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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轉眼紀墨玨又想到,有什麼心虛的,紀恬是自己妹妹,也是黛寧妹妹,他們妹妹被人欺負,為她出頭不是應該的嗎?

他含糊把紀恬身世講了一遍,又道:「我起初也對她有意見,可你相處久了就知道,紀恬人特別好,對我和老頭都好。她比較膽小,即便你不喜歡,也不要針對她。」

這場景真是熟悉,黛寧心想。

上輩子紀恬來紀家一段時間後,紀墨玨也讓自己不要欺負紀恬。黛寧的回應是當場給了紀恬一耳光。

紀恬捂著臉蛋,盈盈落淚,好不可憐。

紀墨玨臉色都變了,像要吃了紀黛寧一樣,好半晌拉著紀恬離開家,不知道去哪裡哄了。

之前在趙嶼和陳景身邊,黛寧沒有重活一世的真實感,直到看見紀墨玨,那些不愉快的回憶又湧現了出來。

她倒也沒有不開心,既然紀墨玨喜歡親近紀恬,她就成全他嘛。

左右兩個人的身體有血緣關係,也搞不到床上去。

紀墨玨帶著幾分難言的緊張看著她,似乎覺得她要發脾氣,可黛寧懶洋洋撐著下巴,只是無趣地低下頭,沒有再問,彷彿一點都不感興趣。

不止是對紀恬,也對他。好像不管他在意誰,她都沒感覺似的。

紀墨玨心裡突然很不舒服。

他也說不上來這是什麼情況,就好像……突然被放棄了一樣,他繃著臉。拿起衣服出門,接紀恬去了。

「老頭,我走了。」

紀老爺子點點頭。

紀墨玨拿出車鑰匙,心想,紀恬不敢惹事,又那麼乖巧,才來紀家的時候,他怎麼欺負她,也沒見她哭,這次哭得這麼慘,肯定出大事了。

可是……紀黛寧,她這次回來,好像特別討厭自己,不是以前那種「討厭」,是真的漠視……

紀墨玨煩躁地發動車子去機場,讓私人飛機準備。

他離開,紀老爺子輕輕摸摸黛寧頭髮,老人眼裡滿是愧疚。

「爺爺對不住你,前幾年有人找到你爸的遺物,裡面提到了這麼個女娃。那混賬一直不成器,還幹出這麼丟人的事。爺爺本來不打算管她們母女,可是紀恬她媽死了,她一直在外面流浪,爺爺看見她躲在天橋下,和乞丐住在一起。」

到底留著紀家的血,混得這麼慘,像什麼話。老爺子看過「紀恬」小時候的照片,竟然和黛寧小時候有三分像,雖然現在不像了。

黛寧也有些意外,水汪汪的眼睛眨了眨,原來紀恬還有這麼慘的時候啊!怎麼都沒人告訴她,讓她高興高興。

上輩子紀恬可沒有這麼落魄,一直有人為她保駕護航。

紀恬被接回來,黛寧倒也理解,畢竟她那個沒用的爸,曾經也是老爺子的心肝肉。

如果是真正的紀恬就算了,但所有人都不知道紀恬的身體已經換了個芯子,上輩子自己也不曉得那是個穿書女主,還以為真是個異母白蓮妹妹。

黛寧嘟起嘴,嬌聲道:「我不管她是誰,也不管紀墨玨喜不喜歡她,爺爺只能疼我!」

老爺子笑瞇了眼。

「只疼我們寧寧。」

黛寧哼一聲,眼睛亮亮的,像只傲嬌的小孔雀。她拿起筷子,繼續無憂無慮吃飯。

陳景嘴上不願意,可是行動挺快的嘛。想想紀恬現在的狼狽氣惱樣,黛寧覺得她可以多吃半碗飯。

被氣運子打,兩輩子紀恬估計還是頭一遭體驗。

但是沒關係,很快就有更殘酷的東西等著她。只願紀恬心性能一直堅韌,百折不死。

第二天紀墨玨把紀恬帶回京市。

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態,他沒有直接把人往家裡帶,送去了醫院。

紀家也有家庭醫生,紀恬腫著一張看不出本來模樣的臉,疑惑地看向紀墨玨,紀墨玨手插在兜裡,沒有解釋。

紀恬咬牙,她全身散架似的痛,特別是臉,她好怕毀了容。昨晚紀恬想來想去,越想越氣,覺得大概率是紀黛寧做的!

