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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你在嘀咕什麼?

    布貴人在一旁輕聲嘀咕:「咱們還是不要管,承乾宮的事兒從來也不是誰能管得著的。」
    端嬪則暗下思忖,她從榮嬪那裡聽說過,這覺禪氏是惠嬪挑了預備將來能得到皇帝寵愛,好為幾個阿哥在皇帝面前說說話的人,但榮嬪說覺禪氏背後不乾不淨,又是罪籍出身,她並不想和覺禪氏牽扯什麼關係。惠嬪膝下是大阿哥,心氣自然不同,而榮嬪連失那麼多孩子,現下唯一盼的,只有孩子健康長大,前程未來這麼遙遠的事,想多了怕折福。
    「是管不了,那是承乾宮的事。」
    一語出,端嬪呆呆看著嵐琪,她才張口要附和布貴人,誰想到嵐琪比她還先說,更道:「今晚貴妃臉上不好看,誰都明白,做衣裳什麼時辰不好,非趕在今晚?而郭貴人才佔了中秋月圓夜,她又去給貴妃做衣裳穿給誰看?自討沒趣的,活該挨打。」
    端嬪覺得好奇,笑一聲:「可聽你這樣說,還是在意的。」
    嵐琪也不否認,起身福了福要告辭,一邊應著:「臣妾是可憐她,但臣妾有什麼法子。」
    「可不是如此。」端嬪應著,喚綠珠香月把主子攙扶好了,囑咐嵐琪早些睡,布貴人一時也散了,她們都走後,端嬪才派人去告訴榮嬪一聲,順道再看看前頭現在是什麼光景。
    得令的小太監出得鍾粹宮,不遠不近地路過承乾宮的門,就聽見板子拍打的悶響,靜謐的夜裡這聲音格外刺耳,嚇得他趕緊往榮嬪處去。
    而承乾宮殿裡,覺禪答應被摁在春凳上,大力太監一板子一板子往她屁股上招呼,好歹也是皇帝的女人,這些年宮裡幾乎沒出過這樣的事兒,可太監們礙於貴妃淫威不敢手軟,結結實實地打著。
    春凳上的覺禪氏已經挨得滿頭虛汗,可一聲也不吭一聲也不喊,剛剛尖叫求饒驚動了外頭的宮女已經被打懵了,面目紅腫地癱坐在地上,嚇得連哭都不會。
    正殿門前屋簷下,佟貴妃站在那裡直直地看著這一切,可在她眼裡挨打的似乎並不是什麼名不見經傳的覺禪氏,而是那個嬌嬌俏俏勾引了皇帝的郭貴人,一想到那個小丫頭今晚和皇帝在一起,嬌言軟語承歡示愛,她就渾身顫抖滿腹噁心。平日就算了,今天什麼日子?作為后妃中如今最尊貴的女人,玄燁為什麼不給她臉面,一定是那些小賤人太狐媚,就和眼前這個一樣,沒想到整個夏天不出宮門,竟是個個都長得花兒似的好看。
    青蓮在邊上滿面愁雲,眼看著挨了二十多下的覺禪答應不行了,真怕主子在大好節日裡鬧出人命,轉身相勸,竟見貴妃雙目發直,彷彿要引出癔症來,嚇得推醒她,好聲勸著:「娘娘,可以了,這一頓打她幾個月都下不了床了,不要鬧出人命。」
    可貴妃只是滿面怒意地瞪著她,不知是不是真的魔怔了,青蓮也管不了那麼多,衝來讓太監停手,摁著人的太監一鬆手,覺禪答應就從春登上翻下來,已然昏厥不省人事。
    「快弄回去,小心點,她那裡住著那拉常在,人家懷著身孕別嚇壞了。」青蓮囑咐幾個得力的宮女太監,在回過來看貴妃,依舊怔怔呆呆不知陷在什麼情緒裡,她不敢耽擱,又派人去請來太醫,攙扶著主子回去揉捏順氣,再後來太醫來,貴妃又是鬧了一場,最後好說歹說灌下一碗安神藥,大半夜終於昏昏沉沉睡過去。
    太醫對青蓮說:「姑娘平日裡要少讓貴妃娘娘動氣,年紀輕輕肝火虛妄,不是好事。」
    青蓮無奈,也不敢對太醫多說,只等第二天清早趁主子還在昏睡時,悄悄來了慈寧宮,與蘇麻喇嬤嬤私下將這些話說了,嬤嬤只歎:「沒鬧出人命就好,其他的事你周全著,太皇太后近日高興,這樣的事暫時不要提了。」
