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盛世反穿手札 > 相嫂子 >

相嫂子

從前沒想過這件事的時候,總覺得談戀愛好像是一件雲裡飄著的事,沒法落定到地上。到底選擇誰,用什麼標準,都是虛無縹緲的事,她連自己想要什麼,心意如何都不清楚,更別說去考量別人了。現在多了一條煩心事,含光倒覺得好歹有個目標了,不至於那麼迷惘,到底喜歡不喜歡,也有個相對切實點的衡量標準。

劉景羽平時穿著雖簡單,但卻也沒和于思平一樣大剌剌地露過身子,青蛙聯想缺乏實證,含光也說不上能否接受,憑空想了一下,出來的都是影像裡的臉,那種猥瑣的感覺實在是揮之不去,如果直接套用在劉景羽身上對他好像也不大公平。她想了一下,就揮去了這個念頭,繼續和劉景羽談天說地。

吃過飯,劉景羽送她回了校園,兩個人散了一會步,臨別時他又笑問,「沒有晚安吻嗎?」

自從他開始表明目的要追含光以後,幾乎每次分手時都會問這麼一句,含光白了他一眼,道,「不要老問好不好,沒有!」

劉景羽只是笑,「一個人在家要小心點,我看著你上樓了再走。」

作為追求者來說,他的體貼就很到位了,也就是因為如此,含光對他總是特別難擺出壞臉色,劉景羽屬於他強由他強,明月照松崗的那種。不管她怎麼凶他,他的風度都是不會變的。而且這種體貼的確也是大部分天之驕子般的少爺小姐無法做到的層次,除了他以外,含光想不到還有誰會記掛著她獨居,要看她進房開了燈才放心。

一夜無話,第二天于思平還來關心:「用了沒有?」

「快拿回去。」含光簡直能把他的頭咬掉,「怎麼可能會用嘛!」

「哦,那你還是沒克服心理障礙啊。」某人還有點失望,「加油吧,為了你的歸宿,早日使用、早日治癒,療效顯著,無毒副作用——」

「治不好是不是包退款啊?」含光翻了個白眼,有個問題在心裡蠢蠢欲動的,想問又有點不好意思,讓她也有幾分結巴,「我……我不和你說了,我得去上班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于思平哈哈一笑,也就把電話給掛了。含光還在心裡浮想聯翩地猜測著于思平到底和誰用過那些東西,一邊自己走出去打車去了許家。

她是按平時的時間過去的,許雲深一般都是剛吃過飯,在畫室裡休息,含光得打電話後等上一會他才來開門。所以她一般看快到了就會聯繫許雲深,今日過去時倒是例外,下車的時候,許雲深已經在門口等她一陣子了。見到她來還問,「昨天的事辦完了?」

含光點了點頭,許雲深又好奇道,「你不是孤兒嗎?什麼時候又冒出個長輩了?」

這就牽扯到她的身世之謎了,含光一陣頭疼,隨便敷衍了幾句,「我也有老師、師公的嘛。」

許雲深也就隨便問問,便轉開話題和她報喜,「上回我們上線的那批展品反響很好,聽元紅說,不少海外買家都來電詢問,有些古董商還想直接全部包掉。今天客戶還打電話來道謝,又給我們介紹了個單子。」

又有單子,那就是又要過去拍照了?含光頓了頓才道歉,「早知道我昨天就不請假了,倒是耽誤了公事。」

「沒事,我本來這幾天也忙著畫畫呢。」許雲深聳了聳肩,「對了,給你看。」

他帶著含光進了畫室,衝她獻寶道,「已經上完第二遍色了!」

油畫感覺上工藝的成分很重,並不是每一筆都要深思熟慮,許雲深的稿本打得很慢,但畫起來還挺快的,現在已經是幾乎全畫完了,就剩下一個透明罩染的流程。不過他之前每天畫的時候含光也就瞅一眼,沒有仔細看,現在難免有一天沒來他就畫好了的感覺。

說起來,許雲深平時創作的『印象派』都是堆在畫室裡,他也給她展示過的,只是含光素養不到,的確看不懂。今天看到這幅油畫,才算是瞭解了許雲深的功力和油畫的魅力,那種顏色的微妙融合,和柔和的色調、過渡,都是國畫所不能具備的特徵。她不是長於文采之輩,不能確切地描述這幅畫的優點,不過的確是由衷地感到了榮幸——雖然只是背影,但能在這幅畫裡出鏡,還真有點小感動呢。

