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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策

男孩?

男孩!!

皇帝當時就一躍而起,連衣服都差點顧不上穿,撒丫子就要往長寧宮那裡跑。還是徐循好歹給披了一件大氅,這才沒給凍著,可就是這樣,人也是立刻就沒了影。徐循只好忙著抓了幾件皇帝的衣服,讓柳知恩,「快給大哥送去!」

年已三十,終於得子,怎麼激動都是不過分的。皇帝去了長寧宮以後,不一會柳知恩回來,「皇爺在長寧宮呆了一會兒,眼下已經是去太廟了。」

太廟那就是皇帝的家廟,終於得子,皇帝想要把這好消息和祖先們分享,也是很合情理的一回事。徐循點了點頭,「孫嬤嬤呢?」

柳知恩就有點嗔怪地看了徐循一眼,「在看理產婦呢。」

「活下來了?」現在徐循也只能拿這點來安慰自己了,起碼來說,孫嬤嬤過去還不是一點用沒有,到底還是保住了一條人命。

「嗯,生下孩子以後就睡著了。」柳知恩說,「您再沒想到是誰的——並不是貴妃娘娘身邊常出常入的那幾個,我聽孫嬤嬤說,那就是從前在院子裡專管給貴妃娘娘喂鳥的小姑娘。」

宮女之間自然也有社交,很多事,徐循這個層次反而瞭解得不清楚。孫嬤嬤那裡過去撈一眼,可不就什麼都明白了。

徐循點頭道,「沒見到貴妃娘娘呢嗎?」

柳知恩見徐循對自己的行動沒個表示,也不便埋怨太多了。他道,「貴妃娘娘現在不要坐月子呢嗎?怎會出面?——倒是奴婢剛才過去的時候,恍惚看到清寧宮那裡來人問消息,不知太后娘娘是個什麼態度了。」

終於生了男孩,雖說養活不能那還是個未知數,但怎麼說也的確能讓太后欣喜若狂了。沒有男丁,就沒有傳承的香火,不誇張的說,就為了這個嗣統問題,連國家根基都能給鬧得不穩了。現在有了一個,就算養不大中途夭折吧,起碼朝政就能穩定到太子夭折的時候。到時候實在不行了,那就再抱養都行,反正現在,這種幾乎都快燒到眉毛的緊迫感是暫時地給消散了開來。太后的態度,會不會因為這份喜悅而變得有所緩和呢?徐循也不知道,她甚至都不知道坤寧宮那邊是什麼個反應。

也許還不知道吧,一般來說,人們都愛當報喜鳥,沒有誰會很主動地去沖皇后報告這種消息的。徐循想了想也不大在乎,看看時辰,點點快醒了,便走入她屋內去。果然,這孩子剛醒,才撒過尿,這會兒正嘻嘻哈哈、手舞足蹈地瞧著一干大人給她換尿布呢。

見到母親來了,點點咿咿呀呀,含含糊糊地叫了一聲「母」,徐循便笑了,「這孩子真聰明,還沒滿週歲呢,就會說話了。」

這哪算會說話啊?錢嬤嬤已經是收到消息了,這會兒也是五味雜陳,又是擔心又是有點失落,望著徐循說不出話來。徐循摸了摸點點的頭,「點點,你今兒添了個弟弟呢!」

點點哪懂得弟弟是什麼意思,見著身邊有個木造的小馬,便要去抓。兩母女鬧騰了一會兒,她餓了要吃奶,方才被乳母給抱開了。錢嬤嬤這才湊到徐循跟前,很複雜地叫了一聲,「娘娘……」

「怎麼?」徐循揚了揚眉毛。

錢嬤嬤還不知道該怎麼說了,醞釀了一下,正要開口,便聽得遠處院子一陣吵鬧,聲音彷彿就是永安宮後殿傳來的。

徐循眉頭一皺,身邊宮女哪還有不知什麼意思的?紅兒掀簾子就出門了,過了一會,回來說道,「稟娘娘,是後頭三位貴人要去長寧宮給貴妃娘娘道喜。」

這消息可傳得夠快了,還沒一個時辰呢,連吳婕妤她們都知道了,看來,該知道的人,現在應該是全都沒落下。徐循想了想,也是點了點頭,「都是孫貴妃的嫡系嘛,也該早些過去——沒攔著吧?」

