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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2你還是個孩子

    曾幾何時,德妃若在書房外等,必然有一個小傢伙跟著她一起,見了自己便「四哥四哥」地喊不停,不論自己嘴上臉上怎麼明著嫌棄他,都糾纏著不撒手,而胤禛從不捨得真正嫌棄他,總是嘴上嫌麻煩,牽著他的手卻捨不得放開。
    可是胤祚沒了,就那麼眼睜睜從他身邊消失,現在又有一個人,也很快就要離開他。
    「下了學,就該早些回去才好,皇貴妃娘娘等你回去說話,兄弟們都走了,你在這裡留著做什麼?可是功課沒有完成,被太傅們留堂……」
    嵐琪緩步入門,溫和又嚴肅地對四阿哥說著話,可不等她把話說完,胤禛倏然從眼前閃過,發脾氣似的奪門而去,看得小和子幾個都愣住了,嵐琪則不等他走遠,就呵斥:「站住!」
    那一聲震怒,嚇得小和子腿軟跪了下去,卻又被德妃娘娘責備:「你跪什麼,去把你主子攔下。」
    小和子趕緊爬起來追出去,幸好四阿哥沒繼續走,好像德妃娘娘那一聲站住,把他也嚇著了。
    環春憂心忡忡地攙扶主子跟出來,不是說好了要和四阿哥促膝長談,不是說好了母子倆要好好說話,怎麼就弄成這樣了?
    「你在沖誰發脾氣?」兒子背對著自己,看著他日漸長高的身量,卻絲毫不覺得孩子長大了長成了,反而越發看見他的弱小,越發覺得自己這個母親,要保護他呵護他。
    「兒臣失禮,請德妃娘娘恕罪。」胤禛總算轉過身,朝嵐琪深深鞠躬。
    他們母子早有默契,永和宮內殿之外,都以德妃娘娘稱呼,不是怕皇貴妃吃醋悲傷,而是既然從前一向如此,不願突然變得親暱,讓那些不相干的人聽見了,又添油加醋無事生非。嵐琪並不對這稱呼在意,此刻更不會多想,誤會兒子是故意那樣喊自己,做娘的總該多體諒些孩子,她再小心眼地瞎叫勁兒,母子倆還怎麼溝通怎麼說話?
    「端坐一整日,我陪你慢慢走回去散散筋骨,你也歇歇神,一會兒陪皇貴妃娘娘說話。」嵐琪伸手搭在了四阿哥的肩頭,孩子沒有抗拒地躲開,可是他卻一動不動,母子倆僵持了須臾,嵐琪稍稍推他的身體,卻聽得胤禛一聲抽泣,抽得她心中大痛。
    「胤禛?」她小心翼翼地問著,孩子這是哭了?他一哭,她可就沒法子了。
    四阿哥抬起臉,眼睛憋得通紅,眼淚悠悠打轉,帶著幾分男子漢的倔強不肯落下來,可他憋得實在難受極了。
    正如小和子對環春說,四阿哥每天都死撐著,每天陪著皇貴妃娘娘說話後,出門就捶胸口,像是憋得太痛苦了,夜裡一個人看書時經常發半天的呆,等他去收拾書本紙張,那些紙片都被揉爛了,上夜的宮女告訴他時不時會聽見哭聲,因為皇貴妃娘娘不好,大家都不敢去稟告,不願讓皇貴妃再多操心什麼。
    小和子是貼身跟著的人,看著四阿哥日益憔悴消瘦,在書房在皇貴妃面前都是死撐著的,便擔心皇貴妃薨了的那天,小主子就撐不住,若是因此大病一場,可就糟了。
    「胤禛,你還是個孩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要背那麼多包袱,皇貴妃娘娘一生所願,就是你過得好過得開心。」嵐琪輕輕摸了摸兒子的臉頰,拉起他的手,溫柔地一笑,「咱們一起回承乾宮。」
    嵐琪往前走,身後孩子稍稍僵持了一會兒,但很快就慢慢跟了上來,母子倆手牽手一前一後地走著,漸漸遠離書房,漸漸走上通往承乾宮的道路,漸漸到了人少的地方,胤禛突然停了下來,嵐琪一怔,卻感覺到手中的顫動,那從兒子手指間傳遞來的悲傷和害怕,直叫她心痛欲碎。
    「為什麼……都要死?」
    「胤禛。」嵐琪轉過身,看到淚流滿面的四阿哥,他迷茫無助地看著自己,手還在自己的掌心,沒有抽回沒有掙扎,甚至感覺到他反過來用勁抓著自己。
    「生老病死,天命難違。」嵐琪站在他面前,伸手就能環抱住兒子,可她不敢太主動,胤禛看似一本正經的孩子,實則內心太過敏感細膩,所以他才會處處都表現出一個皇阿哥該有的模樣,旁人只會覺得這孩子性格刻板,大概只有做娘的,才能理解他真正在想什麼。
