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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風

文淵閣內難得這麼安靜。

作為閣臣入值辦事的地方,文淵閣常常是很熱鬧的。如今內閣的幾位大臣,雖說也有些面和心不和,彼此間難免在很多事上都有博弈和衝突,甚至於很多時候也是吹眉毛瞪眼睛,彼此間爭得你死我活的,恨不得把彼此吃掉,但更多的時候,還是要好好地坐下來商量事情。——說實話,國家這麼大,官員這麼多,庶務如此繁重,不是每件事都要爭,也不是每件事都能爭的。

至於什麼事能爭,什麼事該怎麼爭,爭到什麼程度,每個閣臣心裡都是有一本賬。官場上的門道實在是太多了,多到《文獻大成》簡直都寫不完。這些從翰林院一路升上來的閣臣們,哪個不是在宦海裡浸淫了幾十年,才能把官場這個大遊戲的所有規則都給摸透?所以說,文淵閣裡擼袖子的時候其實並不多見,真的吵起來的情況,其實反而不是博弈最激烈的時候——激烈的博弈一般檯面下都給搞完了,檯面上還是要按規矩來走。吵起來,那是事發突然,各人確確實實,意見難以統一,無法給皇帝一個統一的態度時,才會吵得厲害。

當然,真的是都無法統一意見的大事,皇帝也不會就交給內閣來辦,有時會下令廷議,有時也會召閣臣入文華殿商議。反正文淵閣和文華殿相聚並不遠,為的就是方便這群帝國的統治者可以隨時開個小碰頭會。

所以,文淵閣的主旋律,一直就是很低沉、很溫柔,很有條理的絮語,就像是有一場永遠也開不完的會,偶然的沉默,只是方便你處理一下私人需求。無數庶務就是這樣在內閣值官手裡被貼上了票擬,再送到宮中,由司禮監代抄朱批,也就是所謂的批紅。當然了,皇帝有閒空的時候,還是會聽聽節略、票擬的意見,有時自己不滿意的話,便會令司禮監王瑾等人執奏章返回文淵閣,和閣臣們商量出一個新的票擬,再送回去由司禮監批紅——每當這時候,值房裡就會又多了司禮監秉筆太監那略有幾分尖細的嗓子。

但今天的內閣卻是安靜得落針可聞,難得人到得齊全,但個人都只是悶頭翻閱著手中的奏章——有些例牌折子,本來掃一眼節略也就罷了,此時卻都是翻開了細細地看著裡頭的內容,好似那是孔夫子著的《春秋》,實在微言大義得可以。

就連被派來催促閣臣們的王瑾,都是沒有做聲,他尷尬地擦著額頭上的汗水,左看看、右看看,乾脆手一疊,往那一站,也不吭氣了。

也就是半個時辰之前,皇帝剛召見內閣,商議廢後流程,內閣首輔楊大人是罕見地動了情緒,他再三以宋仁宗為例,懇勸皇帝不必無過廢後,儘管皇帝已經拿出了皇后的自請廢位之表,依然阻擋不住首輔楊大人,乃至內閣多數重臣維護正統的決心。

君父君父,臣子要把皇帝當爹尊敬,這就是儒教王道的要求,全天下的讀書人讀的都是鼓吹孔孟的這一套,皇帝是你爹,皇后那就是你媽,天下有爹要休棄媽,做兒子的在旁敲鑼打鼓的嗎?當然,爹睡不睡媽那不歸兒子管,可身為皇帝,那就是天下人的表率,有些事你不守規矩,大家忍一忍也就都過去了,可有些事是不能不較真的。廢後顯然就這樣的一樁大事——內閣重臣們的標準,有時候就是這麼有伸縮性,所謂大義、小節,分得是非常清楚。

內閣裡有三個楊大人,一位金大人,首輔楊大人是西楊,堅決反對,金大人不說話,另一位楊大人東楊大人,那態度就曖昧了,剛才在皇帝跟前,還說了一句,「母以子貴、子以母貴……」

這句話,歷來是廢無子皇后,讓有子妃嬪上位的最佳借口。你比如說漢武帝的上位就是很典型的子以母貴母以子貴。東楊大人如此說,明顯是已經靠向太子東宮了,不過,這話立刻就被南楊大人喝住了,「天下無子皇后多矣,難道個個被廢?」

——這一位南楊大人,因為在處理政務上看不出有多少成績,在過往的歲月中,也沒有建立多少功勳,於內閣之中一向是很沉默的。沒有多少人把他的話當作一回事,可在這件事上,他一發話,連歷來為文皇帝心腹機要,臨終前就隨侍在側的顧命大臣東楊大人都不能不立刻閉嘴。也是因為他的一句話,內閣到現在都很安靜。

原委麼,也很簡單——南楊大人資歷沒亮點,能力沒亮點,亮點在哪裡呢?

