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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君入河

第五章 請君入河 轉眼間,已經是兩年過了了,段無忌與孫海棠兩人感情也漸深。他在幫中的地位也更上一層。而天龍幫與百花山莊,桃源別府的爭端也更加激烈了。 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忽然一陣大風刮過,一群黑衣人出現在天龍幫外,向內殺來。侵擊入此的有上名百彪悍大漢,一律身穿黑衣蒙面,火光月色之下,但見城內到處都有黑色人影奔躍追逐。 正巧一月之前,幫主孫浩帶著幫中的高手外出,幫中高層只剩下風堂堂主萬重山、雷堂堂主張鐵翼兩名堂主。黑暗之中,人人殺得難解難分,混亂不堪。天龍幫中,人人猝不及防,陣腳大亂。 段無忌也在睡夢中被驚醒,他衝出門去,也捲入了戰鬥中。他殺了幾名黑衣人之後,連忙身後花園方面趕去。一路上,只見到處都是喊殺聲。他自入天龍幫後,從來沒遇上這種事,平時不可一世的天龍幫,此時在這些黑衣人的攻擊下,竟顯得如此脆弱。 段無忌心中驚駭,以天龍幫的強大,天下還有什麼幫會有這樣的實力能夠這麼輕易地攻打進來呢? 他仔細看著那些黑衣人,終於看出一些要點來。原來這些黑衣人的武功並不比天龍幫中人高出許多,只是他們有十幾個人手中持有一種黑色圓筒,有些噴火,有些噴出毒水,四處巡迴偷襲,這種古怪的武器使他們佔了上風。 後花園外,已經展開一場廝殺。段無忌先趕到孫海棠房中,在房前殺死三名黑衣人,召來一隊人馬在後花園保護,又趕到天龍堂前。風堂堂主萬重山一人正敵住四人廝殺,忽然一個手持圓筒的人出現在他的身後,忽然手中噴出一團毒火,萬重山慘叫一聲,就被前面一個黑衣人一劍穿心殺死。 段無忌暗暗吃驚,心想這種武器倒難對付,想起那時對付李利之計,舉起一塊大石向那人拋去,那人聞身轉身欲舉火噴射時,已是來不及了,整隻手臂帶那火筒都被大石壓得粉碎。 段無忌喝道:「天龍幫弟子聽了,先將那些手持黑筒的人用亂箭射死——」 天龍幫弟子正如沒頭蒼蠅,一聽此令,猶如有了主心骨,連忙依令行事。那十幾個手持火筒的人雖有利器,怎奈人數太少,不敵天龍幫眾人的亂箭,一個個紛紛中箭,其中一人見勢不對,下令道:「撤——」 直至天亮時,戰鬥才告結束。雷堂堂主張鐵翼驚魂未定,握著段無忌的手道:「段老弟,昨日多虧你夠機靈,不然真是危險。待幫主回來之後,我一定為你請頭功。」 段無忌忙道:「昨日之戰,乃是堂主指揮得當,屬下不敢稱功。對了堂主,昨天那些是桃源別府還是百花山莊中人?」 張鐵翼道:「百花山莊用毒居多,弄出這些邪門歪道東西的,必是桃源別府。我看過了,那些持有噴火筒的人袖口都有一道紫線,是丁芷君那妖女的紫金衛隊。」 三日之後,幫主孫浩知訊趕回幫中,聞聽之下,暴跳如雷,立刻召集眾人到天龍堂上。眼見幫中上下猶是一片狼籍,大家想起那日的險情,心中也自惴惴。 孫浩沉著臉,道:「人道我們天龍幫是江南第一大幫,想不到卻被桃源別府這麼輕易就攻入總堂,還折了風堂的萬重山堂主。哼,這事要是傳出去,我天龍幫還能在江湖上立足嗎?」 李利見幫主臉色不豫,忙道:「幫主英明,這次本幫大獲全勝。桃源別府不自量力,企圖進犯本幫,卻是全軍覆沒。」 孫浩冷笑道:「你少放馬後炮,這不過是桃源別府的一招投石問路。那日一戰,咱們連對手一點實力都不瞭解,卻教人家將我們的底都摸清了。」 張鐵翼不解地問:「桃源別府為什麼要投石問路?」 孫浩道:「你們看前日這批黑衣人,可看出什麼特別之處了嗎?」 段無忌想了想,道:「屬下看來,前日這批黑衣人,似乎是受過一種特別的訓練。他們的武功雖不甚高,可是招數怪異,而且進退攻守,都各有陣勢,大大增強了實力。最為可慮的是他們手上那些噴水噴火的古怪兵器,令人防不勝防。」 孫浩道:「不錯。他們是桃源別府新訓練的一支奇兵,稱為神風隊。這一次進攻本幫,是那魔女丁芷君安排的驅狼吞虎之計。她讓劉石田帶這一批人來進功本幫,意欲讓我與劉石田鬥得兩敗俱傷。」 張鐵翼道:「幫主,既然劉石田是桃源別府中人,為什麼丁芷君還要對付於他?」 孫浩冷笑道:「昔年劉石田曾是我的副手,這人並不是安居人下之輩。他必是與丁芷君有權力之爭。不過,那魔女武功不高,卻是心狠手辣,大有那雲無雙之風。劉石田豈是她的對手。同時,她可以借這一隊人的進攻,看出本幫的實力。由此可見,桃源別府圖謀本幫,可能就在這幾年之內了。因此我這次要出去一趟,去尋找對付桃源別府的辦法。經此一役,料得近期內桃源別府也不會再有異動。我出門後,幫中的一切事務,就交由你們了。風堂堂主的空缺,就由雷堂堂主張鐵翼補上。這次雷堂香主段無忌表現突出,特升為雷堂代堂主。」 經此一役,段無忌與孫海棠的感情又更深進一步。城郊的海棠園是不去了,但兩人在孫海棠的花園中倒也其樂融融。 段無忌心中,一直有一個不解的疑團,他察覺天龍幫與桃源別府及昔年的無雙教都有著千絲萬縷的恩恩怨怨。只是在幫中,素來無人與他說明。這一日與孫海棠在花園中,見左右無人,便問起孫海棠。 