    「要緊的是,人活著的時候,能好好地活著。皇貴妃娘娘現在很快活,過去的十年更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嵐琪終於稍稍張開手,「因為你讓她活得比誰都驕傲,比誰都快活,胤禛你知道嗎?好像胤祚他,短短地來人世一遭,可是他歷盡人世間的福,即便生命太過短暫,可他活著的時候,比誰都快活。」
    「但是我怎麼辦?」孩子突然撲入自己的懷抱,嵐琪渾身一顫,但毫不猶豫地就抱緊了他,十來歲的孩子,半大不小的男子漢,最難懂他們心的時候,榮妃時常感歎她越來越弄不懂三阿哥在想什麼,可嵐琪卻想,何必去弄懂他們的心思,以身作則,冷靜而正確地引導他們看待人和事,大概就足夠了。
    「你怎麼辦,是往後的事,眼下你該做的,是照顧好自己,讓你額娘高興。」嵐琪輕輕拍兒子的肩膀,認真而嚴肅地說,「這是殘酷而現實的責任,是你肩上該負擔的,至於你怎麼辦,等將來你再來問我,現在,我也不知道你該怎麼辦。人只能做好眼門前的事,才能去想觸不到的將來。」
    嵐琪輕輕推開他,拿手中的帕子給他擦去眼淚,正色道:「不要自以為聰明,皇貴妃娘娘她怎麼會看不出你撐得辛苦?在額娘面前,不要偽裝得那麼累,哪怕只是這些日子呢,對你的額娘袒露心跡,你撐得那麼辛苦,她怕你失望,也跟著你一起撐,何必呢?」
    嵐琪拍拍胤禛的腦袋,微微含笑:「好孩子,回承乾宮去,我會去向你皇阿瑪請旨,往後的日子,每天讓小和子從書房領來功課,你自己在承乾宮好好學,讓三阿哥五阿哥來給你講講,只管陪著皇貴妃娘娘養病,哪怕隔著門聽你唸書,她也會高興。日子若不能長久,那就把一天當兩天過,咱們也向老天賺了一些,是不是?」
    胤禛抿著嘴,望著生母的雙眼微微放光。他從皇貴妃吐血暈厥那天起,就不想再上書房了,就想天天都陪在她身邊,可他不知道怎麼做才好,總覺得自己不好好唸書,額娘才會真的不開心。事實上他們母子都在死撐,都想努力維持看似平靜的日子,結果兩個人都備受煎熬,誰也不能真正開心。
    「德妃娘娘,那我走了。」胤禛嚥了嚥唾沫,雙手胡亂地揉了揉臉頰,想掩蓋哭泣的痕跡,然後見嵐琪點頭,便立刻轉身往承乾宮跑去。
    隨行的太監紛紛跟上,嵐琪卻喚下小和子,冷色含威對他說:「現下四阿哥還是個孩子,你多點兒心不錯,回頭讓環春給你銀錠子,這件事你有功勞。可你要明白,四阿哥往後長大了,就不必你這樣為他操心,只管伺候好主子就行,多了的心眼也不必沖誰顯擺,若是不明白我的話,將來再來問我。」
    小和子多機靈的人,連忙磕頭答應,又見德妃娘娘頷首放行,便立刻追了四阿哥去,嵐琪見他們跑開,長長舒口氣,撫著心門口想緩過精神。環春上來攙扶,勸她回去歇會兒,嵐琪才點頭,突然捏到手中絲帕被眼淚浸潤的濕濡濡,不知什麼爬上心頭,微微挑眉,問環春:「你可有什麼信得過的姐妹,不在六宮妃嬪跟前當差的?」
    環春點頭道:「有幾個是管著空置的殿閣,每日灑掃看管物件,清閒得很。」
    嵐琪問:「在哪裡?」
    那一日後,皇帝下旨,免去四阿哥每日上書房,要他留在承乾宮照顧皇貴妃養病,皇帝素來以仁孝治天下,當日太皇太后彌留之際,十數日衣不解帶侍奉在慈寧宮,那對於他的兒子,自然也是同樣的要求,眼下宮裡宮外都知道皇貴妃病入沉痾,不必藏著掖著了。
    四五日後,不知是否有四阿哥日夜相伴,皇貴妃精神漸好,彷彿病症有了緩解,因她數年來身子都是反反覆覆的,似乎這一次也能逃過一劫,宮內雖不乏盼著她不好的,但總有心地良善之人,出於對生命的珍重,希望皇貴妃能真正康復。
    這一天,太后又親自到承乾宮探望皇貴妃,娘兒倆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太后離開後,就下懿旨召六宮前往承乾宮向皇貴妃請安,說這些日子荒廢了宮裡的規矩,妃嬪之間莫要忘了宮裡的尊卑。
    翊坤宮裡也準備前往,眼下皇貴妃還活著呢,不能穿得太素,可畢竟是給病人請安,又不能打扮得過於鮮艷,宜妃那兒桃紅早早張羅熨帖,偏偏章答應這裡,小雨不知犯得什麼病,手忙腳亂地半天沒給打理好。
    宜妃不耐煩地立在院子裡罵人,章答應才緊趕慢趕地出來,她垂著臉宜妃也沒看清楚,等到了承乾宮,六宮齊聚時,宮嬪中有人說:「章答應,你怎麼頂了張大花臉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