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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7 都在皇帝的算計裡

    榮妃道:「怪不得你病了,她立刻就能知道,還派人來。」
    惠妃咳嗽了幾聲,搖頭:「倒也不是,她們不與永和宮往來,不然何至於去求你?」
    「你知道?」榮妃乾笑,這話顯得她並不關心惠妃,若不是長春宮的人去求,也不知幾時才會再踏足這裡,畢竟眼下大阿哥母子人人避之不及,榮妃一向在干岸上站著,偶爾幾次關心是念舊情,哪能回回都靠在她身上。
    惠妃知道是底下的人去求了景陽宮,但後來卻是永和宮干涉下,太醫才挪步來給她看一看,方纔那太醫也口口聲聲說「德妃娘娘吩咐了,一定要給您用好的藥。」此刻惠妃提起來,一臉不屑,「是不是現在宮裡的人,都把她當皇后了?」
    榮妃道:「這次大封後宮,我真以為皇上要把她怎麼樣了,心想哪怕是個貴妃呢,結果什麼事兒都沒有,就瓜爾佳氏那幾人晉了晉,我們這些老的一個也沒動,自然我是不在乎了,現在連路都走不動,誰還在乎這個。」
    惠妃冷笑:「皇上若要封她做貴妃做皇后,早幾十年就封了,何必現在大動干戈,萬一將來有什麼事,反而害了她。」
    榮妃微微皺眉頭,惠妃卻咳嗽地上氣不接下氣,軟軟地癱倒在枕頭上,眼淚濕潤地說:「這樣活著折磨,真不如死了好。」不知她是說病痛,還是說命運,緩了一陣子才道,「和妃也罷了,那個成妃是什麼人?不說七阿哥的娘,我都不記得她是誰了,皇上好端端地提拔兩個妃位做什麼,你說呢?」
    榮妃沒和她想一樣的事兒,當然猜不出來,這次晉封雖說都是皇子生母,但密嬪有寵卻沒動,定嬪、勤嬪彷彿只是水漲船高而已,有人議論過,最後都說,大概因為她們是漢家女子。可在惠妃眼中,似乎並不這麼簡單。
    她急促淺短地呼吸著,嗓子裡呼呼都是雜音,乾瘦的人癱在床上,榮妃看得直心碎,她再不濟,生了病三阿哥還會來瞧瞧,定嬪也會慇勤伺候她,姐妹們隔三差五地來問候,那才叫過日子,可眼前這位……
    惠妃卻自顧自說起來:「宮裡有地位的娘娘越多,後宮的聲勢就越大,太后撒手人寰,皇室就沒了長輩,往後你們就是皇族的長輩,皇帝萬一哪天走了,一些不清不楚的事,就要你們說了算,說到底,還是大位。」
    她說著話略起身想喝水,榮妃遞給她,結果喝完水就像用盡了力氣似的,又癱倒下去,慢慢接著道:「和妃膝下無子,一路來受貴妃和德妃的提拔,說白了德妃騰出位置讓她在皇上身邊伺候,她才能有今天,不管發生什麼,她都會站在烏雅氏那一邊。說起七阿哥的額娘,你記不記得,她是選秀進來被皇上忘記後,跟著昔日的安貴人受盡折磨,是被烏雅氏撿回鍾粹宮去的,能生七阿哥也是因為眼眉有幾分像烏雅氏,可七阿哥是個瘸子,有資格爭麼?」
    榮妃總算明白惠妃的意思了,點頭道:「若有什麼事,她們一定會幫著她。」
    惠妃冷幽幽道:「可密嬪、勤嬪就不同,十五阿哥、十七阿哥他們,正當青年血氣方剛,就算她們無心,做兒子的未必不動心。我想這一切,都是在皇上算計裡的,自然不能讓他們子憑母貴。」
    榮妃道:「可不是,咱們的一輩子,也都在他算計裡的。」玩笑似的問,「你說皇上給十四阿哥這麼大的陣仗去打仗,儼然御駕親征的規格,這是回來了,就要立他做太子了吧。」
    惠妃不屑地睨了一眼榮妃,扭過頭道:「皇上還能活多久?我這個不出門的人,都知道他病了好幾次。」
    榮妃搖頭:「我不知道,如今都是她們伺候著。」
    惠妃道:「皇上若是要立十四阿哥,做什麼把他送去打仗,做皇帝要戰功何用,打仗不是將軍的事嗎?你等著瞧,正如你曾經說的,等著有一日給她跪下磕頭,喊一聲……」那幾個字,惠妃終究說不出口,枯瘦的手指緊緊抓著床褥子,恨道:「若沒有她!若沒有她!」
    榮妃不知道惠妃說「若沒有她」是指什麼,可她明白,惠妃走這條路,沒有烏雅氏,也會有別人在那個位置,怎麼也輪不到惠妃,就連她自己都不敢奢望,能做與皇帝交心的那一個人,實在要怪,不是自己命不好,是烏雅嵐琪命太好。
