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有種後宮叫德妃 > 956 斃鷹 >

956 斃鷹

    環春幾乎咬破內唇,才壓制住想哭的衝動,努力笑著說:「萬歲爺可別說這樣的話,娘娘聽見又要發脾氣了。至於娘娘會不會被人欺負,皇上,四阿哥他們能答應麼?」
    玄燁點頭,又笑:「她如今脾氣越來越大,都是叫你們寵的。」
    環春道:「是皇上寵了娘娘快五十年,奴婢算什麼。」
    玄燁一笑:「已經快五十年了?」
    再有四年,他們在一起就整整五十年,多少人沒有活過天命之年,而他們相守就已將逾五十載,若是再多十年,便是一個甲子。可便是一個甲子玄燁也不覺得長,他還怕下輩子找不見她,這輩子再長久些該多好。但問:「外頭還有誰在?」
    環春說梁總管的大徒弟在,皇帝便把他找進來,說若這雪接連不停,就去紫禁城瞧一瞧,太和殿前是否積雪。反正現在也不在宮裡議政,往後太和殿前別讓人走動,等著把雪一天天攢起來。
    可這日的雪是迎冬的,天氣尚未寒冷,白雪落地即化,之後幾天陽光燦爛,更見不到積雪,玄燁每日晨起總是問下雪了沒有,可自從那天飄了些雪花後,整個臘月也未見落雪,到正月裡好容易接連幾天的大雪,可皇帝要擺千叟宴,太和殿前必然有人走動,就積不成了。
    康熙六十一年正月,皇帝在暢春園過了除夕,才遷回紫禁城,千叟宴選在正月十六,避開了元宵節,宮裡的人本以為要忙碌兩天,不想皇帝卻說,千叟宴就在後一天,不比再過元宵節。自然這元宵節,他只想陪一個人過。
    唯可惜那天太和殿前沒有積雪,反而多是薄冰不好行走,偏偏一清早天未亮,皇帝就要帶德妃娘娘去太和殿。梁總管只好命人一路用熱水澆灌除冰,可玄燁又嫌他們在前頭礙手礙腳,將他的手杖咚咚敲在地上,讓他們趕緊離開。
    嵐琪攙扶著玄燁,說他:「發什麼脾氣,人家還不是怕你摔著,就是你不老實,大冷天地跑來這裡做什麼。」
    玄燁尚精神,只是行動略慢,一步步穩健地朝太和殿走去,立在高高台階下,舉起手杖指那匾額,道:「幼年第一次來時,覺得太和殿那麼高,漸漸年長,就再也沒放在眼裡,怎麼如今又覺得他變高了?」
    嵐琪毫不客氣地說:「你成了老頭子,連個頭都小了,眼裡看出去的世界,當然不一樣。」
    玄燁不樂意:「總是把老頭子掛在嘴邊,你還記不記得第一次登太和殿,是我把你抱上去的?」
    嵐琪笑靨如花,搖頭道:「瞧瞧是不是老糊塗了?」她往身後指,笑著說,「這邊積雪過膝,我走幾步就陷下去,你是抱著我走過這條道兒。」可再回過身,與玄燁四目相合,人家正深情地望著自己,玄燁蒼老的眼眸裡,是沉澱了幾十年的情意,到如今越來越純粹,彷彿最後的年華里,連江山社稷都靠邊了。
    「原來你還記得,那麼多年前的事,我以為你忘記了。」玄燁心滿意足,牽起她的手,轉身拾級而上,笑悠悠地說,「如今沒力氣抱你了,可還有力氣和你一道走上來。」
    他們走得很慢,花了當年數倍的時間,才爬到了頂上,剛好東方露出晨曦,黃澄澄的太陽晃晃悠悠從天邊升起,年輕時他們一道來看夕陽,如今年邁了,卻來迎朝陽。
    金黃的陽光落在他們臉上,朦朧了些許歲月的痕跡,彷彿能在這一刻回到年輕的時候,嵐琪聽見玄燁說:「不知來不來得及,還有好些事,很想和你一道做。」
    嵐琪笑道:「咱們坐在一起說說,就很高興了,何必費那精神各處去跑?咱們還一道登了五台山,登了泰山,田埂河堤邊走就更不計其數,在江南,你還到衙門裡來救過我,難道這些事,現在都跑出去再做一遍?」
    玄燁望著她,淡淡血色的雙唇微微一動,但沒說什麼話,不樂意地轉過臉去。
    嵐琪見他不高興,更樂了,問:「這麼小氣,我又說什麼話惹你了?」
    玄燁瞇眼看日出,滿懷憧憬地說:「趕得及把這些事再做一遍,便是飲了孟婆湯,也能記住一兩件。」
    嵐琪笑出聲,身為女子身為帝妃,她好久好久沒在外頭大聲笑了,侍立在太和殿底下的宮女太監都能聽見,德妃娘娘那一陣兒高興,後來傳給別人聽,幾乎就成了當時當刻皇帝許諾了她江山傳承的事。
