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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心上人

今年再見,彼此都沒有想到會是這種場合。

馳厭走進咖啡廳,順手點了一杯,坐在馳一銘的對面。外面下著大雨,馳一銘說:「我以為你不回來了。」

馳厭淡聲道:「畢竟是故鄉。」

馳一銘譏諷地笑了笑:「那些羞辱過你的人呢,打算報復回去嗎?你以前的老闆段天海,至今還沒有什麼長進,他見了你,表情必定很精彩。」

馳厭看他一眼:「我是來和你談生意,不是講這些。」

馳一銘無所謂地笑了笑:「哥,這麼久不見,你依然這麼無趣。」

馳厭不置可否,他拿出一份文件,上面是橫霞島嶼的珍珠養殖場介紹。珍珠單賣不值錢,遠遠比不上黃金和鑽石,然而一座島嶼的財富,卻不可估量。

馳一銘也正色起來。他家有珠寶生意,女人的錢挺好賺,做好了珠寶他相當於就在R市站穩腳跟了。馳厭說:「合同我也帶來了,你順便看看。」

馳厭抿了口咖啡,手指點了點最下面那份合同。

馳一銘一看合作價格臉色就沉了:「你玩兒我?比市場價高出了五成!」

馳厭道:「這是海水珍珠,不是淡水珍珠。往下面看,還有一批黑蝶貝產出的黑珍珠。」他語氣很平淡,完全是商業議事口吻,「黑蝶貝生長環境要求很嚴格,只有一半能順利產出珍珠。橫霞島嶼提供的珍珠都是完美的,如果你需要劣質的產品,那我們完全可以改一份合同。」

馳一銘皺眉。

馳厭說得沒錯,這種驚人的價格背後,確實有一定的價值,然而這麼高的成本,萬一珠寶虧損怎麼辦?他家還有個妹妹,雖然他那個渣爹屬意他成為繼承人,然而馳夫人還有個女兒,同父異母的妹妹同樣有繼承權,這樣大一筆錢,搞砸了馳一銘絕對沒有好下場。

馳一銘冷靜下來,搖搖頭:「價格太高了,整個R市,除了馳家,沒人敢接手你這批珍珠。降兩成,我們考慮合作。」

馳厭笑了下:「一銘,你回去和你爸學學,再來和我談價格。」他起身,外面黑衣隨從立馬為他撐傘,他甚至都不給馳一銘討價還價的機會,就再次上了車。

馳一銘看著他車子離開,眸中冷了冷。

馳厭話裡並沒有羞辱的感覺,甚至有些指點的意味。然而馳厭連個機會都不給,無疑就否決了年輕氣盛的馳一銘。

馳一銘扯了扯嘴角,如果他不簽合同呢?他不信馳厭能在R市這所貧窮的城市找到其他合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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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院兒已經很舊了,這麼多年過去,幾乎所有人都在市區中心買了新房,大家住上了小區,便不會再管這樣紅牆綠瓦的房子。

馳厭的車停得很遠,他點燃了一根煙,遙遙看著老舊的大院兒。

他的助理水陽忍不住道:「先生,你買這樣一塊地做什麼?」

2004年房價暴漲的時候,大院兒因為位置太偏,絲毫沒有沾到地皮升值的光。所以即便到了零五年,這塊地依然沒有投資價值。先前據說有老闆要買下這塊地建工廠排污,後來馳厭知道以後,就介入進來,說他要這塊地。

馳厭指尖夾著煙,他垂眸彈了彈煙灰。

水陽說:「聽說這山上有溪水,可是這種地,拿來建什麼都不合適。而且他們這種院子的住戶,心裡都非常有歸屬感,釘子戶那是死了都不願意賣房子的。」古老建築,想要守住的就是記憶與信仰。

馳厭神色淡然,許久才到:「留個念想而已,不願意賣地的別強求。」

水陽噎住,半晌沒敢說他之前已經讓人去敲打這邊的居民了。還放出了話,既然馳厭先生要這個老舊的地方,那麼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釘子戶留下。