畫裡是下午的天氣,陽光從窗外射了進來,灑在畫室中央,少女身穿古典襦裙,微微彎腰,手持毛筆微揚,似乎正斟酌著下一筆的落點。背景中有不少印象派作品靠牆放著,桌上還擺了一部手機。古典與現代,東方與西方,科技與藝術,在這樣一個場景裡被濃縮到了極限。少女本人的青春肉體之美,卻又和她的文藝浪漫之美巧妙地混合在了一起,雖然沒有露臉,但她的風姿,已經在畫裡凝固。含光看了半日,都挪不開眼神,她對畫中人忽然有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觸,就像是有時候看到自己的照片,會有片刻猶豫一樣,這個人,看上去似乎是她,卻又似乎和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畫得非常好!」她沒有吝惜自己的讚美,「我真不知該怎麼說——」

許雲深自信地一笑,這個慵懶的男人此時倒是散發出了奪人的氣魄。「不必說了,你的表情都表示出來了。」

他的態度似乎在強烈暗示,自己的作品中蘊含著普遍的美麗,任何一個有藝術感覺的人,都該欣賞得來,並為之沉醉。這種理直氣壯的自戀卻並不讓含光討厭,反而覺得他多了幾分可愛,她笑道,「是,真是佳作,不過……這個人感覺不是很像我啊,穿的也不是我的衣服。」

除了一開始的那種迷惘以外,後來認真地看,的確不是很像,她的穿著也沒這麼古典,那種襦裙行動不便,在夏天會把人給熱死的。

「嗯,畫裡的你和現實的你是有一定的區別,這裡的模特只是個符號,衝突和融合才是主題。」許雲深點頭說。「另外我在畫的時候也有一種微妙的感覺,你正面朝著我的時候,你是你,可當你背著我作畫的時候,感覺上你好像又不是你——我不知道我說得明白不明白。」

這算什麼?藝術家的敏銳?含光暗自心驚,收起了對許雲深的最後一點小看:雖說慵懶隨性,看似迷糊,但這男人真不愧是表哥的後代,聽他意思,他是感覺到了肉體和靈魂之間的不諧?

「什麼意思啊,我可不明白。」她想多套點話,便笑了起來,故作不解。

「一定要說的話,大概就是你在作畫的時候,給人的感覺好像是另一個人。」許雲深也皺了皺眉頭,似乎對自己的感覺有些迷惑。「和你這個年紀該給人的印象完全不符,不是說這是壞事,只是我的一種感覺吧。你應該是現代的,摩登的,甚至是略微西化的——你的穿著就比較西化,但是……嗯,但是你在作畫時又是非常古典的,這種古典甚至超越了我們許家的教育,感覺還要更為……更為……」

他還在尋找詞彙,可含光的冷汗都已經落了一脊背了,她忙笑著解釋,「會不會是我從小接觸古董,又有專心練習過書法的關係?」

「也許吧。」許雲深看了她好幾眼,又琢磨了一會,才點頭笑道,「其實這也是你最有魅力、最富特色的一點。你不像是一般的女大學生,你的吸引力是比較複雜和多層次的——我估計你的追求者不會少吧?但他們卻未必說得出被你吸引的原因。」

含光身邊的狂蜂浪蝶雖然比不上石旻旻,但卻一直要壓過劉德瑜一些,其實說起來,劉德瑜長得不比她難看,家境又富貴,這一點不大合理。她一直覺得是因為她身世不好,所以別人沒有『齊大非偶』的顧慮,此時聽許雲深說得肯定,倒不禁笑道,「你是算命的呀?追我的人多不多你都知道。」

「我又沒瞎眼,作為畫家,本來對美就要比一般人更敏感。」許雲深倒是理直氣壯、自信滿滿,他上前幾步,手指輕輕地在含光的臉頰上滑了一下,「當然,你的底子很好,又很年輕,本來就很吸引人了。但你的氣質裡還有一些更深層、更有矛盾、更引人注意的東西……總的說來,你是個衝突體,雖然年幼,但有時卻給人以一種難以描述的時光蒼老感,雖然優秀能幹,但卻又好像一直都處在迷惘之中——嗯,這種矛盾,的確很吸引人去探究……」