    而等青蓮再回來,佟貴妃已經起了,她才到跟前,貴妃就冷笑:「你去慈寧宮告狀了?」
    「奴婢不敢。」青蓮屈膝在地,撒謊說著,「奴婢去太醫院拿藥了。」
    「這種事何須勞動你?」貴妃冷笑,雖只一身寢衣未及梳妝,橫眉怒目依舊氣勢逼人,但她沒有為難青蓮,只說,「你對我好我知道,你身不由己我也知道,咱們就等著吧,看看是我活得長,還是你正經主子活得長。」
    青蓮心顫不已,又聽佟貴妃似自言自語著:「反正我怎麼做,都不討人喜歡……」
    鍾粹宮裡,嵐琪早起已經吃了早飯,過來看純禧和端靜,陪著她們嘴饞又一同吃了些,端嬪歡喜她胃口開了,嵐琪自己也覺得比夏日裡舒服很多,雖然肚子越來越大,漸漸有些坐臥不安,但之前那種懶怠的感覺沒有,反而越來越精神,端嬪和布貴人都是生養過的,瞧她如今的光景,都說嵐琪有福氣,她也知道,布貴人懷孕那會子可比自己折騰多了。
    三人陪著孩子嬉笑,誰也沒提昨晚承乾宮的事,倒是午膳前榮嬪帶著榮憲和小阿哥過來坐坐,等孩子們去院子裡玩耍,她便說起:「到底是個答應,昨晚你讓人來告訴我後,還是派了太醫過去瞧瞧,今早來覆命,說打得不輕,十天半個月的要趴著才行,命倒是保住了。」
    嵐琪在邊上聽得懨懨,她努力想要忘記這件事,可還是被提起來,不曉得自己心裡的狠,是不是如佟貴妃草菅人命一樣的嘴臉,可昨晚的事覺禪氏顯然是自尋麻煩,她既然還是看不開,還是不想好好活著,自己又做什麼去阻攔。
    「惠嬪挺生氣的,也不知是氣覺禪氏蠢笨,還是氣貴妃手狠。」榮嬪輕歎,「怪她自己,為什麼非要指望……」
    端嬪朝榮嬪示意,要她別忘了嵐琪在身邊,榮嬪也自覺這樣的話不該說,又見嵐琪神情專注似思量著什麼,笑著問:「妹妹想什麼?」
    嵐琪回過神,應著:「臣妾在想昨晚的戲文,若能再請來演幾場就好了。」
    端嬪笑:「你想看戲還不容易,快讓榮嬪娘娘節省些開支,重陽節時打著給太皇太后和太后過節的旗號,給你再安排幾出戲過癮。」
    榮嬪則道:「不必節省,宮裡如今開支用度很寬裕,重陽節的事早早就打點好了,既然你喜歡昨晚的戲,我讓他們再去安排。」
    嵐琪謝過,本以為話題扯開了,可榮嬪和端嬪還是提起郭貴人侍寢的事,據說內務府未記檔,昨晚郭貴人並沒承恩雨露,榮嬪笑著:「前些日子才侍寢過,內務府記了檔的,皇上本就有節制,再者不請貴妃娘娘或溫妃娘娘,顯然也有他的用意,可惜貴妃想不明白。」
    嵐琪見她們說不完這些事,便推脫不太舒服,不能作陪,兩位自然不勉強,回到寢殿便坐在炕上發呆,待環春從慈寧宮回來,帶來嬤嬤做的點心,才讓她開心一些,咬著一塊芸豆卷,等環春又去分送一些給端嬪和布貴人再折回來,便問她:「那拉常在那裡,咱們送過東西了嗎?」
    「送過了,主子怎麼想起這個來?」環春應著,一邊把點心匣子拿走,她瞧見嵐琪已經往嘴裡塞第三塊芸豆卷,這糯米做的東西不好消化,怕她吃喜歡了沒節制,回頭又不舒服要吐。
    「送過就好,我還想要是沒送過,不如親自過去看看她。」嵐琪吃完手裡的,才發現點心匣子被拿走了,撅嘴還想吃,環春哄她說午膳燉了濃濃的魚湯才作罷,但也留心主子這些話,輕聲問她,「您不會是想去看看覺禪答應吧?」
    嵐琪一怔,連忙搖頭,「我去看她幹什麼,自作孽的,活該。」
    「因為我家主子心善吶。」環春笑,盡量順著容易多愁善感的小孕婦,「若是真的惦記,奴婢替您去瞧瞧?就當做是去看那拉常在的,順帶問幾句多容易的事。」
    「不必了。」嵐琪蹙眉,心事重重,軟軟靠在大枕頭上,「我現在……就想見皇上,看見他我才能安心了。」
    環春有些心疼,自那日被溫妃半路攔截,主子和皇帝再沒好好見過,那天萬歲爺特地來,可人家睡得那麼沉,算算日子好久了,知道她心裡想念,可嘴上真說出來,還是頭一回。
