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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我想要飛翔

1

下午的天氣chao濕,霧濛濛的。山岡上的景色也變了,倦鳥已經歸巢,遠處一座座灰濛濛的高山繞著地平線蜿蜒起伏。暮色越來越濃,聖母百花大教堂的鐘聲清晰地從山腳下傳了過來,四周的樹林黑壓壓的,耳邊只聽見狂風在樹林間呼嘯。

安娜知道,她這輩子可能都無法再踏入那扇門。

已經是夏天,她站在花園大門不遠處的一棵松樹下,四個小時沒有挪位置。也許是麻木了,她並沒有覺得累。花園中的薰衣糙已經綻放,暮色下,大片大片的紫藍色小花鋪滿花園,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薰衣糙芬芳。這是他種的花,他不在的這些日子,她每天都為他jīng心打理花園,明知道這些花不是為她而種,她也仍抱有幻想,心想看在這些花的分上,他也不會棄她不顧的。可是現在花開了,他卻將她趕出了花園。

她每天都來這裡,風雨無阻。無論她如何不甘心,她不得不承認,她已經退出了他的生活。他不再需要她,甚至是恨她。從此她將在失去他的痛苦中艱難度過餘生,而她這一生,實在是活得孤單寂寞,她永遠無法將自己融入歡騰的人群,就像是碎了的玻璃,不可能跟任何東西融為一體,那冥頑不靈的本xing,那凌厲鋒銳的尖角稜面,刺傷別人也刺傷自己。多麼願意化為泥土,可以融入大地被生活重塑,不幸的是,她不是泥土。

十三歲那年,父母雙亡,她被父母生前的世jiāo祝平濤夫婦收養,那是個寒冷的冬天,平安夜的晚上,她進了祝家的門。「姐姐。」他當時這麼叫她,叫得很不qing願。那一年,他八歲。大概是因為家裡突然來了個陌生人,而且以後還要一起生活,他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是祝家獨子,雖然是生長在溫室中,但他獨立的個xing從小就表現明顯,堅qiang而固執,從小他就不喜歡被人管,所以剛開始他並不熱衷跟她jiāo流,很少主動跟她說話。直到他十歲那年,有一次他們全家到瑞士滑雪,突遭雪崩,祝平濤夫婦深埋雪中雙雙遇難,當時他因為感冒正在滑雪場的酒店裡休息,她作為姐姐在旁邊照顧著他。聞知噩耗,她第一次擁抱住那個可憐的小男孩。他淒厲的哭聲撕碎了她的心,她發誓要用自己的一生來守護這個弟弟。

她做到了,這麼多年,她為他付出了全部的青chūn和愛,承擔著常人難以想像的生活重擔,為了供他讀完大學,她四處打工賺錢,什麼都出賣過,包括靈魂。她將靈魂出賣給了魔鬼!從發覺自己愛上他那天開始,她就千方百計阻止別的女人接近他,這麼多年的相依為命,他很順從她,她不喜歡的人他是絕不會帶回家的。但他的順從並不意味著接受,他始終不接受她,即便他考上大學的那年暑假,他因為醉酒跟她有了那麼一次身體接觸,他也從沒有表示過他會接受她。相反,他對那次的醉酒行為痛悔不已,從此跟她保持了距離,對她的任何接近都很抗拒。大學四年,他一次家都沒回來過,明的暗的戀愛,跟她進行了長達數年的較量,每一次都是以她的勝利宣告結束,她成功地擊敗了他身邊的眾多女人。可是直到碧昂的出現,她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較量。這一較量,就長達十年。她輕而易舉就破壞了他們的婚事,因為她手中有碧昂不光彩過去的把柄,碧昂黯然離開了他。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她就贏了,碧昂離開後,他竟然遠走意大利,逃到了香港,將她一個人撇在意大利五年不聞不問,如果不是因為始終念及她的養育之qing,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回來。他是恨她的。她知道。

可即使他回來了,也並不意味著她就得到了原諒,因為他竟然又帶回來一個女孩,這女孩就是碧昂的妹妹冷翠。她還是抱著即便贏不了也不能讓他得到的決心來對付這個丫頭,趁著他海嘯失蹤之際,她毫不猶豫將這丫頭趕出了天使之翼,誰知才過了兩個月,就輪到她被趕出來了,這一次,他徹底踢開了她。因為她傷到了他最愛的女人,他已經失去了碧昂,無論如何不會容許自己再失去冷翠。他做得很絕,凍結了她的賬戶,收回了她的房產,甚至要將她趕出意大利。一夜之間,她連個屬於自己的住所都沒有了,如果不是阿丁收留她,她只能是流落街頭。

啊,他來了!

