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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5我的城府心機

    嵐琪心內輕輕一歎,便也帶人轉向那一處,遠遠見陳常在立於門前,她的宮女不知在階下擺弄什麼東西,她示意其他人停下,只帶了環春朝她們走去。
    待到近處,環春在主子的示意下,道了一聲:「陳常在,宮裡頭可不能隨意祭奠亡人。」
    那邊的人吃了一驚,階下宮女趕緊抱起地上的東西說:「德、德妃娘娘,我們只是擺了擺,沒有起明火。」
    陳常在已經迎過來,周正地行了禮,含淚道:「娘娘恕罪,臣妾只是想送一送王姐姐。」
    嵐琪往那宮女身邊看了眼,地上的確沒有明火,擺的不過是祭奠常用之物,另掐了幾朵時鮮的花,她便看向環春,環春會意,上前與那宮女道:「你隨我來。」說著就把人帶進了院子裡去。
    而嵐琪這邊卻問陳常在:「為什麼不進門去祭奠,在這裡多顯眼,若被人看到告你一狀,多不值得。」
    「臣妾害怕,不敢進門……」陳常在顫巍巍地應答,垂首繼續道:「臣妾也明白,早就想好,若是被斥責或懲罰,為了這樣的事也算值得了。」
    嵐琪笑:「宮裡人都以為,當初是我安排你離開這裡,此刻若是別人看到你,或許沒什麼特別的想法,可我卻記得當初求我將自己和王氏分開時的那個人說的那些話,怎麼如今卻又叫我看到姐妹情深的一幕?」
    陳常在已是淚流滿面,哭著點頭:「娘娘說得是,是臣妾太自私,若是當初一道在這裡住著互相扶持,也許她還能活著的。臣妾以為,她好容易懷了皇嗣,前途終於有希望了,可以晉陞位份可以不再被王常在欺負,娘娘……為什麼好好的,人就沒了。」
    「女人家生兒育女,就是在鬼門關走一遭,她沒能有福氣走回來。」嵐琪冷漠地說著,冷漠地望著地上的陳常在,哪怕心裡有那麼一點感動,她也不能表露在臉上,更問起了另一件事道,「我聽說之前你若在乾清宮遇見密貴人,言行之間總故意讓她在皇上面前露出窘迫尷尬的嘴臉,你平素安靜內斂的一個人,鍾粹宮裡無不說你的好,為什麼要在乾清宮和密貴人過不去。」
    陳常在抬起一雙淚眼,痛苦地說:「那是臣妾唯一能為王姐姐做的事,我們當初說好一道進宮做姐妹,這輩子和家人分別,往後在宮裡互相照顧。可是臣妾第一天就背叛了她……如果臣妾在她身邊,好歹仗著與王常在一樣的身份,不至於讓王常在那樣虐待她。我心裡恨王常在歹毒,可是不敢對她做什麼,但是她太浮躁霸道,臣妾稍稍幾個動作,都能挑撥得她著急,所以我就……」
    嵐琪彎腰攙扶陳氏站起來,輕聲要她別再哭泣,只等她稍稍平靜後才說:「逝者已矣,你再為此痛苦已毫無意義,你求自保本沒什麼錯,你並沒有踩在她的身上得到今日的一切,當初的你,只是為了自身周全躲起來了而已。不要再自責,你若愧疚,往後多多去阿哥所照拂一下小公主,那是她留下的骨血。」
    陳常在哭著點頭,嵐琪又勸她:「王官女子懷孕的日子裡,我與她說過幾次話,的確是善良溫柔的人,可惜紅顏薄命。她從未在我面前提過你們的約定,也從沒有抱怨過任何人,甚至密貴人那樣對她,她也沒怨天尤人。以她的個性,必然不會希望你繼續做什麼事去為她討一個公道,你若真是心懷愧疚,就放下過去的事,自己好好活著掙一分前程,你若安好,阿哥所裡的小公主才算有所依靠了。」
    「臣妾聽您的話。」
    「再者,你若與密貴人過不去,她必然反撲和你一較高下,何必呢?現下不說她位份高過你,就算依舊與你平起平坐,她豈能甘心叫你欺負?你們若鬥得兩敗俱傷,唯一的結果就是雙雙被皇上厭棄,將來自然有新人來取代你們,最終你的下場,不僅不能將她如何,自己也會無力再成為小公主的依靠。」嵐琪將自己的絲帕遞給陳常在,柔聲道,「別再哭了,改天請了旨,隨端嬪娘娘一道去阿哥所看看小公主,你若能替她多照顧孩子,她泉下有知才真正感激你。顧著眼前好好活著的人,比悼念看不到摸不著的亡人要實在得多。」
    陳常在淚水漣漣,點頭答應,不多久環春領著那宮女出來,方才擺在門前的東西都送了進去,小宮女見主子哭得可憐,著急地伏在嵐琪面前說:「求娘娘不要責罰我家常在,這幾天夜裡她每晚都哭,奴婢實在不忍心,才攛掇主子來這裡祭奠,娘娘要罰就罰奴婢吧。」
