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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8我們的感情結束了?

    她以為德妃嚇唬自己來著,可冷靜下來想,上一回皇貴妃懲罰她,家裡一句話也沒有,這一回鬧出這樣的事,叔父也只送進來冷冰冰的四個字。是啊,她到底不是索額圖的親女兒,到底不過是寄人籬下的孤女,有朝一日被家族拋棄,她真的會一無所有。
    平貴人呆坐在床榻上,直到深夜都不曾動一下,她年紀還小,雖然自視頗高為人囂張,可畢竟初涉人世,彷彿這一刻才剛剛醒悟過來,她到底憑什麼在這宮裡橫行霸道?便是太子,進宮快一年了,她們姨甥倆幾乎沒說過什麼話。
    「主子,很晚了您睡吧,額頭上的藥換了新的再睡,不然會留下疤痕的。」宮女來提醒她安寢,平貴人直直地看了她們,莫名其妙地問,「章答應的孩子還在嗎?」
    宮女低垂著腦袋,亦是十分後怕,都不記得哪個打了章答應一鞭子,但平貴人那一腳踹上去,所有人都看得清楚,這會兒戰戰兢兢地說:「奴婢覺得只要沒人來咱們院子裡找麻煩,應該就沒事兒。」
    平貴人點點頭:「我巴不得她胎死腹中,可為了自己周全,還是讓她把孩子生下來吧,反正生下來,也不曉得能不能長大。」
    大半夜裡說這麼惡毒的話,宮女聽著只覺得背上涼颼颼的,不敢再多嘴多舌,伺候著平貴人盥洗換藥,冷不丁地突然被她抓了胳膊說:「你們好好跟著我,好好幫我,若是家裡指望不上的,我也要靠自己掙下臉面,我終歸是皇后的親妹妹,是太子的親姨娘,他們投鼠忌器,絕對不會把我怎麼樣的。」
    宮女看著她眼中幽幽溢出的凶戾神情,不禁打了個哆嗦,顫顫點了頭答應:「奴婢記著了。」
    如此一夜相安,平貴人自去年被皇貴妃禁足後,這一次又因腦袋開花要關起門來養病,下令的是永和宮德妃,多年來只在慈寧宮行走不問六宮瑣事的德妃娘娘第一次指教妃嬪,就盯上了囂張的平貴人,雖然上頭沒說懲罰,可到底發生了什麼早就在六宮傳遍,德妃這一口惡氣給出的,往日沒少受平貴人閒氣的,都暗暗叫好。
    但另一種聲音也迅速熱鬧起來,近些日子關於德妃失寵的傳言本是愈演愈烈,要緊時候德妃懲治了平貴人叫人眼前一亮,順帶著她宮裡出去的章答應也有了喜,本以為德妃若真的失寵其他人的機會就要來了,結果隔天散了朝,乾清宮就一乘軟轎,大大方方把德妃接走。
    軟轎自承乾宮門前路過,裡頭的宮人瞧見,默默把話傳進來,青蓮捧著湯藥正要進門伺候皇貴妃喝藥,聽說了不禁皺眉頭,吩咐眾人:「別在娘娘面前提起,問起來了再說吧。」
    進了門皇貴妃正歪著,昨天那樣的鬧劇也不見承乾宮出面,實因皇貴妃身子不好,最近這些日子她總是肯病,太醫查過說體虛,等佟國維弄了外頭的大夫進宮給女兒診治,說是少年時心氣浮躁傷了心肝,這些年又為四阿哥操心諸事十分辛苦,再加上幾次流產和一次辛苦的分娩,身子幾乎被掏空了,這些話佟國維找來的大夫敢說,宮裡的太醫可不敢說。
    皇貴妃才皺眉喝了藥,突然見跟著四阿哥的小和子跑回來,她急著問是不是書房裡出了事,小和子卻笑:「四阿哥打發奴才回來,說娘娘到了該吃藥的時辰,請娘娘一定按時服藥,別耽誤了。」
    「這孩子,不專心唸書,惦記我做什麼。」皇貴妃心裡溫暖,一嘴的苦澀也無所謂了,讓青蓮賞賜小和子,又教訓他,「好好跟著四阿哥,別招四阿哥闖禍,四阿哥好,自然多得是賞賜給你拿,若是不把主子伺候好,我拆了你的骨頭。」
    小和子憨憨地笑著,青蓮抓了一把銅板給他,打發回書房去好好伺候小主子,回來對皇貴妃笑道:「大人細心挑來這小和子,真是中用的很,六阿哥出事後,小和子說往後但凡在外頭給四阿哥吃的東西,他都要替主子先嘗一嘗,奴婢聽了都感動呢。」
    「他好好跟著胤禛,將來一家子都能指望他過好日子,挑選這小和子,阿瑪他費心了。」皇貴妃欣慰地一笑,想到家裡,不禁想起那位出洋相的小貴人,哼笑道,「索額圖那麼要臉面的人,偏弄了個侄女進宮糟蹋他們家的門楣,這個小赫捨裡真是愚蠢至極。」