黑色的奔馳什麼時候換成了銀色的賓利,不是司機駕車,是他自己開的車,挾著風徑直駛入花園大門,捲起一地的落葉。管家奔跑著過來給他開車門。一身白色衣裙的冷翠從屋裡飛奔出來,蹦跳著撲進他的懷抱,「你怎麼才回來?」這丫頭也學會發嗲了。

兩人當即擁抱在一起,狂熱地親吻。

而她躲在大門外的樹下,涕淚滂沱地仰著臉,全身繃緊抵抗著從頭到腳的戰慄,抵抗著整個世界在她心裡的徹底崩潰。她淚流滿面地走下山岡,失魂落魄,像一個游dang無所寄托的鬼魂,不知道自己的墓地在哪裡。佛羅倫薩的城區已經亮起了燈,她走在燈火闌珊的街頭,這座她生活了近三十年的城市,竟沒有一處燈火是為她而守候,她整個人都游離在現實世界之外,這場爭鬥,真的就此結束了嗎?

「我看你還是放棄吧,沒用的,你就是死在他面前,他也不會多看你一眼。」阿丁不止一次地跟她說。

阿丁……

她總是在困頓的時候想到這個男人,然後投靠他。十年前,偶然的一次相遇讓她決心為自己找一份溫暖,阿丁無疑是最好的對象,他當時年輕、家貧、穩重內斂、為人低調,她供他讀完大學,安排他進律師樓,他從默默做她的qing人多年到現在,反過來又要求她做他的qing人。她一無所有,只有他才可以給她一個棲身之所。報應啊,她常常這麼想。

只是跟原來料想的不一樣,自從這次搬過來,阿丁並沒有滿心歡喜地黏她,來去都給她自由,從不多問一句,當她是空氣。而從前,他可是巴巴地求她過來跟他一起生活的。求了很多年。求她放棄對祝希堯無望的愛qing,求她找回自己,給自己一條生路,也求她正視身邊真正關心她的人。可是自從那次因為小Tracy大吵一架後,阿丁的態度徹底轉變,因為她竟嚷嚷著要掐死小Tracy,她從前說過的很多話他都當耳邊風,唯獨這話讓他對她格外防備起來。他當時以一種極度絕望的表qing看著她說:「你是瘋了,這麼多年以為你總會有好轉的時候,沒想到瘋得越來越厲害,連個孩子都不放過,你比碧昂更有資格進瘋人院。」

而且,他嚴厲警告她:「如果你敢傷害到Tracy,我會跟你同歸於盡!」

這讓她更懷疑小Tracy的來歷,他說是他親戚的小孩,可能嗎?如果真如他所說,為什麼他會小心翼翼地藏著這孩子?每個週末他都會去看孩子,若不是偶然讓她撞破,不知道他還要瞞到什麼時候。如果這孩子是他跟哪個野女人生的,她反倒不會太在意,怕就怕……不敢想,真的不敢想,她怕想得太多真會如他所料進瘋人院。現在她已經無依無靠,忘了這事吧,離開他對她沒有任何好處。

現在她和阿丁住在城區一棟舊公寓樓裡,這還是很多年前阿丁大學畢業,她買來送他的,當時是為了兩人約會方便,現在卻成了他們相守的住所。其實以阿丁現在的經濟實力,足夠買一套更舒適豪華的大宅,可是他說,「我最美好的青chūn都留在了這裡,什麼都可以帶得走,唯獨逝去的美好帶不走,我捨不得這裡」。

這樣的話,她聽來多少有些感動。他還是在意他們過去共度的美好時光的。他愛她,很愛很愛,她不是不知道。從前這個男孩子跟她,她以為是經濟上的原因,可是這麼多年來,她給過他很多的機會離開,甚至是勸他離開,他卻始終不離不棄,以他今天如日中天的事業,他到哪裡都可以尋到貌美如花的女子,而且個個都比她年輕。這時候她才悲哀地發現,原來他們都是一類人,一樣的固執,一樣的癡心妄想,一樣的飛蛾撲火,這樣的愛qing注定不會有結果。

按門鈴,阿丁給她開門,也不多看她一眼,轉身就回書房處理文案去了。他很忙,官司一件接一件,辦公室處理不完的文件他都要帶回家來處理。他僱有四個秘書,個個忙得團團轉,對下屬他很少露笑臉,現在對她也不怎麼笑了,尤其是那次吵架之後。

兩人基本無話,哪怕是睡在一張chuang上。

從前他總是迷戀於她的身體,現在,他不再主動碰她。

「不要再去了,何苦這麼折磨自己。」他睡在身邊,背對著她說。他知道她每天都去哪裡了,沒有阻攔過她,卻打心裡為她難過。

聽到他的話,她不做聲,拉過被子一直蓋到下巴,什麼表qing也沒有,目光幽幽地在落在天花板的吊燈上。好久,他又說:「你這個樣子下去會垮的,我知道說什麼都勸不了你,當一個人心裡長了結,只有自己才解得開。我對你的感qing,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過不了自己心裡的那道坎,我是個凡事都抱有希望的人,所以才一直沒有放棄你,現在,你該明白我的心的,我什麼都可以給你,包括我的餘生……」

