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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伙呆

含光要能拒絕這種要求,也就不是見面三分情的性子了,再說,雖然兩人上次的對話十分尷尬,但也正因為何英晨退出得莫名其妙,她心裡多少也還是有點好奇的。聽見何英晨的說話,只是猶豫了一下,便點頭道,「沒有什麼事兒。」

說著,便推門走到車邊,問道,「你已經放假了吧,不回家嗎?」

何英晨打量了含光幾眼,眼神中很明顯地閃過了一些情緒,他又轉開臉,甕聲甕氣地道,「嗯,留在北京幫家裡人做點事。——你也不回去?」

他看起來也的確不像是做官的料子,何家人明顯是要把他往翡翠生意上培養,留在京城正好歷練一番了。含光點了點頭,「我不回去了,在北京也有點事情。」

說著忽然想起來,她該給蓮湖打個電話才對——最近事情多,完全都忘了這碼子事。

何英晨沒問什麼事,走了一會,忽然沉悶地問道,「你……現在談朋友了嗎?」

含光覺得終於有個沉冤昭雪的機會了,她是真的不知道何英晨如何從那天的活動裡感覺出她和別人更合適的——天知道唯獨就是那天,在場的人裡並沒有她最靠近男女朋友的存在睿王殿下。

她搖頭道,「沒有啊——我一直都單身的。」

也許是聽出了她話裡小小的不滿和疑惑,何英晨憨笑了一聲,撓了撓頭,才道,「我……嗯,我交了個女朋友。」

「真的嗎?」含光先複雜了一下,才笑道,「那恭喜你了,她一定很優秀吧。」

「挺漂亮的,也很會唸書。」何英晨看了含光一眼,低聲道,「雖然都有點不如你……但配我也夠了。」

含光有點無語,只好搖頭道,「我哪有你說得那麼好,你真是高看我了。」

「不。」何英晨卻很執拗,他搖了搖頭,認真地道,「我是說真的……我配不上你。」

他苦笑了一下,居然很真誠地談起了那天的事,「我一直覺得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有種說不出的古怪,很不協調,我一直覺得你在耐著性子對我,好像……好像話說快了我都會不明白。其實我覺得我也不笨,不然我考不上首都大學,但是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我就一直覺得我在高攀。」

「你一直沒答應我,我心裡其實很理解,別人也不用說什麼,我自己都知道,我配不上你……」何英晨低聲道,「那天我看著你的時候,忽然間就明白了,整整一天,我都覺得我過得挺開心的,表現得也很努力,可在這樣的場合我就是不夠……我們家是暴發戶,從我爺爺算起到現在,我剛好是第三代。和那些動輒就傳承了一百多年的家族,真的是沒法比,以前小時候沒覺得,好像和桂思陽也能說到一塊,因為我們都有錢,就覺得是一個階層的了,其實根本不是這樣,就算他只是個私生子,一樣也是在桂家長大,那種幾百年沉澱的東西,我和葉昱根本無法相比……我看著你們就知道,你和他們才是一個階層的,和我不是……」

含光心底一陣不舒服,她搖頭道,「不是這樣的——」

何英晨執拗地道,「就是這樣的!」

他自嘲地一笑,「我現在的女朋友家裡就沒什麼錢,小門小戶,眼皮有點淺,可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就覺得很自在,我覺得自己很高大。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卻從來都沒有放鬆過,我總是擔心我哪裡做得不夠好,讓你在心裡看不起我了……我總覺得你看我的時候都不是在看我,而是居高臨下地在、在審視我。」

話裡多少帶了點發洩的意思,說得含光也不禁自省:難道她真的不自覺在用審視的眼神看何英晨嗎?可即使有,她也不是故意的,她沒覺得自己和何英晨沒在一起,是因為階層的關係啊,說到底,都什麼年代了,還說階層?

「我——」她想為自己辯解幾句,但何英晨又有幾分蠻橫地打斷了她。

「不要緊,我不是怪你。」他說,倒是帶上了幾分豪情,「配不上你,不是你太好,是我自己不夠好,這點道理,我還是明白的……我會一直努力,一直努力,一直努力到能配得上你的那天,到哪一天,我和你說話的時候不會再緊張,不會再出汗了,就說明我有追求你的資格了……是嗎?」

含光完全不知說什麼了,她一張口就說,「那……那你女朋友呢?」

「我們才多大啊。」何英晨聳了聳肩,又有點無賴了,「現在談,也許以後也會分手啊,再說了,也許在我努力的時候,你就被人追走了呢?未來的事,很難講的!」

這個何英晨!

