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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7手刃逆子

    屋內靜了須臾,玄燁等著嵐琪的回應,以為她會恐懼戰爭憂心忡忡,可人家卻含笑問:「這一次,皇上會帶上四阿哥嗎?」
    玄燁鬆了心裡的弦,笑道:「看情形,朕還在選人,如今先預備糧草,明年把恪靖嫁過去,也是進一步鞏固朝廷與漠北的關係,他們一直希望與大清聯姻,朕遲遲不點頭,就等著這一天。只要糧草兵馬充足,朕不怕沒有帶兵的將軍,何況朕要御駕親征。」
    嵐琪笑道:「那年的鎧甲,還收在永和宮呢,只怕這兩年有些發福,穿不得了。」
    玄燁低頭看看自己,嘀咕著:「朕胖了?」
    嵐琪毫不客氣地說:「皇上一味勤政起居不定,熬得身子空虛,根源裡不知保養,便是每日騎馬練拳也沒用,不過金絮其外。」
    「你太放肆。」玄燁嗔怪。
    「當年進門倒在我懷裡,至今還會夢見嚇出一身冷汗。」嵐琪將炙松茸添在他碗裡,依舊不客氣地說,「既然來了園子裡,皇上何不與臣妾一道養生,不求大補,只求每日起居飲食有定數,調理出健壯的身體,明年才好威風凜凜出征,威風凜凜凱旋,讓臣妾見一見您英雄蓋世雄風萬丈的氣勢。」
    玄燁竟無語反駁,悶頭吃了碗裡的飯菜,嵐琪送一碗湯到他手邊,柔聲笑問:「生氣啦?」
    「難道不生氣?」玄燁一臉不悅,「朕便是不甘當年得病的尷尬,才要再次御駕親征,你卻說什麼金絮其外的話,這話也就你說得,換作旁人……」
    見皇帝不說下去,嵐琪嫣然一笑:「就是臣妾說得的話,臣妾才說,旁人自然不敢說。」又鄭重道,「玩笑歸玩笑,皇上,身子可是根本,別的事總能找到替代的人,只有身體全靠自己。這種話說多人招人煩,臣妾言盡於此,將來再說,咱們就要傷感情了。」
    玄燁卻笑:「往後不說了?可是朕愛聽你嘮叨。」
    嵐琪道:「這兩個月一下子覺得精神大不如前,再過幾年恐怕就要撐不住這張容顏,到時候哪個願意看個滿臉褶子的老婆子嘮叨?」
    玄燁伸手握住她,兩人無語對望。
    明明都有心事壓著沒說出口,嵐琪見皇帝猶豫,自己更加不會開口,只淡淡一笑:「皇上好好吃飯,明日復明日,咱們就從今晚起可好?待回紫禁城時,看見您容光煥發,叫宮裡人都嚇一跳,才不會詬病臣妾又把您騙來暢春園獨自享樂。」
    「朕聽你的。」玄燁鬆開手,認真吃飯,膳後與她散步消食,又看了幾本折子,嵐琪掐著時辰來催他安寢,玄燁沒有推辭。
    但是習慣了熬夜理政的人,那麼早躺下哪能睡得著,原想與嵐琪說說話,可她卻道說了話就沒睡覺的時辰,靜悄悄地躺了許久,玄燁感覺到嵐琪坐了起來,趕緊閉目合眼裝睡,身邊的人似乎將自己看了又看,她輕輕笑一聲,將被子為自己掖好,便起身離開了。
    玄燁聽見嵐琪在門前說話,問環春明日為皇帝準備什麼早膳,又問溫宸有沒有認床,半天後聽得腳步聲進出,屋子裡倏然靜下,她好像離開了。皇帝翻身坐起來,屋子裡果然空無一人,他想起身,又不知自己起來做什麼好,再百無聊賴地躺下,想起今天女兒對他說的事,想著傍晚嵐琪的一言一笑,委實看不出來,她昨天還在永和宮裡落淚。
    胡思亂想時,門前又有動靜,大概是嵐琪去看過女兒後回來了,玄燁闔目裝睡,床邊有人掌著蠟燭走近了些,但燭光很快就熄滅。他以為嵐琪會躺倒身邊來,卻聽得腳步聲遠離,好半天身邊依舊空蕩蕩的,玄燁忍不住轉過頭看,帳子外昏暗的燭光裡,窈窕的身影停在窗前,她雙手在身前像是合十,又聽得口中唸唸有詞,但玄燁聽不真切,好奇之下,不由自主開口:「你在做什麼?」
    嵐琪身子一震,轉回來問:「臣妾吵醒您了?」
    玄燁搖頭,握住她的手,外頭逛了一圈已經發涼,便攬入懷裡用棉被將她暖著,應道:「朕睡不著,怕你生氣就假裝睡的,可你晃來晃去,朕又好奇你在做什麼。」
    嵐琪嗔怪:「皇上裝得可真像,臣妾以為您睡熟了。」一面硬是把玄燁摁下去,哄孩子似的哄著他,「咱們說說話,說著就犯困了。是臣妾不好,明知道您不習慣這樣早入寢,連話都不許您說。」