亮點就在南楊大人的忠心和氣節上,他一直都是仁宗昭皇帝的死忠,文皇帝年間,東宮迎駕事件幾乎是把昭皇帝的太子前程都給斷送了。南楊大人就是當時忠心耿耿,一直站在太子身邊,甚至是為此一直被關押在詔獄裡坐了十年的牢,一直到昭皇帝即位才被放出來。

但,在昭皇帝年間,雖然南楊大人屢受提拔,得到了非凡的重用,可他起點太低,本來也就是個太子洗馬,按部就班要做到閣臣,簡直不知何年何月。南楊大人坐火箭一樣的入閣,發生在當今即位以後,皇帝直接就把他原來做事的弘文閣給撤了,讓南楊大人入閣聽用。

話說回來,東宮迎駕那一年,當今還小呢,未必就記得住他南楊了。真正把南楊大人的名字記在心裡的,只怕是另有其人。當然,這話不能亂說,你說了南楊也不會承認。而且這也不算是他的污點,當今太后歷經四朝,賢良淑德女中表率,國之大事皆可周知,能得到她的賞識,那是南楊大人的福氣,這內閣之外,羨慕著南楊大人的還不知有多少人呢。士大夫們的氣節一直就都是這樣,是比較有彈性的……

如果是原則性問題、政策性問題,那沒人會把南楊的說話放在心上,該爭就爭唄,太后就太后,怕你不成?問題是現在說的是皇帝家事,是後宮裡的事,哪個閣臣願意為了這麼點和切身利益沒牽扯的小事兒得罪太后?都知道,皇帝在軍國大事上經常徵求太后的意見,太后對政治還是有參與度的。惹來了老人家的記恨,關鍵時刻一句話,誰知道仕途是否因此就受到影響?

老人家的意思,通過南楊一句話就是體現得淋漓盡致了:說廢後可以,少拿太子身世做文章。

御前爭辯,在內部會議上是常有的事,皇帝也不會因此而降罪,一直都是微笑著在旁靜聽。可南楊大人這句話一出,皇帝的臉很明顯就扭曲了一下,之後不一會兒便喊了散會。會後王瑾就到文淵閣來了,還是讓眾臣商議著該怎麼操辦這廢後的事兒。

這明顯是在催促閣臣們快點表態了,但這個態怎麼表可實在是不好說,廢後該怎麼弄難道皇帝心裡沒數?他現在欠缺的就是個話口子,但這個話口由誰來開?剛才東楊好像表現得很支持孫貴妃和太子,但南楊一開口,他也不吱聲了。

再看王瑾的態度,也是透了玄機,閣臣們不開口,他也不催,就在那站著,敷衍塞責的意圖十分明顯。幾位大臣都是總理級別人物了,臉色總會看的吧?這一看就明白:和自己私下收到的風聲一樣,太后對於廢後再立,心存不滿,雖然不能阻止,但卻似乎並不贊同讓孫貴妃上位。

這事兒你們自己母子都意見不統一,外人更不該插嘴了。母子沒有隔夜仇,這時候誰會傻得走出來為皇帝來得罪太后啊?

西楊大人咳嗽了一聲,把大家的注意力都拉過去了,他很和藹地問王瑾,「不知皇后上表,言其多病……是否真已病勢難起?」

私下問,這叫打探內帷,罪過不小。公開問那就是關心皇后鳳體,沒有人對西楊的做法有意義,大家都擎著希望的眼睛,很期待地看著王瑾。

王瑾也咳嗽了一下,儼然地道,「娘娘自從去歲流產以後,確實臥床難起,近日雖有好轉,但……」

但什麼,沒說,您自己腦補吧。

東楊大人做了第三個咳嗽的人,「此事事關重大,不能不謹慎視之,陛下也不可急於一時,須知天下之大,每日裡急務也有許多,庶務更是繁重。此事似可稍延,吾等還有交趾撤軍的折子要與諸君同看……」

很好,他為大家和王瑾都爭取了一個下台階,眾人找到借口,便歡天喜地,各玩各的去了。——其實他也說得不錯,一天多少折子、多少事情要處理?幾人到中午吃飯的時間,才是結束了一上午的腦力風暴。

閣臣用飯,吃的是現做的廊下餐,天冷時候取個熱乎勁兒而已,要說多好吃那也沒有,畢竟爐子也不是很多。和唐朝時不一樣,宰輔們沒有硬性要求要一起吃飯,位高權重的老資格比如說首輔西楊大人,文淵閣裡是有一間屋子專門給他用膳、午休的,其餘人湊在一起吃完飯,您要散步消食也可以,去後面午休也可以,此地地方狹小,卻是沒有單獨的一間屋子睡覺了。

