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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9兄友弟恭

    皇帝如今對毓慶宮與早年截然相反的態度,嵐琪心中早有察覺,不知旁人怎麼看待這件事,若都是像布貴人所說,是文福晉命中注定的得寵卻無子,尚能少一些麻煩,若越來越多的人發覺皇帝的態度有了變化,不知要牽連多少人捲入是非。
    這些事她不能對任何一個人說,更不可能問玄燁,唯有默默藏在心裡,冷眼看待一切。
    中秋前,皇帝請太后八月十五在寧壽宮擺宴招待親貴,太后指名要嵐瑛把孩子抱進宮給她瞧瞧,嵐琪早幾日就派人去阿靈阿府上問妹妹和孩子好不好。言說若是妹妹覺得不方便,她自然有辦法回太后的話,畢竟那一日太子側福晉也出了月子,小皇孫眾人還看不過來,嵐瑛和孩子不必湊熱鬧。
    嵐瑛明白姐姐的意思,便回稟說不適,嵐琪得以提前向太后告假,太后信以為真,還叮囑嵐瑛好好休養。
    而晚宴雖擺在寧壽宮,總不能勞動太后費心這上頭的事,每次都藉著太后的名頭,榮妃和嵐琪忙裡忙外,這日在景陽宮與榮妃擬定最後赴宴的名單,領著小宸兒回來,母女倆有說有笑,女兒突然指著前頭說:「額娘,是十哥。」
    嵐琪順著女兒指的方向看過去,卻不止十阿哥一人,他身邊還跟著漂亮的覺禪貴人,十阿哥和溫憲同年,但性子很弱,還不如他小姐姐來得心智成熟,此刻正牽著覺禪貴人的手,可連溫憲都不大肯在人前和額娘牽手了。
    「十哥,你來找我玩呀?」小宸兒跑上前,溫柔地拉著十阿哥的手,說著,「榮娘娘給了我好漂亮的糖,十哥你要不要嘗嘗?」
    「宸兒。」嵐琪喚了聲女兒,讓她回到了自己身邊,再問覺禪貴人和十阿哥,「怎麼這個時辰不在書房裡。」
    覺禪氏福了福身道:「臣妾的宮女發現十阿哥在延禧宮外徘徊,臣妾出門一問,十阿哥說想去鹹福宮看望貴妃,是從書房偷跑出來的。貴妃在鹹福宮內養病,臣妾不能擅自前往,若想答應十阿哥,只有來求娘娘了。」
    十阿哥跑上前,仰著腦袋可憐兮兮地望著嵐琪:「德妃娘娘,我想看我額娘,德妃娘娘,她病得很重對不對?」
    嵐琪溫和地問:「為什麼不與皇祖母說,你說了皇祖母就會讓人帶你去的。」
    十阿哥連連搖頭:「皇祖母說不行,說不能打擾額娘養病。」
    嵐琪知道太后的性子,她雖慈祥溫和,可也喜惡分明,真惹怒了太后,任何事都沒得轉圜。當年不過是太皇太后一句話,太后就可以十幾年都不讓宜妃和五阿哥母子親近,十阿哥自從被送去寧壽宮,太后也沒再鬆口讓他回去。
    嵐琪便也狠心道:「既然皇祖母不允許,德妃娘娘也幫不了你,不如你先回書房,讓德妃娘娘再去和太后商量商量可好?十阿哥,你這樣偷偷從書房跑出來,已經是犯錯了。」
    十阿哥抿著嘴,到底性子弱些,德妃又非他的生母,不敢頂嘴爭辯,眼瞧著要落眼淚,轉身跑回覺禪貴人身旁,躲在了她身後。
    覺禪氏上前來,滿面誠懇,懇求嵐琪:「娘娘,您答應十阿哥吧。」
    嵐琪搖頭:「太后既然不允許,我不能違背太后的意思。」
    「娘娘……」
    「但若別的人違背,我這兒倒能從輕處置,太后面前也自有一番說辭,畢竟你曾經照顧過十阿哥。」嵐琪輕聲將這句話對覺禪氏說,微微一笑,便挽著女兒往永和宮門裡去。
    覺禪貴人揣摩著娘娘最後那句話,等她們母女進了永和宮,才回身拉著十阿哥說:「胤哦,你先回書房去,傍晚下了學我在路上等你,咱們悄悄去一趟鹹福宮,那會兒天色都暗了,不會有什麼人發現。」
    十阿哥連連點頭,覺禪貴人便吩咐身邊的人先把阿哥送回去,孩子一回到書房,顧不得他隨侍的人因此受到懲罰,就先興奮地找到八阿哥說:「覺禪貴人答應今晚帶我去,八哥,還是你額娘好,連德妃娘娘都不答應。」
    胤祀卻立刻叫他小聲些,輕聲說:「別在外頭提她是我額娘的事,惠妃娘娘會不高興的,你懂不懂?」
    十阿哥點頭:「我懂,我在寧壽宮也不能提我額娘。」
    胤祀心裡歎息,面上溫和地對弟弟說:「大人總有大人做事的道理,等我們長大成人就會明白。」
