽得一聲嬌呼,還沒反應過來,便見雪光耀眼,有美在床,光溜溜身子乳燕投林般撲過來,嘴裡還嬌呼要他好好珍惜這千載難逢的恩賜,好好疼愛她玉般的身子,嚇得沐昕捂著鼻子立即倒退幾十丈,那女子猶自不依不饒的追上來,沐昕無奈,扯了幔帳將女子沒頭沒臉一陣裹了,扔出了院牆,他手下有分寸,女子穩穩落地,卻一時掙脫不開,偌大一個綢緞卷兒在院牆外撕扯怒罵,驚動了整個侯府。
  事後沐昕難得的發了一次怒,罰了聽雪樓侍衛的月例,又換掉了被那女子睡過的床,下人們抬了很多桶水清洗了整個院子,猶自洗不去那濃烈的異香,沐昕為此甚是懊惱,跑去和沐晟住一起,聽說最近思量著要換院子。
  這些沐昕自然不會和我說,都是那好事的揚惡唧唧噥噥傳話,那女子被扔出院牆時,他正和外公蹲在牆頭賭骰子,看見這一幕,便即興賭沐昕小子會在房裡呆多久,揚惡說烈男怕纏女,怎麼說也得站上一站吧,外公嗤的一聲,指指牆頭:「如果你對那玉嬌娃感興趣,你且去那牆邊等著,沐小子會立刻把人直接送到你手上的。」兩人賭祁連山血沙參一枝,結果,揚惡自然輸了。
  輸了的揚惡怒哼哼的跑來向我訴苦,添油加醋,大肆宣揚那女子如何美麗如何冶艷,邊說邊斜瞄我,左一眼右一眼看得我怒從心起,揪住他耳朵,在他耳邊大聲道:「師叔,想用這麼拙劣的花樣報復害你輸了的沐昕,讓我吃醋,太瞧不起我啦!」
  他猶自掙扎:「真的真的……那真是個美人啊,可惜美人在這侯府沒人疼愛,真真倒霉得很,我告訴你,她被扔到牆外時,棄善那傢伙正好經過,看都沒看一眼,一腳從美人身上踩過去了嘖嘖,在美人如雪肌膚上留下他的大腳印子天啊,我怎麼會和這個怪胎是同門」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笑意盈盈,瞟一眼沐昕道:「你看起來也不是粗魯武夫,怎生這般不知道憐香惜玉?」
  沐昕如玉的臉色上微微一抹酡色,強自鎮定了道:「這般香玉,不憐也罷。」
  他不待我再取笑,忽正色道:「懷素,莫笑我,你且告訴我,你開心的,真是我遭遇尷尬,還是只是因為,我將她扔過了牆?」
  我呆了呆,一時竟有些糊塗,思量了一刻才明白他話中之意,立覺自己的臉好像也騰騰燒了起來,不知該如何作答,只好默然不語。
  他微微笑起來。
  養傷期間,他略瘦了些,越發顯得清逸如竹,骨秀神清,然而這般的笑,春草清輝,靜雅如蘭,別是一般風致,有獨坐幽篁裡的幽,有明月來相照的朗,皎皎輝光,風采妙絕。
  室內的氣氛,陡然安靜下來,青玉鼎裡蘇合香無聲氤氳,暗香浮動,煙華澹澹。
  沐昕的聲音幾近呢喃。
  「懷素,我已有清歌相伴,何須絲竹污耳?已有明珠在側,何須俗艷脂粉?」
  他的手,輕輕落在我發上,立時因我光潤的發滑落,落在我腰側。
  我忽然覺得身子有些發軟,他掌心的熱度,隔著幾層衣物,依然能夠鮮明的感覺,他那般輕輕,而又柔軟的,攬住了我。
  他俯首,微帶笑意的眼睛,波光瀲灩的倒映著我微紅的臉頰。
  一個溫暖而帶著杜若氣息的吻,如風過碧水般,輕輕掠過我額頭,落在我眉上。
  然後是頰。
  然後是唇。
  我只覺得腦海裡轟然一聲,意識在這一瞬間混沌而躁動,依稀那溫熱的唇顫抖著在我肌膚上流連,直至覆上我的唇,一番輾轉,花開萬般,極近的距離裡,男子的清淡杜若氣息與女子的體香似有若無的糾纏,連同輕如呢喃的喘息,深深刻進彼此的記憶裡。
  我不由自主抬起手,亦輕輕而決然的,抱住了他。
  沐昕,這一刻我需要真實的擁抱,來理解愛情的珍貴與不可輕忽。
  你的梔子花一般清淡潔白的愛情,填滿了我前半生裡無盡的浮躁和虛妄,我終於明白,在那個時辰,那個地點,我遇上了你,是我此生裡,無涯的歡喜。
  沐昕,你不會知道,高台坍塌的那一刻,我的恐懼如此深切,仿若心裂成兩半,而天地在瞬間崩塌。
  而此刻,萬事都似底定,曾經以為已涸的滄海,重新揚起歸帆。而那些過往的散發舌尖甜腥氣息的記憶,被紅塵浪潮翻捲壓入深海之底,也許千年百年之後,會化為艷色晶瑩的血珊瑚,然而彼時,誰又能渡過,白髮蒼蒼的彼岸?——
  我是說廢話的分割線——
  近日工作忙碌,不能如前段時間般保持每日更新(其實前段時間也是有存稿地說,其實我一直都忙碌地說),還請親們諒解。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