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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王風采

難得地,連我都有了竟無語凝噎的感覺。

場面幾乎一下是凝固住了,連元王妃臉上的表情都精彩得不得了——我還是第一次在麥穗兒臉上看到這樣滑稽的表情。

不過,萬氏畢竟不是池中物,她很快就換上了一臉的端莊,從我身上站起來拍了拍裙上的土,轉身低眉斂目,對幾個男人行禮。「萬氏見過父皇、太子、瑞王。」

就留下我一身凌亂,依然是一臉愕然地半躺在地上,瞪著乍然現身的四個不速之客。

皇上和太子不在瑞慶宮裡痛說家史抱頭痛哭,到東宮來做什麼?

等等,我怎麼不知道元王也進京了,話又說回來,這父子四個人幹嘛忽然間一起進東宮來,是想來做什麼的?

無數的問題就在我腦海中開始發酵,險些就要冒起了泡泡。

然後我公公左看右看,就這麼站在門口,他開始捧腹大笑。

這一笑,連王琅都很有點忍不住,和瑞王一起背過身去,肩膀一抖一抖的,不知道是在輕笑,還是在大笑——反正是笑那沒跑的。就連這幾個人身邊伺候著的太監宮人們,也都忍俊不禁,笑聲連成了一片。

唯獨元王沒有笑。

這個豹頭環眼的魁梧漢子非但沒有笑,還跑進殿來要打我,「就是你把穗兒拐進京的?可惡!今兒老子不捶死你這事兒可不能算完!」

當年我姑姑要選養子的時候,元王呼聲一直很高——他是天永元年元月元日生,可以說是我父皇登基大寶的最佳祥瑞,九歲的時候已經可以開一石的弓,為人非常勇武,但是我姑姑最終還是沒有選他。

就是因為她老人家慧眼如炬,看透了元王在勇武下的……嗯……

我能想到的最好聽的詞,也就是無謀了。

他火起來是決不會管男女的,也不會管我是太子妃,是他的六弟媳,說打那可絕對就要打。我趕快跳起來往王琅身邊跑,仗著身形比較小,躲過了元王的拳頭。「太子爺,救我!」

「哈哈哈哈。」我公公越發是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他笑得連站都站不住,一下就蹲到了地上,拍著金磚地繼續笑。「你、你們!笑死爹了!」

王琅倒是沒有繼續笑,他轉過身來把我護在身後,沖元王喝道,「三哥不可魯莽!」

就連瑞王,也都拖著腳上前一把抱住了元王,一邊笑,一邊道,「三哥,你看清楚,那可是你六弟妹,不是別人。」

有了這兩個人護著我,再加上宮人們也都回過神來,一擁而上,抱住了元王,我的膽子也相應地增大了一點,從王琅背後探出頭來沖元王做鬼臉。「臭王瓔,連本宮你都夠膽打?」

王瓔怒吼一聲,到底還是回復了理智,瞪了我一眼,不再想著奔來揍我:他也就比王琅大了兩歲,說起來,我們也算是一起長大的。他再沒腦袋,當然也知道我是打不得的。

然後這個人就顯示出他不適合做太子的原因了。

御前失儀,他也不想著要向皇上請罪什麼的,甚至連一句賠罪的話都沒有,就直接轉過身子,沖元王妃大吼起來。「一句話都沒有就跑來京城!老子打獵回來,王宮裡連根毛都沒有。千里迢迢到京城來捉你,一進宮就看到你和野女人親親熱熱的,萬穗,想挨揍你就直說,我成全你!」

一邊說,那醋缽一樣的拳頭就捏緊了,發出了不祥的咯咯聲。

要不說萬氏是個人才呢,對著元王,我是怕得逃到了王琅身後,她卻是一臉的冷然,不過是轉過頭去,淡淡地道,「有膽你就打啊。」

「你!」元王的拳頭都已經揚起來了,宮人們連忙又一擁而上要阻止他當庭施暴,我嚇得使勁推王琅,「快去幫忙啊!」

好吧,我雖然不喜歡萬氏,但也絕不願意看到她被元王這條漢子毆打的慘狀。

場面正是亂的時候,忽然間咕咚一聲,大家循聲望去,卻是我公公笑得連蹲都蹲不住,一下坐到了地上。

九五之尊,笑得連蹲都蹲不住,真是成何體統,王琅和王瓏趕快去把他扶起來,老人家就勢一下摟住兩個兒子支撐著自己,繼續哈哈大笑。

萬穗掃了眾人一眼,冷冷地道,「鬆開他,讓他打!」

我猜她絕對是和元王吵架了負氣跑來京城的——我說呢,怎麼這邊信才送去,那邊她就進京了。

元王面目一陣扭曲,氣得鬚髮虯張,「好!好!好!我今兒還真就要開葷打一打女人了!」

他雙肩一振,宮人們頓時散落了開去,無力阻止元王發飆,我一個弱女子,就算上前似乎也無法討好,再說男女大防,拉拉扯扯的也不是個事,王琅和王瓏又要支持大笑中的皇上。於是我們只好在皇上的大笑聲中,看著元王吐氣開聲,蒲扇一樣的巴掌,就往萬氏嬌嫩的臉頰上扇了過去。

