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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9 把你推在危險之地

    惠妃神情冰冷,等兒子發作完,才幽幽道:「我早說這樣行不通,你偏要說什麼先發制人,你的兄弟一個個都是人精,憑你如何算計得過他們?你說皇上偏心,他眼下不問十四阿哥的罪過,也不追究你為什麼私自帶侍衛入宮,算是不偏不倚做得很公平。」
    大阿哥冷笑:「額娘說這話,真叫人心寒。」
    惠妃望著他,不知為何,她懷念起了從前那個憨厚的兒子,可自從原配大福晉沒了後,他像是突然變了個人,越發得急躁越發得**深重,那個不被她喜歡的兒媳婦,那個好容易才生下一個男孫的兒媳婦,竟一直以來是支撐兒子的人,她離去了,胤禔的人生彷彿就找不到方向。是不是自己的兒子,也繼承了愛新覺羅家的癡情?
    「額娘,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已經走到這一步,我誰也不想讓。」大阿哥含恨看著母親,滿腹怨艾,道,「我做長子的,辛辛苦苦為皇阿瑪分擔重任那麼多年,結果不落好,還要讓幾個什麼事都沒做的毛頭小子佔了便宜,難道將來我還要向他們下跪,俯首稱臣?」
    「兒子……」
    「額娘,你早就對我說過,這條路會很辛苦,您會陪我走到最後,走上這條路,就回不了頭了。」大阿哥的雙眼已經被權欲遮蔽,他說話的架勢,直讓惠妃覺得心顫。
    而這些話,一瞬間把惠妃拉回當年的光景,彼時她還年輕,兒子還稚嫩,可她卻對孩子說了這麼嚴重的話,把世間的污濁刻在他乾淨純澈的心裡,生個發芽變成了如今的怪狀,是她的錯,是她造就了而今的一切嗎?
    「額娘。」大阿哥瘋了似的,伸手拽了母親的胳膊,口口聲聲說:「行不行得通,我都要試一試,防得住老八,防不住老四老十四,就連五阿哥他們,大概都敢和我爭一爭,可我一個人怎麼對付得了他們那麼多人,額娘,您要幫我,要幫我。」
    惠妃痛心疾首,被兒子拽著胳膊搖晃得身子都要散架了,為了安撫他,只有答應道:「額娘幫你,額娘不幫你,還有誰能幫你?」
    這一邊母子倆著了魔似的,暢春園裡卻一片和樂,五阿哥新送來的馬皇帝十分喜歡,十四臉皮厚,玩笑間討得父親賞他一匹馬,半程時胤禛從瑞景軒過來,父子幾人一道說話騎馬,此刻已散了。
    五阿哥要負責把一些馬送回上駟院,不與四哥十四弟同行,胤禛倆兄弟便單獨在一起,但十四要騎新馬回宮,不跟四哥坐車回去,到園子外要分開時,胤禛叮囑弟弟:「城中騎馬切忌急行,撞了婦孺,皇阿瑪定不饒你的。」
    十四心情極好,哥哥這樣叮囑他也聽得,連聲答應後,身手敏捷地翻身上馬,見四哥抬頭看自己的神情微微有些異樣,正奇怪,哥哥開口道:「你是我弟弟,沒有什麼話不能對我說的,將來不管遇見難事還是你想什麼要什麼,都來與我說,貝勒府的門一直都敞開著。」
    「四哥,你怎麼……」哥哥一下子這麼溫和,竟讓十四有些不適應,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點點頭,然後怕自己被哥哥看到臉紅的模樣,嚷嚷著要騎馬走了,便見馬鞭輕揚,飛馳而去。
    這件事,很快在兄弟中傳開。九阿哥和五阿哥畢竟是同胞兄弟,就算哥兒倆不大往來,家裡福晉總說得上話,不出兩日,那天在暢春園的光景,就從九阿哥嘴裡傳到八貝勒府,而已經兩天了,十四對他們隻字不提,隨便派個下人打發來說事情黃了,再沒別的交代。
    九阿哥憤憤然對胤祀道:「你看,我就說老十四不可靠。」
    十阿哥亦是附和:「總歸是一個娘胎裡出來的,我們怎麼比。」
    胤祀卻不以為然,也許他從一開始就沒把十四當自己人,發生這種事在他看來很尋常,反而是提醒弟弟們:「老大這次主動出手,在長春宮裡守株待兔,往後他再做什麼,你們可要小心。」
    可這一陣一陣的鬧騰下來,直到皇帝要巡幸塞外為溫恪公主送嫁,欽命太子同往時,兄弟們才發現,近來有什麼事,毓慶宮都彷彿世外之人毫不牽涉,這雖是好事,但堂堂儲君怎麼能一副隱居避世的姿態,怎麼好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可憐太子,做也是錯,不做也是錯。
