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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制

但凡是週歲宴,總要以抓周開始,眾人將壯兒抱來了,又把桌子上鋪滿了各色吉祥物事,將他放在桌前,逗引著他去抓。不料壯兒剛才被抱著出去走了一圈,這會兒正是餓著呢,小嘴一張一合的,頭直往乳母胸前拱去,對桌上的東西,並無絲毫興趣。

畢竟只是次子的週歲,沒有辦大,這裡都是自己人,也沒有什麼外命婦在,眾人不必過分顧及儀態,不禁都哈哈大笑,徐循也忍不住笑了,起身走到桌邊,拿起些撥浪鼓之類的玩具逗他,壯兒看了,方才有幾分想要,便揚手來拿,不情不願地被引導到了桌上,坐在當地又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的幾個哥哥姐姐都是經歷過的,最大的阿黃也知道典故,便領著弟妹們在一邊拍手笑道,「弟弟選一個吧,選一個!」

點點最是恨鐵不成鋼,見壯兒不選,便拿起他白嫩嫩的手往一柄如意上按,壯兒蠻不高興地掙脫了她,坐在桌上左看看、右看看,那股子迷惑的神氣極為惹人憐愛,眾人看了沒有不愛的,連皇后都被逗笑了,「瞧他那小嘴兒,往下撇了——喲,別是要哭了吧!」

果然,壯兒又要吃奶,周圍又吵,環境又陌生,早有些不高興了,虧得是脾氣好,才能忍耐到現在,如今見養娘、乳母都不來報,嘴唇漸漸向下撇去,五官皺在一起,似乎就要放聲大哭。齊養娘忙上前哄著,作好作歹哄了半日,小祖宗方才猛地捉起了手邊距離最近的一本《三字經》。

眾人叫好聲還沒起呢,壯兒猛地把書本往齊養娘方向一塞,齊養娘不解何意,本能地接過了,壯兒便又流水價抓起糕點、玩具、吉祥鏍子等物,分給桌邊圍繞著的兄姐和乳母,連徐循都被分到一塊小鏡糕,雖然眾人連聲制止,但壯兒卻毫無止歇之意,見一張桌子上的東西都快分完了,他心滿意足,往厚實軟和的錦緞上一趴,便瞇起眼,彷彿要就此睡去。

抓周至此,還如何進行得下去?從太后到宮女、宦官,都笑得直不起腰,齊養娘忙把這孩子抱下去餵奶哄睡,各皇子皇女則帶去落座準備吃飯,點點一邊走還一邊念叨呢,「這個不是這樣子的,弟弟做得不對。」

阿黃是長姐,較為懂事了,見妹妹耿耿於懷,便勸慰道,「就圖個開心嘛,沒什麼要緊的。」

圓圓一蹦一跳、沾沾自喜地道,「我抓周時候,抓了個好大的金餅子!」

「什麼叫金餅子啊?」點點有點不明白。栓兒在姐姐後頭一搖一擺地跟著,見三個姐姐自顧自說得熱鬧,急得啊啊直叫,只是他男孩子,現在話還說不大清楚,只能扯著阿黃的衣袖,來吸引她的注意力。

幾姐弟如此活潑親密,眾人望了都是溫存而笑,只有何仙仙別過臉去不看,只是抓了一把瓜子慢慢地磕著。

等到開席以後,皇帝、皇后和徐循三人都站著服侍太后,一群人也不敢坐,等到太后諭免,方才各自就坐。皇帝吃了幾口酒,又抱著兒子逗了逗,便起身笑道,「娘,兒子內閣那頭還有點事……」

凡是擁有很多女人的男人,在這些人聚集在一起的時候總是不會太舒服的,不是說皇后會領著一群人說他的壞話,而是被三十多個人的注意力集中於一身,時時刻刻都有人攢足了勁兒想在他跟前冒個機靈氣來邀寵——這種關注,在某些人是享受,在某些人就會覺得煩。皇帝基本很少在女眷聚集的場所逗留到終席,太后也慣了,聞言便笑道,「你去吧,我今兒精神還好,也再坐坐。」