她轉過身子閉上眼睛,在被子裡蜷起身體。雖然已經年過四十,她的身體仍然很細也很軟,蜷作一團的景象,總讓他頓生憐香惜玉之qing,「好吧,以後再說,你睡吧。」

淚水順著眼角滴落在枕上。

這一夜,她知道又將是不眠。

2

「怎麼還不睡?」

祝希堯走到露台上,伸出手臂從背後環抱住冷翠。

「Jan,你看,今晚的月亮好美!」冷翠仰望著天空,指給他看。他哪有心思看月亮,扳過她的身子,讓她面朝著他,她的神態,整個兒一個畫中人,看著她,心中某個地方總是慢慢變得柔軟。他將她攬入懷中,剛沐浴完,她的身上散發著淡淡的清香,臉也格外的白,還透著淡淡的紅暈,長長的睫毛揚起的時候,那雙霧濛濛的眼睛不由得一閃,微妙地掠過一串輕波dang漾的漣漪。他沒理由不心醉,低聲說:「你就是我的月亮。」

「才不是呢,」她依偎在他懷裡,眼睛盯著天上,「我喜歡的是星星。」

「為什麼?」

「因為星星跟相愛的人一樣,無論隔得多遠,仍然能夠看到彼此的光芒,你看……」冷翠指著天上成勺子狀排列的北斗七星說,「那顆最亮的北極星就是我,無論你在哪裡,一定可以看到我……」

「唔,北斗星,的確是很亮,我給你摘下來吧,連著那七顆一起摘下來。」祝希堯摟緊她,仰望著天空,好像天上的星星觸手可及似的。

冷翠撲哧一笑,「你什麼時候會說甜言蜜語了?」

「怎麼,就聽厭了?以後我要天天說,說到你耳朵生繭子。」

這麼說著,他伸手撫摸她浸潤著月色的臉,指尖觸及冰冰冷冷的肌膚,心裡驀地變得柔軟。他替她把披散的幾綹碎發在耳後攏好,然後,在她的唇上深深地一吻,再吻……她順從著,在這夜深人靜的月下,他們拋開一切世俗的束縛,沒有一絲一毫的芥蒂和雜念,只有劫後餘生的欣喜和溫存,「Jan,別再離開我,即便讓我的耳朵生繭子,你也別離開,」她依偎在他懷裡,伸出雙臂環抱住他的腰,「這世上我就只剩你了。」

「我也只剩你了!」他重複著她的話,更緊地擁住她。

他想他是太累了,一顆心漂泊得太久太久,此刻他只想靜靜地擁有著她,無論是她的聲音還是rou體,她的思念還是她的哀怨,她的笑容還是她的眼淚,對他來說,都是一樣的,一樣的甜蜜溫暖,滲透到全身。他閉著眼睛,感覺著她的聲音和她的氣息,正在他的心裡化成一片chūn意融融的陽光,照著冰冷荒蕪的土地。

「冷翠,」他抱著她望著遙遠的天邊,「這是你說的,我們只剩彼此了,我們誰都不會失去誰,你是我的,永遠都是!而且,我也會把已經失去的一些東西找回來,讓我們的生活更完美一些,讓你更信任我些,你信任我,才會給我全部,才會說出那神聖的三個字,現在我不會勉qiang你的……」

「Jan……」

「聽我說完!冷翠,你要牢牢地記住,一定要在我聽得到的時候說那三個字,如果我聽不到,你就是說千遍萬遍也是沒用的。人生這麼漫長,我這人很樂觀,我一定可以等到你親口跟我說的,怕就怕我轉身走了,離開了,你才想起要說,這樣就太遺憾了,這樣的遺憾你願意有嗎?」

她迷惘地站在他面前,聽不懂他,他臉上的那種表qing,怪怪的,讓她的心沒來由地痛起來。那三個字,三個字……她老早就想說出口,可是那三個字太神聖,愛太神聖,一旦承認愛上彼此,就是一生一世的承諾,一生一世這麼長,她給得了他嗎?就像這月亮,yīn晴圓缺只是瞬間的事qing,誰也不知道明天會有什麼突如其來的風雲,她心裡一陣迷亂,不知道是對自己沒信心,還是對他沒信心。

「在我有足夠的信心的時候,我會說的。」這是她的回答。

「沒人要你現在說,傻瓜,」他捏了把她的臉蛋,摟了摟她,「進屋去吧,起風了,我們早點睡,明天還有很多事呢。」他牽著她走進臥室。

清晨,她被一陣電話聲吵醒。紫凝打來的。要她去羅馬玩。冷翠早就聽文弘毅說,紫凝被唐臨風「拐」走了,於是打趣說:「什麼要我去玩啊,是要我去見證你的甜蜜吧?」

「不是你見證我的甜蜜,是我見證你的甜蜜,」紫凝說話非常好聽,「你現在在翡冷翠比誰都甜蜜吧,我隔這麼遠都嗅到了。」說著在電話那邊咯咯地笑了起來。紫凝喜歡把佛羅倫薩說成「翡冷翠」。

冷翠連連答應著:「好,我去,你就想想怎麼好好招待我吧。」

兩個人在電話裡你一句我一句地鬥起了嘴。

感覺得出來,紫凝很開心。

冷翠由衷地欣慰,這樣很好,每個人都幸福很好!

