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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2公主的旨意

    惠妃冷笑:「這種話也虧的是你才說得出口,換做旁人,豈敢隨便提起。」
    良嬪頷首,毫不顧忌地說:「可阿哥們都長大了,歷朝歷代都是這樣過來,沒什麼不能說。娘娘在深宮這麼多年,難道不盼著這一天,到如今,臣妾也求安穩日子,但您和八阿哥若都不好,臣妾怕也是好不了。」
    「跟著德妃,怎會不好?她這些年沒少照拂你。」惠妃別過臉不再看她,冷漠地說,「你我沒什麼話可說的,到此為止吧。不管你打的什麼算盤,別想算計到我頭上來,你我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何必假惺惺。」
    良嬪卻是道:「臣妾沒打算娘娘會如何看待我,但是為了八阿哥和我自己,有些話不得不說。娘娘若是實在不想聽,此刻就把臣妾轟出去吧。若是……」她上來幾步坐到方才惠妃要她坐的地方,順手將宮女奉上的茶接過來,揭開蓋子看著惠妃道,「若是娘娘賞臣妾一口茶喝,就聽臣妾把話說完。」
    惠妃厭惡地看著她,可不等她開口,覺禪氏就已逕自道:「大阿哥風風光光那麼久,去年年末到今年為止,治理永定河的功勞苦勞誰都看在眼裡,突然因為一場寒熱就被撤掉了所有的事,太子緊跟著而上,娘娘您覺得,這是為什麼?」
    惠妃冷冷轉過臉:「你還是少議論東宮為好,既然知道自己是母憑子貴走到這一步,就該明白這宮裡沒有你說話的份。」
    可是覺禪氏置若罔聞,繼續道:「大概很多人都覺得,皇上有心栽培太子,故意要削弱大阿哥的光芒,娘娘心裡多少也會這麼想吧?」
    惠妃乾咳了一聲,不言語。
    「臣妾卻以為,皇上漸漸冷落大阿哥而專注捧太子,讓他治理永定河,讓他監國聽政,這一切都另有背後的目的。」覺禪氏面上波瀾不驚,彷彿說著稀鬆平常的事,一一將現狀數來,再提起敏妃和大福晉之死,問惠妃,「溫憲公主初定喜宴上的毒直奔大阿哥而去,敏妃只是無辜牽連而亡,這事兒怎麼算,都算不到您和明珠大人頭上吧。」
    惠妃怒然呵斥:「胡言亂語,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覺禪氏微微含笑,鎮定地說:「總不像六阿哥的死,那麼蹊蹺。」
    這句話戳到惠妃的弱處,雖然六阿哥不是她殺的,可明珠當初還能為了誰要殺太子,德妃這些年沒來和她計較,她已經燒高香了。此刻不得不努力壓抑自己的神情,不願在覺禪氏面前曝露自己的弱點,起身背過了良嬪,冷冷地說:「你有什麼話快說,若不然就跪安,我身上不自在,不要鬧得我宮裡的人把你趕出去。」
    良嬪眼底露出陰冷的笑意,口中則謙和地說:「娘娘最明白臣妾心裡裝著誰,雖然他早已不在,但他還留有妻兒在世,我便是不為旁人,也要為他留得血脈,明珠大人若是再受挫折,納蘭府的日子更要不好過,往後他們孤兒寡母還能指望誰活著。」
    惠妃盛怒的氣息才稍稍淡些,說八阿哥也好,說覺禪氏她自己求富貴也好,惠妃都不能信,可是提起納蘭容若,提起她要為容若的孩子保存一份祖蔭,他卻是信的。
    良嬪繼續道:「這次的事,只怕皇上從敏妃嚥氣時就開始佈局了,他一路將敏妃抬至妃位,就是要給十三阿哥一個體面,給十三阿哥體面也等同告訴所有人,這件事兒沒完呢。娘娘一定也知道登高跌重的道理,皇上這麼多年對太子的態度不親不疏,現在突然什麼都能交給他,很顯然這不尋常,明珠大人應該不會沒告訴過您,赫捨裡皇后的娘家人,正在收攏勢力。」
    惠妃輕哼:「你深居延禧宮,知道的事兒可不少。」
    良嬪道:「這宮裡宮外還能有什麼秘密,稍稍花點心思打聽,什麼都有了。」她淡然一笑,對惠妃道,「不論是敏妃大福晉的死,還是這次內務府的命案牽扯出的麻煩,皇上這一步步是逼著太子外祖家去的,之所以突然把大阿哥踢出局外,很顯然是不想功勳顯著的大阿哥被捲進來,皇上是有心保護大阿哥,娘娘您覺得呢?」
    惠妃心中一熱,想到東巡南巡是皇帝對她緩和的態度,想到這些時候偶爾相見時溫和的言語,難道真的因為胤禔爭氣,她這個被冷落十幾二十年的人,有可以有期待的將來了?
