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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9第一次博弈

    極度震驚下,宜妃變得更加不理智,含淚看著皇帝問:「難道不是太子做的?難道不是太子把胤息扔下去的?」
    不料九阿哥立刻說:「額娘不要胡說,太子為什麼要這麼做,太子和我們手足情深,哪裡要有殺人的仇恨?」
    玄燁滿面冷色,幽幽道:「胤禟的話你也聽見了,是他看著胤息往橋洞底下爬,可是他跑開了,你來告訴我,胤息怎麼再爬上來後,然後叫人扔下去?」
    宜妃說不出話,玄燁繼續道:「他們這麼大的孩子了,還跟小孩兒似的在宮裡玩捉迷藏,你非要朕告訴天下人十一阿哥真正的死因,你是預備讓朕被嘲笑,還是你自己去被人嘲諷?兒子死了朕不心痛嗎,可你鬧下去能有什麼結果,難道要讓胤禟償命?」
    宜妃的腦袋搖得撥浪鼓似的,眼淚撲簌簌而下,哭得不能言語,而玄燁則讓胤禟起來,嚴肅地與他道:「事已至此,朕不可能讓你為胤息償命,往後你要連帶弟弟的責任一道孝敬你額娘,再也不要做什麼荒唐事。你們都是朕的兒子,傷了損了哪一個朕都會心疼。你年紀也不小了,過兩年就該出宮建府,你若再荒唐,叫你額娘如何放心,叫朕如何放心?你跟著八阿哥,為什麼不多學他的成熟穩重,往後不要再讓朕看到你們毛毛躁躁的模樣。」
    胤禟依舊一張木雕似的臉,垂著腦袋悶悶地應了一聲是,玄燁交代清楚便要走,才起身,就聽宜妃哭道:「皇上,您不要怪臣妾。」
    玄燁想起嵐琪的話,心頭一軟,走來扶著她的肩膀說:「你振作起來才好,還有胤祺胤禟要你照顧,溫恪也小。朕怪你做什麼,你失去了兒子,不找朕做主找哪個?只是朕不能一味私心偏袒你,朕要面對整個國家朝廷,這些道理你卻不懂。」
    宜妃見皇帝如此溫潤地與她說話,也不再有鬧的心思了。兒子死了,她眼淚都哭干了,心中若說苦,更多的是不甘心,她心裡甚至會想,德妃那年死了兒子,皇帝對她千般恩寵呵護,還獨獨帶去瀛台散心,可自己卻各種冷遇,憑什麼?現下聽得這幾句話,更是悲從中來,眼淚止不住,捂著臉點頭說:「臣妾記下了,皇上不要怪我。」
    玄燁又安撫了幾句,離開時,帶了胤禟一道出去,吩咐他:「再好生念幾年書,好好長進一些給朕瞧瞧。」
    父子倆在翊坤宮門前就散了,皇帝要去一趟寧壽宮,這些日子的事,總該給太后一個交代,皇帝敬重太后,一則為孝道,二則也是做給皇子宗親和天下人看的,所以事無鉅細,即便太后是個沒主意的人,他也不會敷衍了事,而這裡頭嵐琪是他最得力的臂膀。
    聖駕往寧壽宮來,恰好遇上四阿哥從永和宮過來,兒子立在宮道旁等聖駕過去,梁公公早早就過來通報皇帝,說四阿哥在前頭,玄燁讓御輦在前頭停一停,四阿哥便到父親跟前來行禮,玄燁問他:「從你額娘那兒來?」
    胤禛稱是,父子倆靜了一瞬,皇帝便吩咐:「往後多長幾個心眼。」他聞言倏然抬頭看向父親,卻被父親皺眉瞪著,胤禛心裡一陣惶恐,可父親又說:「你心底仁厚,像你額娘,可你額娘不傻,你也不能傻,往後學聰明些,不是所有人都陪被他人以仁厚之心對待。」
    「是。」胤禛應了,實則他還沒參透父親的意思,可御輦匆匆便過,之後一路悶著腦袋往回走,許久突然被拽住了胳膊,小和子在身後說,「四阿哥,您再往前,就去毓慶宮了,咱們出宮不走這道兒。」
    胤禛恍然回過神,瞅著前頭隱約可見的毓慶宮屋簷一角,心下一沉,轉身朝該去的方向,但方纔皇阿瑪那些話,他明白了。
    兩日後,是原定太子講學的日子,如今諸皇子都已長大,連十四阿哥都能做文章了,自然是眾皇子齊聚一堂,而太子雖不乏荒唐之事,學問卻不比旁人差,往往這時候皇帝能從他身上找到幾分安慰。半天功夫,講學問道十分盡興,皇帝是好學之人,也樂得見他的兒子勤勉用功,在文華殿散了後,皇帝帶太子和大阿哥到乾清宮議事,底下兄弟們各自有去處,十阿哥跑來找九阿哥一道去寧壽宮吃點心,被九阿哥嫌棄地說:「多大的人了,你只知道吃嗎?」
    十阿哥癟著嘴不知怎麼好,八阿哥勸他說:「你為了胤息想哄他高興是不是,可眼下你九哥還沒收拾心裡的悲傷,這些日子叫他靜靜才好。」