掛斷電話,她這才發現枕邊空空,人呢?她跳下chuang,光著腳跑到露台上,看到了,他正坐在花園裡喝早茶呢。他也看到了她,衝她做了個飛吻的姿勢,招手要她下去。

「我要去羅馬。」她穿著絲質睡裙蹦到他身邊。

他將她拉到膝蓋上坐好,瞇著眼睛看她,「為什麼要去羅馬?」

「我國內的一個朋友過來了,我要去看她。」

「也行,正好我有點事要過去。」他點點頭,忽然又想到什麼,問她,「什麼朋友?來做什麼?我認不認識?」

冷翠故意逗他,「嗯,應該認識吧。」

「文弘毅?」他倒直接。

「渾蛋!」她揮舞著拳頭捶他。

他捉住她的手,作勢要去親她,「別,我還沒漱口呢。」她笑著跳開,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看著滿園濃郁的薰衣糙,一副陶醉的模樣,「真美,如果我是個畫家,一定要把這畫出來,Jan,你說我們是在人間嗎?明明是天堂嘛……」

「你能這麼感覺我很高興。」他由衷地說。

可是目送著他的車駛離花園,她立即陷入無限的悵惘和憂傷,在他面前,她始終是微笑著的,可這失而復得的感qing,因為母親的離去,憂傷多於歡喜。她總是抑制不住自己燃燒的心,恨不能化作一隻復仇的火鳥,飛去巴黎將那個女人焚為灰燼。原來她還有顧慮,因為這會牽連到無辜的母親,她夜夜都夢見母親在碧昂的墳前哭,母親托夢給她,「翠翠啊,我找不到你姐姐,怎麼都找不到,她一定恨我才不肯見我的,告訴我你姐姐去了哪裡,告訴我,翠翠……」每次在夢中哭醒,祝希堯就會抱著她,跟她說話,一直到天亮。這樣的狀況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看他日益消瘦,她的心很痛,前所未有的心痛。他說他愛她,會給她最好的,她其實也是這麼想,可是她給不了,連那三個字都給不了。

「小姐,小姐……」僕人瑪拉過來叫她。

「什麼事?」

「您的早餐準備好了,是現在用嗎?需不需要我端到花園來?」瑪拉是祝希堯特意請來的一個僕人,培訓過中文,專門照顧冷翠起居飲食的。

冷翠從遐想中回過神,擺擺手,「我不吃了,我得出門一趟。」

「您還是吃一點吧,先生回來都要問的。」瑪拉說話的聲音很小,總是像受委屈的樣子,冷翠不怎麼喜歡她,但因為是祝希堯安排的,她也只好接受。

「先生每天都問嗎?」她瞪著瑪拉。

「是的,小姐,每天先生回來都要問您吃的什麼,胃口好不好,有沒有出去散步,午休了多長時間……」

「夠了,夠了,」冷翠氣不打一處來,「他這人還真囉唆。」可嘴裡抱怨,心裡卻一陣溫暖,笑了笑對瑪拉說:「拿杯牛奶吧,別的我都不要,我要減肥。」

瑪拉立即嚇得往後一縮:「小姐,您還要減肥啊,先生說了,如果我在三個月裡沒有讓您增胖,我就得走。」

「真的?」冷翠來了興趣。

「我沒撒謊,現在都兩個月了,小姐您還這麼瘦,我,我怎麼跟先生jiāo代……」

「呵呵……」冷翠咯咯地笑,她已經很久沒有放聲地笑了,「放心好了,瑪拉,如果他敢讓你走,我就讓他走,不,不,我走。」

瑪拉這才鬆了一口氣,喜不自禁地回去端牛奶了。冷翠上樓洗臉漱口,換衣服,下來咕嚕咕嚕一口氣就喝完大杯牛奶,一邊抹嘴,一邊往外走,「我出去一下,午飯可能不會回來吃,先生如果問起,不要跟他講。」

「是,小姐。」瑪拉畢恭畢敬地回答。

出了門,太陽很大,冷翠戴上一頂闊邊帽子,遠眺山岡下面的景色。只見柔軟而鮮亮的糙坪自山岡鋪向山腳,陽光明媚,彷彿每根糙每片葉都閃著光,糙坪上一棵棵姿態各異的松樹點綴其間,一條小徑從天使之翼旁邊的樹林間穿過,小徑上佈滿青苔,比長著葉子的樹木還要綠。山岡下的教堂、鐘樓,遠處靜靜的群山,全都安靜地沐浴在夏日的陽光裡,冷翠凝望著蔚藍色的天穹,和陽光照耀下的樹林,深深地歎了口氣,幾朵白雲,在藍灰色的遠方靜靜地懸著,她彷彿在跟那白雲說話,心裡的話慢慢地流出來,她對著天空作起了禱告:「神啊,請多給我點時間吧,我已經感受到他深刻的愛,可是我現在整顆心都在復仇的火焰中燃燒,根本容不下空間去愛,所以我請求您,萬能的神,當我為死去的親人復仇後,請讓我跟他在一起,不管他在世間,抑或是天國,我都要跟他在一起……」

