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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3 十四不回來

    毓溪起身過來說:「十四弟一定又送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上個月給胤禛送了一箱子石頭,說是他親自在那裡撿的隕石,從天上落下來的。」
    嵐琪已經示意他們把禮物抬上來,東西不稀奇,只是另附了一封書信,女眷們把玩著東西,毓溪有心朝婆婆看了眼,嵐琪這邊看著兒子的書信,心裡一沉重,很不自然地收了起來。
    抬起頭看兒媳婦們,毓溪早就別過臉去了,她定一定心,問:「胤禵送什麼來了?」
    完顏氏跑上來埋怨:「逢年過節,哪怕是幾句話,他也惦記著給阿瑪額娘送來,偏偏我們幾個,他總是想不起來。出去這麼多年,上回來去匆匆話也沒說上,可千叮萬囑叫他捎信,他就是懶。額娘,十四給您說什麼了?」
    若是尋常請安的信,嵐琪可以給兒媳婦們瞧瞧,但今日不行,她敷衍地一笑:「不過是問候我好不好,等我向皇上稟告,回信是提一兩句,要他惦記你們。」又指了孫媳婦們笑道:「你們的兒媳都在呢,要有做婆婆的樣子。」便將弘時的媳婦董鄂氏叫到身邊,看她柔柔弱弱的,只和她說話,漸漸把眾人的注意從十四送的賀禮上轉開了。
    待兒媳婦、孫媳婦們都散去,嵐琪便派人去清溪書屋看皇帝如何,自己換了件衣裳過來,正好密嬪端著洗手的水盆出來交給門前的宮女,嵐琪知道,近些日子皇帝身邊,除了自己和密嬪她們幾人外,一般的宮女太監都不能近身伺候。
    密嬪上前行禮,道:「今日隆科多來過,和皇上說了會兒話,走的時候揚塵帶風的,真是好笑。」嵐琪不語,密嬪將她送進來後,便主動退下了。
    屋子裡,玄燁正靠在窗下,就著外頭的光線看折子,嵐琪道:「怎麼還沒撂下?天要黑了,仔細一會兒頭暈。」
    玄燁卻把折子遞給他,笑說:「這個好玩,你瞧瞧,已經批了,就是覺得有趣,拿來再看一遍。」
    嵐琪接過順手就放在了邊上,道:「我眼神也不好,回頭讓密嬪妹妹念給我聽吧。」說著從袖口摸出兒子的信,垂首道,「胤禵這幾天,可給你上折子了?」
    「向來如此,怎麼了?」玄燁問。
    「兒子對我說,他向你提出來,想回來,但是你沒回應他。」嵐琪展開胤禵的信,垂首道,「他問我是怎麼了,問皇阿瑪為什麼不理他,他問能不能回來的事兒,怎麼總也等不到回復。」
    玄燁卻笑:「他是個好孩子,換做別人,等不到回復,就自作主張回來了。可他到底沒敢動,他心裡想,大概我不理他,就是不想他回來。」
    嵐琪輕聲地說:「他會不會傷心。」
    玄燁道:「沒法子,難道你想看他們兄弟,互相……」可皇帝不知是不想說下去,還是覺得累了,抬手抵著額頭,長長歎了口氣。
    嵐琪趕緊問:「是不是哪裡又不舒服?」見他搖頭,猜想是忍著不願說,便起身去門前,讓小太監請太醫來。可不過是說幾句話的功夫,等她再回過神,玄燁已經昏睡過去了。
    「玄燁?」嵐琪走近他,又喊了幾聲,床上的人沒有動靜,只是呼吸孱弱地睡著,嵐琪上前為他將毯子蓋好,忍不住眼眶濕潤,曾經叱吒風雲的君主,就這麼走到了最後的時光。這些日子他常常說著話就昏睡過去,嵐琪知道,他會在某天就這麼再也醒不過來,她希望他走時能少一些痛苦,最後的時候,還能應她喊的玄燁。
    密嬪帶著太醫進來,見這狀況,讓太醫先下去了。見德妃娘娘抹淚,也忍不眼圈發紅,上前攙扶嵐琪在邊上坐下,勸道:「娘娘要保重身子,萬歲爺也擔心您呢。」
    嵐琪收斂了淚容,含笑道:「皇上自然也惦記你們的。」
    密嬪搖頭道:「和妃娘娘她們過來伺候,皇上也總念叨,問有沒有人在瑞景軒陪伴您,還說將來讓我們多去和您說說話,皇上說您怕寂寞。」
    嵐琪嘴上揚著笑容,眼淚卻止不住地滑落,密嬪屈膝扶著她膝頭勸道:「娘娘,這些日子,您別回瑞景軒了,在這裡陪著皇上吧。臣妾讓人把您的東西送來,皇上雖然堅持不要您陪伴,總趕您回去歇著,但您不在的時候,皇上總往外頭看,問是不是您來了。」
    眼淚滴滴答答地落在手背上,密嬪也哭了,道:「臣妾斗膽說,萬歲爺只怕真是在最後的日子了,娘娘您別留什麼遺憾吶。」