    「臣妾覺得,這次的事必然衝著太子和皇后娘家的人去,八阿哥和三阿哥是碰巧撞上了,所以臣妾才擔心他給您添了麻煩。」覺禪氏起身繞來惠妃身前,看著她說,「還請娘娘和大阿哥穩住,不論這件事怎麼發展下去,若是落在了太子和索額圖大人的身上,請您和大阿哥一定要置身事外。臣妾再多嘴一句的就是,也千萬別做落井下石的事,不然皇上也會連帶您和大阿哥一道厭惡。」
    也許惠妃冷靜下來,慢慢和明珠商量,也會得出這樣的結果,但眼下她心煩意亂,八阿哥夫妻倆這一鬧,更讓她厭惡極了,兒子的差事一直沒有著落,也不曉得到底哪裡惹怒了皇帝,可現在聽覺禪氏這個旁觀者解釋,竟茅塞頓開覺得什麼都說得通了。
    良嬪又道:「也許您會擔心,萬一皇上還是衝著明珠大人去呢?畢竟是內務府出了事,但臣妾覺得,皇上雖英明神武聖意難測,可皇上也有他一貫的行事風格和脾氣,有些事表面上看著不同,可路數卻是一樣的,皇上若要尋明珠大人或大阿哥的麻煩,只怕也輪不到臣妾來對您說這些話了。」
    惠妃已經完全冷靜下來,比起私人恩怨,必然兒子和自己的將來才更重要,若皇帝真的這樣為她和大阿哥著想,她因南巡東巡而回暖的心,會更加動搖,她終究也不過是個女人,到了這個年紀,不由自主地就想依靠丈夫。
    可十幾年前的那個夜晚,她早就對此絕望,現在,還來得及嗎?
    「臣妾言盡於此,八阿哥仰仗娘娘和大阿哥,容若的妻兒也不能無依無靠,這些都是臣妾的心願,還望娘娘三思後與大阿哥好生合計,阿哥們漸漸年壯,很多事再如何隱晦也都擺上檯面了,大大方方地爭取,才能有將來,您說是不是?」良嬪言罷,朝惠妃深深一福,便轉身要走。
    惠妃冷冷地看著她的背影,直到良嬪消失在眼前也沒開口喊住她,原本她還是想問一句:「你到底打的什麼算盤?」
    良嬪走出長春宮時,夕陽已墜夜色降臨,秋末冬初的寒風撲在身上,冷得人不由自主抖擻精神,花盆底子踩在青磚地上硜硜有聲,她自嘲地一笑。
    方才一步步走離惠妃的寢殿,預備好了惠妃會喊住她問話,她心裡有不能回答的話,卻在剛才的話裡已經告訴惠妃,登高跌重,她想看到惠妃將來再想起今日的話時,臉上最深刻的絕望。當然這些話,現在不能說。
    深秋的夜,蕭瑟寒冷,會叫人生出歸家的念頭,紫禁城外的市井街道上,已幾乎不見在外行走的人,一到了冬天人們更想要抱團取暖,此刻已然萬家燈火。
    溫憲公主府外的燈籠照亮了半條街,卻半天都不見一個人影走過,燈籠從宅門一路點亮到公主所居的院落,宮女太監裡裡外外侍立著,正預備著隨時伺候公主用膳,可公主遲遲不傳膳,似乎又要和前幾日一樣,不等到額駙歸來,公主就不用膳。
    屋子裡,溫憲正孤零零坐在膳桌前,空空如也的桌上什麼都沒準備,之前總是擺滿了一桌子的菜餚,可是舜安顏遲遲不歸,好容易回來了,一桌子食物早就冷了,而他總是那句話:「不是已經派人稟告公主,我要交了差事才能歸來,公主不要等我。」
    所以,溫憲現在都不準備飯菜了,等到舜安顏回來,他若是還沒用膳,就一道吃上一口熱乎的。誰能想像,金枝玉葉的公主,竟然連與丈夫一道用晚膳都那麼艱難。
    乳母在門前聽了幾句話,皺眉轉身回到公主身邊,無奈地說:「額駙還在國舅府,國舅爺似乎在與他們商議什麼重要的事,額駙派人說今夜若是太晚了就不回來了,請公主早些休息,不要再等了。」乳母輕歎,「您下午沒用點心,這會兒一定餓壞了,讓奴婢傳膳吧。」
    溫憲卻神情冷冷地說:「他不過是個額駙而已,到底有多少事忙不過來,皇阿瑪日理萬機都能抽空來陪額娘和我們用膳,他到底在忙什麼?」
    乳母勸慰道:「好歹額駙回來了,總是時時刻刻陪著您的。」
    溫憲卻瞪著乳母道:「你知道什麼呀?」但乳母畢竟是照顧了自己二十年的人,溫憲只是忍不住發了脾氣,很快就冷靜下來,而後竟吩咐,「去國舅府傳我的旨意,本公主要額駙立刻回府,天大的事也不能違背我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