    榮妃往景陽宮回去,遠遠瞧見前面有四五個太監在飛奔,宮裡是不允許隨便奔跑的,她剛皺眉頭,就看到小男孩在前頭跑,如今養在宮裡的皇孫,只有弘歷一個而已。
    且說宮裡一陣瘋跑,喘著氣闖進祖母的寢殿,衣裳冰冷,脖子裡卻熱得冒熱氣,果然叫祖母責備了,被環春嬤嬤拉去擦汗換了乾淨衣裳,才往祖母懷裡一窩,嵐琪問他:「怎麼沒和皇叔們一道上書房,皇爺爺知道你頑皮,可要拿戒尺打你了。從前還能好好走路,近些時候越來越皮,不要討惹你阿瑪進宮尋你。」
    弘歷卻道:「皇爺爺說光讀書就念傻了,等我們回暢春園再唸書,臘月裡讓孫兒好好玩,身子骨要多活動活動才康健,弘歷要長得又壯又結實。」他膩歪著祖母撒嬌,嵐琪問他和妃娘娘的病怎麼樣,小弘歷一一能說得清楚,聰明又機靈。
    可嵐琪知道,把他養在宮裡,幾個小皇叔被管得嚴,根本不能和他玩耍,而玄燁有心區別開對皇孫和皇子的教養,對弘歷是寓教於樂,大多時間都在玩耍,但就他一個人有什麼好玩的,可其他家的堂兄弟,和自家親兄弟都在家裡唸書,過年過節才難得進宮進園子一趟,並不能陪他玩,所以他在宮裡什麼都好,就是太寂寞。
    嵐琪每年都寫福字,只自己屋子裡的人拿去玩,並不招搖地賞賜外頭,今年宮女太監都說想討小皇孫的字,嵐琪便讓拿來大紅紙和金沙,教弘歷如何用大抓筆,弘歷學得很快,雖然筆力不足,胖乎乎的大字圓潤飽滿,看著就有福。
    午膳前,玄燁散了朝來永和宮,因知道嵐琪如今精神不好,午前午後都會小憩片刻,沒叫底下的人通報打擾,一如既往地熟門熟路來,進門就見幾個宮女拿著大福字歡喜地說話,知道嵐琪在寫字,跨門進來,卻見弘歷正坐在祖母懷裡,嵐琪握著他的手一道拿著大抓筆,弘歷正歡喜地說,要給家裡嫡母和親娘也送去。
    皇帝看得出神,恍惚回到幾十年前的慈寧宮,太皇太后也曾這樣把著他的手寫字,把著他的手一筆一劃寫下了巍巍江山,皇祖母總是念叨,皇家要開枝散葉一代代傳下去,如此安寧美好的光景,皇祖母的願望,是實現了吧。
    弘歷抬頭見祖父來了,立刻驕傲地炫耀他的大字,樂顛顛地拿了大字來給皇爺爺看,卻被玄燁敲了腦袋責備:「沒規矩。」弘歷趕緊行禮,一骨碌爬起來,拉著祖父說:「皇爺爺來瞧瞧我寫的字,孫兒寫得可好?」
    祖孫三人玩了片刻,玄燁就不耐煩了,他從前就不愛讓嵐琪在宮裡撫養孫子,說孩子有一些風吹草動,她的心思就跑出去了,不能專心陪著自己,到如今還是不樂意嵐琪被孫子分了心,用午膳時直接打發弘歷說:「回儲秀宮去陪貴妃娘娘用膳,說皇爺爺問她好,要她多吃一些。」
    弘歷是不想走的,但不敢違背祖父的意思,悶悶地離了去,嵐琪站在門前瞧著失落的小身影,心疼地怪玄燁:「你就不許我孫子和我吃口飯了?」
    玄燁慵懶地說「你和他吃飯,誰和朕吃飯,朕想和你說說話才來的。」
    嵐琪拿他沒法子,要底下人張羅午膳,坐下慢慢收拾筆墨,看著弘歷寫的大字,讚歎道:「弘歷比他阿瑪小時候還聰明,這孩子可真討人喜歡。」
    抬眸見玄燁瞇著眼睛,她忙道:「不說孩子了,你別生氣,可越來越小氣了。」
    玄燁笑:「朕剛才瞧你和弘歷,就像看到皇祖母和朕小時候,真好。」
    圓明園裡,毓溪幾人一道用了午膳,如今皇帝住回紫禁城,她們倒清閒一些,胤禛要夜裡才會出現在家裡,白天女眷們閒散著,若不作堆說玩笑話,都窩在暖閣裡避寒懶得動。今日約好了在福晉屋子裡打牌,正要張羅牌桌時,宮裡來了人,說是送來弘歷小阿哥寫的字。
    李側福晉和耿格格都在,琳格格拿下後就沒聲張,只等傍晚散了牌局,眾人腰酸背疼地各自去歇著,琳格格才拿出來給福晉看,樂滋滋地說:「弘歷如今也能寫大字了,傳話的人說,娘娘今年不寫了,不嫌棄的,就貼弘歷的。」
    毓溪翻了幾張,也是一臉喜色,但想府裡還有弘時、弘晝,唯有道:「罷了,咱們收著玩兒,貼出來怪惹眼的,凡事低調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