她肯賞臉,也算是比較難得的一件事,按慣例來說,這種小輩的宴席,太后如果懶得動彈,都完全可以不來。

將皇帝送走了以後,屋內原本隱隱存在的緊繃氣氛頓時就放鬆了下來,一群人笑也敢大聲笑,說話也能略微專心點了,不然,對於曹寶林等人,一年中罕有幾次能見到天顏,叫她們放下心思來說笑,她們也實在是做不到啊。——宴席的氛圍,至此方才是徹底地歡快了起來,眾人一邊吃喝,一邊議論著堂前耍的百戲,太后吃了幾口菜,又讓人去請兩位太妃過來,「我讓她們來,她們也不知道南內好,只是懶怠動,說是過來還要梳妝的。——我以前也沒來過,如今來了,方覺得這裡風景的確不錯。就回去傳我的話,說是這裡確實好,若能動彈,不妨就來。還有文廟貴妃娘娘,有興致都可來走走,若沒精神也別勉強。」

文廟貴妃雖然年紀輕,但自從文皇帝去世以後,精神頭就一直不是很好,她和太后差不多年紀,但太后平時還算是康泰,而文廟貴妃卻是纏綿病榻,今年到現在,可能就好過兩次,其餘時間一直都躺著不起來。今日也未必能有精神過來,是以太后就添了這一句,免得文廟貴妃為難。

說完了,太后望了角桌一眼,正好阿黃也正回顧她的方向,她不由得微微一笑,又道,「還有阿黃娘親,也讓她過來,今日是壯兒的好日子,她不來可不像話。」

眾人不禁都看向皇后,皇后直視前方,彷彿沒聽見太后的話,唇邊的笑容自然又完美,好像已經完全沉浸進了百戲的世界裡。

不管皇帝在不在,太后身為長輩,在後宮裡她的話權威肯定最重。皇帝在,也許還能爭一爭,皇帝不在,誰敢違逆她的吩咐?立刻就有人前去傳話,太后又令人把阿黃挪到自己身邊來坐,摟著她笑道,「前兒見你,你臉上還發了個小小的膿豆兒,今日倒是平下去了。」

「秋日火氣旺盛得很,」阿黃偎在太后身邊,笑著說,「不但發膿豆子,上回見祖母時,我貪吃了一塊桂花糖,還流鼻血了,嬤嬤讓我吃了兩天素,這才慢慢地消了下去。」

兩人旁若無人的對話,再再顯示出了阿黃受寵的程度之深,眾人看在眼裡,如何不明白太后的意思?皇后卻彷彿不知道一般,又令人給太妃們安排位置,待敬太妃、賢太妃帶了靜慈仙師過來時,眾人給兩位太妃行了禮,徐循也不管皇后,自己按舊時禮節,給靜慈仙師行了禮,太后指著皇后上首,不容違逆地吩咐道,「再添一張椅子。」

現在皇帝去了,原來的寶座就只得太后一人坐,因文廟貴妃今日來了,太后便將上首讓給她坐,自己坐了皇帝的位置,打下眾人是分了兩行對面而坐,中間空出一個空地來給人表演百戲,皇后已是打頭,要再添一張椅子,地方侷促不說,如何擺放碗筷?可太后話已經說開了,使女亦不能不應,皇后遂自己起身,要往下一格。

她這一挪不要緊,徐循本來和她對面而坐,皇后挪完以後,就變成坐她下首了。——雖然她也不喜皇后,此時見她受辱,也沒什麼同情,不過亦不願落井下石,好像還顯得她有意佔這個便宜似的,於是也只好示意何仙仙,鬧得所有人都站起來各自往後挪了一個位置,方才為靜慈仙師設了一把椅子,獨居上首而坐。

靜慈仙師容色平靜,也不容讓,給太后行了禮,便坐了下來。太后又將自己案上的菜賞了好幾味過去,給她添菜。

本來歡悅的氣氛,至此已經是一掃而空,袁嬪、諸嬪等新人,均是小心翼翼地望著這一場好戲,徐循都能感覺到她們深藏在微笑背後的疑惑:自打她們進宮以後,如此大規模的慶典那還是第一回,只怕,這批人是第一次見到仙師,第一次感受到這處處講規矩,處處都有規矩的宮廷背後,深藏的另一面。

