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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夾起尾巴過日子

    「我沒有想,沒有想……」惠妃目光凝滯,皴裂的雙唇微微蠕動,不斷地反覆這幾個詞,想要否認榮妃說的那些話,可是乾涸的眼中漸漸有眼淚流出,不知不就覺說起,「除了這個,我活在宮裡還有什麼意思?他對我早就恩斷義絕,那天夜裡說的話,還有昨天晚上的冷漠,你說,我憑什麼要這樣活著?」
    每一個人都有心魔,而*便是心魔的給養,*不斷膨脹,心魔就不斷強大,終有一日無法壓制,就會遭心魔反噬,此刻的惠妃正在被心魔吞噬,而剛才榮妃說出她真正的所求,她感覺到心像是被掏空的一刻,才略略有了解脫的感覺。
    「孩子們長大後,將來的事自有他們為自己做主,你眼下非要為他鋪路,只會斷送他的前程,別讓他走不到為自己做主的那一天。」榮妃冷靜地說著,鬆開了扶著惠妃肩膀的手,「這一年一年的,不斷會有新人來,昨天那些人不過隨便幾句話你就承受不住了,可你這樣折騰下去,等我們人老珠黃時,被年輕的再這樣嘲笑,你還不得氣得死過去?四妃之位比上不足,比下綽綽有餘,你若非不自重自尊,我將來也只能看別人笑話你了。」
    惠妃重重地擦去眼淚,冷笑一聲:「她們也配?」
    榮妃道:「的確不配,皇上雖沒有言明我們四人之間的差別,可不論什麼旨意,但凡提及你我,四妃之中你總是首位,這是皇上給你和大阿哥的尊貴,你若和我一樣排在烏雅氏之後,你是不是還得更瘋狂些?」
    「都是一樣的,何來主次之說,姐姐不必安慰我。」惠妃是被皇帝寒了心的,就這麼四個人,分什麼主次,對她而言根本不在乎。
    「哪是你的尊貴,是大阿哥未來的尊貴。」榮妃歎息道,「你一心所求的忘記了嗎?可子以母貴啊,你若為皇上所厭棄,大阿哥還有什麼將來?」
    惠妃似醍醐灌頂,榮妃又言:「在胤禔長大之前,你若在這後宮失去了尊貴,兒子都要被兄弟們看不起了,還爭什麼爭?快起來收拾收拾,好好清醒一下。」
    「我以為,你也討厭我了。」惠妃伸手撫了撫散亂的頭髮,尷尬地想掩飾自暴自棄後的狼狽,「我還在想,誰會再來踏足長春宮,你就來了。」
    榮妃苦笑:「昨天看你站在那裡,那幾個小常在吃了豹子膽地當面羞辱你,我心裡真的很難受,咱們陪皇上那麼辛苦的日子熬過來,到頭來這個下場?反正今天這些話,我也是最後一回說了,你好自為之。」
    這番話後,榮妃就起身要走,瞧瞧滿室狼藉,皺眉頭說:「你這一晚上摔摔打打,沒嚇壞八阿哥?既然把孩子要來了,就好好養著,養不好,上頭又挑你的錯,你現在別怪他們虧待你,先夾著尾巴過日子。」
    惠妃沒為這幾句話動氣,只是虛弱無力地說:「我也沒聽見那孩子哭鬧,要說這八阿哥,還真是和胤禔小時候很不一樣,她親娘那麼聰明,他也會是個聰明的孩子。」
    「皇貴妃把四阿哥教導好了,你看皇上多高興?八阿哥的事,也自己掂量掂量。」榮妃說完,小心翼翼走出來,見外頭熬了一夜的宮女太監個個兒都神情憔悴,無奈地吩咐他們,「趕緊把屋子裡收拾好,伺候你家主子歇息要緊。」
    說完這些往外頭去,正見寶雲帶著宮女打水過來,瞧見她很是恭敬地行禮,榮妃看到寶雲嘴角的傷痕和微微腫脹的面頰,蹙眉問:「臉怎麼了?」
    寶雲面無表情地說:「奴婢沒管教好下人,主子教訓了奴婢。」
    榮妃很訝異,惠妃真是痰迷心竅了,竟然對寶雲動手,她就不怕太皇太后那裡聽說她如此暴戾,又要多厭惡一分麼?
