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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又暈啦

因是來拜老師的,大家都穿得隆重,一說要去古玩市場,楊老師先就把兩個美女載回家換衣服了。「穿這身衣服過去潘家園,不被宰都對不起那些古董販子的職業道德。」

含光不懂得古玩市場的規矩啊,一邊開車,楊老師和李年就一邊給她講,兩個人都是邊說邊笑,「老爺子這些年不知道往裡頭貢獻了多少銀子。」

細說起來,含光方才知道,原來這幾十年間,雖然戰火頻繁,但大秦本土沒有開戰,並沒有出現亂世黃金盛世古董的現象,北京潘家園的古董生意是越做越大,越做越駁雜,現在已經是一個包羅萬象,從古董賣到仿製工藝品,什麼都賣的大古玩市場了。這身為考古學的權威,秦教授肯定得往裡頭泡啊,誰知道他雖然在考古上知識淵博,是國內有數的大家,但於鑒定古董上卻是特別的冤家。

這怎麼說呢?秦教授的鑒定水平,在自己的辦公室啊,家裡那是沒得說的,一眼就能分辨出來。可他在潘家園就特別容易熱血上頭,很容易就被各種故事、各種忽悠給瞞騙了——是我,太假的那當然瞞不了他了,但有些專坑半桶水的精仿、高仿貨,秦教授卻是沒少中招。從年輕到年老,保守說都交了能有幾百萬的學費在裡頭了。

按楊老師的口氣,秦教授也不像是在乎這點錢的人,淘換回來的幾件真貨也夠補償的了。但問題是這老打眼吃藥地交學費也不好受啊,尤其是秦教授經常買完回家就發現是假的,一問,也是大幾十萬買回來的古董——秦太太對這事已經漸漸忍無可忍了,買回來的仿品,看了堵心扔了可惜,因此這些年來也是嚴厲管制秦教授,讓他不許去潘家園。可秦教授偏偏又有癮,沒事就惦記著往潘家園跑,管都管不住。

「你在西安府看到的那些人,有的是請老爺子來鑒寶的不假,可有些未必不是打著渾水摸魚的主意。」楊老師道,「只要把老爺子請到店裡一坐,運氣到了,老人家能花出幾十萬上百萬去,回頭發現是假的也就是一笑了之。這麼上好的肥羊誰不喜歡宰?」

含光聽了直笑,「一輩子和古物打交道呢,怎麼到了潘家園就沒眼力價了呢?師公也是好玩。」

「你這就不懂了。」楊老師便教她,「一個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自己買和看別人的貨這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還有一個,就是潘家園的氛圍,不親自體驗一番是沒法感覺的,那裡每個月都有人撿了大漏發家致富,這種事跡聽多了,就算是不缺錢吧,誰不喜歡試試看,賭一把呢?」

含光似懂非懂——前世她父親倒是收藏了許多古董,但那都是人家送的,絕對保真。撿漏這樣的事,不存在江南總督的世界裡。他屬於收納撿漏撿出來寶物的那種人。

正說著,車已經開到了潘家園,三個做平民打扮的人下了車,含光頓時就被眼前的景象給鎮住了。「哇,這麼多人!」

潘家園地方不小,一條街兩面是店面,店面前密密麻麻都有人擺了攤子,一眼望不到頭的街面上擠滿了人,有的一看就是旅遊者,東張西望地看新鮮,有的似乎是尋寶客,低著頭在攤位上慢慢地琢磨。至於這攤子上擺的是什麼,含光一眼掃去,除了那種粗劣的仿製刀幣——粗劣到她一眼都能看出來——以外,甚至連西洋的油畫都有。她還聽見攤主在那嚷嚷呢,「法國盧浮宮珍藏!梵高遺作!巴黎戰爭的時候我爺爺搶的——」

含光就這麼看呆了一會兒,三個人就差點被人流衝散了,這時候也顧不得什麼矜持了,三人和小孩子一樣手拉著手,包啊什麼的貴重物品都放在身前,擠進人群中一個個攤位看過去。含光幾次想開口評論——有些東西比如說那油畫,實在是假得太可笑了,梵高遺作整了個特別秦國化的東方女子人像……但又想到楊老師的教誨,硬生生還是忍住了:所謂觀棋不語真君子,潘家園也很忌諱看客隨便議論真假,這是道上不成文的規矩。

別說,就這麼一會兒,一個遊客就以兩千元的高價,把梵高遺作喜滋滋地給買走了。含光看得是目瞪口呆,都走遠了還頻頻回顧,不多會,便看到那小販又拿出了一張一色一樣的,再度開始叫賣。「莫奈遺作了啊!家裡急著用錢,甩賣了啊!」

這麼眼花繚亂地走了數百米,楊老師很有目的性地帶著兩人進了一間不大不小的門面,進門便笑道,「聽說您來了潘家園,就知道您在這兒了,先生,年前打算納點新,入手幾樣好東西啊?」

秦教授果然就在店裡雅座上坐著,正和一個長相喜慶的胖子議論著桌上的一尊瓷觀音像,聽聞楊老師這話,便扭頭笑道,「喲,都來啦——含光也來了?」

含光自然上前給師公行了禮,楊老師為她介紹店主,「今兒是您親自出來招呼啊——這是葉庭先生,也是我們西安府的人家。我記得葉家這一輩好像有個孩子是你同學吧?」

「是有一位葉昱同學。」含光和店主打了個招呼,葉庭笑道,「今兒也是巧,正好為了這樁生意到店裡來轉悠轉悠。遇到老人家,自然想請幫著掌掌眼了。您瞧著,這到底是大開門的俏貨呢,還是……」