何仙仙顯然也是做如是想,她側耳在徐循耳邊說了幾句私話,語氣有點幸災樂禍,也不知是對著袁嬪等人,還是對著皇后,「也好,是該讓小丫頭們見見世面了,不然,還以為在這宮裡,活著有多容易呢。」

徐循心底暗歎一聲,微笑道,「少說兩句吧……她就在對面看著呢。」

皇后的確就坐在兩人對面,距離也不是很遠,此時空地中沒有什麼人,誰也說不准她能不能讀唇語,又或者是誤會了兩人在說她是非,何仙仙酸酸地道,「看見就看見了,你怕什麼?」

「我是不怕。」徐循如實說,「可你不怕嗎?」

何仙仙哼了一聲,卻是安靜下來,再沒說什麼。

一頓飯吃過了,眾人又移師去看戲,這一次,皇后很識相,直接坐靜慈仙師下首去了,太后神色微霽,倒是還和她搭了幾句話,又笑道,「這戲文雖好,可就只是老三篇,也看得厭煩了。皇后有暇,可讓她們多排幾處新戲,我們老骨頭閒居無聊,就指著看戲來打發時日呢。」

皇后笑道,「母后說得是,教坊司每年干領銀子不做事,年年都是這些老戲,雖然換了名目,可卻是換湯不換藥,唱詞都差不多。」

座中資格越老的女性,越是看戲專家,不知看了多少年的戲,聞言都道,「正是,只是一味敷衍,還沒民間唱得好,聽那些一品夫人談起來,宮外的雜劇反而更好看,我們反倒落後了。」

宮裡宮外,這關係也夠微妙的了,宮裡嬪妃自然是外命婦們奉承的對象,可她們雖然身份尊貴,但卻不能隨意出門,隔了深深的宮城、皇城,對外頭的世界幾乎一無所知,也往往有些『坐井觀天』的自卑,難免要和宮外命婦們鬥鬥氣,太后一聽這話,就對皇后說道,「豈有我們反而不如別人的道理?教坊司歸禮部管,咱們使喚不動,我就把這事兒交給你了,宦官聲細,正好演女角,或者就選了宮女也行,餘下的生角,精心挑選些人,也不是唱不出來。今年年節,咱們宮裡自己也要演幾出好戲來看。」

這……

現在演雜耍百戲的倡優,都是宦官、都人,真正妃嬪看戲,是和現在一樣,人家在水那面演戲,妃嬪們在水這面聽,說實話連長相都是看不清的,因為上演雜劇的全是未經閹割的少年戲子,多在十歲到十二歲之間。成年戲班也不是不能看,不過限制更嚴格了,絕不會讓兩邊有什麼接觸的機會,而且一年最多上演兩次而已。之所以如此安排,還是因為宮裡的女戲實在上不得檯面,不能令觀眾們滿意。

現在距離年尾,也就是四個月的功夫了,初一倒是不演大戲,元宵節大家走百病也還好,不過出了春月就是皇帝的萬壽節了,宮裡肯定也要安排些慶祝活動活動的。頂多再多算一個月吧,五個月的功夫,要把原來就上不得檯面的女戲給調教出來,還要尋些好戲來唱——徐循是不懂行,不過聽著也都替皇后頭疼:這個任務,不輕鬆呀。

然而長輩發話要你做,就是要你死,都不能當面頂牛,更何況這是如此一件小事?皇后低眉笑道,「是,媳婦一定盡力。」

「聽這口齒,就知道能幹,怕是我一說就想到法子了。」太后呵呵笑,「好,好,那我可就等著瞧了。」

徐循雖然喜歡看戲,但現在卻又不大享受對面傳來的樂聲了,坐了一會兒,便離座更衣,從淨房出來以後,也不急著回去,反而從側面穿堂出去,對身邊侍女笑道,「你們瞧,八月京城水天一色,多麼漂亮?東苑本來沒水,現在開出個小池子,也挺好看的。」

