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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8我是他額娘

    章答應跑出來見是環春,十分歡喜,環春則趕緊與小宮女上前行禮,說來給答應賀喜,今天是溫恪公主的生辰。之後留下宮女幫小雨生爐子,自己提著食盒進屋子,鈴蘭也迎了出來,環春見她臉色蒼白嘴唇發紫,聽說方纔的事,唏噓道:「我們好在找到一處開了門的院子,在裡頭借火烤了烤,不然等這些功夫也要凍壞了,只可惜包子都涼了,一會兒等她們把爐子生好,再拿鍋子隔水蒸一蒸。」
    章答應則感激地說:「娘娘竟記得公主的生辰。」
    環春安撫她:「娘娘的本意還想將公主換一人來撫養,哪怕送去阿哥所請蘇麻喇嬤嬤照顧也好,但那樣動靜太大,宜妃娘娘必然要鬧的,又因皇上喜歡小公主,宜妃娘娘沒敢怠慢公主。娘娘請您放心,咱們派人盯著呢,不能委屈了公主。」
    章答應連聲道:「今天見了,養得是挺好的,你回去告訴娘娘,我沒什麼不放心。」
    之後絮絮叨叨說了好久的話,外頭才燒開水煮了薑湯送進來,又來不及給環春泡茶,她就跟著一起喝了碗薑湯,面上笑著說沒什麼,心裡卻可憐她們在這裡諸事不方便。
    回到永和宮,將宜妃等事情向主子稟告後,環春又道:「那裡沒有小廚房,哪怕多一間空的屋子也好,平時要用熱水或想熱一熱膳食,都要在院子裡生個爐子,好半天才能忙活起來,怪不方便的。鈴蘭說她從前一個人好對付,現在要照顧章答應,總是委屈她了。」
    嵐琪一面歎息宜妃不死心,一面想著如何把杏兒搬出那麼破舊的地方才好,更唏噓道:「那裡曾經住過太貴人的,若是非說不好,倒有些惹是生非,那位太貴人到底住了一輩子的。」
    環春想了想,笑道:「不如把章答應也帶去暢春園住一陣,本來就是去過的人,皇上前幾日還翻了答應的牌子,不怕沒有隨駕的道理,園子裡要比那邊好很多,等回頭從園子裡回來的時候,找個借口說那裡不能住了,再挪到好一些的地方就容易了。」
    嵐琪算是放下一件心事,頷首道:「這個容易,不過一句話的事。」
    不過環春也說:「您總是這樣,旁人對您一分好,就要十分地回報,有時候奴婢覺得真不必那麼費心,您太在乎別人的眼光了。」
    嵐琪搖頭笑:「我是求自己良心安穩。」
    這件事定下後,嵐琪回頭找個機會對玄燁甚至對梁公公說一聲就好,去園子多帶一個人不奇怪,何況章答應雖然被孝懿皇后「趕去」那偏僻的地方,皇帝卻一直沒忘記她,自然宮裡人因此更加嫉妒憤恨,但怪只怪她們討不得皇帝喜歡,怨不得旁人。
    日子轉眼就入了臘月,又是一年清靜的臘月,嵐琪倒樂得清靜些好休養,但還是難免一些送往迎來,永和宮裡忙不過來時,布貴人就會來幫忙照顧阿哥公主。
    端靜公主大了不喜歡黏著母親,並沒有來,布貴人哄了小傢伙們午睡,在一旁看嵐琪應付內務府的人,好半天停當了,她泡了茶送來與嵐琪一道用,見她滿面疲倦,笑道:「剛才看著你應付那些狡猾的老東西,我都記不起來你從前的樣子了,好像你生來就是如此能幹精明。」
    嵐琪笑道:「倒是姐姐不曾變過。」
    布貴人摸摸自己的髮鬢,開朗地玩笑說:「連容貌都沒見老,是不是?」
    嵐琪笑著點頭,布貴人卻嗔怪:「孩子們都長大了,我都三十多了。」提起這個,便輕聲說,「前日皇上破天荒來了鍾粹宮,把我們都嚇壞了,萬歲爺在屋子裡和端嬪姐姐說了好一陣的話,我和戴貴人都猜,該是為了純禧公主,這眼瞧著奔二十的大姑娘,總留著也不是個事兒。這不知要往哪裡嫁去,這兩天端嬪姐姐臉上都沉甸甸的。」
    「養了十幾年的閨女,能捨得嗎?」嵐琪歎息,「雖說哪怕留到四十歲也願意,可耽誤孩子的婚姻大事和前程,心裡更過意不去,做娘的總是兩難。」
    布貴人則滿足地笑道:「能把端靜帶在身邊看著她長大成人,我已經心滿意足,不怕她出嫁的那一日,我心裡都想好了。」
    嵐琪讚她:「還是姐姐寬心。」
    但布貴人卻意味深長地看著嵐琪,好半天看得嵐琪都奇怪了,才突然問:「你呢?到底和四阿哥怎麼樣了,我知道你心裡對什麼事都有分寸有把握,可我看著心懸得很,男孩子不比女孩子,再往大了他們更會藏心思,你一向對孩子們很體諒很寬容,怎麼不哄哄四阿哥,好端端的還不讓他來給你請安。」
