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林綸上班時，唐雨總是一個人在書房或起居室裡看看書、彈彈琴，或者打打電話給仍然遍尋不著蹺家堂姊的爺爺唐贏。她的日子過得很平靜，而這份平靜是她早已經習慣的，所以也頗自得其樂。
    接近晌午時分，她才剛剛在鋼琴前坐下來，雙手還末彈出任何一個音符，便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請進。」
    「夫人，這幾位客人說是找您的。」管家拉開門一臉為難的模樣，彷彿來人攔不住，他才會帶他們直奔這小小的起居室。
    好漂亮的女子。唐雨對門外這位尾隨了兩名壯漢的紅髮美女感到有些熟悉，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她。
    「沒關係，你去忙吧！他們是我朋友。」唐雨對管家說。
    一臉惶恐的管家這才掩門而去。
    「請坐。」她落落大方的招呼這名絕色美女在沙發上坐下。
    她真的很美，是那種在人群裡會讓人不由自主的為她閃躲開道，教男女老少都為她的美麗折服的女子，唐雨自認比不上她的美。
    但她是誰？唐雨努力的思索著，因為印象裡她覺得自己見過她，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莉維亞輕輕開了口，「你們出去。」
    兩名尾隨她而來的保鑣立即恭敬的走出起居室，並順手將門掩上。
    看著保鑣離去，她這才曼妙的走向沙發，和唐雨對視而坐。
    一身俐落合身的褲裝，襯托出布料下的腿更加修長，而薄得近乎半透明的襯衫，穿在莉維亞身上，卻怎麼都不會顯得不夠莊重或輕浮，相反的，還令人覺得剛柔並濟。
    唐雨微微蹙著的眉，突然舒展開來，「妳是莉維亞公主……」
    不待唐雨把她的貴族頭銜說完，莉維亞莞爾一笑的回答，「是的。」
    唐雨突然想起來，她曾經跟爺爺到莉維亞的家做過客。
    「妳是唐贏先生的孫女，但是我忘記妳是雨鄂還是雨？」莉維亞十分溫柔的說。
    莉維亞打進門便一直沒開口，因為她怎麼也沒想到，林綸的新婚妻子會是眼前的這個小女生。她一頭烏黑及腰長髮下的是透著嫣紅的標準東方美人臉蛋，身上穿著一襲淡粉色樣式素雅的絲質旗袍，若要不動，誰能分出她是個娃娃，還是真人？
    而這個像是中國娃娃的嬌小女孩，特別是和穿了高跟鞋的她比起來，她幾乎都要低下頭來才能看到她的臉。
    這就是林綸即使放棄一切，也非要不可的女子？
    眼中寫著疑惑，她無法將這柔弱似水的小女生，和林綸那個有強烈企圖心的男子聯想在一起，這是一種完全不搭軋的組合。
    「我是雨，雨鄂是我堂姊。」唐雨不知道眼前的女子為何而來？爺爺跟莉維亞的祖父雖然是朋友，但論交情，她沒有理由專程自歐洲來看她。
    莉維亞是世界知名的單身女子，追求她的王公貴族不乏其人，他們都是為了她的頭銜、她的美貌和財富，更為了她的才能而來。
    莉維亞手中的企業王國，足以動搖世界經濟，她太出色了，是世上最優秀的女子之一。
    「唐雨……妳今年幾歲？」莉維亞的語氣，永遠都像個高高在上的王者。
    「二十。」唐雨是柔順的，即使面對來意不明的她都一樣。
    「妳好年輕。」
    對於她的恭維，唐雨只是梨渦淺露了一下。
    面對一個如此柔弱的小女生，莉維亞有些失神，在她的想法裡，她要面對的該是一個和她同樣強悍的女子。
    能在幾億美金買一個老公的女人，應該是個有企圖心、有魄力，甚至是霸道、不服輸的女性啊！
    這叫她準備好「戰鬥」的情緒，如何開始？
    「公主好漂亮！」唐雨真心的誇讚。
    莉維亞一笑，「妳知不知道我為什麼來找妳？」
    沒有人可以改變她的決定，雖然這個決定或許會讓她有點愧疚……
    「不知道。」
    「妳嫁給了林綸？」她問。
    「是。」
    「妳懷孕了？」
    「嗯。」
    「雖然是這樣，但我喜歡他，我要他！」她這話終究要出口。
    唐雨不可能想得到這個原因。莉維亞公主，一個有可能繼承歐洲某個古老小國皇位的公主，竟然開口告訴她，她要她的丈夫？！
    「什麼？」她一片茫然的問，彷彿聽不懂莉維亞的話。
    「我說了，我喜歡林綸，我要他，我只是比妳晚了一步，我來找他的時候，他已經跟妳結婚了。」
    莉維亞不喜歡看見她眼裡此時蒙起的薄霧，更不喜歡她糾在一起的眉心。雖然如此，她泫然欲泣的模樣，卻教她看了有些於心不忍。