    那之後,德妃從瑞景軒搬到了清溪書屋居住,皇帝已經幾乎不理朝政,每日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阿哥們來請安時,經常遇不到巧的時候。可一兩次說皇上睡了不見,他們還能信,天天都這樣,有些人就不耐煩了。
    這日九阿哥跑回紫禁城,讓宜妃過來暢春園看看,宜妃自己身子骨也不好,哪裡有精神來,母子又是不歡而散,胤禟悶悶地來八阿哥府,正好十阿哥從園子裡回來,也吃了閉門羹,正對八阿哥說:「我瞧見他們送吃的進去呢,老爺子該是醒著在用膳的,怎麼就不見我?」
    九阿哥冷笑:「只怕老爺子是走到頭了,永和宮那老貨攔著我們,就怕耽誤她兒子繼承皇位,瞧著架勢,必然是給老四的。」他又嘖嘖,「老十四是什麼意思,咱們那麼多信函催他回來,他怎麼就是不回來?他傻不傻,再不回來,就等不及了。」
    胤祀微微皺眉,心裡有些燥熱,便站到了窗下去吹風。
    十阿哥則問:「胤禵前幾日不是給八阿哥寫信了,他說些什麼?」
    胤祀指了指桌上,十阿哥走過去看,沒看出什麼要緊的名堂,問道:「他問八哥花草種得怎麼樣,什麼意思?」
    九阿哥奪過來看了半天,拍在桌上說:「什麼狗屁不通的,我們不是叫他回來?」
    胤祀道:「花草的事,皇阿瑪看透了我的心思,他知道我是通過入藥的數量來推斷他的身體好壞,這話他算是對我明說了的。十四那次回來,花草還好好的,他一走就全割了,不知道是十四告訴皇阿瑪的,還是皇阿瑪告訴他的。而他這是在諷刺我。你們看不出來?」
    九阿哥、十阿哥異口同聲問:「諷刺你?」
    胤祀幽冷地一笑:「我們從來沒真心待他,同樣的,他也從沒把你我放在眼裡。」
    九阿哥重重地啐了一口,急躁地說:「現在清溪書屋被那幾個老貨把持了,難不成咱們就等著老爺子一命嗚呼,讓老四上位?」
    胤祀雙手負在身後,緊緊握拳,指關節都要捏碎了,他冷聲道:「還能有什麼法子,我們到頭了。」
    九阿哥大喊:「不成,老四做了皇帝,還有我們的好?不成!」
    十阿哥也嚷嚷著,屋子裡吵成一團,九阿哥要去找那些謀士來商量,胤祀好半天終於呵斥他們安靜,冷聲道:「十四現在不回來,早晚還是要回來的,皇阿瑪必然是怕我們挑唆他和老四,才把他送到那麼遠的地方,如今就剩下幾口氣,還不讓他回來,就一定是不想他們起衝突。」
    九阿哥明白了什麼,陰冷地笑:「十四總要回來吧,比起從前的事,到時候可是再用不著我們挑唆了,就等著他們兄弟打起來,咱們看好戲。」
    清溪書屋裡,十三阿哥一人來父親跟前請安,又交出幾封信,都是他從八阿哥九阿哥那邊送出去的人手上截下來的,十三道:「皇阿瑪,一次次攔截,八哥他們不會察覺?」
    玄燁冷笑,根本沒興趣看信裡寫什麼,只道:「他們就想,哪怕流出去一兩封信,也是好的,根本不在乎你到底會不會去攔截。」
    胤祥垂著腦袋,輕聲道:「皇阿瑪真的不讓十四回來?皇阿瑪,您不怕十四他誤會四哥?」
    玄燁滿不在乎地說:「誤會又如何?做皇帝,就必須要天下人都臣服?你們以為做皇帝多自在,胤祥,給你做,你要不要做?」
    胤祥慌忙搖頭,單膝跪地道:「皇阿瑪,兒臣可是答應您,一心一意輔佐四哥的。」
    玄燁笑:「你這性子,也不能做皇帝,對誰都講義氣,到如今還口口聲聲八哥八哥的,怎麼做皇帝?朕當年對裕親王無情,讓明明凱旋歸來的他丟大臉,這種事,殺了你也做不出來。」
    十三笑道:「是兒子無能。」
    玄燁讓胤祥坐到他身邊,叮囑他:「將來你四哥若做什麼無情的事,你千萬不要阻攔,做了皇帝會很不一樣,不是他變了,而是你從前的四哥和你一樣是皇子,將來的四哥,就是皇帝了。」
    胤祥連連點頭,也下了狠心道:「兒子之前也對四哥說,有些事不能不計較,將來總要好好清算。」
    玄燁在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不是約定好,不告訴他朕選中了他做皇帝?」
    十三一愣,但馬上說:「皇阿瑪,兒子沒講啊。」
    玄燁笑了,嵐琪正好烹了茶送來,見他這麼高興,欣慰地說:「還是咱們十三好,能讓皇阿瑪高興。你四哥來說話,父子倆就是吹鬍子瞪眼睛,一點沒意思。」
    胤祥起身,去接額娘的茶,不經意落下那些信,嵐琪低頭看了眼,上頭是寫大將軍王親啟,她心裡一顫,十三已經迅速撿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