    青蓮聽見這句話,悄悄看了眼皇貴妃,收拾了東西退出來,又喚眾人到跟前吩咐:「德妃娘娘被皇上接走的事不要在娘娘面前提起,娘娘好容易安心養身體,過幾天再聽說什麼也不遲的。」
    她這樣吩咐,底下都不敢造次,皇貴妃的脾氣不好惹,承乾宮的人都明白,而青蓮剛剛之所以會看一眼主子,只是覺得光陰流逝,皇貴妃如今能取笑平貴人愚蠢,實則當年的她何嘗不是如此,甚至更加暴虐偏執,以至於落下這一身病如今報償在自己身上,可她似乎都忘記了,忘了也好。
    且說乾清宮的轎子把嵐琪接走,似乎考慮到德妃娘娘大腹便便,那轎子烏龜爬似的行進,好半天嵐琪挑起簾子看也沒走多遠的路,等她不耐煩了問要去哪兒,隨行的梁公公就只會笑:「娘娘稍等,快到了。」
    嵐琪記得自己好幾次被皇帝這樣接走,去過許多的地方,最讓她記憶深刻,是太和殿前的茫茫白雪,但猶在昨日的事,一眨眼竟已數年匆匆。
    好容易轎子停下來,嵐琪覺得所在之處似曾相識,紫禁城之大,妃嬪大多只在後宮行走,極少會來乾清門以外的地方,這裡是朝政的所在,女人不能輕易踏足,可嵐琪記得她似乎來過這裡,待抬頭仰望門上匾額,「文華殿」三個字,勾起曾經的一段回憶,不敢想像昔日廢墟的所在,如今已重現巍峨莊重之貌,和與之相對的武英殿,終於齊全了。
    「娘娘,皇上在裡頭呢,文華殿修好之後,皇上還是頭一回來,今天之後才要與大臣們來這裡。」梁公公給德妃引路,嵐琪挺著肚子一步步走得極慢,為了身體考慮之餘,也想好好看看這裡的光景,可聽見梁公公這番話,忽然停下腳步道,「我一介女流,先於文武大臣來這裡,合適嗎?」
    梁公公倒是被問住了,嵐琪便差遣他:「你且再去問問皇上。」
    去的人很快就回來,說皇帝讓她放心進去,梁公公更是道:「來打掃的宮女太監不計其數,娘娘您說,這又要怎麼算呢?」
    嵐琪這才放下心裡的包袱重新入門,紫禁城內建築大同小異,文華殿也並無過人之處,只因見過昔日塗炭廢墟,才會為眼前的一切震驚。
    皇帝立在庭中,只著了玄色龍紋常袍,長身玉立,丰神俊偉。嵐琪見他如是,立定解開了氅衣的帶子,交付給身後的環春,一身珊瑚色雲雁細錦的袍子,緩緩朝他走去。
    兩人並非許久不見,但凡年節聚會總在大場合上見過彼此,雖沒有久別重逢的感慨,可現下心境都不同,四目相接時,心內都掀起漣漪。當日玄燁帶著嵐琪來看文華殿廢墟,彼時的帝王不復存在,而今的德妃,也不再是昔日模樣,年歲匆匆,褪盡青澀,一個三十而立越發沉穩內斂的年紀,一個瓊花綻放正在最美的年華。
    細數來,他們之間的矛盾,似乎永遠是因為其中一個為另一個思量過甚;細數來,若不論六宮妃嬪不得已的存在,他們之間似乎從沒什麼值得生分的要緊事。
    「朕等了你半個時辰了,到了門前,還要磨蹭?」玄燁咕噥了一句,臉上有暖暖的笑意,看著嵐琪行禮,伸手扶了一把,摸到柔弱的胳膊,更是笑道,「倒是沒瘦,這才好。」
    嵐琪微微垂著面頰,輕聲道:「那轎子一路慢悠悠地過來,還不如臣妾腳程快,皇上等久了,怪不得臣妾。」
    「你如今多厲害,朕竟不知道,你還會出手打人?」玄燁看似皺眉頭,卻是寵著她笑,嵐琪望了一眼道,「不過是推了一把,算得什麼動手?」
    玄燁才略略有些嚴肅地說:「可你何必呢,你若有什麼事,如何是好?」
    嵐琪靜靜地看著他的眼睛,好久沒這麼近距離相望,覺得玄燁眼角多了一道細紋,到底三十多歲了,雖然沒了意氣風發的青春年少,可歲月在他臉上磨礪出男人的魅力,她只是這樣望一眼,就怦然心動,就放得下心裡一切不自在,她一直貪戀著自己的丈夫,愛一個人,真真是不由自主,想要包容他的一切,真真是在自己眼中,他的一切都那樣美好。
    「之前的事,是我不好,皇上不要計較了。」嵐琪軟軟地出聲,一手捂在他胸前說,「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咱們的感情,是不是就這樣結束了。」
    沒有了尊卑稱謂,彼此的距離又近一步,玄燁淺笑,稍稍歪了腦袋問:「還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