她一定是為了報仇!

紀墨玨怒氣沖沖去接她,找了很久線索,也沒找到是誰幹的。紀恬打落牙齒和血吞,總不能講潑硫酸的事,她溫柔善良的形象也不容許「指證」剛回家的姐姐。

她攥緊被單,看看窗邊出神的紀墨玨,心裡湧上一個主意。

這個紀大少對自己這麼好,作為紀黛寧在世界上最親近的人,他到時候一心對自己好,才是往紀黛寧心上戳刀子呢!

紀墨玨陪了她一會兒,說道:「我要去趟公司。」

紀恬眸光黯淡,很懂事的點頭:「哥哥去忙吧。」

「我讓助理來陪你,好好睡一覺,下班我來看你。」

紀恬很乖地笑,笑容扯疼了臉上傷口,她卻沒有吭聲,只是沖紀墨玨揮揮手。

紀恬現在這個模樣,實在沒有半分「賞心悅目」,甚至有點辣眼睛。好歹是她哥哥,紀墨玨也沒得嫌棄,歎了口氣,揉揉她頭髮,起身離開。

他一走,紀恬臉色慢慢沉下去。

*

那兩個姓紀的都沒回來,黛寧兀自玩得高興。

園丁在花園澆水,黛寧坐在玫瑰花叢的鞦韆裡看書。斑駁的陽光落在她身邊,這一幕讓女傭駐足。

女傭很少見大小姐這麼安靜「愛學習」,她悄悄一看,看見了大小姐的書目——《我把弟弟吊打折磨那幾年》。

女傭:「……」

還有三天就是紀老爺子的生日,因為要在紀家別墅舉辦宴會,傭人們前前後後非常忙碌。

大小姐歸來的消息還沒對外宣佈,老爺子想的就是,等一個正式場合,解釋自家孫女從國外唸書回來了。

之前黛寧去向的撲朔迷離,在此刻就有了好處,但凡安個合理解釋,別人也沒得議論。

紀老爺子拄著枴杖,沖黛寧揮揮手。

「寧寧,過來。」

黛寧放下書跑回去。

「讓醫生給你看看。」老爺子說,「死而復生」是多麼玄幻的事,老爺子心有憂慮,生怕孫女的身體出問題。

醫生含笑喊:「大小姐。」

黛寧看看爺爺,非常配合。

檢查結果很快出來,依舊是那樣,除了身體的酶不正常,其餘指標都非常健康。

醫生走後,老爺子拿著報告單,皺起眉頭:「寧寧,你……」

青團菊花一緊,生怕黛寧把重生和紀恬穿書的事情說出去。它連忙道:「不可以說,我們本就是逆天而行,覺察的人越多,天道就會越嚴苛。」

說不定什麼時候讓黛寧得個絕症都有可能。

黛寧鄙夷地看它一眼:「我知道。」

她壓根就沒打算告訴老爺子,爺爺倘若知道,肯定會參與進來,這是一場不一定能勝利的局,老爺子也是「書中炮灰」,他一旦出手對付氣運子們和紀恬,也會有可怕下場。

黛寧笑嘻嘻對老爺子道:「我不知道怎麼回事。」

老爺子歎息一聲,他倒沒想什麼神鬼之事,只覺得當時黛寧大概率是休克了。醫學解釋不清楚,也不代表不存在。

幸虧老天爺憐憫,把他們家娃娃還了回來。

「黛寧,你忘記自己答應過什麼了嗎?給爺爺說啊。」青團提醒道,它真是賣白菜的命,操著賣白粉的心。

黛寧恍然,哦還答應了陳哥哥一件事呢。

「爺爺,你生日的時候,我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

「誰?」

黛寧眨眨眼:「你到時候就知道啦。」

「蠢團。」黛寧嫌棄地道,「這是我爺爺,你喊什麼爺爺!下次注意。」

青團:「……」

*

京市五星級餐廳內,酒杯碰撞。

「來,趙爺,我敬你一杯。」

趙嶼端起杯子,輕抿了口杯中酒。對方仰頭全干,趙嶼卻不用,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只用等著別人來巴結他。

