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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誰念西風獨自涼(四)

  我的目光,掃過另兩株花樹下,盤膝閉目而坐的沐昕方崎,以及那鷹目老者。
  沐昕身姿有些僵硬,我細細打量一眼,見他面上青氣未顯,顯然未到中毒已深地步,略放了點心,至於方崎,倒也並無傷損,外公說的果然不錯,賀蘭秀川這個人深沉陰狡,卻自有一分狂傲風骨,他從不屑於對毫無武功的婦孺下手,所以他寧可和沐昕斗賭,也不打算逼迫手無縛雞之力的方崎。
  眼光在他們身前盤梭一圈,我道:「教主不妨請令屬將那牽魂絲給去了。」
  賀蘭秀川好笑的揚起眉毛:「為什麼?你的朋友毒了我,我小小報復下不可以嗎?」
  我點頭:「可以,不過教主,冤有頭債有主,我朋友毒你,是為了護我,你中的毒,是我的,如今你這宮裡一團混亂,還是因為我,你和不相干的人為難做什麼?」
  不待賀蘭秀川回答,我乾脆在桌前坐下,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笑吟吟對賀蘭秀川一照:「教主有傷不宜飲酒,我可以代你多喝幾杯。」
  清冽的酒液入喉,我滿意的笑:「紫冥宮果然富甲天下,連這皇室秘釀『一生醉』也能隨隨便便拿出來待客。」
  賀蘭秀川笑而不語,眼底閃動著奇異的光芒。
  我連飲三杯,方興盡的擱下酒杯,斟了一杯酒,轉到賀蘭秀川身前,坐在他對面,笑道:「教主,反正現在你動不了,我也不想走,我們不妨來做個計數的遊戲。」
  賀蘭秀川微微挑起一邊眉毛:「哦?願聞其詳。」
  我將酒杯輕輕擱在兩人中間,「就用這杯子計數,計算你我雙方形勢高下,在我方的杯子,是我的籌碼,推到你那方的,是你的勝算,咱們來好生算算,看誰,最後喝到這杯酒。」
  賀蘭秀川幾乎飛到鬢角的鳳眼一掠,抿嘴微笑的笑容興味盎然:「有趣,你且算來。」
  我微笑著將酒杯推到他處:「閣下坐擁天下第一大教,實力非凡,座下武功高強子弟無數,而我方,只有區區數人,論實力,閣下勝。」
  賀蘭秀川微笑頷首。
  「然而閣下現在中了我的絕頂奇毒,無法可解,你是紫冥教的主心骨,你一中毒,群龍無首,我們可以趁亂逃出,論情勢,我佔上風。」我將酒杯拿回,放在自己面前。
  賀蘭秀川很附和的點頭。
  「然而我方現在有兩人在教主你手中,被教主鉗制,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拋下他們逃走,帶著傷者,我想我們跑不出崑崙山。」
  我又將酒杯推回給賀蘭秀川,他看著我,一笑。
  「可是我先前在宮門出搞了點小把戲,又在水源下了毒,我可以趁貴教實力大損的時刻逃出,也可以以此為條件,向教主要求放我們離開。」杯子再次回到了我面前。
  賀蘭秀川目光閃動,緩緩道:「你贏。」
  「不,」我拈起酒杯:「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教主還有殺手鑭沒使出,雖然我不知道這殺手鑭是什麼,但還是應該算上的。」輕輕將杯子放在他面前。
  賀蘭秀川笑起來:「這麼說來,你不是輸定了?」
  「是麼?」我曼聲道:「如此我倒要看看---」
  話音未落,人影暴閃,如灰色的鷂子般瞬間飛落,一個起落便到了那鷹目老者身後。「嗆」聲微響,流電一抹,比這正午日光猶為閃亮,化為華麗的光幕,瀑布般傾瀉,罩向了那老者,令他,無處可逃。
  我的一縷微笑,漸漸泛起。
  卻突然凍結在唇側。
  對面。
  與揚惡降落的同一時刻。
  賀蘭秀川突然動了,他籠在袖中的右手以目光難以追及的速度閃電探出,幾乎在伸出的即刻便已到了我的身前,穩定,然而絕對不容抗拒的,輕輕按在了我的肩上。
  我眼睜睜看著他出手,沒有逃的打算,那般的速度,已非言語可以形容,這天下之大,能躲過的人,絕不會超過三個。
  而我,不是那三人之一。
