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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6重情義的哥哥

    胤祥真誠地望著母親,用心想了想她說的話,點頭道:「額娘,我懂。」
    嵐琪欣慰,難抑的心痛也減去泰半,親自將孩子送回他的住處去,折回來時,不自覺地走去胤禵的屋子。兒子怕熱,暑天窗戶全開,屋內燈火未滅,她站在暗處將裡頭看得清清楚楚,卻見兒子捧著他四哥今天給的短刀,在燭火下翻來覆去地把玩,冷不丁地抽出來,當空比劃幾下,伸出手指摸摸還未開鋒的刀刃,對一切都那麼新鮮。
    環春跟在身後,連她都被帶動著想起六阿哥,又要如何去開解主子的傷感。六阿哥若是還在,到如今十七八歲的少年郎,必然意氣風發器宇軒昂,與四阿哥年紀相仿更談得來,兄弟倆互相扶持得皇上重用,將是何等風光。十三十四阿哥雖好,到底太小了,四阿哥這些年出入宮廷,總有幾分形單影隻的味道。
    「環春,你們總說胤祥像胤祚,不是我偏心他非我親生,而是真真覺得,其實胤禵才像胤祚。」嵐琪轉過身,與環春慢慢往回走,口中輕聲道,「胤禛他一定也看得出來,可是他們年紀相差太大了,他才不能像從前和胤祚那般,來與胤禵相處,我不怪他更不會為難他,兄弟之道是他們才懂的事,只要他們別成了仇人,打架鬥嘴也算是兄弟之間常有的事吧。」
    環春笑道:「四阿哥那樣智慧,我們十三十四阿哥又都那麼聰明懂事,他們兄弟之間將來如何,奴婢覺得您大可不必操心。」
    嵐琪內心已平靜,反笑問環春:「你猜這次東巡去,皇上為什麼非要把十四留下?」
    聖心難猜,更何況這麼奇怪的事,環春自然給不了答案,皇帝更是無暇來向嵐琪解釋。為了東巡順利,他要把能提前處理的朝廷大事都解決了,才好安安心心出遊,雖然留下太子監國,但皇帝尚未放下實權讓太子可以做出重要的決策,一切皇權仍在皇帝手中。
    太子留在京城,九門守備有四阿哥,內宮關防和隨時預備供給有八阿哥,裡外都沒太子什麼事,幾位位高權重的決策大臣也都跟著玩兒去了,連索額圖都走了,太子這段日子裡,若是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待他,更不在乎皇帝將來的過問,他真是想幹什麼就能幹什麼。當然太子不會這麼做,他連輕易走出紫禁城的權利都沒有。
    日子一晃而逝,七月流火,暑氣漸散,聖駕東巡的日子就在眼前,後宮隨扈的人手也基本定下。此番五位娘娘皆侍奉太后左右。鍾粹宮端嬪帶布貴人、戴貴人等隨駕,啟祥宮僖嬪帶密貴人,延禧宮敏常在隨德妃娘娘,儲秀宮裡和貴人也隨佟妃娘娘一起,此外景陽宮翊坤宮長春宮裡諸人,幾乎皆隨主位同往。
    不同以往出遠門或去園子裡住,要論資排輩看臉面,這次但凡能叫得上名姓的宮嬪,幾乎都可以跟著去,相反留下的,大多是自身不願去,如延禧宮的覺禪貴人,還有鍾粹宮的陳常在。覺禪貴人的心思嵐琪能猜,她興許想機會難得能與八阿哥多多往來,但覺禪貴人夏天至今的確患了百日咳尚未痊癒,她向來有咳喘的舊疾,還正巧趕上了。
    只有鍾粹宮的陳常在,聽說端嬪勸了好幾次,她就是搖頭不肯去。如此一來,不僅沒招得其他人同情,反而被嵐琪和榮妃吩咐內務府留守的人要小心禁宮內各處門戶,陳常在以及其他幾位留下的,覺禪貴人之外,有好幾位年紀輕,別留在宮裡的日子,鬧出什麼難堪的事,她們把醜話說在前頭,總好過真出了事不可收拾。
    七月末,聖駕浩浩蕩蕩離宮,幾乎是皇帝登基以來最隆重的一次出巡,眾人歡欣雀躍的時候,嵐琪心裡盤算著來年開春的南巡,指不定比這一次還要熱鬧。
    皇帝和後宮妃嬪及諸位皇子公主幾乎全離開後,莫說紫禁城空了,彷彿連京城都變了個模樣,那日毓溪要帶著弘暉回娘家去看望母親,出門一路覺得比往日肅靜,問底下人是不是她出來前頭清道了,身邊的丫鬟說:「奴婢聽說皇上離京後,京城裡大街小巷都增加了崗哨,反而比從前管得嚴,大概這樣才覺得清淨了。」更喜滋滋補了一句說,「福晉,是咱們貝勒爺管著呢,您安心逛逛唄。」