    玄燁慵懶地咕噥:「只有你敢這樣了。」
    嵐琪窩在他臂彎裡,柔聲道:「那抱著人家,是不是就能安心睡了?」一面把他不老實的手推開,「只許抱著,不許亂摸。」
    帳子裡氣氛旖旎溫暖,嵐琪一心一意哄著玄燁早早入睡,可是冷不丁地,人家突然問:「你是不是有心事,昨天為什麼哭了,是不是這些日子以來,都偷偷掉過眼淚?」
    耳邊是玄燁胸膛裡有力的心跳聲,皇帝簡單的幾句問話,更反反覆覆在她耳邊徘徊,可她一直沒有回答,玄燁也沒有催促,彼此能聽見對方呼吸的聲響。
    漫長地彼此等候,幾乎就要這樣相擁而眠,可玄燁仍舊在等嵐琪的答覆,捨不得催促她,生怕半句著急的話,都會叫她誤會自己的心意。
    許久許久,嵐琪才輕聲問:「睡著了嗎?」
    「沒有。」
    「是女兒說的?」
    「你別怪她,她心疼你。」
    嵐琪再往玄燁懷裡鑽了鑽,悶在他胸前說:「我怕自己一片苦心被你誤會,我怕你覺得我心機深重,我怕那天若非太后在身邊,我是不是和王常在一樣已經被掐死了。雖然臣妾絕不會一個人跑去那種地方,可事情已經發生了,就會胡思亂想。一直以來謹慎規避與太子相關的所有事,誰想到這一下糾葛,恐怕就是一輩子。皇上……玄燁,你會保護我嗎?」
    玄燁平靜地說:「果然是這件事。」
    嵐琪苦澀地笑著:「皇上失望了?」
    「朕失望的從來都不是你。」玄燁的氣息越來越沉重,卻是道,「但那些話朕不想對你說,都是抱怨和無奈的話語,為什麼要衝著你來。」
    「是。」嵐琪應了一聲,不知為何心底有些失落,大概是她剛才問的那句,玄燁似乎避開了沒有回答。
    可她想要的答案,很快就在耳畔響起,玄燁一字一字放入她心裡:「這世上,只有我能保護你,哪怕太子也不能傷你,你不要害怕,任何事都有我在你身邊。」
    嵐琪的身子顫了顫,玄燁繼續道:「那一日若是你死在他的手裡,朕一定會手刃逆子,絕不……」話未完,卻被人用手摀住了嘴,嵐琪慌張地說,「臣妾胡鬧,皇上怎麼也胡鬧?這話說不得,不過是我胡思亂想的。」
    玄燁一雙星眸卻是無比堅定,言語間不容反駁:「金口玉言,何來胡鬧?」
    嵐琪的氣勢瞬間弱下,她有些弄不清自己的狀況,惶恐害怕了這麼久,強撐著鎮定維護宮裡的一切,可每每想到那一日太子的模樣,不論是扼殺王氏的猙獰,還是抱著太后嚎啕的狼狽,都讓她心驚膽戰。
    太子成年羽翼漸豐,從前玄燁讓她看那麼多的書,歷朝歷代的皇室變故和宮廷悲劇,叫她如今時刻警醒著,朝廷後宮,已然今非昔比。
    玄燁又道:「哪怕對全天下無情,總還留一處餘地存放你我的感情,你害怕朕誤會你心機城府,朕何嘗不怕你誤會朕冷血無情,你可以偷偷掉眼淚,那朕該怎麼辦?」
    「怎麼會?」嵐琪將手抵在他心口,終是展顏而笑,「咱們好些日子沒這樣說說話,這下說明白,人家心裡暢快極了,哪怕容顏衰老,我也敢在你面前放肆。」
    「這才是胡鬧。」玄燁話如此,心底卻願由著她做任何事,可懷裡的人又說,「不論是太子,還是其他的皇子,甚至是我們的胤禛和胤禵,臣妾會永遠站在皇上的身後,任何事都不會動搖。」
    「朕從未懷疑過。」玄燁垂首將她親了親,溫和地說,「將來有這樣的心事,也要對朕說,朕能猜你的心事,可哪能回回都猜著。」
    嵐琪搖頭:「皇上想得簡單,可您對臣妾,和臣妾對您不一樣。」
    玄燁不明白,嵐琪比了個最簡單粗俗的例子說:「再有如花美人入宮,皇上一見傾心相見恨晚,至少皇上當初喜歡上臣妾,早幾年時您也想不到吧,那往後指不定也有一樣的事。」
    玄燁很無奈:「朕就恨不能把心掏給你,是不是就算朕成了白髮老翁了,你還擔心朕會被年輕美人勾走?」
    嵐琪道:「皇上不要怪臣妾多疑多心,臣妾今日的一切,全憑您的情意,這是臣妾唯一的仰仗。」
    「實在叫人火大。」玄燁不耐煩地往她腰裡一掐,幾下就把人壓在身下,他皺著眉頭惱怒地低吼:「一個個都比朕的女兒還小,朕和她們哪門子的一見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