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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節

    義雄冷冽殘酷的第六感,讓他全身上下散發出比平常更尖銳的氣息。
    那氣息不是殺氣。
    他不需要。
    從警方那裡得來的資料全都說明同一件事,有一個年輕女孩在殺他的人。
    在警方眼中所不知道的共同點就是,那些被凌虐致死的人全是當天對暗殺老大的那個殺手處刑時,在場,或有份的人。
    義雄有點滿意。
    他的手下死得好,他們用恐怖的死亡告訴了義雄,那女人一點也不足懼。
    只要給她一點機會,她就會像飛蛾撲火,迫不及待過來尋死。
    「你為那個殺手報仇?」義雄微微向前。
    「……」她很痛,真的很痛。
    「丟她。」義雄微微向後。
    四個幫派小弟踏出一步,身子就要彎下。
    小恩大哭,著急地說:「對!我在幫他報仇……不要丟我……」
    但四個幫派小弟見義雄沒有反應,只好又將她撈起,大風車般往牆上掄去。
    奇怪的巨大聲響,小恩完全沒有做出防禦姿勢的力氣,就這麼黏著牆跌下。
    一直直接受到撞擊的左手已經整個變形,鼻子斷了,血腥味讓她呼吸困難。
    左邊的膝蓋完全沒有感覺了。
    「黃雞、火山、洨鱉都是你殺的吧。」義雄冷眼睥睨。
    「對……」小恩含糊地說。
    真的不應該來的。
    真的好痛喔鐵塊,小恩真的好痛好痛喔……
    連指甲也在痛,真的,鐵塊,你快點帶我走好不好,這裡比死還要可怕……
    「還有沒有別人?」
    「沒有……」
    「今天本來打算用什麼方法殺我?」
    「……剪刀。」
    義雄看著地上的皮包。
    他沒有叫人打開,但想必一定只是把磨利了的剪刀吧。
    真的是太蠢了。
    用這種方式,應該沒想過要活著離開吧?所以……
    「今天,你是一定要我死了?」義雄淡淡地說。
    「我要報仇……他對我很好……」小恩牙齒斷了好幾根。
    「如果我放你走,你還會回來殺我嗎?」義雄看著她。
    小恩彷彿看到一線生機。
    儘管她心知肚明,今天是一定要死在這裡的。
    只是,她真的好痛,好痛好痛,她撐不下去了。
    手還可以恢復嗎?骨頭好像快穿出來了……不敢看。
    做到這種地步,受了這麼多痛,鐵塊在旁邊看了一定會理解的吧?
    就算被騙,也想……
    「求求你……放我走……放我走……我以後……以後再也不敢了……」
    小恩哭著,無盡的委屈與恐懼都湧上了心頭。
    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再也見不到鐵塊了。
    義雄站起來,整理一下儀容。
    沙發殘留的凹痕慢慢回填後,義雄隨口:「想不想玩她?」
    四個幫派小弟你看我,我看你。
    大家進了幫派是想搞點錢,再怎麼變態也有個限度,但誰也不敢答腔。
    「不玩的話,就把她帶去那裡。」
    義雄離開房間時,丟下一句:「每個人都得丟一下。」便真的走了。
    每個人都得丟一下?
    小恩呆呆地任四個幫派混混將她四肢抓住,像提屍體一樣將她提出了房。
    進了電梯,出了電梯。
    小恩被扔進了早就準備好了的六人座的廂型車,後座還鋪了層讓人很不舒服的透明塑膠墊子。車發動,不知要往哪裡去,問了也沒人說。
    車上的氣氛實在稱不上愉快,不像要放她走。
    顛顛簸簸的路上,她想睡一下,可是全身都太痛了無法闔眼。
    血一直流,頭很昏,但骨折才真的讓小恩痛到沒停止過呻吟。
    「我會死對不對……」小恩一直重複,聲音越來越低。
    沒有人理。
    「可不可以偷偷放我下去……我保證不會出現了……」小恩慢慢地哭。
    沒有人理。
    過了很久,廂型車才在一間廢棄空屋前停下。
    那裡,聽得見海。
    車門打開,四個男人合力將越來越重的小恩連同塑膠墊子抬出。
    四個人看起來都心事重重的,跟許久前唯命是從的冷酷模樣完全不一樣。
    小恩被一鼓作氣抬到廢棄空屋的二樓。
    她茫茫然,在這個聞得到死亡的地方,竟有種讓人心安的感覺。
    為什麼?