侍女們自然爭相奉承搭話,有些就在南內服役的,便說出好多開鑿期間的趣事。大家說得正熱鬧呢,環珮叮咚,袁嬪也來了。

「娘娘。」她作勢要福身,徐循連忙扶住了。「何必如此多禮,難道每回打照面,你都要衝我行禮?」

袁嬪面色微紅,望了望左右侍女,囁嚅道,「適才失言,只怕得罪了娘娘,特來向娘娘請罪。」

十七八歲的少女,出脫得像是一朵剛出水的荷花,此時雙頰微紅吃吃艾艾,徐循見了,亦不免暗歎我見猶憐——她真奇怪,為什麼皇帝對她還是恩寵如常,連她看了這樣純淨的女兒家,都忍不住要多瞧幾眼,多疼惜幾分。

「我不知你說得是何事呢。」她笑著說,「惠妃慣會逗樂子,你可別被她嚇著了。」

袁嬪臉上的緊繃與心虛頓時散去了,她忍不住漾開了一笑,如釋重負,「娘娘不怪罪就好——不瞞您說,我剛才可是連飯都沒有吃好!」

只看她會在選秀時唱曲兒,就知道這女孩子該怎麼說……腦子有幾分不靈光的。平時大家『今天天氣哈哈哈』倒也罷了,此時稍一深談,頓時是有點露餡兒了。徐循看著她也深覺可愛,她稍一莞爾,「怕什麼,別人說幾句你就怕了?我又不是老虎,還能吃了你不成?」

「可、可您是貴妃娘娘……」袁嬪倒和她抬槓起來,聽她的語氣,貴妃這個身份,彷彿是高高在上,極為遙遠,天邊一樣的人兒。「我,我平日裡都不敢正眼看您,更別說是得罪您了……」

徐循忍不住笑起來,「連正眼都不看我,有這麼瞧不起人的嗎?」

袁嬪唬了一跳,還要道歉呢,見徐循笑得開心,方才戰戰兢兢也跟著笑了,「我——我不會說話!」

徐循覺得和她聊天,倒比進去看太后折騰皇后更有意思一點,她問道,「現在還唱歌嗎?」

「唱的。」袁嬪老老實實地道,「就是人前不唱了,人後還時常唱給皇爺聽的。」

她又有幾分赧然,「選秀時不知規矩,倒是讓姐姐們見笑了……後來出去聽人說起,還以為自己再不能入選了呢。」

「卻沒想到還是中了吧?」徐循也覺得比起去教坊司做教習,還是讓她在宮裡好點,起碼也有個待遇。「進宮以後,大家都待你好?」

「好呢。」袁嬪的語氣極為真誠,「再沒想到有這樣的福氣,能進了這仙境一樣的地方……侍、侍奉皇爺。」

聽得出來,她說的是真心話——袁嬪估計還沒聽說殉葬的事。

徐循看著她的如花笑靨,禁不住就在心底重重地歎了口氣——其實,袁嬪這一批人還算好,起碼此時此刻,都還抱有一點點希望,真正最不應該知道殉葬的,是李婕妤才對,她從一開始,就失去了存活下去的機會。

「開心就好。」她終究是說,「皇后賢明,大哥仁厚……你們的日子不會太難過的。開開心心的,多享享福,在家的時候,誰想過能在這仙境一樣的地方活著呢?」

也許是她的語氣露出了一點端倪,袁嬪露出詫異之色,望了她幾眼,方才露出笑來,又再施禮道,「還有貴妃娘娘好性子,我們真是前世積德,才能進宮來服侍主子們!」

她的語氣,真是歡歡喜喜、實實誠誠,這種真摯的喜悅極有感染力,徐循就是心中再有感慨,也不由得被她帶出一笑,她注視著袁嬪俏麗的、天真的臉龐,忽然間,找到了當年文廟貴妃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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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壯兒的週歲好日子,但心情不大爽利的人卻不止徐循一個,幾乎是才回到坤寧宮裡,皇后便沉下了臉,周嬤嬤追著她的腳步一路進了裡屋,一路也在絞盡腦汁地思考。