祝希堯當然不會聽到她的禱告,此刻他正在辦公室跟Peter談丁暉的事,他要Peter去徹查丁暉的底細,結果讓他非常震驚,Peter說:「老闆,很多證據表明,姓丁的背著安娜跟碧昂小姐的養母有往來。」

祝希堯一愣,「碧昂的養母?」

「是。」

「他們怎麼會有往來?」

「這個暫不清楚,只知道丁暉最近一次跟碧昂小姐的養母聯絡是在上個禮拜,里昂碰的面,具體qing況還在進一步調查。」

「……」祝希堯背心一陣發寒,「究竟還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有一件事您肯定不知道。」

「什麼事?」

「安娜小姐賣出去的畫,一共有六十七幅,大部分都落入碧昂小姐的養母手裡,而幕後的cao控者正是——丁暉。」

祝希堯被定住了。

Peter接著說:「不知道您明白我的意思沒有,據我們的推斷,丁暉真正受雇的是南希夫人,也就是碧昂小姐的養母,而安娜只不過是他利用的工具,其目的就是通過各種中間環節獲取碧昂的畫……」

「別說了,別說了,」祝希堯忽然頭暈得厲害,連連擺手,「我不想聽了,太可怕了,碧昂,她接觸的都是些什麼人啊……」

「老闆,我們調查得很辛苦,也花了不少的代價,但我覺得既然已經開始接近真相,我們就不能輕易放棄,否則碧昂小姐地下也不安息的,因為是她最信任的朋友將她推向了絕路,而她至死都蒙在鼓裡。」

祝希堯掏出一支雪茄,手抖得厲害,卻怎麼也點不燃打火機,Peter「啪」的一下將自己的打火機點燃送上前,「老闆,原來我去調查這些事只是以完成您的任務去做,可是後來我越來越……我很難過,真的,碧昂小姐太不幸了,她幾乎被所有的人陷害,每一個人都不放過她,而您一定不知道,她的前夫上個月在法國一家酒吧bao斃,去警察局領屍的竟然就是丁暉……」

祝希堯整個成了石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而據我們目前掌握的qing況,碧昂小姐當初嫁到法國的兩年隱藏著一個很大的秘密,這秘密就跟碧昂小姐後來失蹤的那些畫有關,而這兩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碧昂小姐為什麼會進瘋人院,非常奇怪,所有的證據都在多年前被銷毀了,顯然是有人害怕被查到,我們居然一點蛛絲馬跡都抓不到……」

祝希堯整張臉都在抽搐,「查,去查,我也一直很想知道碧昂結婚的那兩年發生了什麼,我一直都知道她有事瞞我,問過她,但什麼都問不到,而這些年我一直糾纏在對她的仇恨中,卻忽略了她背後的很多事qing,Peter,好好地去查,我不會虧待你的……」

「老闆,您不說我也會去查清的。」

「謝謝你。」祝希堯說。

Peter大感意外,跟隨老闆這麼多年,這還是第一次聽到老闆跟他說謝謝,他更加激動得難以自持,猶豫了一下,忽然脫口而出:「老闆,還有件事,是我們意外發現的,最近一直有人在暗中聯絡冷翠小姐……」

「誰?誰聯絡冷翠?」祝希堯差點跳起來。

「目前還不清楚對方的身份。」

「冷翠,冷翠……」祝希堯完全亂了方寸,「她不會背著我做什麼事吧?」

「這個……現在還不好說,對方的來頭不小,我們也是在調查安娜小姐的時候發現的,有幾個行蹤詭異的人一直暗中跟蹤和監視冷翠小姐,每次您陪冷翠小姐去醫院他們都跟著,現在我跟您在這說話,冷翠小姐就跟那個神秘的聯絡人在羅素餐廳碰面。」

「那你還坐在這裡gān什麼!」

「放心,老闆,我已經派人去盯著了,隨時保護冷翠小姐的安全。」

「看樣子是越來越複雜了,冷翠,冷翠我就剩你了啊,如果你也背棄我……」

「冷翠小姐不是這種人,老闆您放心。」

「我該相信她嗎?」

「您該相信自己,老闆。」

3

羅素餐廳位於市政廣場旁邊的一個路口,餐廳佈置得很典雅,鋪著綠色方格桌布的餐桌對面,坐著的是個身著黑衣,戴著墨鏡的中年鬼佬,胳膊上文著一隻蜘蛛,怎麼看都像是黑社會的,一臉的褶皺,年紀好似比杜瓦還大。這兩個月,一直都是他跟冷翠見面,當然,幕後cao控的就是杜瓦,這個叫萊特的人就是杜瓦的助手。旁邊坐著的是個長相斯文的小姐,中文名字叫朱紅,是杜瓦派來的翻譯。

萊特嘰裡咕嚕說了一大堆,朱紅有條不紊地翻譯道:「萊特先生說,就目前掌握的qing況看,你想要知道的事qing馬上就可以找到答案了,希望您到時候可以履行承諾,跟我們一起去普羅旺斯,杜瓦先生在等著您。」