「奴婢也是這樣想的,便沒攔著。」紅兒小聲說。

錢嬤嬤便藉機勸道,「按老奴想,您現在也該過去恭喜一番,貴妃娘娘見不見,那是貴妃娘娘的事,您心意到了那就行了——」

她被徐循看得不敢說話了,過了一會,連坐都不敢坐,站起身低頭袖手,一副小心翼翼聽訓聽參的樣子。

徐循見錢嬤嬤服了軟,搖了搖頭也沒發火,只道,「嬤嬤以後別再說這樣的話了,您當日既教了我那些忠義貞烈的道理,今日怎麼還要讓我和狗一樣地活著?」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錢嬤嬤還能再說什麼?只好跪下來請罪,「娘娘恕罪,是奴婢一時口快,沒能想透。」

「說這話也沒什麼意思,你們自己心裡明白我的態度那就行了。」徐循道,「都起來吧——別為了外頭的事,咱們自己人還鬧得這麼戰戰兢兢的。」

錢嬤嬤這才稍微鬆了口氣,和紅兒對視了一眼,都不敢再提長寧宮,而是一起逗點點玩,「好啊、好啊,小公主,咱們走幾步——」

然後……然後也沒啥了,長寧宮產子,說到底和永安宮也沒什麼關係,日子該怎麼過還不就是怎麼過?頂多就是各方送進來的消息更多了點罷了。

到了晚上,坤寧宮方面依然是寂然無聲,倒是清寧宮和長寧宮爆發了一場小小的衝突,徐循第二天知道的時候還有點無語——清寧宮那面來人要抱小皇子去看看,被長寧宮給頂回來了。說是「孩子才落地,身子弱禁不得風,太后娘娘要看,還請移駕長寧宮。」

也不能說誰對誰錯,不過太后貌似是沒有親身過去的意思,至於皇帝,則壓根沒顧及到這邊。去完太廟,又回長寧宮抱了兒子,這天早上正好常朝呢,估計就是心情很好地上朝去了。想來如今的京城權貴圈內必然也是熱鬧一片,都琢磨著該怎麼討皇上的喜歡呢。

徐循這裡,也迎來了何仙仙這個訪客。何惠妃劈頭第一句話,「你什麼時候過去?」

徐循笑問,「你還沒過去?」

何仙仙就撇了撇嘴,到底是有些酸溜溜的,「究竟是運氣好,這樣都能賭到……要我現在過去,我是不服得很。」

現在過去是不服,終究是有一日要過去的。徐循聳了聳肩膀,「我們這三個貴人,倒是昨日就過去了。」

「都一樣。」何仙仙笑了,「消息傳來的時候,趙昭容在我跟前奉承呢,一聽說,好像有人拿鞭子抽她一樣,站起來就要走,滿口裡只說自己鬧肚子……轉身就換了衣服,趕緊的跑去長寧宮了。」

趙昭容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也難為她有始有終,這些年來始終都堅持這種風格,徐循笑了一下,沒有說話。何仙仙靜默了一會,又說,「皇后那邊,就沒有一點音信啊?」

「都這樣了,還能怎麼樣?」徐循反問了一句,又搖了搖頭,「今日不是請安的日子,我也沒過去坤寧宮。」

該提醒的,早都提醒過了。那時候皇后還是有充裕的時間來反應的,現在,孩子都落了地,你要去計較誰生的,那可就沒真憑實據了。皇后這時候就是後悔了,世上也沒賣後悔藥的。不過,按徐循來看,她倒也未必會後悔,根本都是已經把自己給完全放棄掉了,又何來的悔意?

至於在她,能做的都做了,想做的都做了,你要說妒忌恨這樣的負面情緒,也許有一點,但徐循心裡更多的還是感到了一種爽快——這種感覺,別說入宮以後了,就是入宮之前,只怕都沒有品嚐過多少。

何仙仙長出一口氣,也是搖了搖頭,和徐循開玩笑道,「改明兒,我也讓身邊人給我生一個,是女孩就讓她自己養,是男孩我就也說是我自己的。多好啊,這後半生不就一下有靠了?」

徐循失笑道,「你倒是這麼操辦去吧——也不瞧瞧,就她那樣,現在還是一身的麻煩呢,憑你,怕不要被清寧宮那裡罵死了。指不定一聲令下,你就得上南內反省去了。」

現在的南內,雖然已經開始增修,但畢竟是沒有人居住的幽靜之地,原來徐循等人居住的偏宮,現在供奉的都是一些宮裡從前去世妃嬪的靈位什麼的,比如說文廟張貴妃,這一陣子身體都不大好,若是去世的話,就可以在這裡享用一下後人可能有也可能沒有的祭祀。還有皇帝幾個命薄早夭的弟弟,也在這裡有私設靈位,有時太后都會遣人過去拜祭。何仙仙要被關到那兒去的話,可不就是幽禁冷宮了?