孫海棠歎道:「難怪你不知道,這是已經是十幾年前的舊事了。」 段無忌奇道:「十幾年前?」 孫海棠道:「十五年前,我爹爹與百花山莊莊主莫易是同門師兄弟,分別是昔年天魔教的兩大堂主。後來,莫易為美色所迷,將女魔頭雲無雙帶入天魔教。雲無雙自入教後,為了奪取權力,不擇手段,做出種種邪惡之事,並陷害我爹,用了種種酷刑。我爹好不容易才能死裡逃生,他對雲無雙恨之入骨,而百花山莊的莫易,桃源別府的丁芷君,就是雲無雙的兩大幫兇……」 段無忌道:「怪不得,記得我初入天龍幫時,張堂主告訴我,幫中連一個雲字都不准提到。」 孫海棠道:「不錯,正是連一個雲字都不准提到。我爹當年,受盡了那女魔頭的殘害折磨,如果不是雲無雙,他早就是天魔教的教主了。可是卻被雲無雙所害,她還害了許多人,更篡奪了教主之位,將天魔教改為無雙教,意欲獨霸天下。」 段無忌沉吟道:「江湖傳說中的雲無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孫海棠道:「聽說她長得極美,聽說凡是見過她的男人,沒有一個不被她所迷惑,就算是她的仇人,也會被她深深地吸引。只是有關於雲無雙的消息,卻是各種各樣,無奇不有。有人說她武功之高,說得似三頭六臂;有人說她無所不知,近鬼近妖,還有人說她容貌之美,勾魂攝魄。真是千奇百怪,卻又人人畏懼。她本是一妙齡女子,卻在短短三年為魔教教主,惹起無數血腥,在江湖上,是什麼傳說都有。」 段無忌道:「那麼,有誰能真正知道雲無雙的事呢?」 孫海棠道:「我也不是很清楚,還是很小的時候,聽過雲無雙的事。聽說她是個很美的女人,我就有些好奇,在幫中爹爹不許別人提到這個名字,可是還是有人私下傳言。不過,有一個人,他知道許多關於雲無雙的事……」她猶豫著說。 段無忌眼睛一亮:「那我們就去找他,他是誰?」 孫海棠有點不情願:「據說他是本幫的一位長老,姓高。他住在後面的一間小石屋裡,那地方已經很久沒有人去了。我們還是別去了。」 段無忌奇道:「我在幫中這麼久,怎麼沒聽說過有這麼一位長老?」 孫海棠道:「我不是說過了,他已經很久沒出來見人了,不過,我聽說高長老以前在天魔教時就跟著我爹了,他不但很清楚雲無雙的事,聽說,他還見過雲無雙呢!」 段無忌看著她的臉色,體貼地道:「既然你不願意去見他,那你把地方告訴我,我一個去就成了。」 孫海棠看了看段無忌,道:「你真的那麼想知道嗎?」 段無忌點了點頭,孫海棠勉強道:「那,還是我帶你去吧!高長老不認得你,你一個人去,他什麼也不會告訴你的,我去了,你才能打聽到事情。」 段無忌拉著孫海棠的手,道:「海棠,你待我真好。」 段無忌跟著孫海棠的轎子來到城西,孫海棠下轎,與段無忌兩人走進一個小巷,推開一間小石屋,屋中有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他的臉全部都被鬚髮所蓋,看上去,是那種老得不能再老,一隻腳已經踏進了棺材裡似的。 孫海棠暗中皺了皺眉頭,段無忌輕撫著她的手,孫海棠定了定神,叫道:「高長老,我們來看你了——」 那老人抬起頭來,看到了海棠,他笑道:「大小姐,是你來了,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呀!」 孫海棠介紹:「這是雷堂堂主段無忌。」 高長老看著段無忌,有點吃驚:「雷堂堂主,這麼年輕就做了堂主了,真是不簡單哪!現在年輕人想出人頭地,可比不得過去了。想當年,你爹爹做青龍堂堂主時已經三十歲了,莫易做玄武堂堂主時是二十六歲。你幾歲了?」 段無忌鞠身行禮道:「晚輩今年二十二歲。」 「二十二歲,」高長老震了一下:「當年,那、那雲……進天魔教的時候,也只有二十二歲吧!長江後浪推前浪,竟是如此之快,可怕呀可怕!」 孫海棠抓住他的話道:「高長老,您剛才說那雲……雲什麼呀,是不是雲無雙?」 高長老臉色一變,他的眼中露出驚恐的神色,他的臉變得發青,嘴唇也有些發白:「雲教主,你怎麼會忽然提起雲教主來了,她、她在哪兒?你們怎麼會來問我的,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他的雙手捂在臉上,彷彿他看不見別人,別人也就會看不見他似的。 孫海棠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驚慌的神色,道:「高長老,你怎麼了,你沒事吧!」 段無忌按住他,叫道:「高長老,雲無雙在已經死了,你還在怕什麼?我們只是想問問你有關於她的事。這兒只有我和海棠,沒有人會傷害你的。」 高長老抬起頭道:「雲無雙已經死了,你怎麼會知道的?」 段無忌心中暗驚,忙道:「江湖上的人都這麼說的,她已經有十幾年不在江湖上出現了,每個人都說,她已經死了。」 高長老道:「她真的死了嗎?」 段無忌道:「是。」 高長老歎了口氣,放下雙手,心神稍定。過了好一會兒,緩緩地道:「雲無雙的故事,已經過去十幾年。這十幾年來,我一閉上眼,還是會看到她滅唐門,清洗天魔谷,武當山血戰,泰山大會時的血流成河。唉,千百年來,江湖中,從未有一個女子,像她那樣,造成過這麼大的殺戳。」 