  沛然莫御的龐大雄渾力量,如山壓落。
  我揚起苦笑,定定看向笑容媚然的賀蘭秀川。
  他深深看我,嘴角帶著一抹難以隱藏的驚異。
  只是剎那之間,場中異變。
  鷹目老者被棄善制住,而我,也被賀蘭秀川拿下。
  竟是誰也沒佔了上風。
  我吸一口氣,笑道:「瞧,這就是你我都未曾拿到面上來的殺手鑭。」
  賀蘭秀川點頭:「我本以為,這杯酒我喝定了。」
  我毫不退讓:「抱歉,我也這般以為。」
  賀蘭秀川笑:「你故意坐到我身前,又玩了這麼個新鮮花招,是要吸引我的注意力,好讓你朋友救人,而我也正中下懷,等著你靠近我,然後在你疏忽的時刻,一舉擒下你。」
  他斜眼睨我:「結果我們都犯了錯誤,我錯在並不清楚你的同伴到底有幾個,你錯在太低估了我。」
  我淡淡道:「我沒有低估你,只是我對這毒太過瞭解,你不可能自己解了這毒。」
  「我並沒有解了這毒,」賀蘭秀川手指一拂,連點我全身大穴,然後緩緩捲起自己右邊衣袖。
  我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賀蘭秀川的整條左臂,已經全數成了石狀,已非初中毒的冰晶模樣,盡呈灰白之色,指尖,更是如裂石般微生裂縫,卻無血液滲出,而是緩緩流出灰色的液體。
  我吸口氣,驚道:「你將毒力全部逼在了左臂!你不怕廢了自己這隻手?」
  賀蘭秀川笑的暢快:「看見你驚訝的模樣真令人愉快廢了又怎樣?只要能贏,你還能不給我解毒?」
  我深深歎口氣:「我錯了。」
  賀蘭秀川挑起眉毛看我。
  「我還是低估了你,」我皺眉道:「我只知道這毒一入體內,立化無形,絕無逼出的可能,卻沒想到,你的功力已到了如斯絕頂境界,竟硬生生逼攏了這毒。」
  「現在,」賀蘭秀川眉目流轉,嫣然如花:「我們可以重新談條件了。」
  我看看揚惡,他已經制住鷹目老者,小心翼翼的解了那「牽一髮而動全身」的「牽魂絲」,又將隨身的藥丸給沐昕服下。
  沐昕緩緩張開眼來,看見我在賀蘭秀川掌下,立時大驚便欲躍起。
  不待我示意,揚惡立即將他再次點倒。
  我鬆了口氣,心下盤算,此時棄善再來,應也於事無補,要想從賀蘭秀川掌下救回我,任誰也無可能。
  如此,便退一步罷。
  計議已定,我緩緩道:「教主,現在看來,是你佔了上風,我救兩人,陷一人,你雖中了我的毒,但你若逼迫我,我為救命,也只好給你解毒,你贏了。」
  賀蘭秀川頷首:「承讓。」
  我平靜的答:「教主過謙了,明人不說暗話,你雖贏了,我卻也有些小小砝碼,教主難道不想將你那中了迷藥,以及被困陣中的教徒解救一番?」
  賀蘭秀川滿不在乎:「這些廢物,輕易著了道兒,要他們何用?你若嫌麻煩,殺了便是。」
  我無奈,碰上這個冷血的傢伙,連談條件也成了件很累的事:「話雖如此,可教主難道希望自己羽翼有損?萬一遇事豈不被動?畢竟,據我所知,貴教魂燈,練來可是不易呢。」
  賀蘭秀川神色一變,我敢打賭這一刻他絕對想到了賀蘭悠,略一沉吟,他道:「你的意思?」
  我以目示意揚惡:「很簡單,我留下,迷藥的解藥給你,陣法我們會撤去,你的毒,我們留下緩解藥丸,待他們回去練出解藥後,會通知你派人去取,而你,得放走我的朋友們,不得留難,不能跟蹤,不能日後尋機報復,也不能傷害我。」
  含笑一睇賀蘭秀川:「如何?你若硬來,我們大可玉石俱焚,現在離你原本的目標,本就差不多,至此,你已算大勝。」
  賀蘭秀川目中飛快掠過一絲厲芒:「大勝?哼好罷,依你,不過,我承諾不傷害你,也望你在我送你到京城前,不再玩任何花招。」
  我笑看他:「你不能親自押解我上京城,怕別人不是我對手?」
  賀蘭秀川神色宛然,眉目妖美如精靈:「你這九曲迴腸,若不著意些,只怕一日之內,你就逃出千里之外了。」
  我淡淡一笑:「也許,不過,多年長留北方,雖說愛北地風光蒼茫,然時日久了,也頗思南方旖旎風情,此時夏日流火,花盛時節,正宜見,久闊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