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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建遺毒

都是場面上的人,氣氛當然不可能十分尷尬。何爸爸、何媽媽上車以後,也就和含光寒暄了兩句,問知她是從北京回來,便不說話了,兩人在前座,一個看手機,一個看窗外,偶然也聊幾句天。倒好像顯得和含光是老熟人似的,不必過多客氣。

——他們說實話,也撈不著多少說話的機會,大部分的話全都讓何英晨給說了。

「去北京做什麼呢,去找你老師過年嗎?我記得你老師是個男的啊?」

「哦,你有師母啦,恭喜恭喜啊!」

「什麼,還沒訂婚啊?是哪戶人家的姑娘啊?」

不管含光的回答有多簡單和低聲,何英晨的回復都是這麼熱情,搞得含光也無語了,當著人家爹娘的面,她總不能一直保持這種很不配合的態度吧,怎麼都要把對話支撐起來啊。「是留王府的郡主……」

何爸爸、何媽媽有反應了,「呀,別是留王府的那位郡主吧,就是秦大師的親傳弟子——」

含光只能承認道,「就是那一位沒錯,我老師本來也是秦大師的弟子嘛。」

「是是,你一說想起來了,不過你老師是傳承了老人家書法上的造詣。」何爸爸說得很客氣——其實楊老師就專業成就來說都很難用傳承這兩個字來形容。「現在是調到北京去工作了嗎?」

含光略略說了幾句,何爸爸、何媽媽似乎也感覺出了她的態度,也就不多問了。倒是何英晨說道,「那你現在還在西安讀書嗎,不過去北京啊?」

看他那老神在在的樣子,含光真懷疑自己要是去了北京讀書,他也會轉學追過去……她很希望自己是自作多情。畢竟,和睿王比,何英晨和她實在是沒什麼心動的感覺,這種不能回應的熱愛其實也讓人很困擾。

「嗯,應該是會去北京念大學。」她強調,「我還是想考國子監大學的,但是在北京那邊,競爭很激烈,分數線太高了。」

「噢噢。」何爸爸對國子監大學很有反應,熱情道,「應該的應該的,你是秦大師的再傳弟子,如果能考進考古系,做他的親傳弟子,和你老師又成為同門的師兄妹,傳出去也是一段佳話。」

他們家好像是做古董生意的吧……含光有點無語,她特意加重了語氣,「我想考的是外語系。」

何英晨一拍大腿,興致勃勃,「外語系——外語系好啊!會說幾門外語,出國都不怕了。你不知道,外國的土人笨得很,會說我們漢語的沒有幾個,南美洲那邊,除了魯國一帶過去的華人後裔以外,壓根沒人會說漢語,出去玩都不方便……」

……含光還能怎麼樣?她說古董,有何爸爸等著,說外語,何英晨在這和她討論私塾和之後的專業方向呢。只好一路上『熱熱鬧鬧』地和何家人說回了市區。要不是她堅持,何家人差點就直接把她拉回家去吃飯了。

傍晚的西安府很堵,車子送到了慈幼局的巷口就不拐進去了,雖然含光極力推拒,但何英晨還是很慇勤地幫著她把行李拿到了慈幼局門口,而且還大有進去看看的意思,要不是王副局管正好走出來,看到含光,「啊,含光,你回來得正好,局管要見你——」只怕含光這邊是連婉拒的借口都找不到。

好容易把何英晨給打發走了,答應他過幾天出來收禮物——這小子還挺有心計的,剛才在車上就是不拿出來,非得要定個後約。含光遂走入辦公室去見李局管,說起來,她也沒想到今天李局管會來局裡辦公,含光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在局裡看到她了。

李局管看著含光的眼神好像也有點複雜,她默默地望著含光,安靜了一會兒,才和含光嘮嗑,「去北京回來了?」

反正也都是那些話,知道楊老師的未婚妻是留王府的郡主時,李局管明顯地震動了一下,頓了頓,才道,「那你去了留王府沒有?」

「在留王府過年的。」含光如實匯報,順便也小八卦兼炫耀一下,「和師母逛街的時候還偶然間和睿王見了一面。」

「他們……」李局管脫口而出,但很快又調整了自己的說法,「在他們跟前,舉止還得體吧?」

「沒給慈幼局丟人。」含光倒有點沒趣,淡淡地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李局管好像有點失措,連說了兩遍。「見到了閩越王府的人沒有?就是路上偶遇什麼的,他們沒人去留王府拜年?」

含光頓時就想起來了以前聽說的八卦——閩越王府前些年犯了大錯,倒了霉了……

唉,雖然身在西安,但李局管的心也還是和娘家在一起啊。

想到桂思陽又隨父親去北京了,好像也沒說帶弟弟妹妹什麼的,含光也有點同情李局管,「就是有來也沒見到吧,別人來拜年的時候,我都和孩子們玩兒呢。」

李局管看來有幾分失落,又怪怪地看了她幾眼,忽道,「你變漂亮了。」

她雖然很少來慈幼局,但含光在年前還和她見過面。畢竟全市第一名的高分考進桂樹,又是李局管的政績,當然少不得各種合影了。聽李局管的意思,含光好像是比年前更漂亮一樣,她有點暈,不禁就暗想:難道都說戀愛中的女人會變美,這話居然是真的?