    「那我先回去了。」十阿哥憨實,又拍拍九阿哥的肩膀說,「九哥你別難過,過陣子就好了。真的,我額娘沒了的時候我也難受極了,可是過陣子也就那樣了。反正有什麼事你來寧壽宮找我,皇祖母那兒我吃得開。」
    九阿哥沒搭話,八阿哥叮囑了幾句便讓他回去,自己和胤禟慢慢往內宮走,他也順道去給惠妃娘娘請安,路上胤禟冷笑說:「十弟真單純,皇祖母跟他說胤息是生病死的,他就信了。明明宮裡那麼多傳言,我額娘又鬧了那麼久,他怎麼就信了呢?」
    八阿哥笑:「簡單一些,也沒什麼不好的。」
    九阿哥問他:「皇阿瑪真的不會恨我嗎,我沒有帶好胤息,當時如果把他叫上來一起走就好了。」
    「這是意外。」
    「可我……」九阿哥再想說,到底止住了,轉而道,「我說太子在那裡的話,皇阿瑪真的會信嗎?他如果去找太子問,太子否認了怎麼辦,畢竟我沒有看到他。」
    八阿哥淡然一笑:「可是我看見了,這件事本來就說不清楚,你不必害怕。今日講學一團和氣,皇阿瑪看著很高興,過去了就過去了。」
    原來那一晚,九阿哥把弟弟帶到那裡讓他躲在橋洞底下時,的確看到有人過來,以為是十阿哥追來了,就自己先跑了,但他並沒有如父親所說的那樣折回去找過弟弟。而是在宮裡散漫了許久之後,自己跑回翊坤宮去,當時宜妃發脾氣,他不敢開口說弟弟是和自己玩的,就假裝不知道,至於折回去看到太子的那番說辭,是八哥教他的。
    八哥說這樣講,皇阿瑪會把怒意分散開,眾兄弟裡,皇阿瑪最寵愛的就是太子,太子若做錯什麼,在皇阿瑪面前都能得到原諒。
    至於如何編造出太子一說,那晚除了四阿哥在路上遇見太子外,在另一處地方,八阿哥也看到了慌張的儲君,四阿哥尚且只是一抹身影瞧著像,他則是在宮道照明的燈籠下,清清楚楚看清了太子的模樣。
    當時八阿哥同樣沒多想什麼,只等第二天得到十一阿哥死了的消息,又打聽到死因和那溺死的地方,再有胤禟跑來跟他說十一弟為什麼會跑去那裡,當時為了讓胤禟免於被父親責罰,八阿哥授意他先不要聲張,且看父皇如何處置。
    直到後來皇家以急病之說確定了十一阿哥的死因,再有皇帝淡漠的應對和宜妃不休不止地哭鬧,八阿哥才與九阿哥說定了,編出這樣一套故事來,一面坦白九阿哥的過失,一面把太子捲進這件事。
    胤禟一直擔心,太子若否認,將來對質時他說不清楚,但八阿哥卻斷定,父親不會把太子和他們兄弟之間用這件事牽扯起來,換言之,父親不會做任何事讓他們兄弟之間對立。但若把責任分一些到太子的身上,這件事更容易不了了之。
    第一次和父親博弈,八哥算是贏了。
    「皇阿瑪很偏心,我額娘那樣痛苦,他卻怪額娘不懂事。」九阿哥冷冷地笑著,「聽說當初六阿哥沒的時候,父皇對德妃娘娘諸多安撫,那時候我還小不記事,可翊坤宮裡有的是記事的人,這樣的話聽著,真叫人寒心。」
    八阿哥淡漠地說:「這是皇阿瑪他們的事,不該我們管,胤禟,你往後要收斂一些,有了這麼一件事,皇阿瑪看待你的眼光就不同了,如今兄弟們各有所長,你也要找到自己優於其他人的地方才好。我新近認識了一個洋教士,你若有心,讓他教你洋文可好?眼下兄弟裡頭還沒哪個懂洋文的,但皇阿瑪看重洋學,將來會有用處。」
    胤禟道:「可惜在宮裡不方便,等我離了宮,八哥你給我引薦。算這年紀我也快了,真盼著早些離開,如今這宮裡越來越沒意思。」
    說話間已經到了長春宮,他們在門前散了,八阿哥進了門,見袁答應站在庭院裡,耷拉著腦袋,身邊宮女也是戰戰兢兢,門前小太監湊上來說:「袁答應被娘娘罰站呢,八阿哥您進去吧,和您不相干的。」
    八阿哥自然不會管,而且因為他們都成年了,已經不大好與宮內年輕的妃嬪往來說話,之前住在一處時,八阿哥也幾乎沒與袁答應打過交道,這會兒繞開走到惠妃屋子裡,一進門便是滿面笑容,惠妃瞧見他就問:「文華殿那兒散了?你大哥怎麼沒一起進來。」
    八阿哥笑道:「大皇兄今日贏得皇阿瑪讚賞,眼下和太子一道去乾清宮領差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