    可大殿之上,再不是昔日不敢和皇帝並肩的小常在,嵐琪摟著玄燁的身子,想做他的枴杖似的,緊緊摟著說:「玄燁你老實說,小阿哥們的額娘,你是不是也這樣哄來著,從前聽你哄宜妃高興,叫我聽得一愣愣的,幾句話就能讓她忘記自己是誰。」
    玄燁滿面笑意,臉上被陽光曬得熱融融,卻道:「朕是哄她們的,可對你,全是真心。」
    嵐琪則笑:「你看張口就來,我也信你是真心了,真的一輩子對我說話,只管哄我高興。」
    那一天,帝妃倆去過太和殿後,又到別處晃了晃,太監宮女慇勤地伺候著,皇帝年近七十,德妃娘娘也過了六十,兩位老人家大冷天到處晃悠,直叫人提心吊膽的。最後把四阿哥請進來,胤禛不得已勸雙親,要保重身體,反被玄燁嗆道:「你如今,倒是要管起老子娘了?」
    胤禛不敢再多嘴,交代了幾件千叟宴的事,就等著明日開宴,京城裡聚集了那麼多老人家,他還要分派人各處去問好不好,都一把年紀了,別到頭來好事變成了壞事兒。
    他離宮時,隆科多正好帶人巡查經過,慇勤地上來說:「四爺若是得閒,微臣請四爺去喝酒,京城裡眼下最近熱鬧的去處,那家老闆還是內子的親戚呢。」
    胤禛睨了一眼,冷聲道:「什麼時候,還惦記喝酒,明日那麼多老人家進宮,一路沿途的車馬安排都忙不過來,還喝酒。」
    這事兒和隆科多沒關係,他明天只要負責關防就好,也知道四阿哥辛苦,連聲道是,但四阿哥一走開,他就一臉不屑地笑意,把手下叫過來交代了幾件事,就趕回家去脫了官袍,要去逍遙自在。
    而隆科多所說的地方,既然是如今京城最時興熱鬧的所在,宗室官家子弟必然多有光顧,那麼巧,這天閒著沒事兒的九阿哥和十阿哥,正在那裡臨窗喝酒,居高臨下,遠遠地瞧著紫禁城附近的動靜。
    此刻十阿哥手裡端著酒壺,看到樓下門前一陣熱鬧,冷笑道:「九哥,隆科多來了,他胳膊上還停了一隻海東青,他可真能得瑟,怎麼不牽一頭豹子來遛街?」
    樓底下,隆科多大搖大擺地進來,嚷嚷要開了樓上雅間兒,店家迎上來尷尬地說有客人,但九阿哥十阿哥方才不讓他們輕易報出名姓,隆科多自視國舅府的人,一般沒有誰敢搶了他的風頭,便冷笑:「是哪位爺,倒讓我瞧瞧。」
    便聽十阿哥在樓梯口叫他:「佟國維怎麼不來,聽說他已經起不了床了?」
    隆科多見是十阿哥,不免一驚,店家在身邊輕聲嘀咕:「九爺也在,佟爺,小的沒騙您吶。」
    可隆科多雖然有些尷尬,心裡並不曾把這兩人放在眼裡,只是到了眼門前,該有的禮數不能不當事兒,便忙把海東青交給手下奴才,趕緊上樓來。果然見九阿哥、十阿哥一身常服坐在雅間兒裡,桌上只零星幾樣小菜,可見只是消磨時光,並不為酒菜的而來。
    胤禟打量了他,問:「十爺方才說你托著一直海東青,怎麼沒見?可是不想給我們開開眼?」
    隆科多忙道:「微臣怕驚擾了二位爺,那畜生還沒馴好。」
    十阿哥冷笑:「那你就不怕帶在街面上,撲了老弱婦孺?」
    隆科多連聲解釋:「腳上拴著鏈子,撲不了。」
    十阿哥啐了一口,罵道:「那還不拿來,叫我和九爺瞧瞧,我們還不如老弱婦孺了?」
    隆科多尷尬極了,趕緊吆喝奴才上來,那海東青撲騰著翅膀,脾氣不小,十阿哥問他打哪兒來的,隆科多說:「是侄兒舜安顏從承德送來的,他也是新得的,沒來得及馴,就送來了。」
    「好好的,送這個給你做什麼?」十阿哥伸手想摸一摸,卻被翅膀扇到了手,他氣得罵罵咧咧:「畜生。」
    九阿哥卻問道:「說起來,你們家舜安顏,真是好些日子沒見了。」
    隆科多道:「在承德,微臣也好些日子沒見了。」一面見九阿哥示意他上前,便小心翼翼托著海東青靠過去,九阿哥伸手也想看看,那海東青不願被人觸碰,又兇猛地扇動翅膀,羽毛飛揚,連隆科多都迷了眼睛。
    「畜生。」胤禟似乎被扇痛了,竟猛地一把伸手來,死死掐住了海東青的脖子,大力往邊上一摔,把連著胳膊的隆科多都拽了過來,隆科多在桌角上撞了一下,等他緩過神爬起來,竟看著九阿哥活生生折斷了海東青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