段無忌問:「那雲無雙的出身來歷是什麼,她怎麼有這麼大的能耐?」 高長老搖了搖頭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聽說她原是雲海山莊雲仲武的女兒,曾和武當派弟子羅飛有過一段私情。當年,羅飛也是江湖上有名的美男子,後來還為了她離開武當山,到了九華山,成立九華派。雲海山莊被九大門派滅了以後,她得到了一把魔刀,練成了絕世武功……(段無忌插話道:」魔刀,是什麼樣的魔刀?「)魔刀一出,攝魂奪魄。她初出江湖,遇到了玄武堂堂主,也就是現在的百花山莊莊主莫易,莫易為她失魂落魄,甘心為她所利用,將她帶入天魔教後,她更是得到當年老教主的全部信任。」 孫海棠不禁撫了撫自己的臉龐,道:「雲無雙當年能夠得到這麼多男人的全力支持,做上魔教教主,是不是因為她長得很美?還是她善於迷惑男人?」 高長老搖頭道:「不全是。雲無雙雖然美貌,可是看上去卻是那樣高不可攀,冷傲孤絕,男人絕不敢對她有一絲一毫的邪念。她武功高強,心思細密,她做出來的很多事情,都是別人不敢想,別人不敢做的。記得當年,我們十大長老把守地獄門,從來沒有一個人可能活著出去。可是雲無雙她卻做到了。那個時候,你爹是青龍堂堂主,人人都以為你爹是教位的繼承人,可是自從雲無雙闖過地獄門之後,我們幾個長老就知道,你爹決不是雲無雙的對手了。可是誰也沒想到她的野心,卻不僅僅是在將來可以得到教主之位,而是連老教主也要對付。唉,誰也想不到她的武功竟也這麼高,昔日端木教主人稱神力天魔,竟也不是她的對手。她、她、她只用了三年,就奪了老教主三十年的基業,成為教主。」 段無忌聽得動容:「三年就奪走別人三十年的基業,她是怎麼辦到的?」 「利益,殺戳。」高長老道:「滿足別人的慾望,給於最大的利益。雲無雙是個絕對不虧待手下的人,金錢,權勢……只要是在她許可內的慾望,都可以得到滿足。可是,如果逆她之意,那麼,那個人的下場,會比死更慘。大小姐,你爹爹當年就是落入她的手中,九死一生,若不是運氣好一點逃出來,那麼現在早已經屍骨無存了。儘管已經經過這麼多年來,可是雲無雙這個名字,仍然令人膽寒,天龍幫誰也不敢提起雲無雙的名字,因為誰都怕,怕這個名字背後的血腥。她、她實在殺了太多的人了……」 段無忌還在思索,孫海棠卻是越聽越驚,站了起來道:「我不要聽了,太可怕了,我們還是走吧!」說著,自己先走了出來。段無忌只好跟著出來。 兩人邊走邊說,正走到巷子口,忽聽得頭頂一聲輕響,孫海棠本已有些害怕,不由地尖叫一聲。段無忌喝道:「誰,出來?」 聽得一個清脆的童音道:「我本來就在這兒了,你叫得這麼響幹嘛?」段無忌隨著聲音看上去,只見巷子口的大樹頂上坐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瞧她雙腳一蕩一蕩的甚是舒服,穿著一雙杏黃色的鞋兒,鞋上繡的不是花兒,卻是一對小貓,鞋尖上還有一對小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音。 孫海棠驚意方定,見這小姑娘悠然的樣子,想起方才嚇得厲害,心中不禁惱怒,叫道:「你是誰,你怎麼會在這兒?」 那小姑娘嘻嘻一笑道:「你又是誰,你怎麼會在這兒?」 正在這時,忽聽得頭頂上樹枝「咯」地一聲斷裂,那小姑娘嬌呼一聲,竟從樹上直墜而下。段無忌聽得聲響,方自一伸手,那小姑娘正好落在他的懷中。段無忌低頭一看,只見這小姑娘衝著他嘻嘻一笑,不知怎地,忽然間他心中一動。仔細看這小姑娘臉上又是泥又是灰的,瞧不清相貌如何,只有一雙大眼睛骨溜溜地甚是靈動。 孫海棠剛要說話,段無忌攔住她,對那小姑娘道:「你躲在樹上做什麼?」 那小姑娘笑道:「看戲呀!看戲自然是坐得越高看到的越多了。」 「看戲?」段無忌側耳一聽並無鑼鼓之聲,問道:「你看什麼戲?」 那小姑娘笑道:「難道你不知道嗎,本地風俗,今日是沐浴節,再過一刻鐘就是正午,那兒河邊所有的人都有會跳下水裡去。」 段無忌笑道:「胡說,我就是本地人,怎麼不知道有這種風俗?」 那小姑娘嘴一撇道:「這是新風俗,你孤陋寡聞,難怪不知道了。」 孫海棠哼了一聲道:「我看你根本就是在胡說八道。」她剛才看到這小姑娘舒舒服服竟坐在段無忌的懷中,心中已是很不快,偏段無忌竟看不出她的心情來,還對這小姑娘頗有興趣,令她更是惱火。 那小姑娘笑道:「你不信,要不要和那胖傢伙一樣,和我賭一千兩銀子?」 段無忌奇道:「什麼胖傢伙?」 那小姑娘拉著他的手笑道:「有個胖嘟嘟的傢伙嫌錢多,我就找人幫他花掉一些。你跟我來看看。」 段無忌尚未說話,孫海棠已是叫道:「不許去!」 段無忌道:「海棠,我只是去看一下。」 孫海棠怒道:「我說不許去就是不許去。」 段無忌微有不快,對那小姑娘道:「我們走吧!」那小姑娘笑嘻嘻地對孫海棠做了一個鬼臉。 忽聽得風聲微動,段無忌看見孫海棠已是一掌向這小姑娘打去。他身子一側,孫海棠這一掌卻是打在了他的肩頭。段無忌見這一掌出手甚重,他放下那小姑娘,那小姑娘一溜煙兒跑到孫海棠的轎子後面躲起來。孫海棠見一擊不中,又是一掌打去。段無忌伸手架開,皺眉道:「海棠,你為何出手這麼重。」 