何仙仙呸了一聲,笑罵道,「有臉呢?上頭擺著一個不關,就關我?我鬧到清寧宮前頭都有理!」

打趣孫貴妃幾句沒什麼,畢竟牽涉到了太后,徐循沒和何仙仙繼續瞎扯下去,「你也別說酸話了——要來邀我一起去呢,我是不去的。你也別等我了,想去就去吧。」

「想去?我是不想去的——就沒想過。」何仙仙嗤了一聲,「該去,那總是要去的。你是真不去啊?」

「我去幹嘛?」徐循沒說什麼難聽的話,畢竟何仙仙也是打算過去的。只換了個角度道,「那一位的生母就在長寧宮裡躺著呢,我身邊孫嬤嬤在那看護,貴妃心裡,只怕恨我欲死,就是去了也沒用。」

何仙仙肯定也是聽說了這事,只是當著徐循不好問啊,這會兒徐循挑明了,她也便壓低了聲音,滿面興味地道,「我還想問你呢——咋想的啊,都現在了,還跟在坤寧宮那邊呢?就是留了生母,那也不能給坤寧宮養吧。這事於你又沒好處,你摻和什麼呢?平白和她做對,就不怕她給你使絆子?」

「……就是想做就做了唄。」徐循也不知道該怎麼給何仙仙解釋,「一輩子循規蹈矩的,多憋屈啊,隨心順意地這麼活著不好嗎?」

何仙仙和看怪物似的看著她,半晌才道,「那是你有寵——隨心順意,你也不怕自己隨心順意到溝裡去?」

「這就得看你是怎麼想的了。」徐循覺得解釋也是解釋不請的,正要換個話題,那邊門簾一掀,紅兒進來了。

「娘娘。」她臉上都帶了一股說不清的不情願似的,雖然還笑著,可笑硬是就透了勉強。「坤寧宮來人了。」

到底還是來人了。

何仙仙和徐循的反應就截然不同了,何仙仙是一臉的『終於來了』,徐循這裡,卻是有些詫異,『怎麼來了』?

「快請啊。」不管怎麼說,禮數總是要有的。徐循忙說了一句,這裡何仙仙也站起身,「你們家點點睡醒了沒有呀?」

來人還是藕荷——這會兒,藕荷臉上是連笑影子都不見了,神色肅穆得,壓根也不像是這宮裡才有了喜事。她墩身給徐循行了禮,猶豫了一下,便道,「我們娘娘打發奴婢來,問娘娘一句話……」

「什麼話啊?」徐循是真有點好奇了。

「我們娘娘問……」藕荷猶豫再三,一咬牙到底還是開了口,「現在,還來得及嗎?」

皇后畢竟還是後悔了。

皇后終於恢復過來了?

皇后還來得及嗎?

一眨眼間,三個念頭幾乎是同時掠過了徐循的腦海,讓她也有點不知如何回應了,過了一會,方找到頭緒,問藕荷,「現在,娘娘連這一點都看不清楚了嗎?」

藕荷面上閃過了一縷極為複雜的情緒,她忽然間垂下頭,捂著嘴——明顯是在壓抑著自己的哽咽,這對於一個宮女來說,已經是極大的失態了。

「我們娘娘……我們娘娘……」她翻來覆去地說,卻是不知該如何開口一般。徐循都看不下去了,忙讓人拿了一張手帕給她。

過了一會兒,藕荷才算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先給徐循請罪,徐循說了無妨,藕荷才道,「其實,娘娘當日對我們娘娘說的那番話,奴婢聽了,都覺得很有道理。可我們娘娘主意變換,心情也是隨時起伏,一時這個一時那個,卻是難有個准數兒。直到今日,皇長子出世了,方才是如夢初醒……」

徐循這才算明白怎麼回事,一時有些感慨——說是淡泊,怕也是還有那麼一星兒火花沒滅,只是皇后的體力和精神狀態,已經是不足以支持她坐下清醒的判斷了。如今自然只能啃噬著後悔的滋味,而比她更痛苦的,還是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明知解決辦法,卻又無法出面解決的大宮女。藕荷瞧著事情一步步發展到今日,心中的壓力和焦灼,只怕是比皇后都多。

「這……」她也是有點犯難了:說實話,皇后哪怕是本來心灰意冷,這會兒想要奮勇一搏,她都不會如此不看好。可現在嘛……

「我還是當時那句話。」徐循道。「娘娘能失去的東西,本來也沒有什麼了……」

藕荷會意地點了點頭,眼底也燃上了一點希望的火花,徐循看在眼裡,是歎在心裡。

——她又添了一句,「只是,如今她要壓上的賭注,可就真的比那時候來得更沉重……這就得看娘娘是怎麼選的了。結合如今後宮的局勢,娘娘也當有自己的判斷,這判斷,卻不是我們能為她做出來的。」