南楊大人照例是不睡午覺的,吃過飯去『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圍著文淵閣繞圈兒,有時候也到附近的小花園去閒步片刻。他在內閣裡沒有什麼朋友,一向都是形單影隻,樂得清靜。但今日卻不一樣,西楊大人要和他做伴,一道也出去散散悶。

這是來散什麼悶的,大家心裡都有數——下午可就沒有交趾撤軍的事來做緩衝帶了。金大人壓根就不理會,閉眼去裡屋睡覺了——他明天就要去寧夏出差,很幸運地躲過了這攤事。

至於東楊嘛,他輕蔑地一笑,望著兩位楊大人的背影,輕聲嘀咕了不知什麼,便翻過身在案上奮筆疾書,也不知是有什麼事這麼著急。

兩位楊大人出去散步,頭一炷香時分真的只是在散步,南楊坐了十年牢,坐出了沉默寡言的性子,幾棍子都敲不出一個屁,西楊要不開口,他能一天不說話。

「弘濟啊。」西楊完全沒有和他較勁的意思,他今年六十二了,精力早有些不濟,吃過飯不睡會兒,下午簡直都困得沒法理事。這會兒一邊走一邊就打起了呵欠,「如此說,都人傳言為真嘍?」

文淵閣在皇城內,距離內宮都很近,遠處就是影影綽綽的宮牆,裡面圈了上千的宮女——又喚作都人,也就是說,從這裡走出去,直線不超過一千米就是妃嬪們的住處了,這麼近的距離,什麼消息流不出來?太子都立了,眼下都要過百日了,玉牒上生母還沒寫,宮裡多了個羅嬪……這些事和皇帝睡誰不睡不一樣,是瞞不過大臣們的。但具體發生什麼事,除非有人願意和你說書,不然大臣們也只能是靠猜。在魚呂之亂以後,現在的宦官提到內事,都和鋸嘴的葫蘆一樣,能漏點風就不錯了,要細說原委,卻是絕不能夠。

「傳言……」南楊悶了半天。「多了。」

西楊沒辦法,給挑明了,「如今坊間,常唱《狸貓換子》。」

南楊難得一笑,「吾聞故朝,宮有女中堯舜。」

居然和西楊是對上了對子了。

這對子對得不夠工整,但意思已經足夠明顯。女中堯舜,典出宋史,形容的是高太后。她一直厭棄孫子的生母朱妃,終其一生,朱妃都沒得到後位。待遇也是被皇后壓了好幾頭,連兒子都是養在太后身側,和生母說不上有太深厚的感情。

太后的態度,西楊是挺肯定的,如今不過是進一步確定了而已,他問道,「唯後誠多病,宮中乏主……」

南楊大人微微地笑了,「立後立賢啊。」

西楊眉頭一皺,他向南邊看了一眼,有點不可思議。「不是說——」

「士奇兄,」南楊大人拍了拍西楊的肩膀,「有點著相啦,內宮諸事,吾等靜觀其變可也。人主家事,何必多說呢?」

兩人的關係說不上有多親密,但南楊的語氣卻很真誠——說起來,如今內閣這三位大臣,雖然有不合和鬥爭,但卻並非是你死我活,而南楊資望最淺,素日裡也最受排擠……

西楊腦子裡的算盤,已經是辟里啪啦地打了一千多遍了,腳下的步子反而是越發凝重,他自失地一笑,連稱,「著相、著相!」

想想卻也不免一笑,「未知勉仁,此時又做何想了。」

南楊素來穩重少言,此時卻有些感慨,他輕蔑地一撇嘴,「吾觀勉仁,一生唯投機二字。奈何機巧百出,人主多蒙其蔽,今正邪之辯,恰為一試金石,且看他演去。」

試金石,試出的成色是要落到誰眼睛裡?南楊、東楊本為同年,按說關係是最親密的,但東楊得意得早,南楊還在坐監牢的時候,他已是天子近臣,出入得意,傲岸中不知得罪幾人。看來,南楊也在被得罪的人之中。

西楊沒有說話,只是一笑——他實在是有點睏了。

當天下午,王瑾果然再度奉詔而來,重提廢後一事,這一次,東楊大人來勁了,手撫袖袋,口稱「臣有本奏」,遂將一本奏章,遞給了王瑾。——眾人都斜著眼睛看,只見上頭一行規整的館閣體,皇后、廿條等字是觸目驚心。

才一中午,就醞釀了二十條皇后的過錯,東楊大人真不愧是倚馬千言的捷才,西楊大人和南楊大人對視了一眼,均都默然無語。連王瑾好像都被東楊的無恥給震驚了,接過奏章不發一語,轉身離去。