含光不知為什麼,又反而覺得好笑了,她忍著笑意道,「真不知道該說你什麼好,有時候又很老成的樣子,有時候說話又那麼天真……你和人家交往了,就要負責任的,不想著以後,不喜歡,談什麼交往呢?」

說完了,自己倒是不由得怔了一下,不過還沒來得及反應,何英晨就又開口了。

「就因為更喜歡你啊,沒那麼喜歡她,所以才這麼說。」他大言不慚地透露了自己的小陰暗面,「但我對她也不會差的,這個你放心好了,我哪會虧待自己人呢?」

「這對話太荒謬了。」含光扶額道,「還是別說這個了吧——你期末考考得如何啊?」

「都及格了!」何英晨驕傲地挺胸,又問,「你呢?應該又可以拿到獎學金了吧。」

「沒有,可能成績也就一般了,我們學校強手如雲,而且我現在也懈怠了。」含光就和他說起了學業,何英晨還很關心,「那你生活費怎麼辦?不拿獎學金的話,夠花嗎?」

以前含光不願多說什麼,現在兩人『暫時』離開了曖昧關係,她倒願開口了,聽了何英晨的話,便搖頭道,「我自己也做過幾單古董生意……現在不是很缺錢。」

她家學淵源,又有楊老師的財力背書,借雞生蛋不稀奇,何英晨迅速被說服了,不禁驚歎道。「哎,你太有本事了——我不知道哪年哪月才配得上你,含光,你真不像是慈幼局裡走出來的。」

看來又是一個『權家孤女』的潛在買家了,含光苦笑了一下,沒說什麼。「那你就留在北京嗎,還是也要去外地做做生意什麼的……」

兩人聊了半個來小時,剛好也把小區逛了一圈,便各自回家,何英晨果然沒有什麼兒女態,倒讓含光鬆了口氣,徹底把他放回了朋友範疇——不過,為免他有所誤會,這個朋友,也是絕對不會聯繫的那種朋友。

回到屋裡洗漱出來,手機上有睿王發來的問候短信,含光看了一下,正要回復時,不知如何,忽然想起了自己和何英晨說的那句話。

不想著以後,不喜歡,談什麼交往呢……

剛和何英晨說的時候,她自己都覺得有點諷刺,雖然和睿王一直保持聯繫,但……要說睿王有想著和她的以後,這話連含光自己都不會信。她和他已經算比較熟悉了,睿王的性格絕對不是那種為紅顏輕江山的類型,他身為一個政治地位很高的藩王,也不可能娶一個——

孤女還勉強算了,『權氏私生女』這個是絕對不可能的婚配對象,甚至連戀愛對象都是不合格的,和孤女在一起,勉強還算一段不計較門第的浪漫戀曲,可和海那邊的豪門私生女在一起,感覺就充滿了醜聞的意味。

雖然不是說在開始前,就一定確定要有以後,可完全沒有以後,又何必要開始呢?

什麼不計較未來的戀愛,那也是建立在如果願意的話,有未來可言的前提下啊。

她忽然間就明白了自己為什麼對睿王的接觸如此敏感——一定是因為潛意識裡也感覺到了這段關係的不靠譜,所以才會如此排斥吧?

含光對自己點了點頭,雖有些不捨,但還是下了決定:不用再浪費雙方的時間了,還是放棄嘗試,別在一起算了。

一旦下了這個決定,她真是一身的輕鬆,好像有個無形的重擔被一甩而開——不是說她不喜歡睿王,感覺就此消失,只是……只是也許有些人就是比較適合做夢中情人的,留點強烈的一見鍾情感覺,沒事拿來緬懷,比起一起艱難地往前走,不斷猜疑對方的心意,好像是要更美好得多。

她沉吟了一下,一邊在心底懷念自己留在宿舍的台式電腦,一邊披衣走到書房,還好楊老師和李年都沒在裡頭。

坐下來斟酌著詞句,給睿王寫了一封長信,把自己的身世在最近的進展給他交代了一遍,又點出了于思平和權醫師之間的怪異反應等等……確信睿王應該能推測出是怎麼一回事了,她便點擊了發送,又給睿王回了個短信,讓他去看收件箱。

睿王那邊悄無聲息,再沒回復,含光也不管了,她看了一會書,都快睡著了,手機一響——睿王把電話給打來了。

「你……你郵件裡說的都是真的嗎?」他的語調有些不穩定,「這就是你最近在忙的事情?」

含光一聽,心裡全明白了,真的就是一種感覺,但她本人無比篤定:睿王是絕對不會有什麼衝破萬難和她在一起的想法的,在她還是孤女的時候可能有,但現在……現在他的態度已經完全改變了。

她沒怪他,也沒有絲毫鄙視,如果說有什麼改觀的話,倒是更欣賞他了。睿王這麼大的年紀,在她那個時代,應該是事業上用心的時間,把心思放在女色上,在那個時代是會被人很看不起的。作為一個藩王,有政治覺悟不是什麼缺點,當機立斷也比粘粘糊糊猶豫不決來得好,做兒女態,也許反而會讓她覺得不是做大事的材料。——雖然自己想想也覺得很荒謬,因為她完全就是被她做大事的爹犧牲掉的,而且完全是做大事材料的于思平也讓她很敬而遠之……不過含光也早發現了,她的思想裡可能還是有些舊痕跡沒那麼容易洗去。

「是,」她冷靜地回答,「沒有怎麼和你聯繫,也是因為我覺得……現在這樣,可能我已經沒什麼心情發展一些關係了,希望你能諒解。」

睿王立刻就抓住了這個下台階,不過他還有些結巴,「沒、沒關係,那就等你方便、等你方便……」

含光嗯了一聲,終究忍不住說道,「你也保重。」

她沒等睿王回話,就把電話摁掉了。

一個晚上手機都安安靜靜,直到第二天早上,于思平發短信來,提醒她找人去他家打掃,含光才想起來——他要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