畢竟作為一個優秀的助理,很明白釘子戶的存在只能讓這塊地毫無價值。水陽隨口應了聲,然後問:「先生,你還要進去看看麼?」

「不了。」馳厭摁滅了煙,他指尖擦過自己臉上的疤痕,語氣平靜而隨和,「走吧。」

七百多天,有時候馳厭也會想,她長大會是什麼模樣。

然而真正回來了,他才意識到,那確實就只是一個念想。

他說兩年後回來,然而已經遠遠超過了兩年。年少的衝動和熱情,漸漸消弭在了奔波和海浪聲中。他成熟了太多,竟也明白一個人不喜歡他,就少去打擾。

水陽示意司機開車,馳厭最後還是沒有進去大院兒。

姜穗放月假回來,才知道姜水生病了。

姜水生一直咳,臉色蒼白。

姜穗心一沉:「爸爸,你檢查結果呢?」

姜水生見她臉色不好,連忙說:「我沒事,就是換季導致的感冒,B超單子在桌子上,你這孩子,爸爸都說了,身體沒有問題。」

姜穗才拿起單子,外面就有人敲門。

姜穗要去開門,姜水生攔住她,沉下臉:「我去。」

沒一會兒,門外傳來爭吵聲,姜水生聲音鮮少這麼大,他揚聲道:「我說了不賣!多少錢都不賣,滾滾滾,別再來找我了,不然下次把你打出去。」

姜水生喘著氣進屋,姜穗問:「又是買地的嗎?」

姜水生點頭。

姜穗知道這塊地價值不高,升值空間也不大,一開始有家地產公司要買地,說是拿來建工廠,開價很低,許多人猶豫著賣了。後來聽說換了位老闆,開價高,也承諾不會拿來建工廠,許多人的都歡喜地賣掉了,其中並不包括姜家。

因為這是姜穗出生的地方,也是唯一留下她母親回憶的地方。

姜水生捨不得買,對他來說,這就跟賣了祖宗基地一樣難受。

「這殺千刀的生意人,一次兩次不行,我就不信他們還要逼我。」

姜穗安慰他:「沒事的,孫小威他們家不也沒搬走麼,還有洪姨他們,好幾戶人家都沒搬呢。」她看著姜水生的檢查單,輕輕皺了皺眉,血小板數量比平時減少了,然而早期肝硬化典型是症狀不明顯,這也可能是感冒導致的。

姜穗不放心:「爸爸,我們等你感冒好了,再去複查一次。」

姜水生無法理解女兒為什麼熱衷花這個冤枉錢,然而不忍她失望,還是應了。

週末的時候,不知道哪裡放出風聲,說如果剩下的「釘子戶」不搬走,那麼他們將會強拆,然後先斬後奏。

這是最激烈的手斷了,往往這種情況下,最後賠償得當報警也沒用。

孫小威父親孫晨為了官途平穩,從別人口中聽說了買地老闆似乎背景了得,也不願意當這個「釘子戶」,終於同意把房子賣了。

孫晨都賣了房子,大家都慌了。

水陽這時候讓人請剩下的「釘子戶」吃飯。

姜水生氣得胸口發悶:「孫晨都走了,他們絕對是要示威,穗穗,我們不能屈服,我們要是把房子賣掉,以後這裡被污染,你母親唯一留下的東西都沒了。我要去和他們說。」他兩鬢斑白,喘著氣。

姜穗扶住他:「爸爸,我去說。你生病了,好好歇著。我會努力保住房子。」

到了下午,姜穗換了條裙子過去。

路上她遇見了洪麗雲和梁芊兒,十八歲的梁芊兒身材高挑,清麗的臉頰上化了淡妝。她給洪麗雲說:「媽,我們過去看看情況,我聽說這個老闆很有錢,我們多要點錢再把房子賣了。」

洪麗雲欲言又止,眼裡有些惆悵——她不願意賣。

梁芊兒怒道:「我不管,這種破房子有什麼用,到時候你別說話,我來說。」

遇見姜穗,她閉了嘴。

天空在下雨,姜穗撐著傘,穿了一身淺青色的秋裝,荷葉邊的裙擺,靜謐又溫柔。

梁芊兒咬唇,不再說話,她盯著姜穗的背影,腳步情不自禁放輕了。這些年她才逐漸感覺出,自己和姜穗這妖精差別太大了,小時候一直看不上姜穗,然而現在,她竟然會情不自禁模仿她美麗的姿態。

一行人到了酒店外面,有人通知水陽,那些僅剩的幾家「釘子戶」過來了。水陽很不耐煩,說道:「今天就讓他們全賣了知道吧?這群人太難搞了,不就是想要錢?適當加價可以,心太黑就採取不友好的措施了。」

讓他們來這種地方,也確實是施壓。

保鏢為他們引路的架勢,就讓人看出要買地的老闆不好惹。

梁芊兒籌劃了一路,該怎麼加價,然而看到人高馬大的保鏢們,她心裡微微有些發楚。他們會吃她加價這一招麼?