    不過，這就是她今天來的目的，她不會因唐雨的眼淚而退縮，她想要的東西沒有人可以跟她搶，如果今天的對手跟自己一樣是個堅強的女性，她或許會覺得好過一點，不過，雖然不捨她還是必須傷害她。
    「林綸知道妳來找我嗎？」唐雨的淚在眼眶裡打轉，她著實沒了主意。
    「我想，我們兩個人可以解決這件事。」
    「妳希望怎麼解決呢？」她抬起眼，看著坐在自己前方的莉維亞。
    「妳看看這個。」莉維亞將一個小信封遞到她的面前。
    哀愁瞬間籠罩著唐雨，她有預感，那信封裡的一定是足以教她心碎的東西，因為莉維亞不是個做無意義的事情的人。
    如果她個性再霸道一點，她會將莉維亞趕出這個家，趕出她的視線，但她不是，她只是個儒弱的小女生，有生以來幾乎沒有違逆過任何人。所以，即使再不安，她只是乖乖的將桌上的信封打開。
    信封裡有幾張照片，照片裡的主角是唐雨不會錯認的兩個人。
    莉維亞就是主角之一，她一身白色褲裝的打扮呈現了完美的曲線；另一個主角則是林綸，他的雙手正放在莉維亞的上衣鈕扣上，是在解開她的鈕扣嗎？
    第二張照片，林綸的大手覆在莉維亞雄偉的胸部。
    第三張照片，林綸和莉維亞四唇交疊……
    看著、看著，唐雨的眼淚，頓時無聲的落在那清晰得教人一覽無遺的照片上。
    莉維亞為她難過，但很可惜這種傷害是必要的。
    唐雨沒有錯，錯只錯在她嫁給了莉維亞看上的男子，沒有人可以跟她搶東西！
    努力的讓自己不哭出聲，但唐雨淚水怎麼都止不住。
    「我要他。」莉維亞再次清楚的表達她的意思。
    「我可以祝福你們。他的事業有妳幫助會順利得多……」唐雨哽咽，掛心的卻還是讓她心如刀割的林綸。
    「我和他是同一種人，我們對事業有相同的野心，我當然會幫他。」莉維亞暗自告訴自己，她不後悔。
    「對不起，我可能需要妳的幫助。」她的語氣是如此虛弱。
    莉維亞一時不瞭解她的意思。
    「我要回瑞士。」
    「我有專機。還有如果，妳能再幫我一個忙……」莉維亞的手裡拿著一張紙。
    斗大的淚水迷濛了唐雨的視線，但她沒有看錯，文件上的幾個字是「離婚協議書」。
    ☆
    莉維亞坐在起居室裡，看著唐雨揮淚離開林家。
    她贏了！她可以得到林綸，因為唐雨已經走了。
    可是為什麼？她卻沒有得到勝利的喜悅呢？相反的，她的心是如此的……內疚？！不，那不像她，不像一貫將勝利當做理所當然的她。
    莉維亞呆坐在沙發裡，凝視著眼前已經簽好字的離婚證書，然而不知為什麼，眼中浮現的竟是那個才二十歲的小女生的身影……
    她做錯了嗎？她沒錯，她只是盡全力爭取想要的一切而已，她沒錯！
    莉維亞鄭重的告誡自己。
    ★☆★☆★☆
    林綸剛開完一個冗長的會議，當他回到自己辦公室時，就發現莉維亞像已等候多時似的坐在沙發上等他。
    「莉維亞？」林綸沒想到莉維亞會在此刻出現，他放下手中的資料也往沙發上坐，只是他卻挑了一個離她最遠的角落。
    「開完會了？」她一臉和善的問。
    「是啊！」
    林綸打量著莉維亞，他說不上來，她今天似乎有什麼不同……一貫性感俐落的穿著，一樣美麗的容顏，但卻有那麼一絲很難形容的感覺。
    是眼神吧！
    林綸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兒，終於開口問：「妳來是要談公事？」
    「我是來問你想清楚了沒有？我前幾天跟你談的事情。」剛才那一抹異樣的神情消失了，莉維亞又恢復了原有的自信與堅定。
    「我沒有改變想法，就像妳說的，光纖事業在未來二十年前景一片看好，妳是個教男人為之遜色的企業家，我相信妳在投資之前是做過評估的，如果我的企畫案不夠有賣點，妳不會那麼爽快把十七億美金交給我。」
    「我的確認同你的計畫，但不能否認的，同樣的企畫找也可以自己來，甚至也可以找到跟你一樣出色的經營者。我的決走有超過五成的原因是為了你，我的態度一直很明確。」她又重申一次。
    「感謝妳的厚愛。」林綸從來沒有輕視過莉維亞，他知道她不是個好說服的人。
    「那麼，回答我。」她要的只是答案。
    「我已經結婚了。」莉維亞要的答案是他無法給的，雖然希望擁有她這樣的事業夥伴，但他對雨的愛，是凌駕在事業與金錢之上的。
    這是這一個多月以來，他最無法相信的改變，如同他許諾過雨的，為了她，他可以放棄一切。