連一起吃飯的張曼曼和王助理,也都受到了禮遇。

生意場上多恭維。

「趙爺年輕有為,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混小子。」

「那可不是,提起寶礦,誰不知道趙爺的名頭。」

「豪傑出少年,我們這群老傢伙如今不抵用了。」

……

趙嶼只聽著,偶爾會勾勾唇。張曼曼悄悄看他,這笑容不像諷刺,卻也不像贊成。

那群人只以為他喜歡聽,差點把他吹捧到天上去。

說來說去,不知道誰提起了另一個話茬。

「紀家那小子最近也開始管理公司了,嘖,初生牛犢不怕虎,一來就和言家那個老傢伙對上了。」

「誰,關再常?」

「可不就是,聽說他們兩家,為了東城那塊地,交鋒好幾次了。」

趙嶼搖晃酒杯的手頓住,看過來。

有人連忙討好地解釋道:「趙爺沒常來京市,怕是不知道,咱們京市有兩個最大的企業,一個是紀家,一是言家。但風光都是過去幾年的事了,這兩年紀家老爺子上了年紀,那位繼承人紀大少吃喝玩樂厲害,卻不懂做生意,脾氣很暴躁,剛開始接手公司,就得罪了不少人。」

「言家情況更糟糕,老的老,小的還癱了,連個繼承人都沒有,股權還有一半落在關再常手裡。關再常是個老狐狸,聽說,」那人頓了頓,在場的人曖昧一笑,「他年輕時和言夫人有一腿,言明寇還正常的時候,他盡心幫助情人的兒子,現在那個小的癱了,他有了獨攬大權的架勢。」

趙嶼聲線微揚,手指漫不經心點了點桌面:「東城那塊地?」

「對,最近炙手可熱著,聽說紀少不惜一切代價想拍下來。畢竟他家老爺子快生日了,紀老爺子年輕時候也是個人物,轉眼都七十多了。」

他們議論得起勁,儘管都知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比馬大,現在的言家和紀家無可撼動。但沒有合格繼承人的家族,傾頹都是早晚的事。上一代優秀,這一代草包,老的一死,不涼你涼誰?

也因此,在座的人躍躍欲試,想和趙嶼多談幾筆「生意」,順帶等著兩大家垮台。

這些話並非講八卦,而是希望……這位爺趁著這個關口,主動對付紀家或者言家,畢竟那麼大一塊蛋糕,怎麼會讓人不心動。

可是等了半天,趙嶼依舊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樣,從他臉上什麼打算都看不出來,幾個中年人訕訕閉嘴。

飯局散場,有人道:「趙爺,一起去樂呵樂呵?」

趙嶼笑笑:「今天我有點事,失陪,你們玩得開心,記我賬上。」

其他人也不敢攔他,紛紛道:「那就多謝趙爺了。」

趙嶼坐進車裡,揉了揉太陽穴。

張曼曼和王助理去了後一輛車,阿拾充當趙嶼的司機,關懷地問:「趙爺,你還好吧?」

「沒事。」

他的眼睛看著窗外的霓虹,有幾分失神。

紀大少……她的弟弟。趙嶼沉思良久,東城那塊地可不是什麼好地方,趙嶼先前也看上了,後來得知內幕立刻放手,紀墨玨這貨多半被人整了。

倘若花十多個億買下東城,紀家有一半概率得出事。

「阿拾,回去以我的名義發一封郵件。」

「好。」

回去以後,阿拾問:「發給誰?」

趙嶼頓了頓,最後道:「我來吧。」

阿拾摸不著頭腦,聽命出去。

趙嶼發完郵件,仰躺在椅子上,閉了閉眼。他眼眶疲憊泛紅,卻無法入眠,這幾年,他常做一個噩夢。

夢到那年大雪封山,他一個人獨行在漫天飛雪之中。

她從不入夢來,不管他怎麼找,那條路都沒有盡頭。連讓噩夢完整,竟然也成了一種奢求。

趙嶼不想變成一個歇斯底里的瘋子,但他不知道,還可以堅持多久。

他拿出抽屜裡的安眠藥,倒了幾片進嘴巴。

夢裡依舊是那場沒有盡頭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