冷翠沒吭聲,怏怏的。每次見面,杜瓦總忘不了要手下跟她重複那個承諾,如果Jan沒有回來,她會信守,可是現在……

接著萊特又咕嚕了幾句,朱紅翻譯:「不過,好像祝希堯先生也派人在巴黎查碧昂小姐的事qing,緊跟我們後面。」

「什麼?祝希堯?!」冷翠驚得跳起來。

「是的,」朱紅微笑一下,一字不漏地翻譯過來,「而且可以肯定地說,我們現在跟您在這裡見面,祝希堯先生也一定知道。」

「……」

冷翠無力地靠在椅背上,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銷毀一切證據,馬上!立刻!決不能讓他比我們先查到碧昂那兩年的事qing,雖然目前我還不知道那兩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既然姐姐這麼忌諱地把日記撕掉,肯定是怕傷害到Jan,所以拜託你們一定要處理得gāngān淨淨,不能讓他找到半點蛛絲馬跡。」

萊特咕嚕著點頭。

朱紅翻譯:「好的,您吩咐的我們一定照做。」

離開羅素餐廳,冷翠沒有即刻回天使之翼,她徑直找到了丁暉的律師樓。萊特上午匯報的事qing全部都跟他有關聯,這個男人,遠比她想像的複雜。可是這傢伙顯然早有準備,非常客氣地跟她面對面坐著,一臉坦然。冷翠壓抑著qing緒,用盡可能平和的語氣質問道,「阿丁,你知道的,我一直很信任你,你老實跟我說,在我姐姐面前你到底扮演著怎樣的一個角色。」

「朋友。」他從容不迫地回答。律師就是律師,惜字如金。

「朋友?」冷翠反問,沒有憤怒,只有悲傷,「有你這樣的朋友嗎?一面扮天使,一面扮魔鬼,背信棄義,算計她,利用她,這也叫朋友?」

一抹微笑浮現在丁暉的臉上,他毫不動怒,「冷翠,我不僅把你姐姐當朋友,也把你當朋友,很多事qing並非如你想像,但我沒有義務跟你一一解釋,以後你會明白的。」

「我不明白!碧昂也不明白!為什麼她對你那麼好,你還聯合那個蛇蠍心腸的女人一起來算計她,連安娜都成了你利用的對象,告訴我為什麼,阿丁,做人不能這個樣子的,就是殺人也得有個理由吧。」

他還是在笑,「我知道你們都在查我,早料到會有這一天,冷翠,我現在只想跟你說的是,我不告訴你是為你好,不想你受傷害,這個泥潭你最好不要陷進來,否則你的下場不會比你姐姐好。」

「你在威脅我嗎?」

「不敢。」

「你到底得了秦菲多少好處,值得你這麼給她賣命,背棄最信任你的朋友,」冷翠這時候已經淚流滿面,「如果是為錢,你現在是名律師,你應該不缺錢的,能告訴我嗎?就是我死,也讓我死個明白好不好?」

「就是不想你死,我才不能說的。」

「什麼意思?」

「別問了,我什麼都不會說。」

「如果現在是碧昂站在你面前,你也不說嗎?」

「碧昂,不會怪我,只會感激我。」

「你算計她,她還感激你?」冷翠以為聽錯了。

丁暉有些不耐煩了,「冷翠,不要無理取鬧好嗎?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跟我談話,是以小時計費的,我的時間只留給工作,從來不會lang費在聊天上。」

冷翠二話沒說就拉開手袋,從裡面拿出大疊鈔票甩到他的辦公桌上,「這些夠不夠,不夠我刷卡,我買你的時間!」

時間靜止。丁暉石雕似的坐著沒動。

但他臉色鐵青,像一個冒煙的手榴彈那樣,駭然盯著冷翠,臉上的肌rou瞬間扭曲得失去了人形,他佝僂著背起身,腳步沉重地在房裡來來回回地轉,找不到方向似的,從冷翠身邊走到窗前,又從窗前走到冷翠那兒,搖搖晃晃的身子火山爆發般就要地動山搖了。

冷翠的臉嚇得灰白,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正yu開口解釋道歉,丁暉猛地抓起桌上的電話機砸向窗戶,「砰」的一聲巨響,玻璃粉碎。

屋子剎那間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對,對不起,我……」冷翠顫抖著身子,只想逃。

「對不起?!你說對不起?」丁暉大吼一聲,又是一掌劈在桌上,嘴角抽搐著,無限絕望地捶著自己的胸脯,「買我的時間?你把我當什麼?你們都把我當什麼?就憑你剛才那句話,我可以把你扔出窗戶!是,是,我是很不齒,出賣朋友,唯利是圖,可是有誰想到過我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我沒有殺人放火,為什麼得到的待遇比死刑犯還不如?我天天辦案子,天天給別人赦罪,可是誰來赦我的罪?」說著他衝到冷翠跟前,老鷹抓小jī似的將她整個兒提起來,那失了態的臉直對著冷翠,眼睛通紅,淚水奔流,「冷翠,你為什麼到現在還不明白,我一直就在保護你,就跟當初保護碧昂一樣,可是你不但不領qing還血口噴人!如果不是因為你是碧昂的妹妹,碧昂是我的姐姐,我根本不給你一分一秒的時間,容你在這裡褻瀆我的人格……」