    兄弟倆說話時,突然聽見熟悉的哭聲,一道循著聲響找來,果然是十一阿哥在哭泣,九阿哥一臉怒意站在他身邊,正惱火地訓斥他:「你怎麼還背不出來,回頭又要叫額娘罵了,是不是非要打你一頓才好?」
    胤哦在八哥身邊輕聲說:「宜妃娘娘總是責備九哥和十一沒出息,功課不好得不到皇阿瑪的誇讚。八哥,像你就好了,皇阿瑪總是誇你獎賞你,惠妃娘娘多有面子。我就無所謂,皇祖母一點兒不在乎我的功課,除了不叫我去看額娘,什麼都寵著我。」
    胤祀點點頭,拉著弟弟退下不言語,待之後空閒時,便找十一問怎麼回事,耐心教了他一些,那天下學時,九阿哥跑來找兄長說:「多謝八哥,十一我是怎麼也教不會,今天難得長進了一回,回去能跟額娘交代了。」
    胤祀笑道:「你對十一耐心些,實在不懂,就一道來長春宮找我,功課的事兒急不來,慢慢教他就好。」
    九阿哥苦笑:「額娘總是責備我不教導弟弟,可我自己都不大好,怎麼帶他。八哥你若不嫌我們麻煩,往後多幫幫我。如今皇阿瑪幾乎不去翊坤宮了,額娘的脾氣越來越差,嫌我們不給她爭臉面,真想下回考學時,能得皇阿瑪誇讚,讓額娘高興高興。」
    胤祀笑道:「先腳踏實地學,慢慢來。」他說著話,便看到十阿哥匆匆跑開了,果然是惦記著與他額娘一道去鹹福宮看望貴妃,平日裡總要纏著他一會兒才好的。
    九阿哥則自顧自嘀咕著,說他額娘和惠妃娘娘有些不和睦,所以他們兄弟也不敢時常往長春宮跑,但是八阿哥是如今還留在書房的兄弟裡功課最好的,他們一直想和八哥一道唸書,絮絮叨叨說了半天,哥哥都耐心聽了。
    等胤祀回到長春宮,給惠妃請安後,被她留著一道用膳,問了些書房裡的事,很有一番慈母的架勢,可母子倆飯還沒吃完,袁答應得到消息過來稟告,說覺禪貴人偷偷帶著十阿哥去了鹹福宮,現下已經被帶去寧壽宮問話。
    惠妃惱怒袁答應沒眼色,當著八阿哥的面說這些話,一面打發了她,再看胤祀,見他心無旁騖安靜地吃著碗裡的東西,不知到底聽沒聽進去,反而叫她不好捉摸。細思量半天,等孩子都要吃完了,才笑著說:「你吃罷了飯,額娘就去一趟寧壽宮,瞧瞧那兒什麼事,若是皇祖母責難覺禪貴人,額娘會為她說說情的。」
    八阿哥放下筷子,看著惠妃道:「額娘還是不要去了,萬一皇祖母連您也怎麼怎麼好呢。」
    惠妃笑道:「可覺禪貴人畢竟是你的生母,額娘不能不當一回事兒,總得為你想想。」
    胤祀便沒再堅持,謝過母妃,吃罷了飯將她送到門前,這才退回自己的屋子,寶雲已經為他打聽好一切的事,此刻聽說惠妃為了覺禪貴人去太后跟前求情,悄聲對主子說:「娘娘怎麼突然惦記起覺禪貴人的事了,八阿哥往後和貴人說話,更加要小心些才好,讓娘娘撞見的話,指不定要出什麼事。」
    胤祀皺眉看著寶雲,冷冷地問:「她會殺了我額娘嗎?」
    寶雲唬了一跳,忙擺手說:「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胤祀卻目色深沉地想了會兒,口吻堅定地說著:「最狠,就是殺了我額娘吧,不是說恪靖姐姐的生母郭貴人就是她殺的?不論如何,我一定不會讓她傷害額娘,一定不會。」
    寶雲則憂心忡忡,從前覺禪貴人對八阿哥多冷漠她不是不知道,如今八阿哥卻說覺禪貴人的態度有了很大的轉變。寶雲沒有親自見過,她又是看盡深宮冷暖的人,心裡不免為八阿哥擔憂,可是孩子很高興,每次對她說起生母的事都神采飛揚,這麼多年伺候在小主子身邊,還是頭一回見他高興成那樣,便又想,覺禪貴人能把八阿哥怎麼樣,孩子既然喜歡,就讓他高興高興也無妨。
    自然事無鉅細,但凡關於八阿哥和惠妃的一切,寶雲都會如數稟告給蘇麻喇嬤嬤知道,嬤嬤知曉,等同德妃娘娘知曉,而嵐琪明知覺禪氏無情,越看八阿哥對母親情深意重,就越不能認同她的做法。雖不至於翻臉,可彼此的心已經越來越疏遠,自然另有很大一個緣故,是如今對付六宮,嵐琪也再用不到覺禪氏什麼了。
    這一點內心的自私,嵐琪很明白,好在她們一早就有默契,好聚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