藕荷這會兒還有點似懂非懂的,望著徐循一時沒有說話。可徐循也不能提示再多了,她搖了搖頭,「如果娘娘現在連眼前的局勢,日後的得失都計算不清的話,那倒還是不如按兵不動……」

不然,她又怎麼可能和皇帝、貴妃周旋?這兩個人,可沒有一盞省油的燈。

藕荷似乎是又明白了一點,她跪下來重重給徐循磕了兩個頭,「娘娘恩德,奴婢實不知如何言謝……」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在這種時候,能給坤寧宮一個好臉都算是有情分的了。能說這麼多,徐循已算是仁至義盡,不論皇后會如何選擇自己的道路,這份人情,她是要承的。

徐循沒說什麼,只是淡淡一笑,「這一陣子,也是苦了你們了。」

等藕荷出了宮門,何仙仙也早托詞走了,只有錢嬤嬤回到徐循跟前伺候,徐循想想,也戲謔地對錢嬤嬤道,「你心底看著藕荷,只怕是很有幾分同病相憐吧?」

錢嬤嬤忙是搖了搖頭——也不知有幾分真情,幾分假意,「娘娘怎會如此想……」

她到底是說了一句知心話,「皇后娘娘已經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娘娘心底,起碼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是啊。」徐循歎了口氣,「皇后娘娘已經是徹底亂了陣腳了。」

「您看……」不知什麼時候,錢嬤嬤倒要請教徐循了。「若坤寧宮出面,此事可還能成麼?」

現在出面,頂多也就是把這孩子恢復生母自養的局面了,雖說這無異於是把孫貴妃的臉往地下踩,但皇帝會不會答應還真的很難說——之前漫不經心地答應了貴妃的計劃,多半是因為根本沒抱什麼希望。如今既然是男孩,不給生母的位分,那是有點說不過去,再說,這種事除非能瞞住所有人,不然在將來就很容易出現紛爭。然而要瞞住所有人的希望根本接近是零,若皇后能取得太后的支持,還真不是不可能打動皇帝。

雖說孫貴妃在皇帝心裡地位自然不同,但在徐循看來要和皇嗣比,她的份量還是欠了點兒。現在的皇后,雖然選擇已經不多,但還不算是走入真正的絕境。

「這得看皇后會怎麼選了。」徐循說,「這條路不好走,但若是沉得住氣,也不是不能搏一搏。」

錢嬤嬤再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您當時都給她出謀劃策了……這一回,索性也就把路給點明了不行嗎?」

「當時和現在可不一樣。」徐循搖了搖頭,「那時候,若按我的路走,大家的損失都是最小的。貴妃那邊,無非也就損傷些顏面而已……」

可如今,皇后若是再走出面干涉的道路,不論採取什麼措施,最終的結果,后妃肯定是不死不休。孫貴妃這裡,以前還在懷孕的時候被皇后戳穿了計劃還好,頂多就是宣佈『流產』,然後再宣佈某氏有身孕而已。現在她若是輸了,去哪裡找另一套完善的記錄?根本已經是來不及了,前朝後宮都知道生了皇子,貴妃所出。這時候要再反口,只能是把真相公諸於眾。

一個妃嬪不守本分,陰奪人子,她想幹什麼?閨房美德還能站得住一條嗎?這種事都被揭發了,孫貴妃要點臉面就該自盡,就是不要臉面,怎麼也得被打發到南內去了,最好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皇帝顧念舊情,讓她在自己有生之年還能維持一定的體面。若是他去在孫貴妃之前,屆時新帝和生母會如何對待孫貴妃,還真不好說。

而若是皇后輸了,皇帝不肯認這事實,她不等於是污蔑清白妃嬪嗎?到時候她還有什麼臉面做這個皇后?還有什麼臉面活在宮裡?皇帝容得她,孫貴妃都容不得了。多方迫害,總之是不會讓她好過的,甚至於說……

當然,比起孫貴妃來,皇后的風險還是要小一點,畢竟,現在她和幾個月前一樣,依然是沒什麼好輸的。皇帝和她之間僅存的那點情分,根本就連損失了也都毫不可惜的。——徐循也不覺得皇后會顧惜這個,她好像顧惜的從來都不是這個。

但不管怎麼說,徐循這一次卻不能,也不會再開口說什麼了,頭一次,她已經盡過了自己對皇后的情分,這一次要再往裡摻和,那不等於是恨不得把貴妃往死路上逼嗎?