「這還真不好說。」秦教授臉上也是有些游移,「老葉你也知道,這幾年瓷器造假技術也是日新月異,很多老眼光是跟不上時代了。畢竟這沒法做碳14,而且瓷器燒造以後再行做舊,太容易以假亂真了。」

葉庭就在那給楊老師介紹,「這尊雨過天青觀音像,看著像是昭明年間官窯進上參拜用的……」

含光先還很有興趣地在那瞥呢,一聽葉庭的介紹,頓時就對觀音像失去興趣了。她也說不出哪裡不像,不過官窯進瓷觀音應該也絕不是用來參拜的,連她娘的小佛堂裡供的都是玉佛,宮裡要有人用瓷佛的話這也太跌分了吧。而且昭明年間重黑磁,雨過天晴色好像也不是那麼流行。

不過,秦教授和楊老師倒是都還聽得挺認真的,含光見狀也不便打擾,便在店裡四處亂看起來。看了不一會,就是暗暗搖頭:一屋子的擺設,九成九都是假的,而且假得在她眼裡還特別明顯,這種東西有啥好看的?她都很難想像秦教授會被這種水平的贗品蒙騙。

李年陪著含光轉悠呢,這會也是看出來她的表情了,便低聲解釋道,「放在外面的都是假的,真品全收藏起來。不是行家過來也不會隨便給看,不然,怕寶物過手多了,容易出事。」

含光這才明白,又問李年,「外面地攤上的真貨多嗎?」

李年笑道,「你要這麼說,賣得便宜的,真貨多——本來啊就不值錢嘛。造假都沒意思,你比如說承平銅錢啊,下功夫造假還不如賣真的,當然,除了那種一看就是紀念品的那就不必說了。」

那至於說賣高價的呢,那就是假貨多了。含光算是弄明白了,見幾個大人還在那研究瓷觀音,便央求李年,「師母,我們在附近逛逛唄?」

今日本來就是來玩的,順帶著監督秦教授別敗家而已,李年自然不會不答允她。兩人手牽手出了屋子,也在周圍的地攤上瀏覽了一下,有的賣的明顯是旅遊紀念品那不用看了,也有些聲稱自己賣的是古玩,甚至攤位上的物事,還帶了嚴重的土腥味兒。

「怎麼這麼味兒啊。」含光捏著鼻子輕聲問李年。

李年便低聲在她耳邊解釋,「這都是慣用的手段了。傳世品不說,這剛從地下出來的,都難免不帶了異味,有的假的還用各種方法來做這種味兒,就是為了取信於人。」

「盜墓不是犯法的嗎。」含光不明白了。

李年很無語,「這能管得過來嗎,難道還因為你賣的東西有味兒,就把你給抓起來啊?雙方心照不宣的,懂行的聞了這味道就明白了,這裡起碼給你賣的都是號稱的真貨,就是要騙你也有誠意……明白了嗎?」

含光點了點頭,明白了。正巧見這攤子上有個人在細看,便蹲在他身邊也湊起了熱鬧。

這攤子上零零碎碎,擺放的都是一些不起眼的物事,看起來毫無光華銹跡斑斑,甚至於說物件上還有帶著土疙瘩的。要說不是土裡出來的,簡直都沒人相信。含光瞅了半天,只隱約看出來這裡放的都是一些女子簪環,男子的佩飾之類的物事,還有一條玉帶,皮革彷彿是爛在上頭了,搞得坑坑窪窪極為難看,含光看了半天才勉強認出來其應該是高官上朝時佩戴的那種玉帶。

這顧客看的就是這條玉帶,他先是幾乎趴在地上,和玉帶平行,就這麼姿勢古怪地觀察了一會,又徵得攤主——一個吊兒郎當三十多歲的漢子同意,拿白布墊著手,拿起一枚玉銙看了很久,含光腿都快蹲麻了,好像也還沒看出個結果來。她無聊之下,又去細看別的物事,這一看幾乎就笑出來了。

——因為天氣乾燥的關係,一枚簪子上的泥塊掉了一點兒,露出了下頭的小字,雖然不大清楚,但是隱隱約約,還是能看出來這是寫的昭明兩個字,在她那個時代,簪子上刻字是很常見的,因為這也便於確定物件的歸屬,以及製造的作坊,這倒沒什麼稀奇。如果泥塊全摳掉的話,應該是能有昭明若干年某處制於某處的字樣。作為長簪子來說是足夠刻上這些細字的。

但問題是,那個時候的明字根本就不是這麼寫的啊,含光還是來了後世才知道明字被簡化成這樣了,在昭明年間,那個日字偏旁正統來說,應該是要寫成囧字的。

當然了,便宜首飾可能也就不能講究這麼多了,但會在上頭刻字的簪子一般都是金簪,銀簪因為略便宜,很少有人這麼搞。就她知道昭明年間幾間首飾店,寶慶銀啊什麼的,就沒有這個刻字法。

鬧了這麼大的陣仗,在行家眼裡還是破綻百出啊。含光笑著搖了搖頭,眼神不期然就落到了攤子左下角的一根銀釵上。

這一看,她整個人都怔住,一時間竟有一股強烈的暈眩湧上,使她甚至無法維持蹲姿,而是在攤主的呵斥聲中,跌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