孫海棠柳眉倒豎,道:「好啊,段無忌,我叫你不許去,你不但不聽,竟還幫著這小丫頭,你還敢怪我出手太重,你與她什麼關係?」 段無忌道:「海棠,你今天是怎麼了,為什麼問都不問出手就打?」 孫海棠哼了一聲道:「這小鬼來歷不明,忽然出現在這兒,一定是奸細,還問什麼,把她抓起來就是了。」 段無忌道:「就是因為來歷不明,才要問上一問。你也太魯莽任性了。」 孫海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段無忌,你竟敢對我這樣說話,你、你給我等著。」怒氣沖沖地轉頭就走。 那小姑娘躲在段無忌背後,看著孫海棠怒氣沖沖地上轎帶著手下遠去,笑嘻嘻地扮個鬼臉。 巷子口只剩下段無忌一人,他瞧著這小姑娘,不禁越瞧越是疑心,不知是誰家的女兒,怎麼竟會這等地放肆,便問:「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那小姑娘眼珠子骨溜溜地轉了轉,嘻皮笑臉地說:「我呀!我叫雲無雙。」 段無忌知道方才與海棠的對話讓這小姑娘聽見了,她就順口扯這個名字,見這小丫頭如此胡鬧,不知怎地,只覺得一股怒氣升上來,大喝一聲:「胡說,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小姑娘仍是一副漫不在乎地樣子,嘻嘻一笑:「名字,什麼名字,我沒有名字。你要是高興,就叫我雲無雙好了。」 段無忌心中一驚,怒道:「好一個不知死活的小丫頭,你知不知道若是這話落到別人的耳中,你早就死了。你居然敢開這種玩笑,你可知道雲無雙仇敵滿天下,別人可不管你是不是開玩笑,一刀就可以宰了你。你以為你有多少條命?」 那小姑娘扁了扁嘴,不敢再說了。 段無忌再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小姑娘白了他一眼道:「你這個人不好玩,我不理你了。」說著向前走去。 段無忌瞧著她走出巷口,有一座酒樓臨秦准河而築。段無忌跟著她走上樓去,果見一個大胖子站在那兒,拿著塊手帕不斷抹汗,身邊還放著兩個大木箱子。 段無忌認得他是本地有名的富商金百萬,這人平時甚為精明,可是這會兒站在那小姑娘身邊,看上去卻是奇蠢無比。 那小姑娘大搖大擺地走上前道:「錢帶來了嗎?」 金百萬道:「左邊這個箱子裡是銅錢,計一百兩銀子;右邊這個箱子裡是九百兩碎銀子,一共是一千兩銀子。我已經把錢帶來了,你的呢?」 那小姑娘從頭上撥下一根金釵來,道:「你看清楚了,這根釵鑲的可是貓兒眼,就算你有個萬兒八千的,有錢也無處買去,值不值得這場賭約?」 那金百萬立刻雙眼放光,一疊連聲地道:「值值值,當然值。」 過了一會兒,金百萬看著房中的沙漏,嘿嘿笑著道:「時間到了,我早說了這個天氣沒有人會下河洗澡的,你輸了。」 那小姑娘笑道:「馬上就開始了。」說著走到窗邊,打開左邊的箱子,抓起一把銅錢向樓下河面上灑下去,一邊大叫道:「喂——天上下錢雨了,誰揀到歸誰——」 她邊叫,手中抓著銅錢向河中一把把地拋去。河岸上本站著不少人,忽見樓上灑下一把把銅錢來,大家先是怔住了,等一聽到「誰揀到歸誰」這句話時,人群立刻瘋狂起來。 「撲通——」一聲,有一人率先跳下了河,緊接著,只聽得「撲通、撲通、撲通……」一連串的的聲音,岸邊的人們已經爭先恐後地跳下了河。 金百萬怔在那裡,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驚叫道:「我的錢哪——」他撲到窗邊,雙手亂舞:「那是我們錢哪,你們不准拿,不准跳——」 那小姑娘一把拉開金百萬道:「那已經不是你的錢了,你已經拿出來做賭注了。」金百萬轉過身來,就要與她拚命,幸被家丁們拉住,他大叫道:「你賠我的錢,賠我的錢。」 那小姑娘不慌不忙地拿著金釵在他眼前一晃:「這麼說,這個賭你是不打了。」金百萬看到上面的貓眼寶石,立刻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再也不言語了。 那小姑娘更加放肆,她看見樓下跳下河的人越來越多,可是樓上的人卻只在看熱鬧,她叫道:「喂,你們也跳下去拿呀,不要客氣。跑堂的、店小二,你們都下去呀!」她一邊說,一邊又抓起銀箱中的白銀,一把扔了下去。這一下立刻引起轟動,連樓上吃飯的客人,店小二都跳下河去撈銀子,到後來連店老闆也跳下了河,已經在河裡的人們看見樓上又拋下了大錠的白銀,更是瘋狂起來,連遠處的人都聞訊紛紛趕來。 那小姑娘一把又一把將銀子拋得更遠,時值春寒料峭時分,無數人跳進河中,雖然河水極為冰冷,但是他們心中對金錢的熱切卻已經勝過了天氣的寒冷。眼看著那小姑娘將一把又一把的銀子向河中亂扔,眼看著銀箱中已經所剩無多,金百萬撲到銀箱上死死地不肯放,嚎叫道:「夠了,夠了,不許你再扔了。」 那小姑娘做了個鬼臉道:「願賭服輸,你看這裡幾乎所有的人都跳下了河,你已經輸了,這一千兩銀子我愛怎麼用都行。」金百萬氣得全身的肥肉都在哆嗦,指著她道:「,來人,來人,把她抓起來,要她賠我的銀子。」 那小姑娘聳了聳肩道:「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金百萬這麼玩不起。