    「一會兒我會讓太醫來瞧瞧你家主子的身體,你也問太醫要一些消腫的藥膏,不然出門被人看到,人家還以為長春宮裡出什麼事了。」榮妃將目光從寶雲臉上移開,心底終究還有些骨氣和硬氣,冷聲道,「她終究是皇上冊封的惠妃,寶雲你是最聰明的人,青蓮能那樣照顧好皇貴妃,你怎麼就不能呢?」
    寶雲只冷冷道了聲是,而榮妃今天大大方方地來,也不怕慈寧宮的眼線會去說什麼,見她如是,再不多說什麼,帶著人便走了。
    倒是出了門,吉芯憂慮地說:「娘娘這樣來一遭,皇上會不會怪您多事?」
    榮妃自行抖一抖裙擺,怕沾染上惠妃屋子裡的髒東西似的,歎口氣說:「若是平日,我也就想別人能記著我的好,這一次是真心的,皇上和太皇太后要怎麼想,我也管不著了。」說著回眸看一眼長春宮比起景陽宮更富麗堂皇的門面,無奈地說,「她只怕有一陣子,要在家裡頭養病了。」
    一行人往回走,冷不丁撞見宜妃帶著桃紅幾人在附近探頭探腦的,乍見榮妃從那裡過來,竟慌張地轉身就要走,榮妃昨晚看著宜妃的嘴臉早已厭惡至極,見她這般模樣,實在懶得搭理,領著人視若無睹地徑直走開,反讓宜妃更加尷尬。
    「她給我看什麼臉色,她們自己年老色衰不得意了,賴別人麼?」宜妃沒好氣地嘀咕著,桃紅勸她少說幾句,又說皇帝近來對她挺好的,千萬別為了惠妃又和皇帝有了隔閡。
    宜妃忙跟她一路回去,更連聲說:「幸好我聰明,有些事不和她瞎攙和,這次的事莫名其妙,誰知道她到底和哪件事有關係。剛剛我還想好心去看看她呢,你看榮妃的臉色,一定是碰釘子了,咱們也免了的好。」
    如此一來,惠妃自中秋節後,便說病倒了。太醫一日一趟地去看,過了半月仍不見好轉,起先都以為她是那晚在承乾宮失了臉面不願再露臉,這樣一來,倒是真覺得她病了,偶爾有妃嬪上門去探望,回來都說惠妃憔悴病弱,漸漸的人們就將中秋節那日的事淡忘。
    長春宮病倒了,產後復出的德妃卻日益康健,從剛開始多走路都氣喘盜汗,如今已恢復了從前健康時的模樣,陪著太皇太后一整天也不會覺得累。玄燁三五日來瞧她一回,往往知道她陪了祖母一日,不捨得她再辛苦,嵐琪卻能精神十足地陪著說話,皇帝見她如此自然是很高興,彼此都在最好的年紀裡,本就不該體弱多病。
    宮裡自魘鎮之事有了結果,且德妃中迷藥的事本就拖久了感興趣的人越來越少,加之鹹福宮也不似往年那樣鬧了,宮裡沒了熱鬧的話題,臨近年末時,竟有幾分皇帝年初東巡的光景,日日安寧平靜,連太皇太后都跟嵐琪嘀咕:「我怎麼就是不省心的命,竟天天盼著蘇麻喇來給我說點麻煩事兒。想我這把年紀還腦筋清醒,不就是被你們磨練出來的嗎?」
    這自然是玩笑話,誰不盼著宮裡日子好過,轉眼秋風掃盡滿目金黃,冬日就到了。
    十一月上旬,皇帝下旨重修《太祖實錄》,纂修《三朝聖訓》,在朝廷揀選文大臣參與此項工程,這日來永和宮歇息,與嵐琪說起這件事,玄燁說還想纂修一本書記載平定三藩,隨手在炕桌上拿起筆寫下《平定三藩方略》,搖著頭說:「可他們如今都是階下囚,是孤魂野鬼,『三藩』二字,真是抬舉,大臣們擬的這個名,朕不喜歡。你看呢?」
    嵐琪坐在一旁歪著腦袋看,嘴裡嘀咕著念這幾個字,忽而計上心頭,剛張嘴想說,忙伸手捂嘴:「臣妾可不能說,這是干政了吧?太皇太后若知道了,要擰臣妾耳朵的。」
    嵐琪說著又摀住了自己的耳朵,晃著腦袋講:「別的事臣妾撒撒嬌就算了,唯獨干政的事,太皇太后一點兒不留餘地,皇上別問臣妾了。」
    玄燁笑道:「你多大能耐了,還能干政,不過是個名字,快說你想到什麼了?再矯情不說,朕先治你欺君之罪。」
    嵐琪不服氣:「皇上好大氣勢,嚇唬臣妾一句話就夠了。」說完就被玄燁拿筆桿子敲了腦袋,罵道,「你怎麼那麼多廢話,近些日子身體好了,又跟從前一樣能說會道,瞧著你病弱雖心疼,可安安靜靜的,耳根子很清靜呢。」
    嵐琪笑得眼眉彎彎,拿過玄燁手裡的筆,挪動身體蹭到他懷裡,在蒼勁有力的字跡下清逸秀氣地寫下一行楷書,玄燁伸過腦袋看,卻是《平定三逆方略》,只是改了一個字。
    「皇上覺得三藩太抬舉,那就給人家應有的名分,他們叛逆主上,一個逆字總成吧。」嵐琪得意地看著玄燁,其實她是胡亂想的,可皇帝竟然真的點頭了,這叫她有些受寵若驚,慌忙解釋自己是瞎想的,可玄燁說的確很好,就這麼定了,嵐琪才著急地說,「皇上可千萬別對人說,是臣妾提的,您說不是干政,太皇太后可不這麼想,臣妾回頭一定又要挨罵了。」
    玄燁笑意甚濃,在她耳垂上輕輕一吻:「又要被擰耳朵了?」
    嵐琪覺得癢要躲開,可又被玄燁掐了腰撓癢癢,兩人正嬉笑一團,外頭李公公的聲音尷尬地想起:「萬歲爺,承乾宮裡宣太醫了,青蓮派人來說,皇貴妃娘娘病了,請皇上過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