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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4想死就痛痛快快死

    嵐瑛笑瞇瞇地應著:「小時候撒嬌,額娘不看哭臉,越哭越不答應,說有什麼話不能好好地說,哭哭啼啼算什麼,若是哭鬧額娘要打人的,咱們家的女孩子都不愛哭,您看娘娘她也是。」
    嵐琪在旁笑道:「怎麼說得咱們額娘母老虎似的?」又與太皇太后笑道,「您別聽她胡說,年紀小不懂事。」
    老人家卻笑:「你們額娘我也見過,是個有涵養有體面的婦道人家,父母言傳身教,好的不好的孩子們都會看著學著,你們姐妹倆能有這樣好的性子,怎不是你母親的功勞?」
    嵐瑛甜甜地笑著,小婦人不害羞,大大方方地說:「阿靈阿也喜歡看妾身笑,說他就從沒見過哪個人,笑得這樣好看。」
    「你怎麼沒羞沒臊?」嵐琪上來打她,卻被太皇太后護著說,「多好的事兒,難不成你要天天看著你妹子哭?」
    屋子裡其樂融融,嵐瑛原就如烏雅夫人說的,是活潑開朗的孩子,之前進宮多少有些拘束才收斂些,而今時常入宮,又經歷這麼多的事,漸漸也成了歷練能幹的小婦人,越發放得開了。
    老老少少說會子玩笑話,太皇太后便要休息,打發姐妹倆回永和宮去,說慈寧宮怪悶的,難得姐妹相見,好好聚聚。
    伺候太皇太后午睡前,嵐琪卻向她求了個恩旨,老人家本十分猶豫,嵐琪再三保證她絕不會心軟,這才點頭。之後從慈寧宮出來,兩人不急著回永和宮,而是沿著西六宮的路一直往北走,直到鹹福宮門前才停下。
    「你早已是鈕祜祿家的人,以嫂子的身份去勸,合情合理。」嵐琪伸手將妹妹的髮髻扶周正,一面擔心地說,「不管你與她說什麼,都不要承諾會解了鹹福宮的門禁,我是不會答應的,方纔我許諾太皇太后,你也聽見了。眼下你去見她,除此之外想說什麼都成,要緊的是解開你心裡的結,即便是散散怨氣也好,對姐姐來說,她們哪個都比不上你來得重要。」
    「姐姐放心。」嵐瑛爽快地點點頭,也說,「姐姐不讓我來,我也要求您讓我來的,阿靈阿托我了,我知道,貴妃怎麼都是他妹子,他還能念這點親情,說明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如今他們家都明白貴妃沒指望,巴結我才是正道呢。」
    「瞧你狂的,可不許得意忘形。」嵐琪到底寵愛妹妹,找人來扔鑰匙進去開了鹹福宮的門,還殷殷叮囑,「別叫她傷了你,小心些,我在佟嬪那兒坐坐等你。」
    嵐瑛頭也不回地應著便進去了,腳步輕快神情輕鬆,儼然未出嫁的小姑娘一般,實則卻是被丈夫千嬌萬寵的小婦人的驕傲,她神采奕奕,越發比得鹹福宮裡宮女太監憔悴黯淡。
    冬雲聽見外頭有動靜,跑出來怎敢想會是福晉來了,嚇得呆在門前動也不敢動,等嵐瑛到跟前與她說話,竟是雙膝一軟捂著臉哭泣。
    嵐瑛望著她,知道害自己小產那些東西是冬雲做的,可她受命於貴妃,也有她的苦衷,姐姐不許她同情鹹福宮裡任何一個人,嵐瑛自己也沒那麼傻,但看到冬雲可憐,還是動了惻隱之心,溫和地說:「都過去了。」
    等入寢殿,一屋子濃濃的藥味,滿滿擺了一桌的食物,只是沒有動過的痕跡,還有兩碗黑漆漆的藥擱在邊上,嵐瑛伸手摸一摸,已經不怎麼燙了。
    「藥給娘娘吃了嗎?」嵐瑛問。
    冬雲搖頭,悲慼戚地說:「就快連水都喂不進了。」
    嵐瑛歎氣道:「難為你。」說著走近貴妃的床榻,四五天不進米水,本也不至於要死人,但貴妃心神鬱結滿心求死,境況就很不一樣,她本就纖瘦,這一下更是瘦得有些嚇人。
    「妾身參見貴妃娘娘,娘娘千歲金安。」嵐瑛恭敬周正地行了禮,清脆琳琅的聲音觸動了床榻上的人,貴妃微微睜開眼睛,看到了面容姣好精神煥發的女人。
    「娘娘何以病到這步田地,阿靈阿和家人在外都十分擔心,奈何如今不能進宮來看望,今日托妾身求了恩旨來看一眼,還望娘娘好生保養,沒有什麼比身體更重要了。」嵐瑛禮貌大方地說著,明明眼前人害得她失去孩子,甚至可能一輩子無法生育,她卻能以德服人,淡定從容地面對這一切。
    便是如此,才叫溫貴妃心中更加抑鬱,為何被害的人能活得多姿多彩,而她卻行將枯朽,不是應該反一反,不是應該她此時此刻得意地望著無助可憐的烏雅嵐瑛,為什麼所有的事在她身上都不能如願?