    嵐琪這才露出幾分嚴肅,不是怪姐姐多事,而是道:「姐姐也覺得,我該去哄著他?我可沒有不許他來給我請安,只是天冷不要他一清早少睡半個時辰就為了看我一眼,晚上也是怕他一冷一熱生了病,我還不夠體諒他?」
    布貴人見她要生氣,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嵐琪放下茶碗,顯然是生氣了,自然不是沖布貴人來的,冷靜了半晌後才說:「布姐姐,你也不是處處哄著端靜,姑娘不聽話的時候,你和端嬪姐姐也會教訓吧?」
    布貴人點點頭,又聽嵐琪繼續嚴肅地說:「我是他額娘,不是他媳婦,更不是他的奴婢,我從前是顧忌皇后的感情,也自認對孩子愧疚,才小心謹慎地對待母子關係,可現在我突然想明白了,他是我的兒子,我為什麼要那麼謹慎那麼小心,甚至在他面前有些卑微?該教的道理我就該堂堂正正地教,做什麼老要瞻前顧後怕他討厭我,就是因為這樣想的,我對他說話稍稍和從前有些不一樣,他心裡大概就覺得不對了,你們都來問我怎麼和兒子這樣了,事實上是他對我有意見。」
    布貴人見嵐琪這樣說,知道她也憋屈久了,索性想讓她放開懷抱好好說,嵐琪也是說得起勁了,心裡一陣痛快,飲下半碗茶繼續道:「溫憲不聽話,我都動手打過她,十三十四這麼點兒我也照舊會紅著臉訓斥,只有對他,我像供著佛爺似的,還算什麼母子?若是要這樣注定不能長久,還不如現下就淡了情分,他自強自立去,我也落得清靜。」
    「你別說這樣的話。」布貴人稍稍有些著急。
    「不是我狠心。」嵐琪長長一歎,「哪怕他真的不認我了,我也會一輩子護著他不讓人欺負他,可我不想做母子做得那麼辛苦,我做娘的對兒子說句話,還要處處小心,那是什麼滋味?十幾年了,我受夠了。」
    布貴人還是勸:「十多歲的毛頭小子,你也別把他想得太聰明,你委屈我知道,可孩子也有轉不過彎的時候,你也耐心一些,現下誰也不管你們,就這麼僵著,能好得了嗎?你都委屈十幾年了,再委屈一次好好和四阿哥說說,也不難。」
    嵐琪臉上軟下幾分,手指摩挲在茶杯上的花紋,輕聲嘀咕:「我知道,我不過是沖姐姐發發脾氣,心裡總是明白,就因為我是做娘的,受委屈也是應該的。」
    布貴人哭笑不得,捧著心門口說:「剛才你說得那麼激動,把我嚇壞了。」
    「還能怎麼著,他到底是我兒子。」嵐琪一改方才面對內務府那群老奸巨猾的奴才時精明能幹的氣勢,這會兒軟軟的伏在桌上嘀咕,反像是受了委屈的閨女似的,「我早就想好了,他再不理我,我就去找他,他是我兒子,只有不要爹娘的孩子,沒有不要孩子的父母。」
    布貴人鬆口氣說:「你們注定是母子了,脾氣也都一樣,好在你還明白自己是做娘的。」
    姐妹倆說說體己話,嵐琪心裡暢快多了,但之後幾天青蓮每日來稟告四阿哥的事,那孩子仍舊心事重重的,不知道他到底在煩惱什麼,書房裡也沒什麼異樣的動靜,嵐琪心裡很擔憂,一時又找不著好的機會去和兒子說說,越擔心越著急。
    臘月初七時,袁答應生下小公主,母女平安,宮裡總算添了件喜事,臘八這天太后又在寧壽宮賞臘八粥,雖非鋪張慶賀,宮裡總算熱鬧了些,皇帝的意思是還侍奉太后這位長輩在宮裡,不能太過悲傷逝者,而忘了對太后的孝道,如此宮裡人更放得開些,只是誰都明白其中的分寸。
    阿哥們這天也都早一個時辰下學,一道往寧壽宮給太后磕頭領賞,兄弟們吃了粥各自要回去,四阿哥帶著小和子幾人步行回承乾宮,經過永和宮門前,他稍稍停了停腳步,小和子笑嘻嘻上來說:「主子,咱們進去嗎?」
    胤禛搖搖頭:「方纔皇祖母不是說了,好些伯母嬸嬸在永和宮,我去做什麼,怪麻煩的。」他說罷往承乾宮去,小和子無奈地一路跟著,絮絮叨叨半天勸說他去請個安,結果被小主子不耐煩地罵了,捂著嘴再不敢開口。
    進承乾宮的門,驟然的冷清讓胤禛心裡一顫,養母去世後,承乾宮裡的人手清減了許多,加之這邊他還算在為養母守孝,太監宮女連說話都很小聲,更別說什麼歡聲笑語了。
    「四阿哥,你回來了?」
    正往門裡去,忽然聽見清亮溫柔的女孩子聲音,那麼熟悉的一聲「四阿哥」,胤禛循聲望過去,廊下站著亭亭玉立的毓溪,她臉上燦爛甜美的笑容,頓時掃去承乾宮許多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