他的聲音壓低了,眼神也濃沉下來,「也讓人很想去追尋和佔有。」

含光完全為許雲深氣勢所懾,雖然心裡有個角落在拚命大喊:『這個人可能是你的直系後代。』但依然無法作出反應,畢竟,許雲深從剛才到現在,除了摸了她的臉頰一下以外,可沒有什麼多餘的動作和表示。

「當然。」他又擰了含光的鼻子一下,語調轉為輕快,還憋了點笑似的,「這只是你魅力的一個方面,年輕女孩子的美是無窮無盡的,有無數個側面可以探究。所以往往畫家最偉大的作品,都和年輕的女孩有一定關係。」

說著,便轉身回去整理畫筆,含光張了張口,又閉上,她清了清嗓子,忽然有種被耍的感覺,鬆了口氣之餘,也有點不甘心,可又不知道怎麼說,憋了好一會才道,「哼!我……我去繼續畫畫了!」

許雲深噗地一聲,終究笑了出來,他道,「含光,你沒談過幾次戀愛是吧?」

「一直在讀書,幾乎沒有談過啊。」含光為了反駁他的『迷惘說』,有點氣哼哼地道,「雖然追我的人不少,可我也不是誰都能看得上的!」

許雲深回頭衝她一笑,彎了眼睛亮著白牙,「難得、難得,現在的男孩子,一代不如一代了,就是追個女孩子都沒心得。」

含光看他神采奕奕,彷彿心有成算,只是不露出來,刻意逗她的樣子,不由得心生戒備,後退了一步,瞇眼道,「你——你的意思,是你自己經驗豐富嘍?」

許雲深笑而不語,過了一會,見含光也不作畫,而是不斷看他,方才道,「好啦,安心畫畫吧你。和你開個玩笑的,那麼認真幹嘛。」

只是開玩笑嗎?含光又鬆了一口氣,回頭想想,又有點惱:如果許雲深對她沒意思的話,剛才那不就是被調戲了嗎?

還以為他是個平易近人的傢伙呢,沒想到,壞水暗藏,其實也就比于思平好點,真不知道留學期間談過多少個女朋友,才談出這麼個高手風範。含光在心裡對比了一下,不由恨恨地想:好歹還是劉景羽相對靠譜點,起碼,不像這兩個男人一樣冒壞水兒!

她當日差不多也就把工筆畫畫完了,給許雲深過了目,許雲深對她的畫技自然也有一番評點,不過他並未問畫裡女人是誰,想來也不是很關心,應允了得閒便揣摩著再畫一副古典油畫送給她,便約定了第二天一大早來接她,兩人再一起去公司拍照云云。據他所說,每一幅畫之間起碼要休息七天以上,所以含光估計是要在若干天以後才能收到自己的工資了。

現在于思平回來,錢已經是無所謂的事了,含光做這份工一個是為了鍛煉英語能力,還有一個就是想多摸摸古董,自然也不會去催問什麼的,當晚于思平又發來騷擾短信,指導她使用器具,還嚇唬她道,「現在你一個人住也少顧忌,等你舍友回來了,看你怎麼辦。」

含光無語得很,索性來了個一概不理,不過一個晚上都睡得不大安心,做了許多夢,又在夢裡見到了許多原已忘記的人,第二天難免懨懨的,在車上又睡了一會,還是被許雲深給叫醒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揉著眼睛下了車,還和許雲深道,「許大哥你推我一下就好了嘛。」

許雲深剛才是打開車門,彎腰下來叫她的,見自己紳士得讓她不好意思了,便笑道,「我看你鼾打得很響亮,一時都不敢推你——」

兩人已經十分熟稔,自然也就言笑無忌,含光白了他一眼,「你這個人怎麼這麼討厭?」

說笑著進了門廳,元紅已經等在一邊了,含光覺得她今天的臉色特別難看,見到他們來了,也就是僵笑著招呼,「大少爺。」

居然完全對她置之不理,就領著許雲深往前進了辦公室。

含光不禁暗暗皺了皺眉頭——門廳是玻璃幕牆,元紅是可以看得到外頭的,剛才許雲深過去叫她的樣子,落在她眼力——她不會是誤會了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