才一千兩銀子而已嘛!你要不服氣的話,這樣好了,我把我的賭注也扔下去,這樣總公平了吧!」說時遲那時快,她從頭髮上拔下金釵,手一揚,只見一道金光劃過半空,落到遠處的水面上。金百萬急得只叫一聲:「我的貓兒眼呀!」只叫得好大的「撲通」一聲,他也跳下河去撈那隻金釵了。 那些家丁本奉命正要去抓那小姑娘,卻見主子已經跳下河去了,呆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 那小姑娘趁機大叫道:「你們這些笨蛋,還不快跳下去幫你們主子撈東西去。」有幾個家丁呆頭呆腦地應了一聲「是」,也跟著跳了下去,還在有一兩個沒反應過來的家丁也被她一腳一個踢下河去。 只見秦准河此刻之熱鬧,恆古未有。幾百個人在河中擠擠挨挨;頭撞到屁股、腳踢到腦袋;有哭的、有叫的、有跳的、有爬的、有笑的、有罵的;拖泥帶水、狼狽不堪而全然不自覺。隨著每一錠銀子的找到都會引起一陣驚呼,然後眾人更加興奮地埋頭水裡泥裡再繼續瘋狂尋找,抱成一團,打成一團。似乎所有的人都瘋了。 那小姑娘在樓上看著,極為興奮,又叫又跳:「快撈呀,快打呀!好、好、真好玩!」她扔得高興,連手邊桌上的碗筷都一起扔下來。扔得手邊沒了東西,才回頭一看,樓上只剩下兩個人,一個是她,另一個就是段無忌。 她奇道:「咦,你怎麼不跳下去呀?」 段無忌哭笑不得:「我該跳下去嗎?」那小姑娘看了他一眼道:「沒意思。」就欲走開,卻被段無忌攔住。那小姑娘指著他的鼻子威脅道:「喂,你別攔著我,我的武功可是很厲害的。」 段無忌倒好笑起來:「哦,怎麼厲害法。」 那小姑娘瞪眼道:「我的武功可是從無相真經上學來的。」 段無忌忍不住笑出聲來,十六年前雲無雙在江湖放出幾本無相真經,引起武林各派爭鬥殘殺,武當掌門清虛真人為了杜絕紛爭,將那假無相真經抄錄無數份送與江湖群雄。如今連碼頭賣藝雜耍的人也會說:「我這武功可是從無相真經上學來的。」 那小姑娘惱了,伸手就打,她雖然腦子靈活身手靈活,可是武功卻是奇差無比,連天龍幫的普通幫眾都比不上,才不過兩招就被段無忌制住。 段無忌道:「好了,現在你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你是誰,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會到金陵,又招惹我們天龍幫?」 那小姑娘道:「我要是不說呢?」 段無忌抱起她走到窗邊:「那好啊!你把這麼多人弄下河,讓你看好戲,你自己想不想也一起下去。」 那小姑娘扁扁嘴道:「算了,看別人演戲好玩,要是自己也上場就不好玩了。我叫崔寧寧,我爹是崔玄。」 段無忌怔了一怔:「天下首富崔玄?」 那小姑娘崔寧寧又得意起來:「你也知道我爹的名字,還不快放我下來。」 段無忌道:「你家裡這麼有錢,怎麼會讓你這位大小姐一個人跑出來?」 崔寧寧連忙止道:「噓——別吵,我是偷跑出來的。」 正在這時,一名天龍幫弟子跑上樓來,報道:「段堂主,海棠小姐出事了。」 段無忌一驚:「出事了,出了什麼事了?」 那弟子道:「方纔海棠小姐的轎子經過莫愁湖邊時,轎桿忽然斷了,將海棠小姐摔在泥沼中,幸好人沒有受傷,現在海棠小姐已經回到幫中了。」 那弟子報告完畢下樓了,段無忌沉下臉來問崔寧寧道:「你為什麼要對付海棠,誰讓你這麼做的?」 崔寧寧一口否認:「沒有呀,誰說是我的?」 段無忌怒道:「你還敢否認,剛才只有你動過海棠的轎子,也只有你才會做出這件事。你有什麼目地?」 崔寧寧嘻皮笑臉地道:「好玩呀,你看她剛才那樣子多自以為是,一想到她摔在泥沼中的樣子,一定特別好玩。」 段無忌怒道:「好玩,這種要命的事你居然稱之為好玩。我真該替你爹好好教訓你才是。你知不知道這兒是天龍幫的地盤,海棠等一會兒就會想到是你在轎子裡作了手腳,到時候,你的小命還要不要?」 崔寧寧被他一吼,嚇得哭了起來,一邊還嘴硬道:「關你什麼事?」 段無忌也怔了一怔,不知為什麼,他竟然會關心起這頑劣無比的小丫頭來了。他分明與這小丫頭毫無關係。他立刻拋開這念頭,一把挾起崔寧寧,不顧她大哭大叫的抗議,將她帶走。他召開一名分舵主吩咐道:「陳舵主,你立刻把這小姑娘送到北京城外崔家集,不得有誤。」 回過頭來對寧寧凶道:「你若是乖乖回家就沒事,否則,我就狠狠打你一頓。」寧寧連忙點頭,一句話也不敢多說了。段無忌象抓一隻小貓似地抓她過來,將她交給那名陳舵主,這陳舵主做事素來謹慎周到,段無忌對他做事,向來放心。 晚上,段無忌卻是翻來覆去睡不著,想來想去,竟都是那奇怪的小姑娘,不知她是否被自己嚇著了,不知她路上可好,不知她是否平安到家了。真是奇怪,他與這小姑娘素不相識,卻不知為何,就會不由地生起一種要保護她的慾望。他向來對海棠千依百順,今日卻為了這小姑娘惹得海棠不高興。想到這兒,他暗歎一口氣,明天不知要想什麼花樣才能哄得海棠消氣了。 第二日起來,正欲去找海棠,卻聽說幫主已經回來了,要他們到大堂上有要事商議。段無忌來到大堂,見海棠也在,心中一喜,暗暗向她遞個眼色,海棠白了他一眼,轉過頭去不理他。段無忌四下一看,卻只有他們三人。 