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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貴妃訓子

    「不往來?」太皇太后皺眉問,「你這樣說,是要把自己和娘家人撇清關係?」
    溫妃拭去眼角淚珠,堅毅地頷首:「道不同不相為謀,臣妾想活得長命百歲,不願像姐姐那樣,耗得油盡燈枯。」
    「你倒是看得通透。」太皇太后輕歎,但似乎對溫妃的決心仍有所保留。雖然她也知道,這些年鈕祜祿家不比往年囂張鬧騰,宮內有佟貴妃不可逾越之餘,溫妃對家人過分冷淡才是最大的緣故。她不僅時常推脫見面,據說見了也不過幾句話就打發,甚至還酸言冷語地挖苦家人,今年臘月正月都不見鈕祜祿家裡有人進宮,可見此刻這些話,並非氣極了胡說的。
    但她終究是鈕祜祿家的女兒,一時的冷漠,能堅持一世的不相往來?宮裡的女人,都巴不得宮外有靠山,惠嬪之所以能左右逢源,除了她性子好會做人,更因背後有明珠府撐腰,溫妃放著這麼大的家族不依靠,諸如這吃錯藥的事,誰來替她出面討一個公道?
    「既然你在看顧覺禪常在的脈,往後溫妃娘娘的調理也交付給你了,兩三月內要讓我看到溫妃好起來。」太皇太后悠悠下令,指了太醫說,「這件事止於此,我自有公道給溫妃,不消你到處宣揚,若聽見什麼閒言碎語在宮內流傳,你這碗飯吃不得,家裡老小還指望誰過日子?」
    太醫慌地屈膝頓首,說絕不對外宣揚,更發誓會調理好溫妃的身體,之後便被打發出去,太皇太后看了眼嵐琪說,「你坐下吧。」
    嵐琪一直站在邊上,此刻淺淺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蘇麻喇嬤嬤打發了那位太醫回來,不知是否又問了什麼,回來後就當著太皇太后和兩位的面說:「奴婢多嘴問一句娘娘,伺候您的太醫,不是一向由您家裡選了送進宮的嗎?為何這位太醫稍稍一看就能看出您身體違和,而一直以來伺候您的太醫,卻看不出毛病,照理說該是最忠於您的人才對。」
    「嬤嬤說得不錯,可那太醫動不動就把我的事送出去告訴家裡,之、之前……」溫妃應答著,突然少了幾分底氣,垂首尷尬道,「之前有了身孕小產,再加上承乾宮的事,徹底與阿靈阿鬧翻,我就再也不讓這些太醫來照顧我。現在的太醫是皇上後來指派的,想來和家裡沒什麼關係,至於他為什麼看不出來,我是不懂的。這些藥是那年小產後,長久吃著的,太醫似乎也總說我不大好,中間換過幾次方子,可從前吃的也查不出來了,現在這些藥真正從幾時開始吃的,我也不知道。」
    嵐琪看到太皇太后眼中閃過極冷的光芒,冷得她心都跟著揪緊,但老人家卻沒說什麼,只是囑咐溫妃:「我會另外再派太醫來給你瞧瞧,你安心養身體,你能顧得周全不鬧得人盡皆知,我很欣慰,你姐姐也一向是最穩重的人。先跪安吧。」又對嵐琪說,「替我送送,你也不必回來了,回去歇著就好。」
    兩人起身告退,嵐琪跟在溫妃身後離了慈寧宮,她來得很低調,一乘軟轎,只有冬雲和之前那位太醫相隨,嵐琪身邊也只有紫玉綠珠,溫妃立在門前說:「可否去鹹福宮喝杯茶,我想有個人說說話。」
    嵐琪不置可否,溫妃面上笑容淒楚,自嘲道:「我進宮原是為了姐姐生孩子的,可她走了,我有了孩子也沒保住,好在我對孩子並沒有*,這種藥吃一輩子我大概也無所謂。可偏偏皇上讓我養了八阿哥,孩子真是可愛,我每天看著他,就想若有一個自己的孩子該多好,我更加慇勤地吃藥調養,誰曉得今早我抱著八阿哥去給覺禪常在看,我們倆的藥送在一處,他的太醫正好來了,攔著說藥弄錯了,再一查……」她含淚看著嵐琪苦笑,「你說,誰要害我?是不是我的報應?」
    嵐琪搖頭,垂首應:「臣妾不知,娘娘不要多想了,早些回去休息吧,臣妾宮裡還有事,下回再去看望您。」
    「就喝一杯茶,我不會給你喝不乾不淨的東西。」溫妃幾乎是懇求的語氣,「鹹福宮裡太冷了,我一個人坐著害怕。」
    「那臣妾先回永和宮,把六阿哥抱來,讓他看看八阿哥可好?」嵐琪終於抬起頭,微笑著,「胤祚還沒見過八阿哥。」
    溫妃的面上似有春風拂過,歡喜異常地笑起來:「我等你來,你可要來啊。」