撫了撫臉,還沒反應過來呢,李局管又緩緩道,「女孩子,高中三年是最要緊的,你想考國子監,我肯定玉成……」

居然是開始說教了,含光對她的舉動表示相當無法理解——過去幾年裡,李局管幾乎很少給她特別的關心,完全就是當作一個給慈幼局獲取榮譽的工具在用。種種特別待遇,與其說是她給的,倒不如說是王副局管揣摩上意自行安排的。難道現在為了一個國子監大學生的榮譽,她還要紆尊降貴給她鼓舞士氣不成?

不過正好李局管在,又表現出支持態度,含光自然要盡力為自己爭取點權益。當下便把自己的志願告訴了李局管,李局管聽說她要上文科,讀外語系,一開始還有些吃驚,「我以為你數學、理科都是強項——」

含光不得不解釋一下她的數理水平,李局管方才釋然,卻又有些遺憾,「可惜了,女生裡擅長理科的不多見……不過,讀外語也好,日後可以在世界各國多走走看看,增長見識。」

這倒是切合了含光的本意,也是盡顯李局管大家小姐的局限性——像是更懂得民間疾苦的秦教授,就說含光讀外語可以做外貿,比較賺錢。

桂樹中學在高中階段是有選修課的,其中當然有最普遍的英語課,不過這點基礎,是不足以令含光去競爭國子監大學外語系的名額的。李局管答應由慈幼局為她的外語私塾出錢,也表示會盡力去聯繫一下好的英語老師,更是慷慨道,「要是買教材的話,把付款憑據留下,可以找局裡報銷……你老師現在去北京了,還是不要太麻煩的好,畢竟是局裡的孩子,該給你的都不會虧待的。」

含光對她的變化一時有點調整不過來,這裡懵懵懂懂地答應了下來,方才退出去整理行李。

現在經濟寬裕了,難得去一次北京,自然要買點土特產回來送人。反正院子裡孩子也不多,含光索性個個都買了禮物,如蓮湖這樣特別要好,李永寧這樣年紀相近的,都各自有檔次不同的禮物奉上。而於屠夫一家人更是下心思備了厚禮,這裡送完了以後,含光就拉著蓮湖去於家送禮。

正好,於屠夫和韓氏都出門走親戚去了,只有於元正一個人在家讀書,見到含光來了,他自然十分高興。「什麼時候回的,也不和我說,我去機場接你。」

幾人都是一起長大的,自然十分熟慣。含光把禮物撂下了,抱怨道,「本不想麻煩你,結果在機場遇到何英晨,非要送我回來……又不能不答應,害我一路上不自在得不行。」

提到何英晨,於元正神色一動,「怎麼就遇到他了?」

含光只好又把事情說了一遍,蓮湖在旁笑道,「我不怪那人和姐姐搭訕——姐姐去一次北京,回來都漂亮多了。」

「哪有?」含光予以否認,轉頭向於元正道,「於元正你說有沒有,沒有吧。」

一轉頭,卻發現於元正也正很仔細地看著她,眼神……也有點說不出的味道,不過,聽了含光的說話,他反射性地就點了頭,「沒有沒有。」

蓮湖對於元正扮鬼臉,「姐姐說什麼,小正哥都說沒有。」

於元正斥道,「哪有!小孩子別亂說。」

蓮湖和他也是熟不拘禮的,聞言便笑道,「那你望著姐姐說嘛,你說姐姐從北京回來沒變漂亮!」

於元正的臉便直紅了上來,含光看得不忍,也是看得渾身不自在,忙岔開了話題,「好了,我還沒和你們說呢——都在電視上看到了睿王吧……」

成功地用睿王岔開了蓮湖的注意力,在於家坐了一會兒,兩人便回去吃晚飯了。含光一晚上興致都不高,吃過晚飯看了會電視,把蓮湖打發去睡覺了,自己本來還想整理一下行李的,可倒在床上,卻是心情複雜。

前世她一直都想要有個人來喜歡自己——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喜歡,可這個人遲遲都沒有出現。那時候她完全深信,是因為她不夠好,和別人比起來不夠優秀,所以壓根都不值得別人來愛。

可現在,才幾歲,採花的蜂蝶就開始嗡嗡個不停了,含光沒想到,喜歡自己的人多了,原來煩惱也是很多的。這種被人喜歡,又不能回報的感覺,實在是……

唉,煩啊。她捂著臉深深地歎了口氣,掏出手機隨意地摁了起來,不知不覺間,就把一條信息給發了出去。

『你在做什麼?』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