孫浩卻不管他們少年人有什麼心事,道:「無忌,海棠,我今天來,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對你們說。」 兩人見孫浩神色鄭重,也不由地緊張起來,海棠問:「爹爹,有什麼重要的事?」孫浩低聲道:「我費了十多年時間,終於查得了一個人的下落。」聽到這兒,段無忌知道,這必是十分重要的人,問:「幫主說的是……」 孫浩道:「這個人,就是當年武林中至尊,天魔教教主,也就是我的師父。」段無忌聽到這兒,問:「可是四十年前人稱神力天魔的端木教主?」 孫浩看了他一眼:「四十年前的事,你也知道?」 段無忌忙低下頭道:「屬下聽說,他不是十六年前就已經死在雲無雙的手中了嗎?」 孫浩哼了一聲,道:「就憑雲無雙的本事,怎麼殺得了我師父。當年我師父一時大意,被那雲無雙暗算,但這女魔頭畏於我師父在教中勢力,終究也也不敢真的殺了我師父,只是將他暗中囚禁起來。我派在桃源別府的細作,打探了十幾年,終於打聽出,那女魔頭將我師父藏在首陽山中,還在那兒設了一個陣,叫采薇陣。我這次一出去兩個多月,就是為了辦這件事。」 海棠忙問:「爹爹,可救出師祖了嗎?」 卻見孫浩的臉沉了下來,段無忌忙問:「幫主,是不是有什麼困難?」 孫浩看著他,道:「無忌,我考考你,你可知道是什麼原因?」 段無忌想了想,道:「剛才幫主說到那兒有一個陣,叫采薇陣,可是與它有關。」孫浩讚賞道:「不錯,你果然頭腦靈活,正是因為這采薇陣,我才進不去。」他臉一沉:「我找了許多精通陣法數術的人,都無法破解這個陣,我雖找到了這地方,卻進不去,這與沒有找到,又有何區別。」 海棠問:「爹,我們為什麼一定要進去?」 孫浩道:「傻孩子,你師祖的武功之高,天下無人能比,若是救出了你師祖,莫說桃源別府百花山莊無法與我們天龍幫相比,就是少林武當丐幫這些名門大派,也不敢與我們作對了,到時候,我們天龍幫,就能獨霸江湖了。只可惜,卻攔在這小小的一個采薇陣之前。」 孫海棠想了想,說:「爹,不管是什麼陣勢,我們破解不了,也可以毀了它,我們進不去,那就放一把火將它燒了」 孫浩喝道:「胡說,你師祖還在裡頭,豈不連他也一起燒進去了。」 孫海棠又想了想:「有了,所謂陣勢也無非是用石頭樹木形成障眼法,我們可以派人去把這些石頭樹木一個個都砍了,雖然費時一些,但以我們天龍幫的人力,還是不難辦到的。」 段無忌微微一笑,孫海棠不服氣道:「你笑什麼?」段無忌道:「若是這采薇陣這麼容易破,幫主早就救了你師祖了。你師祖這麼大的本事,這采薇陣還能困住你師祖這麼多年,決不是這麼簡單的。我聽說高明的陣勢,牽一髮動全身,你砍一棵樹,一塊石頭,就會引起機關,就有可能會引起山石倒塌,甚至山崩,到時候,不但救不了人,甚至還有殃及我們自己。」 孫海棠哼了一聲,不服氣地道:「哪有這麼嚴重?」 孫浩嚴肅地道:「無忌說得不錯,輕則害了師父,重則連我們自己也難以逃脫。無忌,看來你也懂術數之學。你可有什麼好方法?」 段無忌忙道:「屬下也只是略懂皮毛,不過,聽幫主這麼說,連這世上有名的術數高人也進不去這個采薇陣,可見,當年設陣的人,一定也是極高明的,不是普通人能解得開的。而且,這個陣,必也不是用普通的方法可以破解的。不過,幫主也不必急於一時,天下沒有絕對的事,就像幫主不是已經找到了老教主嗎,屬下想,幫主終有一日,也能找到破解采薇陣的奧秘的。也許,現在只是時候未到而已。」 孫浩點頭道:「無忌,你說得也有道理。這件事,也只好暫時如此了,你們兩個,決不可將今日之言,洩露半點,以免洩露出去,讓桃源別府和百花山莊知道。」 兩人忙應了個:「是」。 孫浩又道:「接下來,還有一樁大事。下個月,就是百花山莊莊主莫易的四十五歲生日,你們兩人,就代表我去向他道賀。道賀是名,實際上是要勸莫易與我們聯手,對付桃源別府。」 他背著手,走了幾圈,臉上大有憂色,道:「當年無雙教威震天下,江湖之中,人人畏懼。那便是我們天龍幫與百花山莊,桃源別府的前身了。後來天下三分,莫易以他副教主的身份,在無雙教原址上成立百花山莊,百花山莊之中,高手最多,又有他的妻子苗詩思以蠱毒之術,領蠻族四十八峒相助,實在是實力最強的一支。桃源別府,是笑面羅剎丁芷君帶著教內原白虎堂和紫金衛隊的力量組成,這紫金衛隊是當年雲無雙控制武林中人的一股神秘力量。使用暗器,陣勢,最擅長暗殺、偷襲,出手凌厲,無堅不摧,上次,我們差點連總堂也讓他們攻進來了,聽說,這兩年,桃源別府的殺手,經過特別的訓練,比以前更進步了許多。表面上看來,我們天龍幫人多勢大,其實,只不過是佔了人多地大而已,真正的實力,還是不足以稱雄天下的。所以,這次與百花山莊聯兵,就非常重要了。無忌,你下去準備,挑一些武功高強的弟子隨你們同去。海棠,你留下來,為父還有話對你說。」 段無忌下去後,孫浩久久凝視著孫海棠的嬌容,一言不發。孫海棠被他看得坐立不安,問:「爹,你為什麼老這樣看著我?」 孫浩看著她,道:「我在看著我的女兒。海棠,人稱你為江南第一美人,雖然有些奉承,但我女兒的美貌,也的確是在江湖數一數二了。」 孫海棠聽得父親誇讚,又是害羞又是得意,扭捏道:「爹,瞧您說的。」