    到現在,溫貴妃仍舊抱怨命運的不公平,卻不想想一切都是她自己給自己帶來的悲劇,她一輩子都在怪別人,卻看不清大部分的痛苦,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滾出去!」孱弱的人從嘴裡蹦出三個字,簡單明瞭,旋即懨懨地別過頭,再不看鮮亮明媚的烏雅嵐瑛。
    「臣妾自然會走。」嵐瑛淡淡一笑,轉身見冬雲跟著,便吩咐,「你在門前看著,我有話與娘娘說,不想叫愛惹是生非的小宮女太監聽去。」
    冬雲立刻轉身去門前守著,嵐瑛再來摸一摸桌上的藥,回眸問貴妃:「娘娘要服藥嗎?不燙手也不冷,到底屋子裡暖著的,這會兒吃正好。」
    病榻上的人不言不語,但雖然雙目緊閉,眼皮子底下眼珠卻滴溜溜地打轉,心裡一定是亂極了,奈何她氣息奄奄無力動彈,不然指不定要從床上躍起來,親自把嵐瑛轟出去才好。
    「德妃娘娘讓妾身來,是想勸您不要求死,但若非阿靈阿托妾身來看您一眼,便是德妃娘娘的命令,妾身也不願踏入鹹福宮半步。」嵐瑛回身走來,不近不遠地站在床前,平和地說,「妾身不敢尊大,但此刻,只身為嫂子對您說幾句,您聽或不聽,妾身心意都到了。」
    床上的人稍稍側過頭,越發顯出牴觸的情緒,只是她沒力氣反抗,似乎連坐起來的力道也沒有了。
    「阿靈阿說,他和家人都已經明白,皇上早已不是從前的皇上,如今的朝政局勢絕非他們能輕易左右,看似權臣在朝內勢力盤根錯節,彷彿一手遮天的架勢,實則一切都捏在皇上手裡,他要誰強誰便強,他要誰消失誰就一刻都不能多留。所以家裡早就放棄再與皇上較量,不如順著皇上的意思好好辦差,如此還能保得鈕祜祿一族的顏面尊貴,咱們家畢竟是滿洲舊貴還出過皇后,這點老臉面,往後吃上十幾代都足夠了。」
    嵐瑛說罷這些,見床上的人略略有反應,稍等一等,便聽貴妃冷笑:「你算什麼東西,來指點我們家?」
    嵐瑛淡然一笑,應道:「妾身是您的嫂子,是您兄長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如今鈕祜祿家當家的女主人。」
    床上的人有了激烈的反應,溫貴妃怒目圓睜,可她數日不進米水,一點力氣也沒有,掙扎了幾番身子又軟下來,唯有粗粗的喘息。
    「原本您可以高高堂上坐,接受妾身的跪拜,妾身在您面前不敢抬頭,也是應該的。」嵐瑛說道,「可惜您把自己折磨成這樣,即便妾身此刻不敢對您不敬,可眼下這架勢怎麼瞧,您的狼狽挫敗,真是可憐極了。」
    「閉嘴……」
    「勸人求生的話,各種各樣的說法,什麼許諾保證都能有,為了挽回一條生命,要緊時刻誰去考慮其中的輕重,可若之後不能兌現又逼得人求死甚至死了,難道還是勸說之人的錯?」嵐瑛沉著冷靜,彷彿一肚子話都是昨晚都想好的,此刻一一說來毫不猶豫,「妾身只能替阿靈阿和家人向您承諾,您若還想好好活下去,宮裡錦衣玉食榮華富貴,輪不到家人來操心您什麼,但有一件事可以保證,您真要求死,家人一定為您求得風光大葬死後哀榮。」
    床上的人顯然抽搐了一下,而門外守候的冬雲也聽得幾句,聽到「風光大葬死後哀榮」這八個字,嚇得魂都沒了,立刻跑進來連聲道:「福晉福晉,您怎麼能說這樣的話?」
    嵐瑛不以為意,淡定地說:「難道你以為,我是來求貴妃娘娘活下去的?這本該是娘娘自己覺悟的事,豈容得我一個年輕小婦人指指點點?我今日來是告訴娘娘,娘娘若想死,家人一定會為她求皇上安排好後事,想死便痛痛快快地死,娘娘這輩子總該有一件如願的事,是不是?」
    「福晉?」
    「我的話都說完了,如今鹹福宮是禁地,不宜久留。」嵐瑛說罷,轉身向床上貴妃施禮,「妾身離宮後,與家人一起等娘娘的消息,您若繼續絕食,不出四五日,家裡就能準備後事了。」
    「滾……」溫貴妃彷彿用盡所有力氣,絕望淒厲地嘶吼。
    嵐瑛毫不在乎惡言惡語,起身後不徐不疾地走開,一直走出鹹福宮的門,聽得大門在身後匡當合上,才長長吐一口氣覺得渾身輕鬆,瞧見環春在路上等她,立刻綻出如花笑容,拉著說,「可把我憋壞了,快帶我去找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