大家繼續辦公。金大人時不時瞅東楊一眼,又看看西楊,有點納悶。

沒過多久,王瑾回來了。

「陛下有言,曰:」他神色木然,看不出喜怒。「爾等速商議出一個章程來,楊榮不要再胡說八道了,舉頭三尺有神明,這些話朕看了都替你羞。」

皇帝傳話,當然都有很多口語,不過這麼不客氣的那還是很少見的。東楊大人面上陣紅陣白,站起身還要請罪。王瑾卻擺手止住,道,「陛下有言:不要再玩虛的了,好聚好散,皇后多病,讓她好生調養,如何處置,章程出來。」

皇帝的態度現在已經是很明白了,西楊大人猶豫片刻,語氣有所鬆動,「既如此……」

王瑾便看了他一眼,見西楊大人不說話了,又轉身而去,往文華殿回話。

不片晌,上召西楊獨對。後日,又召內閣諸臣與顧命重臣入,唯東楊稱病,未能與會。

後三日,以皇后多病,上表自辭為由,准其退居長安宮,號為靜慈仙師,飲食起居,一如常法。

胡後無過被廢,朝野震動,朝中多有上折為胡後分說者,皆留中不發。坊間亦有謗內閣言語,種種怪象,不一而足。

不過,東楊大人卻也是漸漸地回復了元氣,他在等著一個合適的信號回歸內閣,就像是朝中幾乎所有稱得上份量的大臣們一樣,手裡都攥著一本奏折,就等著往上遞了。

皇帝廢了胡後以後,的確也是動作不斷,他又封賞了胡、孫、何、徐、羅、吳等諸內宮妃嬪的家人,其中孫貴妃家所得,略厚於餘下諸妃。東楊大人的信心也越來越足,就等著那預料中的煙花一放,他便可以恰到好處地借此表復出。——被皇帝那樣不客氣地訓斥了一番,雖然東楊大人沒動情緒,但怎麼說也得稍微顧忌一下面子,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嘛。

只是,左等右等,東楊大人都等得奇怪,等得著急了,還沒有等到那一封預料中的奏章。

——英國公張輔,毫無疑問,是如今朝中的第一號勳臣權貴了,別的不說,只說他的家世、資歷、功勳、能力,朝中還有誰能和他相比?不論是擁立嗣皇帝,還是請立太子,都得由他當先上表,那才叫做名正言順。現在皇后廢了,若要繼立貴妃——在大部分朝臣看來,貴妃生了太子,素來寵厚,此時不立貴妃,又立誰來?——他不上表,誰敢和他爭先?

但英國公他就是不上表,他上朝、視事,身體非常健壯,看起來精神也沒有什麼問題,但彷彿和大部分人不是活在一個世界似的,當整個世界都期盼他的時候,英國公他老人家……他老人家就是不上表。

反正他就這樣事了,你能把他怎麼地吧?你說說你能把他怎麼地?

東楊大人關在家裡苦思冥想了半天,手裡的奏章就這樣被憋回去了,他找了個合適的黃道吉日,悄沒聲息地痊癒了,滾回去當值。

西楊大人若無其事,繼續做他的首輔,時不時過問一下長安宮的修建進度。

南楊大人繼續當他的隱形人。

金大人在去寧夏出差的路上,風花雪月,無比愜意。

太后嘛,太后坐在清寧宮裡抱點點——幾個月下來,點點大了不少,她已經會走路了,也會咿咿呀呀地說很多不成調子的話。

「點點,想不想娘啊?」太后捏著點點藕節一樣的手臂,愛得撒不開手——一隻貓帶久了都會有感情,太后已經很久都沒有帶小孩了,除了皇帝以外,後頭的幾個孩子,多數時間都是給養娘照看的。她是直到成為太后以後,才真正有時間來帶小孩,才真正有心力來享受這個過程。點點很幸運,她趕上了太后的第一波情感真空。

點點咿咿呀呀,「娘!娘!」

太后又輕輕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禁不住有點兒心疼,她在點點臉上香了一口,半帶了埋怨,「可惜我們點點娘不爭氣,母慈女孝,這還沒母慈呢,就要盡孝了,我們點點才多大呀?」

她和點點額頭頂著額頭玩了一會,才悠悠地歎了口氣,「可不管再怎麼樣,那也是我們點點的娘啊,是不是?娘不出來,點點也想得慌,是不是?」

直到把點點逗得失去耐心,掙扎著要下地自己去玩了,太后方才半伸了個懶腰,恢復了正常的語氣。

「去安排一下吧。」她示意南醫婆,語調略微轉冷。「——也到了該回來的時候了,瞧瞧她不在的時候,這永安宮都亂成什麼樣了。」

南醫婆心中一跳:看來,太后娘娘對莊妃娘娘,也是有了幾分恨鐵不成鋼……

「奴這就去尋藥。」面上,她確實絲毫異狀沒有,很正常地就應允了下來。「必會安排得妥妥當當,請老娘娘放心。」

於是,三月裡,皇四女點點染了時疫,『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