孫浩看著她,歎了一口氣,道:「這一次去百花山莊,能否成功,很大一部分就要看你了。」 「我?」孫海棠不解。 孫浩道:「莫易與我雖是師兄弟,卻從來不合。這次我要與他聯合,未必能成。不過,這個人有一個最大的毛病,就是好色。這次你要百花山莊,莫易一定會對你的姿色動心,到時候,你不妨虛與委蛇,來誘他聽命。」 孫海棠愣住了,想不到父親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低下頭,心中頗為猶豫。孫浩見她如此,知道她的心事,又道:「莫易這個人並不可怕。十六年前,女魔頭雲無雙就是利用了他,才成為無雙教教主的。海棠,你的美貌不下於那雲無雙,她能做成的事,你一定也能做成的。只要我們聯合百花山莊,讓他們與桃源別府鬥得兩敗俱傷,到時候,我們天龍幫就可獨霸天下的。我只有你一個女兒,到時候,我的一切,還不是由你享用。爹一向最疼你了,你也應該幫爹這一次,又何妨忍受一下這一時的委曲呢?」 孫海棠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可是,無忌、無忌、他會怎麼想呢?」孫浩見她神色,笑道:「原來你真的喜歡無忌?」孫海棠嘴一撇:「誰喜歡他了,只不過,他要是知道了,總是不好。」 孫浩笑道:「無忌是個聰明人,他應當知道大體,不過,這件事也別告訴他,他終究還是個外人。」孫海棠點點頭出去了。 孫海棠心中既有去百花山莊的打算,也就不再為昨日的事再生段無忌的氣。段無忌見她這幾日嬌縱脾氣竟好了許多,也很高興。 次日清晨,一個手下來報:「段堂主,一陣風張清來了。」段無忌吩咐道:「請。」 一陣風張清向段無忌行了個禮,道:「段堂主,你要屬下打聽的人,屬下已經打聽到了。」段無忌微點了點頭:「好,你說得詳細些。」 張清道:「她叫崔寧寧,家住北京城外的崔家集,江湖上有個外號叫小狐仙。」 「小狐仙?」段無忌問:「這是什麼意思?」 張清道:「因為她為人精靈古怪,又喜歡惹事,可是每每闖了禍後就溜得很快,誰也奈何不了她,就像民間傳說中的小狐仙一樣。屬下查她的來歷,她是天下首富崔玄的獨生女兒,崔家富可敵國,在大江南北都設有行號,崔玄的妹妹,是主掌京城禁衛軍的武毅候方蔭的妻子。這位崔姑娘,在京城裡是出了名的霸道,她和另三位官家小姐被京城裡的人稱為燕京四朵霸王花。」 「燕京四朵霸王花,」段無忌不禁有些好笑:「這小丫頭倒會玩花樣,是怎麼樣的霸王花?」 張清說:「燕京四朵霸王花,是指九門提督的千金高昱,孔貴妃的妹妹孔燕燕,安樂郡主朱祁錦,武毅候的內侄女崔寧寧。京城之中,不但公子哥兒倚仗父輩為官的勢力橫行霸道,便是這些官家小姐也有是小霸王小太歲的。尤其是這燕京四朵霸王花更是放肆,凡是這些男公子們敢做的都去作,便是些一般紈褲子弟們不敢惹的禍,她們也敢去惹上一惹。每日裡騎著高頭大馬,在京城裡橫衝直撞,和那些公子們打架、賭博、打獵、鬥雞、放鷹、吃花酒,搶戲子,爭風鬥氣,無所不為。」 段無忌簡直聞所未聞,駭異地笑起來:「這是官家小姐嗎?就連民間百姓家的女兒,也要纏足守閨訓,三從四德的,官家小姐豈不更是要三步不出閨門,嫻靜溫順的嗎?」 張清笑道:「天下的規矩,是官家訂出來讓老百姓去遵守的。當然,官家小姐也是嫻靜溫順的多,就像京城中的官家子弟,也有許多不荒唐的。這幾家的小姐,多半是另有原因的。像高昱的父親九門提督,是太監王振的義子,孔家本是個破落戶,靠了女兒入宮為妃才發跡的,這兩家自然是不會管教子女了。崔寧寧與安樂郡主都是獨生女兒,都是被父親寵壞了的,所以才這樣的嬌縱拔扈。」 段無忌皺起了眉頭:「她就一直這樣下去,也沒人管她?」 張清道:「所以,終於闖了大禍了。」 段無忌一驚:「什麼大禍?」 張清道:「三個月前,這位崔姑娘與都太尉的兒子都衙內狹道相逢,相爭之下,竟縱馬將都衙內踩死,她逃離京城,流落江湖,卻仍是不改性子,又作出許多駭人聽聞的事。」 段無忌越聽越奇:「她又作出什麼事了?」 張清說:「前個月,餘杭書院的士子們尊程朱理學,想要造一座朱子廟,誰知廟未造好,朱子畫像卻被換成了一隻大烏龜,上面還寫著:」小烏龜拜大烏龜,越拜越倒霉。『「 段無忌聽到這兒,笑著搖頭道:「真是胡鬧之至。」 張清也笑道:「這般頑劣的女孩子,將來誰敢娶來作妻子,當真要有非常的能耐了。」 段無忌聽著,不知怎的,忽然心中一動,隨即拋開,道:「張清,我還有一件事讓你去作,你去查一下這天下有誰精於機關陣法佈置的,速來報我。」張清領命而去。 過得數日,孫海棠與段無忌帶著了幾名護法,幾十名幫眾,上路向百花山莊而去。 他們沿著長江順流而下,一路上飽覽風物,段無忌與孫海棠情意卻又更進一步。 一路無事,直過長江三峽,至雲陽有一處魔刀溪,據說昔年雲無雙曾在此煉製那把無敵天下的魔刀。段無忌令人將船停下,自己獨自到溪邊徘徊許久,方才離開。 船至白帝城停下,這時有一人來到船邊道:「請問這兒是天龍幫的船隻嗎?」 那人被帶進船艙,見了段無忌,忙恭敬地道:「小人奉百花山莊之命,莫莊主聽說海棠仙子親來祝壽,不勝欣喜,特命小人送上一盒禮物,請仙子笑納。」 段無忌哼了一聲,心道:「怪不得天下人都說莫易好色,哪兒有美女,隔著十萬八千里都聞得到。」 