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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家庭

在她聽到于思平聲音的那一刻,含光已經就失去了『害怕』這種情緒了。她整個人已經被今晚詭異的局勢進展玩壞了,彷彿那根恐懼神經已經繃斷了一樣,反而進入了一種極端的冷靜裡,一切行動全由本能主宰了。

剛才的巨雷,明顯是把電網給劈得短暫崩潰了,不過好在損傷也許不是很嚴重,起碼現在路燈閃爍了幾下,已經亮了起來,含光彎下腰,想要在昏暗的燈光下把于思平攙扶起來查看傷勢,她也不知哪來的力量,真的將他攙扶起來了,不過,就是在這扶起來的過程裡,已經感覺到了手上的濡濕——從于思平的反應來看,他背上明顯有傷。

她一句話也顧不得多說,立刻就撥打120,報出了自己的地址,並說明她會拖著于思平走到附近的那個商業中心去——這裡距離那裡,也就是兩分鐘的腳程,不然按她的描述,救護車還不知道要找多久。

把電話掛了以後,于思平基本已經陷入半昏迷了,含光壓根沒想太多,直接奔往最近的一個門口就開始砸門了,這附近是高尚住宅區,家廟旁全是那種以前的四合院府邸,就算主人不在,肯定也有門房的,只是下雨天又是晚上,不會在外逗留罷了。

果然,她砸沒一會兒,就有人過來開門了,見她雙手鮮血,神色惶急,也是嚇了一跳,含光張口就來,「剛才我們在這附近散步,下起雨來正要躲雨,結果有人過來了,可能是要搶劫……」

雖然這說法有點離奇,但含光臉上的急色是騙不了人的,那門子也是個熱心人,忙拿過電話又打了120,把詳細地址報上,隨後便幫著含光一起,把于思平抬到了相對乾爽的台階上,讓他趴伏在那裡。俯下身檢查了一下,不免嘖嘖連聲道,「這個搶劫犯好凶啊!背上肉都砍捲了!」

含光瞪著于思平,連話也說不出了,她完全已經出離了震驚,那門子也很體諒她的情緒,尋了件衣服想要壓迫止血,卻又無從下手,于思平背上有一道深深的刀傷,的確已經是肉都砍捲了的那種程度,一個人根本無法全面壓迫。

不過,好在救護車很快就來了,含光匆匆對門子道了謝,跟著上了車以後,就看著醫護人員在那繁忙地給他急救止血,帶上各種器具來監聽心率之類的。還有剪開衣服暴露創口,初步判斷傷情等等,基本所有的行動都是在她瞪視下完成的,而她只是看著,卻根本未能理解。

等到了醫院,于思平直接被拉去急診了,含光則被指點過去交錢,她身上倒是有錢的,這一點不算什麼,不過入院建檔、辦卡,花費了不少時間,等交完錢匆匆回來,于思平已經不在急診處了。

「他的傷口需要縫合,」護士說,「這個不是我們能做的手術,還得看看有沒有砍傷脊神經。剛才止住血,已經轉科到外科了,你現在進去看看,也許他還沒進手術室呢。」

她只好又急急地往手術室趕,不過來晚了一步,于思平已經被推進去了。含光當然沒有旁觀的榮幸,只能在手術室外頭等著。

她坐了大概有半小時,才慢慢地恢復了過來,不過首先回來的也不是情感,而是理智——情緒今晚完全被玩壞了。

今晚未必能回去,要和劉德瑜交代一聲,她先給劉德瑜打了電話,盡量平靜地說了一下事情,就說于思平被人襲擊了,不過即使如此,劉德瑜也是大呼小叫,大驚小怪了一番,還說要過來陪含光,含光道,「你還有幾門考試呢,讀書去吧,我找老師去。」

劉德瑜聽說如此,方才罷了,含光又叮囑她別告訴桂思陽等人,免得鬧大了讓他們分心。掛了電話以後,她深吸了幾口氣,方才打給楊老師。

電話一通她就忍不住哭出來了,「先生,嗚嗚嗚,先生你現在忙嗎?」

電話那頭自然是好一通雞飛狗跳,因天色還不算很晚,李年還沒回家呢,楊老師也剛從飯局出來,準備回去,聽含光略略一說,立刻趕來,想必也通知了李年,李年和他前後腳到的,一進來就把含光摟住了,一跌聲問道,「出什麼事了!怎會如此!」

含光便嗚嗚咽咽地把自己為何同于思平到此的事交代了,她先說了法門寺的事,又說了他後來幾次回來找她給錢的事情,反正就是把于思平的說法融合了進來。「房子過戶完以後,他今天又把車鑰匙給我,說明天就要走了,還要帶我去他的倉庫,把那些藏品也給我。」