    「你是該罰的,自己回鍾粹宮問端嬪娘娘,該怎麼罰你。」嵐琪冷然應,又看了眼陳常在,「記著我的話,我見不得宮裡不太平,也一早叮囑過你不要給鍾粹宮添麻煩,你若記不住,別怪我無情。」
    陳常在哭得說不出話,艱難地吐出幾個字說:「娘娘放心。」
    未免節外生枝,嵐琪帶著陳常在一道往回走,讓環春送她到鍾粹宮,自己則帶人先回了永和宮。之後換了衣裳捧著一碗杏仁露發呆的功夫,環春從鍾粹宮回來,告訴主子她把事情對端嬪娘娘講了,端嬪罰陳常在和她的宮女站在院子裡反省,便沒其他的事。
    嵐琪喝了幾口杏仁露,如今天氣漸冷,走了一圈身子都不見發熱,這會兒喝了幾口暖的下去,才緩過一些,環春見主子捧著不再動了,便伸手接過去,一面輕聲問:「陳常在應該不會去找密貴人麻煩吧。」
    嵐琪苦笑:「若是真見了面,誰知道是好是壞,可她們不能見面,至少這幾年裡,啟祥宮外的人都不能再見到密貴人。」
    環春提醒道:「只怕密貴人突然閉門不出,該惹人懷疑了。」
    嵐琪搖頭:「便是她還活著,這輩子也不能再出啟祥宮繼續像從前那樣招搖過市,她是知道太子做假扮太監與宮女私會如此不堪的事的人,你說皇上會不會再讓她像從前那樣橫行霸道,時不時戳著太子的神經,讓太子一輩子不安生?」
    「是。」
    「當時當刻,我站在皇上的立場想這件事,唯一的念頭就是不能讓太子成為殺人兇手,所以必須讓她活下去。」嵐琪疲倦地一歎,歪下身子,「可話說回來,撞見那樣的事,要讓太子不擔心自己會被人傳難聽的話,讓她死是最好的法子,死人才不會胡說八道。可她若是被別人掐死也罷了,卻讓太后和我親眼看到他掐著王常在的脖子。摸到王氏再無氣息時,我心想皇上一定不會希望太子從此背負殺人兇手的罪名,那時候我還沒想到後來的事,只是衝口而出就對太后說她還活著。」
    環春心疼地望著自家主子,覺得她這兩個月為了周全這件事,好像一下子憔悴了很多。
    嵐琪眼底露出幾分冰冷的恐懼,嘴角不自覺地輕輕一抽搐,眼神定定地說:「若非太后也在,你說我會是什麼結果?是當場就被太子掐死,還是事後被皇上拋棄?環春你知道嗎,我現在才緩過神,這麼久的日子等著王氏臨盆,我每一天都會想那件事。」
    環春不解,搖頭道:「奴婢不明白。」
    嵐琪眼角微微濕潤,苦笑道:「當日半天功夫,我就想好了後來的一切安排,皇上當時就問過我,怎麼能想得那麼深。其實我現在都沒明白自己是怎麼做到的,但緩過勁來卻十分後怕,我在皇上面前毫無保留地表現出自己的心機城府,他到底會怎麼想我?環春你知道嗎,我從沒有想過讓自己變成城府極深的人,都是很自然地不知不覺地就那樣,我以為是自己沉澱下的本事,是自己聰明,可是……那就叫城府就叫心機吧。」
    「娘娘。」環春就知道,主子最近一個人發呆時,絕不是為了這幾件事妥當不妥當而憂心,果然在她心裡藏了這麼深的事,偏偏這些事對她說,她什麼都做不了。
    「皇上這些日子來永和宮,我們看著是照舊和從前一樣,可我自己明白,我看待他的眼光不同了。」嵐琪捂著胸口,含淚道,「原先哪怕端著尊卑規矩,我也能有毫無顧忌在他面前撒嬌說笑的時候,可現在哪怕是陪他說玩笑話,我心裡也掂量著才開口。這樣很累很沉重,比讓我再處理比那件事再複雜的事都來得痛苦,難道往後一輩子,我和皇上都要這樣了?」
    環春無奈地說:「奴婢以為,您和皇上什麼事兒都沒有,若是照娘娘這樣講,奴婢也是知道的人,難道奴婢也要時刻害怕皇上要殺了奴婢嗎?」
    此時溫宸公主跑來找額娘,外頭的人沒攔住,叫她突然闖了進來,瞧見母親垂淚,不免著急,撲在嵐琪懷裡問:「額娘怎麼哭了,誰欺負額娘了嗎?我去告訴皇阿瑪。」
    嵐琪努力露出笑容:「傻丫頭,額娘沒哭。」
    溫宸不答應:「明明就是哭了。」
    嵐琪正擔心女兒會不會真的去找玄燁胡說,卻見綠珠帶著乾清宮的太監進來,那太監跪在門前稟告:「皇上口諭,請德妃娘娘收拾一些細軟,萬歲爺明兒一早就起駕去暢春園,請德妃娘娘隨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