孫海棠聽到連莫易這等大人物也特地送上禮物來討好自己,忍不住面露喜色,得意地看了段無忌一眼,也不管段無忌的臉色有多難看,忙道:「瞧著盒子裝的像是首飾,快將禮物打開,讓我看看。」 那人將禮盒交給丫環小燕,小燕捧著盒子正經過段無忌身邊,段無忌忽然聽到一陣奇異「嗡嗡」之聲,心生警惕,方要說「等等」。小燕已經走到孫海棠面前,打開了盒子,只聽得「轟——」地一聲,盒中飛出一大群野蜂來。 段無忌早已撲上,一手護住孫海棠的頭臉,另一手一揮,發出一道勁風,暫時逼退野蜂群,一邊帶著孫海棠迅速退到內艙,馬上關上艙門。饒是這樣,還是有兩隻野蜂跟著飛了出來,孫海棠的手上也被蟄了兩下,痛得眼淚都出來了。 艙中諸人反應不快,早已經被蟄得哭爹喊娘了。只聽得「砰砰」幾聲,船艙已經被打穿了幾個洞,眾人紛紛跳出,抱頭鼠竄。那些野蜂也隨之飛出,在船四周盤繞片刻之後,誰知又紛紛飛回艙內。 這時船上除了段無忌與孫海棠兩人之外,其他的護法、幫眾等,連船夫在內,無不被這群突然襲擊的野蜂蟄得哭叫連天,連船都已經失控。 段無忌在艙中聽得大船擺動得十分厲害,他將海棠放下,輕聲道:「海棠,我出去看一下。」不待海棠說話,他打開艙門,凌空一掌劈出,接著一掠而出,迅速關上艙門,不讓野蜂飛進。 只見野蜂在滿船中亂飛,人人抱頭鼠竄,全然不管船已經東倒西歪,就連桃源別府要攻打天龍幫時,也無此狼狽。只見野蜂大多聚於前艙,段無忌仔細一看,見那裝野蜂的盒子旁邊還有一堆碎瓷片,立刻明白這野蜂何以停留不去。原來那盒中不但藏著野蜂,還放了一瓶蜂蜜。對方算得極準,知道任何人一打開盒子,見野蜂轟然而出,必會嚇得將盒子跌落地上,那裝蜂蜜的瓶子極薄,一跌即碎,蜂蜜留在艙中,那野蜂便不肯飛走。 明白此節後,他立即下令道:「船艙中有蜂蜜,我們立刻棄船上岸。」 眾人一聽,立刻爭先恐後地搶著上了岸,段無忌也護送著孫海棠上了岸。天龍幫弟子,已將那送盒之人揪了出來,那人也被蟄得滿頭是包,嚇得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段無忌仔細詢問,原來那人只不過是個客棧中的店小二,是住在店中的一個小老頭令他將這盒東西送來,連說的話,都是那人教他的。段無忌仔細再問那小老頭的相貌,那店小二也只知那小老頭一口川音不甚純,似不是本地人,其他就全然不知了。 段無忌心中疑慮,卻不知自己一行人初入川中,如何就被別人算計著了。他對孫海棠道:「我們不必入城了,就從小道走,早點到百花山莊吧!」 孫海棠被這野蜂一嚇,如何有什麼主意,自然稱是了。 當下就依段無忌的主意,天龍幫向西行去。一行人走了許久,正是又累又渴之時,卻見前面山道上出現一座茶棚。眾人一擁而上,各自叫了一碗茶來喝。 段無忌手捧著茶碗,心中卻想著剛才之事。過得一會兒,茶棚中又來了一群人,眼見茶棚中才四五張桌子,都已被天龍幫中人所佔據。對方為首一人道:「對不起,請你們讓一點位置給我們。」說得雖然客氣,但神情之間,卻是一副理所當然地的樣子,其中幾個少年看到天龍幫諸人被野蜂蟄得滿頭紅包的狼狽模樣,交頭接耳地議論,還笑出聲來。 天龍幫中人剛才正是一肚子氣沒處發時,護法張榭一拍桌子罵道:「老子偏不讓,怎麼樣?」對方也有幾個人正要上前,段無忌忽道:「張護法,你帶人讓出幾張桌子。」張榭一怔,卻不敢違令,只得讓出幾張桌子。 孫海棠心中不悅,問道:「段無忌,你為什麼這麼示弱?」 段無忌拿起茶碗正欲喝,只好又放下,在海棠的耳邊低聲道:「是唐門中人,咱們不要多生枝節。」 正在這時,張榭手中茶碗落在地上,手捧著肚子向茶棚後衝去,過得一會兒,天龍幫諸人都開始上吐下瀉。孫海棠又驚又怒,道:「是唐門人中下毒。你們唐門太放肆了,我們天龍幫可也不是好惹的。」 唐門中為首一人站起來道:「我們唐門自有家規,不會無故向人下毒。我唐柯保證,你們中的毒,不是我們唐門中人下的。」正說著,剛才那最會笑的少年叫道:「不好,大哥,我肚子也不舒服了。」 唐柯搭了一下那少年的脈搏,道:「不礙事,是普通的巴豆,吃下這顆藥丸就好了。」說著,從懷中取出一隻瓶子倒了一顆藥丸給那少年,又將整個瓶子交給段無忌道:「這些止吐丸可以幫助貴幫弟兄們止吐瀉。竟敢有人在唐門中人面前下毒,我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那茶棚主人,是一對極老實的老年夫婦,再三追問,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孫海棠頓足惱道:「這已經是第二次了,究竟是誰要和我們天龍幫過不去。段無忌,你也不想出個辦法來,我們就這麼吃虧!」 段無忌沉吟道:「可是奇怪的是,每一次都只是傷到皮毛,倒像是誰在惡作劇似的。」 這時,聽到茶棚外一陣馬蹄聲,一隊武士下馬,朗聲道:「百花山莊管事藍猛,奉莊主之命,迎接天龍幫、唐門貴賓。」 孫海棠叫道:「又是百花山莊,你們還想騙誰?」 段無忌忙攔住她道:「海棠,不要魯莽,這回來的,是真的百花山莊中人。」 -------- 幻劍書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