不死不休的那是皇后和貴妃,她和貴妃,雖然說不上有多緊密的聯繫,徐循也很看不上她這一次的所作所為,但這份看不上,還沒到要逼死她的地步。

再說,幫人幫到這一步,也已經很夠了,皇后的命運,最終還是要她自己來決定,其餘人就是再關心,也只能扶上一扶而已。

「您不想把貴妃逼死,只怕那面早是恨死您了……」錢嬤嬤說著,自己也亂了,她歎了口氣。「唉,這事兒鬧的,總覺得宮裡的天啊,才晴朗上了幾年呢,這就又陰霾得連日頭都看不到了。」

「您教我那些做人的道理,不是讓我像狗一樣活著的嘛。」徐循笑著說了一句,「沖人搖尾巴撒歡的那是狗,這麼血淋淋互相撕咬,何嘗又不是狗咬狗?就為了擔心貴妃害我,我要幫著皇后去往死裡對付她……那皇后那頭,不論怎麼出招,立意正也都變成不正了不是?大哥知道了,心底還不知會怎麼想呢,就是我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

「可……可……」錢嬤嬤說不下去了,一個勁兒只是歎氣,「唉,娘娘,您這樣,倒是對得住自己了,可……長寧宮那裡哪管這些啊?」

能對得住自己,已經是很高的成就了。這十年苦熬下來,若是連自己都對不住,徐循疑心自己遲早得瘋。但她說了錢嬤嬤也不會明白的——她將來終究還有出去的一天,還能再有自己的生活,錢嬤嬤考慮的,到底還是怎麼風風光光的走出宮廷安度晚年。

她換了個說法,「她現在還有閒心來恨我,對付我嗎?我看她惦記的早都不是這個了吧。」

也是,錢嬤嬤也不能不承認:現在的長寧宮,只怕是把全副精力都用來戒備清寧宮和坤寧宮了。永安宮這裡,雖然可能也令她煩惱,但卻未必是她最大的威脅。

皇后究竟會怎麼出招呢?

皇長子剛出生的這幾日,只怕整個宮廷都在思忖著這個問題。

很快就到了洗三日,皇帝在政務之餘大赦天下,慶祝著長子的誕生,壓根都沒有想起來看一眼他波濤洶湧的後宮。

而皇后也就是在皇長子洗三日後兩天,做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她上表請立太子。

第二件事,她乘車去清寧宮,給太后請安。

消息一傳開,不必任何分析,是個人都知道,皇后終於是出了招……只是她的對策是什麼,就目前來說,也只有她和太后清楚了。

徐循自然也有幾分好奇,和第二日來訪的何仙仙一樣,她們都想知道皇后採取的是什麼策略——當然,去找太后那基本肯定是皇后的第一步了,出於對長寧宮的不滿,太后連皇長子的洗三都沒出面。皇后要連太后都不找,那也別出招了,繼續好生養病吧。

「你也不打聽打聽。」何仙仙就埋怨徐循,「藕荷那天不還來找你嗎?你問她,我不信她好意思說不知道。」

徐循白了何仙仙一眼,「要問你去問,人家要能說,那就不是宮女了,自個兒早都是娘娘了。」

何仙仙嘿嘿笑了一下,也不羞赧。「她要說的話,我早都去問了。可惜,會說的不問,想問的不會說——真不知道,我們的皇后娘娘這一次能掙扎出什麼個結果來。」

徐循也想知道,不過,她在清寧宮雖有關係,此時卻不便出面打聽。「靜觀其變吧……這時候出去打聽,那也太事兒了——按說你都不該過來,越是這樣的時候,越該老實呆著,怎麼連這個都不記得了?」

何仙仙吐了吐舌頭,「忍不住啊!你我底下的人,現在誰不是見天往長寧宮跑?多我一個亂竄的,也顯不出來。」

徐循很無語,只好瞪著何仙仙不說話,何仙仙也瞪著她,兩人瞪著瞪著,都笑了起來,氣氛倒是有點荒謬的歡快。

正是此時,清寧宮處來了人,「太后召莊妃娘娘相伴。」

何仙仙雖然不便說話,卻立刻是瞪了徐循一眼。——還說沒消息來源呢,這會兒,最大的消息來源都親自打發人來請徐循了,她何愁不知道最新、最全的內.幕消息?指不定,還能翻雲覆雨,在這混沌不明的後宮局勢中,橫插一槓子,撬動整個後宮的天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