突然,他住口了。

「你說什麼,碧昂是……是你姐姐……」冷翠倏地瞪大眼睛。

他沒有回答,鬆了手緩緩轉過身,胳膊支著牆壁用決絕的背影對著她。冷翠撲上前,一把拽過他的身子,「你把剛才的話再重複一遍,你說碧昂是你……」

「沒錯。」他用力閉上眼睛。

「怎麼回事,阿丁,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冷翠拚命搖他的胳膊。

對自我的憐憫,對困境的無望,丁暉頹然坐到了牆邊的沙發上,低垂著頭,根本不看冷翠。

「阿丁,對不起,我剛才不該說那些混賬話,可是你該給我個真相,我有權利知道真相啊,」冷翠蹲下身子,將手放在他膝蓋上哀求著,「你跟我姐到底是什麼關係,跟秦菲又是什麼關係,你告訴我啊,阿丁……」

丁暉抬眼淒然一笑,抖抖地伸手撫摸冷翠額頭凌亂的秀髮,「冷翠,我真是很不想說自己的身世,因為它太不光彩,我……」他頓了頓,長歎一口氣,終於還是說,「我是個私生子你知不知道,我母親,也就是你說的秦菲來意大利的第二年就生了我,所以她當時的丈夫才跟她離婚,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誰,也許至死都不知道,而母親在認識徐叔叔後不久,就把我送了人,怕我影響到她新的婚姻……這麼多年,包括碧昂,都不知道這件事,後來我的養父母又生了自己的小孩,而母親喪夫後又結婚嫁到了法國,我無依無靠,十幾歲就靠自己在外面一個人打拼,我母親……直到我大學畢業才找到我……」

這回輪到冷翠成石雕了,「……姐姐從沒在日記裡提到過這事。」

「她不知道,從小我們就認識,包括她的養父徐叔叔都不知道,母親不讓我說,威脅我如果說出來,就不再認我……」他又閉上眼不看她,但聲音突然就啞了,淚水滴落在冷翠的手背上,「我也恨我的母親,因為她給了我一個恥rǔ的身世,為了自己的聲譽又殘忍地將我拋棄,可是,她畢竟是我母親……」

「所以你就聽她的指使害碧昂,騙自己姐姐的畫?」冷翠的聲音也啞了。

「我,我也是身不由己,除了母親我在這世上舉目無親,那個時候年紀小,嘗盡人間冷眼,好想有個人給我溫暖,母親要我做什麼我就去做,也知道是不對的,可我害怕失去唯一的親人……」他俯身抱著頭,彷彿有種無法抵抗的力量在死勁地絞著他的身體,像絞一條毛巾那樣,他掙扎得連呼吸都接不上,「我也知道我錯了,醒悟過來已經太遲……沒錯,我是聽從母親的吩咐,千方百計地接近碧昂,想從她嘴裡得到畫的下落,包括當時她進瘋人院,我去接她出來都是母親授意的,可是碧昂沒有跟我說過畫的下落,是安娜偷看了她的日記無意中告訴我的,安娜為了幫祝希堯創業而賣掉那些畫,母親知道後bī我以他人的名義暗中買下那些畫……」

「所以那些畫都在她手裡?」冷翠的心碎了一地。

「是的,也不是全部,碧昂從繼父那裡一共繼承了一百八十多幅畫,可安娜只偷出了六十多幅,後來可能她發現了,就迅速轉移了畫。」

「轉到哪去了?」

「不知道。」丁暉神qing恍惚地搖著頭,他說得很費勁,也很痛苦,剛才那麼bao烈的qing緒消失了,臉上顯出嚇人的慘白,額上沁出冷汗,「我只知道我的餘生勢必都要來贖罪,年紀大了,心智一成熟,就知道自己過去犯下了什麼罪,也許拿我的一生去贖都贖不完,我經常免費給窮人打官司,就是在贖罪……那些窮人活得很悲慘,其實我比他們活得更悲慘,包括在安娜這件事上,我也是遍體鱗傷,所有的人都以為我是靠著她吃軟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多愛她,明知道她的心不在我這,還是捨不下她……其實我現在擁有的錢下輩子都用不完,何況她年紀還比我大好多,不過十年前認識她的時候,她才三十出頭,我在餐廳當服務生時跟她相遇,當時我就知道我完了,她的高貴優雅,成熟嫵媚,對我來說意味著毀滅,我絲毫也不介意她的年齡比我大,也許這是戀母qing結衍生出來的感qing吧,我整個人生都毀在了我母親手裡……」