    為溫恪公主送嫁,自然有十三阿哥的事,此番另有大阿哥和太子同行,其他皇子都沒跟上,後宮之中,良妃、和嬪幾位體面或得寵的相隨,有她們作伴,嵐琪也不怕跟著皇帝扎眼,不然單獨帶她一人出去,實在有些不妥當。
    五月時,聖駕離京往塞外走,一路上,不論是在行宮休憩還是野外安營,皇帝身邊伺候的,多是幾位女眷,除了十三阿哥還說得上話外,大阿哥和太子就負責侍衛安全,辛辛苦苦卻還不知道有沒有被父親看在眼裡,常常一連幾天都見不到聖顏。可幾位妃嬪,不僅時常伴君側,更是被太子撞見過,父親帶著德妃同騎一匹馬跑出去。
    太子不高興,大阿哥也不高興,落得他們兄弟倆反而說得上幾句話,那日隊伍停下,皇帝又帶著德妃策馬離開大部隊,太子站在營帳前久久注目,突然被人喊了一聲,看到大阿哥帶著侍衛來,那侍衛手裡捧了一大罈子酒,大阿哥道:「我打聽了,皇阿瑪今晚不會回來,自然有人暗中保護,不用我們操心。」
    太子輕笑一聲,不言語,胤禔抱過酒罈子,屏退了侍衛,對他道:「皇阿瑪既然不回來,我們也不必盯著關防,這是當地的好酒,今晚不醉不歸。太子,我們兄弟可好些日子沒喝酒了。」
    太子別過臉說:「我有陣子不喝酒了,戒了。」
    胤禔卻笑著,毫不客氣地往他帳子裡走,玩笑著說:「太子妃又不在深宮裡,難道你怕喝醉了,再賞她一巴掌?」
    太子一臉青黑,見胤禔大搖大擺地往裡頭走,他也不好再出聲阻攔,讓幾個親信的人守在門外,便進來,想聽聽老大找他,究竟有何貴幹。
    而遠離營帳,玄燁帶著嵐琪策馬疾行,出門的日子越久,嵐琪的身體反而越好,在暢春園還時不時咳嗽幾聲,隨駕上路後,氣息順暢面色紅潤,每一天都精神奕奕。
    這是玄燁最高興的事,更樂得半路上帶她出去逛一逛,偶爾是單獨兩人,偶爾也會叫上良妃與和嬪她們,在旁人看來,皇帝此行說是送親,卻比往年任何一次都有興致遊山玩水。
    玄燁是聽說他們今早離開的鎮子上夜裡有集會,所以走了老遠了,還是決定帶著嵐琪折回去湊個熱鬧,兩人趕回來時,剛剛日落黃昏,街面上還沒開始熱鬧,各處都在搭門面擺攤子,兩人四處逛逛沒什麼新鮮的,便選了一家酒館吃飯,想等天色黑了,再上街逛逛。
    館子裡吃飯的人少,喝茶閒聊的多,角落裡有一個說書模樣的,四五個人圍坐著聽他天南地北的胡扯,玄燁和嵐琪點了幾件小菜一壺酒,也饒有興致地聽了半天。不知怎麼的,說書人提起這兩天剛剛從他們鎮上過的聖駕,竟高談闊論起了太子與諸位皇子,沒想到隔著京城那麼遠,竟也說得**不離十。
    說大阿哥好大喜功,太子庸庸碌碌,三阿哥是個書獃子,四阿哥出身好境遇好,十四阿哥最最受寵,八阿哥賢能敦厚滿朝文武稱頌。幾乎把所有的皇子都數了個遍,又說隨駕的十三阿哥命裡差口氣,若也是從德妃肚子裡爬出來的,前程必然會有很大的不同。
    起先玄燁幾人聽得還有興致,可等他們把幾位皇子都說一遍,皇帝臉上沒了笑意,嵐琪坐在一旁也十分尷尬,可見所謂的「秘密」早就天下皆知,所有人都等著看一場好戲,而皇帝是主宰一切的那個人,換言之,所有人都在看他之後如何走下去。
    「我們去別處吧,這裡怪悶的。」嵐琪伸手握了玄燁的手腕,溫柔地說,「你不會為了這些話,不高興吧。」
    玄燁哼笑一聲,拍了拍嵐琪的手背,便示意隨從付賬,帶著嵐琪離開了那家酒館。因館子裡的東西簡陋沒什麼可下筷子的,兩人肚子裡還空蕩蕩的,出門一陣風飄過,聞見饅頭出籠屜的香氣,嵐琪笑道:「想吃肉包子。」
    玄燁點了點頭,兩人循著香氣而來,街道上漸漸熱鬧起來,玄燁笑道:「突然想起來,生十四前,我帶你逛京城夜市,你半路上被人潮衝散了的事。」
    他說著話,手裡緊緊拽著嵐琪不放開,好像怕她會在這裡丟失,緊跟著果然說:「現在你若再丟了,朕怕會找不到你。」
    「臣妾丟不了的。」
    「可是他們會放過你嗎?」玄燁的話越發沉重,停下了腳步,深深看著嵐琪道,「朕對你的好,總是把你推在危險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