    面前的人竟是高高興興地走了,一掃方纔的哀怨氣息,她上了轎子還不忘打起簾子說:「你可要快些來,我讓冬雲給胤祚燉雞蛋羹吃。」
    直等溫妃的轎子行遠,綠珠才跟上來問:「主子您怎麼鬆口了呀,咱們真的要去嗎?要不要奴婢一會兒去回話,說有事兒走不開?」
    「不成,我可是連胤祚都算上了,不好撒謊。」嵐琪不在意,趕緊領著她們回去,本以為胤祚會午睡,小傢伙竟還十分精神,嵐琪給他穿戴好,親自抱著要出門,可還未上轎子,承乾宮那邊的門開了,嘹亮的孩子哭聲越來越響,所有人都看見四阿哥被抱了出來放在門前,可乳母卻立刻又進去了,只留孩子一個人在門口,不知是要做什麼,但胤禛那一聲聲「額娘」聽得嵐琪直心顫。
    她不由自主地朝前走了幾步,乳母上來要接過胤祚,她才猛地回神,不僅沒有鬆開胤祚,更要往後退了。
    「額娘……」嵐琪才轉身,胤禛的哭聲又刺入肺腑,她明知道這額娘不是喊自己,還是應聲轉過來,可是這下卻看到衣著華麗的貴妃走出門,抱臂蹲在了胤禛的面前。看得出來她有些生氣,可那樣生氣的眼神也就能嚇嚇孩子,不知說著什麼,說話時還撅著嘴,一邊已經拿起帕子給四阿哥擦眼淚了。
    胤禛不再嚎啕大哭,擦了眼淚就伏在貴妃肩頭撒嬌,佟貴妃把他抱起來,側身就瞧見這邊的人,嵐琪反而一怔,避無可避,而貴妃似乎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她唯有抱著胤祚過來躬身施禮。
    「你要出門?」佟貴妃瞧見永和宮門前的轎子,但也問,「還是剛回來?」
    「臣妾要帶六阿哥去鹹福宮,溫妃娘娘請臣妾去喝杯茶,順便胤祚沒見過八阿哥,讓他去看看小弟弟。」嵐琪應答著,示意乳母跟上來抱走胤祚,乳母抱著六阿哥給貴妃行了禮,就回到原處去,但胤禛看到弟弟走了,自己伸著手也要去,在貴妃懷裡哼哼唧唧的。
    貴妃沒有答應,讓乳母把糾纏的孩子帶走,自己則看著嵐琪說:「你一個人去喝茶就是了,帶六阿哥做什麼?八阿哥雖是養在溫妃膝下,可他的生母能和你比麼?我們四阿哥才不會去,一個奶娃娃有什麼可看的?」
    「臣妾並沒有邀請四阿哥。」嵐琪滿心莫名,才要解釋,又聽貴妃乾咳了一聲說,「你剛才是不是瞧見我把胤禛趕出來了?」
    嵐琪點點頭,自覺尷尬,可貴妃卻繼續說:「他剛才抓傷了乳母的胳膊,沒道理地亂發脾氣,我是在教訓他,可沒有半點要趕他走的意思,你不要看到了就瞎想,又跑去什麼地方瞎說。」
    嵐琪一言不發,而佟貴妃說完轉身就走,承乾宮宮門合上,她身後的綠珠紫玉忙奔過來問她走不走,她才苦笑說:「我實在是弄不懂這位娘娘的脾氣。」
    而此刻慈寧宮裡,太醫院的人來了兩撥,都是太皇太后的心腹,在內殿說了許久的話,直到所有人都散了,嬤嬤也沒讓其他宮女進來伺候,獨自一人陪著太皇太后,見她愁眉不展,忍不住問:「您還是在懷疑皇上?」
    「溫妃說那個太醫是他指派的,若是那太醫動的手腳,未必不是玄燁的意思,我不願他做這樣的事。」太皇太后隱憂重重,「避孕雖不是殺子,可他這樣做,是要折了自己的福氣的,當初佟妃那些香囊,害得宜嬪失子,就是個教訓。」
    也許是年紀大了,太皇太后越發敬畏神佛報應,年輕時也有殺伐決斷的魄力,如今卻少了那樣的狠勁,或許老人家還留著一手鐵腕,但她終究不願玄燁親自做這類傷害子嗣延綿的事,此刻禁不住心事重重,對蘇麻喇嬤嬤說:「他答應我,不再這樣做的。」
    嬤嬤這寬解:「萬歲爺自小就聽您的話,答應了一定不會再犯,奴婢會再派人好好去查,若不是萬歲爺的心思,您豈不是冤枉了他。」
    太皇太后目色幽冷,恨恨道:「好好查,若不是玄燁的意思,而是這宮裡頭哪個女人生了壞心眼,或是索額圖、佟國維他們又把爪子伸進來,這次一定要嚴辦,殺雞儆猴。」
    這邊廂,嵐琪抱著胤祚慢慢悠悠到了鹹福宮,下轎子就聽見嬰兒啼哭,胤祚懵懂地聽著,嵐琪哄他說:「是小弟弟,比胤祐還小的小弟弟,胤祚是哥哥了,一會兒可不能哭的。」
    說話功夫溫妃親自迎出來了,滿面喜色笑意,伸手想抱抱胤祚,嵐琪大方地遞給她,可胤祚一被額娘鬆手,立刻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