「那你還幫她做事?」

「現在沒有了,我們……已經沒有了母子qing分,在我知道那件事後……」

「什麼事?」

「冷翠,不要再問了好嗎?知道得太多對你沒有好處,算起來,我們應該是表兄妹了,我不告訴你是為你好,也請你轉告祝先生,叫他別去查了,所有的人知道都可以放一邊,如果他知道……唉,算了,我不想說了。」

「可是這世上沒有永遠的秘密,早晚他還是會知道的,我也會知道的。」冷翠還想盡最後的努力。

他卻說:「那我就沒有辦法了,只要不是從我嘴裡說出來,我就少一份罪了,將來死了也少下一層地獄。」

冷翠絕望地望著他,知道即便跟他說到天亮也是沒用的,一個人要是執意隱瞞某件事qing那就誓死都不會說出來,她一點辦法都沒有。而且他臉上的傷心也讓她失去追問的勇氣,那麼蒼白,汗津津的,眼神迷茫,這個人,是碧昂的弟弟啊!

回到天使之翼,天色已晚。

祝希堯在客廳的沙發上等候著她。

她一路上都在打腹稿,想著怎麼應對祝希堯可能的盤問,可思緒卻越來越亂,像秋風遍掃的枯葉一樣,越往一堆攏,越是七零八落亂成一片。但是出乎意料,祝希堯並沒有盤問她什麼,只溫和地問她吃飯沒有,要不要先洗個熱水澡,倒是她,臉色萎huang,怯怯地立在門口,長長的睫毛垂著,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一直到躺在chuang上,她都不敢直視祝希堯,做賊心虛原來是這樣的。

「怎麼了?有什麼事qing不開心嗎?」祝希堯親吻她的額頭。

冷翠咕嚕著:「沒事,女人都有生理週期的,你問那麼多gān什麼?」

他慡朗地笑起來,「原來如此,你們女人的生理週期還真奇怪,早上都好好的,怎麼出門一趟臉上就是yīn雲密佈了呢?」

「Jan,」冷翠突然抓住他的衣袖,「我們……一定要好好的……」

「怎麼了,我們哪裡沒好好的了?」祝希堯的目光探照燈似的凝聚在她臉上。

她眼中閃出淚光:「你要相信,我們都是為了你著想的,碧昂,還有我,我們最大的心願就是讓你免受傷害……」

「什麼意思?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沒什麼,我困了,要睡了。」冷翠背轉了身,用被子蒙住了半個頭。祝希堯拉下她的被子,看著她yu言又止。但終於還是沒說什麼,長長地歎了口氣,「冷翠,我不希望你瞞著我什麼,我寧願受傷害,也不要欺騙。」

冷翠閉著眼睛,假裝睡著。

他俯身在她額頭輕輕一吻,「明天我們去羅馬。」

第二天,他們抵達羅馬時已近huang昏。而這座古老的城市繁華未改,像一個中世紀的貴婦,歲月的流逝在城市的角落刻滿滄桑的印記,殘牆、斷壁、噴泉、教堂,每一張雕塑的面孔都在無聲地訴說著王城昔日的輝煌。昔日的,卻不代表今日的,愛qing也如此,愛過的人,經歷過世事變遷早已蹤影全無。冷翠發現,一到羅馬,祝希堯的臉就變得凝重,大概是這座城市給他留下太多痛苦回憶吧。

而且,他很固執,依然住在納佛那廣場的落日酒店。依然是那個房間。他站在窗口眺望著遙遠的天空,落日餘暉將他的肩鍍上一層金色。孤獨的背影,像一堵牆阻斷了現實,他還活在過去裡。

冷翠的心忽然就沉了下去。縱然是粉身碎骨,她知道她永無可能取代碧昂在他心目中的位置。那麼,她如此執著地留在他身邊,究竟是為了什麼?愛嗎?她愛他嗎?她變得迷茫起來……

「Jan,你餓不餓,該吃晚飯了。」冷翠看著他的背影很心痛。

他一動不動像尊雕像,答非所問,「冷翠,你知道飛翔的感覺嗎?」

「飛翔?」

「是的,飛翔。」

「Jan!」冷翠走到背後將他抱住,用臉貼著他的背,「只有鳥兒才可以飛翔,我們沒有翅膀,如何能飛翔?我知道你想她,沒有關係,你可以好好地想,可是你別這樣鬱鬱寡歡,我看著好難過,如果碧昂看到,她也會難過……」

「我經常做夢,夢見自己一個人在天空飛翔,有時候是黑夜,有時候是huang昏,我不知道我在找什麼,要去哪裡,我只是在飛翔……」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維裡。她將手臂環抱住他的腰,接過他的話,「如果你一個人飛翔覺得孤獨,我陪你飛好嗎?」

「如果我墜向深淵呢?」

「……」她頓時哽咽,「Jan,難道你帶著我,只是想讓我跟你墜入深淵?」

他轉過身,直直地看著她:「我是怕你將我帶入深淵。」

「Jan……」

「知道我為什麼來羅馬嗎?」

「為什麼?」

「我要向你求婚,嫁給我,冷翠,哪怕是和你一起墜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