她抽噎著道,「我們拿了一袋都是他平時收集的佛珠,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這個被人看出來了。反正,就在去倉庫的路上,忽然下了雨,我……我……嗚嗚,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忽然就……就……」

楊老師和李年交換了一個眼色,李年對楊老師搖了搖頭,先柔聲安慰了含光一會,方才問道,「那他有沒有告訴你,他和你是什麼關係?」

她和劉德瑜一樣,已經是毫無保留地相信于思平肯定和含光的出身家族有關係,以及含光勢必出身大家這個推論。

含光只是搖頭,「就是因為沒說,我才一直不敢告訴你們,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用意……反正,他對我沒有那方面的想法,對我好,好像也不求回報……」

楊老師忽然問道,「我記得,你高中時候遇到一次車禍……小學時候是不是也溺水過?」

「你是說——」李年倒抽了一口冷氣。

楊老師面色沉凝,對李年重重地點了點頭,「思平不把真相告訴含光,肯定是有他的理由在的。」

李年立即對含光道,「那你以後也別問了!反正你從小到大,靠的都是慈幼局和你老師,同別人沒有一點關係!」

她依然有些擔憂,徘徊了半晌才道,「還好,你住在校內,國子監還是很安全的……以後千萬要小心點!別再去偏僻的地方了!」

含光點了點頭,又哭了起來,「不知道他……他還會不會好了!也許、也許他就是為了救我才……」

楊老師夫婦又慌忙一番勸慰,陪著她等了兩個多小時,手術這才結束,主治醫師出來對含光道,「你是病人家屬?」

見含光點頭,他扯下口罩,笑道,「人是沒事了,脊髓有輕微損傷,不過配合術後針灸用藥,不會有大礙的。最壞結果,也只是以後走路不能太快。」

身旁幾個助手也都出來,一起卸下了口罩,其中一人笑道,「算是你們有福氣,今晚是權醫師帶教,不然,哪裡只是最壞結果,半身不遂都是有可能的……」

含光壓根沒聽明白他們在說什麼,她感覺自己才剛剛好轉的情緒功能,似乎是又被玩壞了,只能直愣愣地瞪著『權醫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過,她乃病人家屬,關心則亂,年紀又輕,表現失當也很正常,權醫師並不在意。和楊老師等人簡短交流了幾句,便道,「我的酒店就在醫院旁邊,今晚若有變化,我立刻就會趕到的,不必擔心了,你們好好休息吧。」

李年乃是精明能幹的人,聽說此話,立刻就去聯繫病房、請護工了,于思平出事,含光肯定得照顧,楊老師和她趕上了也不能坐視不管。但比起親自勞動來說,當然不如直接交給護工更合適了。

至於含光這邊,入院時候見到是刀傷,院方直接就報警了,只是剛才北京大停電,警力可能周轉不足,這會雖然夜深,但也正好趕到。含光在楊老師暗示下,便把自己的初步說辭又抬出來一遍,還展示了一番佛珠等等,有楊老師佐證,李年背書,這案子眼看著就像是『錢財露白,歹徒趁大雨下手』一般,雖然有疑點,不過顯然含光不可能是兇手,而證人門子也可以證明她來拍門的時候,巷子裡就她一人,再加上大雨基本把所有痕跡都沖刷掉了,所以這個案子要破的可能性並不算太大。

因于思平還沒清醒,警察並未逗留,備案以後便先行離去。于思平這裡被轉到了單人豪華病房休息,連陪床的人都有一張床睡的那種,護工也到了。含光便請楊老師和李年回去,楊老師本說他來陪夜,讓含光回去,但含光怎麼敢?于思平現在是麻醉後的睡眠,萬一醒來以後,人還傻傻的,一下說漏嘴,和她的說法對不上,那樂子可就大了。

在她堅持之下,再加上醫院探病時間已過,楊老師和李年只好先行離去,說定了明早再過來探望。李年還問了含光的考試日程,得知就是一周後還有一科而已,方才鬆了口氣,叮囑道,「醫院裡肯定是安全的,但你夜裡千萬別出去亂走。要出去就打發護工出去,知道了?」

她現在是杯弓蛇影,感覺彷彿隨時都有人來謀害含光。

含光有種作繭自縛的感覺,雖是啼笑皆非,亦十分感動,和李年說了幾句,將他們兩人送出,回來坐在于思平床邊,望了他一會,才崩潰地吐了一口氣。

——這、這都他媽什麼事啊!

今晚發生的事,有太多可以崩潰的點,和太多疑團了,她還沒來得及逐一琢磨呢,也已經是疲倦到了極限,往陪床上一倒,被子一拉,燈都來不及關,已經酣然入夢。

在夢裡,她夢見了不少亂七八糟的事,其中讓人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于思平的各種死狀,死到後來,她明知自己在做夢,都醒不過來,白天也罷了,就連這一天晚上,也被于思平所累,沒有休息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