水陽目光往外看,在一個淺青色的少女背影上頓了頓。

那時候姜穗正好收傘抬頭。

她似乎明白背後的老闆不是接見他們的這些員工,清透的淺棕色的眼眸透著大廈窗戶,看向他們這邊的方向。

儘管知道她看不見自己,水陽依舊愣了愣,被她幼嫩美麗的容顏驚艷了一瞬,情不自禁皺了皺眉。

這麼好看的少女?也是釘子戶?

一行人進了包間,水陽身後,馳厭淡漠的嗓音問:「你剛剛打電話,提到了買地的事?」

水陽連忙笑道:「之前你要那塊地,今天就可以全拿到了。那幾個釘子戶來了,我讓底下的人同他們談談,把地讓出來。」

馳厭放下鋼筆,抬頭眉頭皺得死緊。

水陽看出他不虞,摸了摸鼻子:「沒辦法了嘛。」

馳厭不吭聲,拿起椅子上的外套:「我過去看看。」

水陽吃驚道:「馳厭先生,你……」

馳厭冷冷說:「我本意不是讓他們賣地。」

水陽:「……」完蛋,估計那邊已經在半利誘,半威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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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間內,梁芊兒開了個價格,那頭一位幹練的女士笑道:「小姐,您得寸進尺了,開出的價格遠遠不合理。」

梁芊兒說:「我不賣又怎樣?這是我家的房子,我樂意賣就賣,不願意賣你們總不能強搶,你只是個打工的,別用那種眼神看我,讓你們老闆來談。」

女人笑了,這少女還真當他們是買地的了。她似乎沒有聽到梁芊兒貶低的話語,笑容不改:「我們老闆很忙,這件事我來就可以了。」

梁芊兒說:「那我要150萬!」

女人眼中微冷,轉過目光,看向角落裡安靜聆聽的姜穗。一桌子人,她年紀最小,卻也最吸引人眼球。少女丸子頭微鬆,卻帶上幾分明媚幼弱的意味。

女人說:「那位小姐呢,你家的房子,怎麼說?」

姜穗對上她的眼睛,輕聲道:「抱歉,我家不賣。」

女人臉色沉了沉,剛要說話,一個人進來與她耳語。女人臉色幾變,最後奇怪地看他們一眼:「我們老闆來了,就在隔壁的包間,你們想談價格的,不願意賣的,都可以與他說。」

一桌子人沒料到這個結果,面面相覷。

姜穗遲疑了一下,點點頭從容起身,梁芊兒反倒臉色白了。

這麼一圈保鏢在,明確透露出兩個信息。第一,老闆很有錢,所以能討價還價訛詐一筆。第二,這老闆絕對不好惹。

然而話都說出去了,梁芊兒只能硬著頭皮跟在姜穗身後。

在過道上的時候,梁芊兒小聲道:「喂,姜穗,你真的不賣啊?」

「嗯,不賣。」姜穗說。

梁芊兒小聲說:「他不會讓人打我們吧?」

姜穗沉默了一下:「不會吧。」然而她心裡也有些忐忑,她知道要謙和禮貌,在門開之前,露出了友善的笑容。

前面引路的人推開門,裡面男人抬起眼睛。

姜穗愣愣地看著裡面的人,有一瞬是懵的。而梁芊兒則完全呆了:「馳……馳……」那個在童年時意味著可以隨意欺辱的名字,此刻怎麼也說不出口。

馳厭目光略過目瞪口呆的梁芊兒,落在姜穗身上。

他漂泊了太久,如今回到故鄉,年少時難以啟齒的白月光少女長大了,風采半點不減當年。

馳厭沒想到是她來。

他的失態只有一瞬,隨即禮貌地把目光移開,平靜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