「娘娘……」她示意幾位侍女上來為皇后更衣,「這新戲班子的事——交給尚宮局可好?」

六局一司雖然和皇后配合工作,到目前為止也沒有出現什麼離譜的陽奉陰違之事,但皇后和周嬤嬤心裡都清楚:太后多年參與宮務,六局一司多數都更服她管教,尚宮局的幾位尚宮,更是皇后娘娘的老下屬了。將此事交給尚宮局,把難題轉嫁出去,也算是對太后的委婉反擊。畢竟太后就是要追究起來,皇后也不是沒話分辨的,就是這幾個月,皇后忙得團團亂轉,何曾歇過?眼看著就是太后的千秋節,太子的千秋節和年節了,又到了換季發份例的時候,往後的幾個月,誰還有空去訓練個新戲班子呢?

「推出去又有什麼用。」皇后哼了一聲,倒是看得很清楚,「倒是萬壽節上,她問得只會是我……今日已經夠沒臉了,萬壽節上說不定還要再沒臉一次,難道我還嫌不夠,還要招著她再問問我?再丟一次人?」

周嬤嬤被這一連串的搶白說得噤若寒蟬,垂下頭再不敢多話,唯恐把皇后的火兒給激得更猛——卻也不敢退下。靜候了一會兒,等侍女們換完衣服退出去了,方才等到了皇后的問話。

「今日她去看了吳氏沒有?」

這一問沒頭沒尾,周嬤嬤卻是心領神會,「去看過了,還說了幾句話,但沒給看孩子,吳氏本來還拍窗戶,聽了話就慢慢安靜下來了。」

「看來她果然沒瘋。」皇后微微一笑,語氣又轉淡了,「不過此事也就這樣了,以後不必派人探望吳氏,免得引起別人誤會。」

「是,」周嬤嬤忙道,「回娘娘,奴婢遣人過去,都是打著快開席了,尋找貴妃娘娘的名號,不至於引來懷疑的。」

「嗯,小心駛得萬年船。」皇后略帶猜忌地瞥了門口一眼——現在的密議,就是貨真價實的密議,屋裡都是不留人的。「誰知道那些人裡有誰會是東廠耳目。」

其實周嬤嬤對這點十分不以為然,數次想要爭辯——只是看著皇后的表情,又把話給嚥了回去:這半年多來,娘娘是越來越多疑了……就是勸,也不會有任何用處。

「那,此事又該如何著手呢?」她把話題繞回了眼前最大的難題,「這戲班子的錘煉,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此事確實頗為為難,皇后低頭盤算了一番,方才道,「先去教坊司問問吧,如有女教習,便全都請進來。還有責令他們必須寫出幾本好新戲,改日我和大哥說一聲,請旨由宮裡出面,在民間也搜羅些好本子、好教習,在皇城裡劃一塊地方教女戲也行,反正不進宮城,倒是不妨事的。」

她和周嬤嬤籌劃了半日,眼看天色黑了,外頭有人進來道,「娘娘,皇爺今晚翻了袁嬪的牌子。」

坤寧宮得天獨厚,因為地理位置的關係,要知道誰進乾清宮侍寢,實在是非常方便——找個人在門口看著那就行了,畢竟,兩宮間也就隔了一片不大的場地。

皇后唇角微微一翹,「又是袁嬪啊?」

她的語氣倒有幾分喜悅,周嬤嬤湊趣,扳指算了算,「這幾個月,袁嬪侍寢次數,可是漸漸地要把那一位給蓋過去了。」

「更要緊的,今兒是壯兒的週歲呢。」皇后唇角含笑,難得地應和了周嬤嬤一句,方才把話題又扭了過來,「咱們宮裡原來的戲班子,早就散了,如今還剩幾人能唱,也不知道……」

戲班子、各種節慶、各種日常,還有太后那邊時不時興出的各種事由,皇后還要抽空教養栓兒……這下半年,她更是忙得團團亂轉,今年冬天偏又特別冷,忙過了栓兒的生日,她本就有幾分孱弱的身子骨再也支持不住,一場風寒,便是臥床不起——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