    毓溪自然高興胤禛有學本事的地方,丈夫對她說過,現在最喜歡到朝廷各部去歷練,他不在乎自己是否位高權重是否能說了算,那些經年的老臣將軍,哪一個不比他有本事,想要真正得到他們的信任,光憑皇子的身份不足以。
    但是朝廷之內黨派分明,大阿哥和太子漸成勢力,朝堂之內盤根錯節,好些衝要位置的大臣都和四阿哥沒什麼關係,平日連話都說不上幾句,胤禛又刻板,皇阿瑪不安排他去哪兒,他就不願意花心思鑽,可一旦把他安插在何處,他又能迅速生根發芽,憑誠心和本事贏得人心。而他不知道,自己的這些脾氣習慣,父親都看在眼裡。
    如今聖駕離京已有數日,京城和皇宮之內太平無事,八阿哥果然暫時搬回紫禁城居住,因已成年不便進入內宮,在阿哥所內由蘇麻喇嬤嬤安排一處暫時住著,那幾天時常與嬤嬤說說話,聽得許多人生道理。平日則晝夜敦促內宮各處關卡的巡查守衛,雖然紫禁城幾乎空了,與京城之治一樣,一絲一毫沒有鬆懈。
    這天八阿哥帶侍衛巡查到延禧宮附近,恰好見母親披著風衣扶著香荷走出來,如今天雖涼,不至於這番打扮,他上前詢問母親的身體,香荷道:「貴人咳喘不愈,身子時而畏寒時而燥熱,怕是入了冬才能好些,太醫說這病只能慢慢養著,八貝勒別太擔心。」
    咳喘傷神,覺禪氏的精神的確不大好,這次不隨駕,自己本不想去,沒想到還真是遇上身體不好,這麼些年安安靜靜住在延禧宮,沒人欺負沒人打擾,反而把老毛病忘記了,今夏一時貪涼,不慎引發舊疾。
    「總躺著不好,御花園裡桂花香濃,想去聞一聞提個神兒,甜滋滋的氣息聞著心情也舒暢些。」覺禪氏微微笑著,便與香荷走,八阿哥送她走一段路,說道這次被父親留下的事,他們母子還沒機會好好談過,覺禪貴人則未免兒子覺得自己別有用心,這些年遇事越發被動,八阿哥不來問的,她就不主動摻和,孩子不同往日孤零零一個人,現在他有賢惠體貼的妻子,今時不同往日。
    此刻胤祀問:「這幾天胤禵天天來找我,額娘,我要不要和胤禔走得近,她畢竟是德妃娘娘的孩子,我若與他太親近,會不會招人議論?」
    覺禪氏反問他:「你自己怎麼想?」
    胤祀道:「我總想,多一個兄弟和睦,總是好事。」
    覺禪貴人輕咳了幾聲,緩過氣息說:「但是他與九阿哥、十阿哥不同,不說出身不同,幾人之間的資質就不一樣,而十阿哥是一個人,九阿哥根本指望不上五阿哥差不多也是一個人,可十四阿哥不同,他有四阿哥還有十三阿哥,你們雖都是親兄弟,終究還隔著一層肚皮,要緊時候,總是血濃於水。」
    胤祀皺眉:「所以,我不該和十四弟太親近?」
    覺禪氏搖頭,捂著胸口又深深吸了幾口氣,輕聲道:「我覺得,不是不能親近,而是不能像對待九阿哥、十阿哥那樣和十四阿哥相處,他們倆是崇拜你,對你唯命是從,可十四阿哥不痛,你不能奢望他也這樣仰望你。你只要讓他覺得你是個好兄長,是正直而重情義的哥哥就好,這裡頭的差別,你要自己琢磨琢磨。」
    胤祀心思細膩而敏銳,母親稍稍一點撥,心裡就透亮了,對覺禪貴人笑道:「額娘如此智慧,若為文臣將帥該多好。」
    覺禪氏淡淡一笑,心中淒涼,她一介女子算什麼只會,納蘭容若文武雙全,如今若尚在,必是皇帝重臣。
    可惜!可恨!
    母子在御花園前別過,若是平日,覺禪氏不會跑來逛園子,正是如今宮裡幾乎空了,抬頭低頭都碰不見那些聒噪嘴碎的臉孔,才想好好看看她一向喜歡的自然風光,園內已是落葉鋪路,小徑上厚厚一層未及清掃,踩在腳底下軟綿綿的。
    曲徑通幽,漸入深處,越發有幾分世外桃源的神秘,這宮裡其實有許許多多美妙的去處,可沾染上了人氣,就顯得齷齪浮躁,至少以覺禪貴人的身份地位,還有性格脾氣,平日裡絕不會四處走動,也就不能領略個中趣味。
    此刻與香荷攙扶,走著走著就累了,想找一處地方歇歇腳,忽然聽得樹叢那一邊有人說:「主子,好像有人進來了,要不要奴婢去瞧瞧?」
    覺禪氏與香荷互相望一眼,香荷主動跑上前去,便聽見她的聲音說著:「奴婢見過陳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