    這幾天，他已經估計出如果莉維亞真的決定撒資，整體計畫可能會受到的影響，而他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對企業的責任，他有必要做最後的爭取。
    「你真的願意為一個女子，斷送正在萌芽的事業？你該知道，我會是個可怕的敵人，特別是在我立下決心要那麼做的時候。」她再給他最後機會。
    「任何有智能的人都不會想與妳為敵，莉維亞公主。」林綸說的真切，卻也有份不言可喻的疏離感。
    莉維亞討厭那樣，因為那代表自己非但沒有贏，而且還……輸得徹底。
    「那就答應我，別跟我作對！」莉維亞語氣堅定的說。
    「我有妻子。」他還是這麼一句話，銳利的眼和莉維亞一樣驕傲。
    兩頭獅子，張著足以撕裂對方的利爪，誰也不打算讓步。
    「你已經單身了。」莉維亞邊說邊站起身走向靠窗的位置，不知何時，她的手中多了一根煙，打火機被她一挑發出響亮的聲音。
    站在窗邊助她將煙點燃，輕輕吐吶出一口煙霧後，才轉身面對林綸。
    「你已經單身了。」像在陳述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實，她重複了這句話。
    林給他站起身，他不明白莉維亞在說什麼。
    「我結婚了。」林綸以為，她只是不相信他已經結婚的事實才會這樣說。
    「看看桌上那只信封。」她氣定神閒的指了指桌上。
    林綸不明白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她此時的沉穩卻教林綸有些不安。
    打開信封，裡頭的東西讓他看傻了眼……
    這是一張離婚協議書，而上面已經有了唐雨瘦弱美麗的簽名！
    他的臉色從來沒有這麼難看過。
    「妳做了什麼？」林綸的聲音霎時變了調，那白牙縫中迸出的話不只是冷峻，還隱藏著蓄勢待爆的火山！
    「唐雨離開了，我讓你恢復單身，那麼你就沒有不要我的理由。」莉維亞說得自然、說得輕鬆，說得就像吃飯一樣平常。
    「妳以為這樣我就會在妳掌心，任妳擺佈？」林綸站在原地，用那足以讓人不寒而慄的眼光看著她。
    「跟我在一起，是你最正確的選擇。你放不下、做不了的決定，我都為你解決了。」她等待的是林綸臣服在她之下的勝利。
    她做到了一切，她永遠是贏家！即便跟她比角力的，是她看中的男人──跟她一樣喜愛征服、勇於夢想、敢剷除障礙，喜歡贏的男人。
    「走！」林綸咬著牙大聲叫喊，若不是站在他眼前的人是莉維亞，他早就衝過去殺人了！
    「趁我還有能力克制自己的時候，快走！」他再也不隱藏憤怒。
    他的表情和語氣都不像是開玩笑。莉維亞有些呆征。
    林綸飛快的將手中的離婚協議書撕成碎片。
    她大驚失色的看著他，「不可能，林綸，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清楚過，即使妳是個富可敵國的公主，即使要與妳為敵沒有關係，妳錯估我了！」
    不知道為了什麼，原本滿臉盛怒，眼光足以把人四分五裂的林綸，在看見莉維亞的驚慌時，突然軟化了下來。
    「人不是可以用錢買得到的。」他心平氣和的說。
    他的轉變教莉維亞吃驚，「不，每個人都有價錢，只要擁有的金錢數目夠大，沒有人可以抗拒得了金錢的力量，特別是你我，我們都一樣，我們才是絕配！」
    林綸看著莉維亞的失態，哈哈大笑起來。
    「或許是吧！我承認，但那是在我遇上雨部之前才這樣想的，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我的小天使改變了我，她柔化了我的心，她讓我沉溺在愛情裡，我不再是那個跟妳一樣不顧一切只想要權勢，只想要贏的人。」
    莉維亞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失敗過，可是如今……
    看著林綸好久、好久，她終於承認自己輸了，因為在林綸的眼眸裡，她看見了那個嬌小的身影，那個讓人都想憐惜三分的中國娃娃。
    帶著生平的第一次慘敗，莉維亞走向門外。
    「等一等，妳還欠我一件事！」林綸叫住了她。
    莉維亞不解的回過頭。
    「妳必須告訴我，我老婆的住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