    收拾了東西出來,見紫玉捧著換了水的花瓶進來擺放,示意她到身邊耳語了幾句,紫玉欣然一笑,輕聲說:「姐姐放心。」之後便悄無聲息地離了鍾粹宮,看似不知往哪兒去的在宮裡閒逛,但最後見到的人,卻是李總管。
    兩三日後,玄燁與大臣陳廷敬等在南書房進講,半天下來收穫頗豐心情甚好,午後大臣們散了,回暖閣時,李總管已打點好了午膳。沒有鋪張一桌子的菜餚,可幾樣東西卻都是另一個人愛吃的,玄燁嗔他:「你這又動什麼腦筋,這些東西是嵐琪愛吃的。」
    李公公笑著說:「皇上下午賦閒,何不請德貴人來坐坐。」
    「她怎麼了?」玄燁眉頭微動,本來因中秋晚上他翻了郭貴人的牌子,惹得佟貴妃發脾氣作踐宮嬪的事,玄燁這幾天都不打算再見後宮任何一個人,雖然也念著嵐琪,但想她會比誰都明白自己的心意或為難之處,而李公公也從不會亂巴結什麼人,他這樣慇勤,必然有緣故。
    果然聽李公公絮絮說起環春傳來的話,笑著勸皇帝:「德貴人懷著龍嗣,你多心疼些,旁人還說什麼。」
    「朕怎會介意別人說什麼。」玄燁看著桌上的菜不動,半晌吩咐李公公,「你讓環春引她去御花園,她去了後就別讓其他人再進去,朕過會兒就去。」
    李總管欣喜不已,忙派人去準備,而鍾粹宮這邊,環春幾人得到消息,恰好端嬪和布貴人領著公主去惠嬪那裡竄門子,大好的機會,便不由分說就把要懶著午睡的主子弄起來,嵐琪哼哼唧唧地撒嬌說不想出門,幾人哄了好半天,更嚇唬她說:「嬤嬤可講了,後幾個月裡只管躺著,要生不動的,孩子和您都要吃苦頭,每天好好走走才行。」
    嵐琪其實是心裡煩悶,身子一直挺好,被她們簇擁著搖搖擺擺往御花園來,滿園秋菊爭艷,飽滿怒放的盛景,直讓人觀之心潮澎湃,果然秋日看這樣的光景,才能免悲春傷秋之感。
    小貴人臉上漸漸有笑容,便在湖畔秋陽絢爛處拿厚厚的褥子鋪在大石頭上坐了,御花園裡打點的嬤嬤宮女們慇勤地來請安,奉上魚食給德貴人投喂打趣。
    將魚食一點點撒入湖中,看著五彩斑斕豐潤富貴的魚兒們聚攏相爭,嵐琪起先還玩得高興,可突然不知想著什麼,手裡便停了。
    環春已將閒雜人等遣散,只自己侍立身後等著皇帝來,可皇帝還沒來,主子心情又見低落,不免擔心,關切地問:「是冷了嗎?」
    嵐琪搖搖頭,面色凝重地說:「只是看著魚群爭食,心裡怪怪的,覺得人和鯉魚也並無差別,更特別是這宮裡的人。」
    身後玄燁獨自一人慢步走過來,嵐琪和環春都不曾察覺,他走近了聽見嵐琪在自言自語,正說著:「無慾無求,多簡單的四個字,可哪兒那麼容易做到,這些天心思越來越重,我就困惑,到底是在為自己著想,還是只為皇上想,到底想要滿足的是私慾,還是一心只念著他,你說愁不愁……」
    卻是此刻,玄燁身後有急匆匆的腳步聲,動靜很大,連嵐琪和環春都聽見,兩人轉身乍見皇帝在身後,可等不及她們倆驚訝,只聽來者屈膝急報,雙手奉上了八百里加急。
    玄燁眉頭緊蹙,伸手接過拆來看,嵐琪和環春也緊張地站在身後,小貴人忍不住探出腦袋想看清皇帝的臉,見他臉上緊蹙的眉頭漸漸舒展,心下一鬆,而不等自己收回身子,玄燁已經轉身拿目光找她,瞧見了立刻就跑到面前,隔著她碩大的肚子將她抱住說:「吳三桂死了,嵐琪,朕實在太高興,那老狐狸終於死了。」
    小貴人也歡喜不已,她曉得這件事對玄燁有多重要,開心得無可無不可,一時把自己剛才說的話也忘了,可眼前的人卻回身吩咐召集大臣後,一邊親自收了信函,一邊再抬頭就嚴肅地問她:「你剛剛嘀咕那些話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