    為什麼會突然心安了起來呢?
    四個幫派小弟突然討論起她無法理解的事。
    「真的要這樣丟嗎?」
    「又沒人看到,隨便處理一下就好了。」
    「干,二當家叫我們丟就丟,還想什麼?越想就越不敢。」
    「說真的我還真的有點不敢,我沒想過要幹這種事。」
    「二當家讓我們做,就是要讓我們升了,還不懂嗎?」
    「這有點過火了。」
    「其它人只是跑跑腿,賣點粉,二當家讓我們干拋刑,是給我們機會。」
    「也對,不敢幹,要是讓二當家知道了……」
    但小恩已經沒有力氣去關心。
    她很痛,很痛,但更委屈。
    這份委屈只有一個人在意。
    然後,她在恍惚之間失去了重量。
    一下子就來到了地面。
    剛剛好像聽見了什麼,就在很近很近的地方啊。
    側著左臉趴在地上,好像有黏黏的東西一直從她的耳朵跟鼻子裡一直跑出來……
    好嗆喔。!
    突然,小恩全身都劇烈痛了起來,好像什麼都不對勁了。
    完全沒辦法思考,這種瘋狂的疼痛是怎麼回事!
    吐了一大口血,胃快速收縮著,想吐出更多東西。
    眼睛快睜不開了,但還是可以感覺到自己被抬了起來,搖搖晃晃往上面去。
    是樓梯。
    是剛剛的樓梯嗎?
    「等一下換你了。」
    「不,換我!先換我!」
    「每個人都要丟一次,急什麼?」
    「一起丟,算兩次吧?」
    「二當家要是知道了……」
    「廢話不要這麼多,一個人都一次,一下子就結束了。」
    小恩這才發現自己被抱了起來,眼角微微睜開。
    自己正靠著空蕩蕩的窗。
    大概是二樓的高度吧?剛剛就是從這裡被丟下去的嗎?
    不算太高,剛剛好死不了、也活不下去的高度。
    有點聲音。
    好像是海。
    風吹來的時候,有點……
    「小姐,對不起,這是你的命,別怨我們。」
    「囉唆什麼?快啦!」
    再度失去重量。
    躺在地上時,好像有一股微弱的電流在身體裡扯來揪去,小恩的手指一直抽搐跳動著,呼吸也變得抽抽斷斷。
    眼睛睜著,沒辦法靠自己的力量閉起來。
    「還有氣。」
    「當然還有氣,還不快點。」
    於是又上去。
    然後又下來。
    下來後再上去。
    一眨眼忽溜溜下來。
    最後一次高高落下時,雖然只有一瞬間,但她確實感覺到了飛行。
    短暫的飛行裡,聽見了樓梯響。
    鑰匙的喀喀聲。
    有點潮濕。
    一根繩子。
    牆的後面好像有什麼,一直想穿走過來。
    是一首歌。
    有點想不起來,但歌還是一直唱一直唱……
    一陣巨大的撞擊聲結束了她的飛行。
    貼著地。
    不曉得現在是什麼姿勢。
    但已經沒有差別,痛苦也就只剩最後一點點時間。
    只是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
    不是死。
    而是死的時候,身邊,沒有人。
    小恩沒有哭了。
    她不想帶著眼淚到下一世。
    躺了很久。
    沒有人再丟她。大概是想等她確確實實死掉後再處理吧。
    她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醜。痛一陣不痛一陣的,大概是某種預兆。
    好寂寞。
    好寂寞喔。
    盡力了喔。
    不可以罵我喔……雖然最後還是偷偷求饒了,但已經很勇敢了。
    對不對?
    小恩有點累了。
    嗆嗆的感覺。
    什麼東西燒焦了嗎?
    遠處好像有人在走動。
    那氣味越來越近,人影越晃越清晰。
    小恩的鼻子酸了。
    那人輕輕蹲了下來,摸摸她的頭。
    她沒辦法動,但確實聞到了來自指尖上那股灼熱的煙硝味。
    鐵塊,你來了。
    你還記得喔,真好。
    真的是有一點高興。
    「辛苦你了……呢。」那人的聲音有點彆扭。
    小恩的眼淚流進了嘴角的微笑。
    「你說……呢!」小恩用破裂的嘴唇拼出了這句話。
    真的是,好開心喔。
    「我帶你走,好不好……啊?」
    「好啊!」
    海的這頭。
    海的那頭。
    一朵花。
    終於靠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