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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同學,我可以問你的電話號碼嗎?」
  「嗯?」我鬆開雙手,看著他。
  「同學,可以給我你的電話號碼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
  「這麼簡單的話,你剛剛卻不想講。」
  「你管我。」
  「同學,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打電話給你嗎?」
  「夠了哦。」
  我越想越氣,衝到窗邊打開窗戶,大喊:「把我的青春還給我!」
  「同學,為了我的青春,我可以打電話給你嗎?」
  「不要再說了!」
  「我的青春小鳥一去不回來……」
  「唱的也不行!」
  我賭氣跳上床,翻來覆去始終調整不出一個可以讓心情平靜的姿勢。
  想再見6號美女一面的心非常熾熱,伴隨而來的悔恨力道也同樣猛烈。
  雖然知道6號美女的系級和姓名,但如果跑到她上課的教室外等她,她可能會覺得被騷擾,而且我也會看不起自己。
  稍有差池的話,更會把這段美麗的回憶破壞殆盡。
  寫信呢?
  我睜開雙眼,彷彿看見曙光。
  可是寫信不是我的強項。
  那麼我的強項在哪?
  我歎口氣,還是閉上眼睛試著入睡比較實際。
  一覺醒來時大約中午,才剛下床賴德仁便想拉我去吃午飯。
  他說下午一點成功廳有播放電影,趕緊吃完飯後去看電影。
  「片名呢?」我問。
  「據說很有名。」他說。
  「片名是什麼?」
  「據說還得了很多獎呢。」
  「片名到底是什麼?」
  「如果我知道的話,在第一個問號時我就會回答你了。」
  我不再理他,帶著盥洗用具走到浴室。
  盥洗完走回寢室,賴德仁一直催促我趕緊吃飯。
  我有些意興闌珊,但還是被他推著走。
  我們在宿舍地下室的餐廳吃飯,吃完飯直接走到成功廳。
  門口排了一堆學生,隊伍還滿長的。
  「都怪你,拖拖拉拉的。」賴德仁抱怨著。
  「免費的電影就別計較太多了。」我打了個哈欠。
  憑學生證入場,不用對號入座,是在這裡看電影的原則。
  我們排隊走進成功廳,一進場只覺得鬧哄哄的,大家都在找座位。
  「只能坐地上了。」我說。
  賴德仁不死心,又放眼看了看四處,才不情願地坐在階梯走道上。
  「片名到底是什麼?」我也在階梯走道坐下,在他前面。
  「永別了,青春。」
  「喂。」
  燈滅了,鼎沸的人聲瞬間安靜,電影開始了。
  電影一開頭竟然是黑白畫面,我很納悶。
  原以為只是影片質量不好,沒想到過了五分鐘後還是黑白畫面,
  我才驚覺這是一部黑白電影。
  非常古老的影片加上業餘的電影院,銀幕不僅朦朧而且還偶爾下雪。
  我只撐了20分鐘,便決定放棄瞭解這部電影在演什麼的念頭。
  雖然如此,我還是沒離開這裡,一來連走道都坐滿了人,要走很難;二來如果一走,豈不是告訴所有人我根本看不懂這部得獎電影?
  身為一個大學生,基本的裝腔作勢的虛榮心我還是有的。
  還有一個多小時動彈不得的時間,我便開始在腦海裡倒帶昨晚的情景。
  6號美女溫暖的笑容和清澈的眼神都很清晰,我不自覺地嘴角上揚。
  可是一想到我為了莫名其妙的知足感恩心情,以致沒開口問她電話,嘴角像吊著千斤石頭,瞬間下挫。
  雖然她有莫名其妙的預感,我們會再見面,但要我相信這個,很難吧?
  而且她也沒說是多久以後見面,萬一是幾十年之後呢?
  那時我可能在老人贍養院與她重逢。
  「你不是6號美女嗎?」我叫住一個擦身而過拄著枴杖的老婦人。
  「曾經有個男孩這麼叫我。」她很驚訝,「呀!你就是那個男孩。」
  「嗯。」我微微調整口鼻上的氧氣罩,「沒想到已經過了60年。」
  「是呀。」她歎口氣,「我現在是6號老婆婆了。」
  「你在我心中永遠像初見面時那麼美。」
  「謝謝。」她又歎口氣,「如果當初你肯問我的電話就好了。」
  「這60年來我沒有一天不後悔。」輪到我歎口氣,「還好我快死了。」
  「那你就安心地去吧。」
  「我打算將我的骨灰埋在少尉牛排館前面。」
  「現在採取的是灰飛煙滅火葬法,火葬後什麼都不剩,不會有骨灰。」
  「唉,時代真的變了。現在這個時代連豬都會開口說話了。」
  「唉,是呀。而且還說英文呢。」
  「唉,我們那個時代大家拚命學英文,沒想到現在只有豬才學英文。」
  「唉,這就是人生呀,總是變幻無常。」
  「唉。」
  「唉。」
  燈光突然亮了,我的思緒終於回到20歲的現在。
  全場延續播放電影時的靜默氣氛五秒鐘後,突然有個男生用力拍手。
  然後陸陸續續有人跟著拍手,最後幾乎是掌聲雷動還夾雜著歡呼聲。
  如果這部電影的導演看到這景象(但我猜他應該早已作古),一定會感動得痛哭流涕。
  「這部電影真的這麼好看嗎?」我轉頭問賴德仁。
  「才怪。」賴德仁也在拍手,「我看到一半就想死了。」
  「那為什麼大家都在拍手。」
  「這麼超級難看的電影,走又走不掉,現在終於演完了,難道不值得高興嗎?」
  「沒錯。」我恍然大悟,也跟著拍手,「終於演完了。」
  揉了揉發麻的雙腳,我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