我嚇得一下摀住了眼睛,不忍再看。

卻是等了又等,也沒有等到那一聲清脆的巴掌聲,於是又好奇地睜開眼。

就見到元王的手掌,停在了元王妃臉前幾寸,就硬是沒有打下去,倒是萬氏冷冷地瞅著王瓔,似乎是一點都不意外。

「你打啊。」她又說,竟把臉往元王的手上去湊,元王嚇得倒退了幾步,反而變成萬氏步步逼近,「有膽你就打。」

「我——我——」元王急得口吃起來,他運了幾次氣,又一發狠。「打就打,你當我不敢打?」

就又運氣揮起了一巴掌:這一次,我就沒有閉眼了。

非但沒有閉眼,我還趕快找到一個看戲的好位置,靠在柱子邊上看起了這場好戲。

宮中娛樂活動並不多,難得有這一場最新鮮的好戲,怎麼能不看個夠本?

果然,元王看著威風,手揮到了萬氏臉邊上,不知怎麼,又硬生生地止住了。

元王妃臉上閃過了一絲好笑,她抬起下巴,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元王,好像在說:就知道你不敢。

王瓔從小到大,真是最受不住激將法的。這個人頭腦之簡單,連我都大感欽佩:從前我被王琅責罵過,感到自己很笨的時候,就一定會到他身上去找回一點尊嚴。

受了這樣的激將,他居然還真的就打下去了。

不過與其說打,我倒覺得他更像是輕輕地摸了萬穗的臉一下,這一巴掌,是連個響兒都沒聽著,萬穗那精細的皮膚上,也沒有一點紅痕。

不過元王就已經洋洋得意起來。「你當我不敢打啊!」

他還得意地看了王琅一眼,好像在說:你就不敢打老婆吧?

元王妃倒退了幾步,摀住臉頰,眼睛迅速就紅了起來,「王瓔,你居然打我!」

她的丹鳳眼中,就蓄起了盈盈的淚水,「連我你都打,好,好!」

萬穗一下就摀住了臉,『傷心欲絕』地從我們身邊擦過,奔出了正殿。

「哎,穗兒,穗兒!」王瓔一下急得跳得半天高,「我,我不是……」

他也就這樣不管不顧地跟在萬穗背後追出了東宮,竟似乎已經遺忘他父皇我公公,還在一邊大笑。

我們只好敬畏地目送這對夫妻一追一跑,逐漸從我們的視野內消失了。

唉,王瓔還是一樣,一點都沒有變,還是被萬穗玩弄於股掌之間。

皇上又笑了一會,才漸漸地止住了笑,一邊揉著肚子,一邊抱怨,「哎喲,老子的肚子——是真要笑破了!」

我們就趕快張羅著把皇上扶著坐下了,又上茶來給他喝,補充他笑出去的口水。

乘著瑞王在給皇上揉肚子,我就把王琅拉到一邊低聲問,「你們四個怎麼湊到一塊了!」

王琅就簡單地給我介紹了一下情況。

臨江侯萬羽這一進宮,效果的確不錯,他拉著皇上到紫光閣,讓王琅給皇上認了錯,又語重心長地說了一番,「當年我外甥媳婦臨終的時候,讓你們父子互相照顧。這句話外甥你可不要忘記,她跟隨你多年,臨終也就這麼一兩個要求,外甥你忍心讓蘇岱在九泉之下,都無法合眼嗎?」

其實這句話,我也不是說不出,只是我沒有這個身份去說。全天下只有臨江侯一個人有資格對皇上說這一番話,也就只有他來說,皇上才不會發火。

千里迢迢麻煩萬穗進京,歸根到底,就是為了請人來說這一句話,折騰,也實在是折騰的。

但這句話的效果也非常好,皇上聽了,頓時潸然淚下,將太子抱在懷中,哭得涕淚縱橫,口口聲聲,「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你娘睡著的時候,都沒法安心合眼的。」

就是聽著太子這樣轉述,我都感到一陣黯然。——皇上到現在都還是不肯接受我姑姑的去世。

接下來的事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太子認錯,順便也委婉地表示了一番對皇貴妃崛起的不安感,皇上對此表示理解,於是父子和好。皇上要親自過來看望據說閉門思過了幾天,很是憔悴的我,寬解一下我的情緒。然後在路上就遇到了元王和瑞王,元王是進京來找王妃的,聽說元王妃在我這裡,頓時氣沖沖地要過來找元王妃算賬。瑞王放心不下,深恐東宮釀出血案,就跟著元王一道過來。

接下來的事,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我沒有來得及發表任何評論,皇上就叫我,「小暖,過來。」

我趕快乖巧地走到皇上身邊,跪下來請罪,「小暖讓姑父擔心了。」

姑父又揉了揉我的腦袋,才向王琅誇耀,「怎麼樣,爹的眼光不錯吧?當時沒有讓萬氏給你做太子妃,就是因為這丫頭看著雖然文靜,其實瘋起來,是比小暖還有過之而無不及,而小暖呢,平時雖然任性了點,到了關鍵時刻……」

他看了看我,嘴角抽了抽,似乎是在想什麼誇我的詞兒,又想不出來,卡了半天,才勉強地道,「至少不會和穗兒一樣瘋瘋癲癲的。」

瑞王忍不住,又轉過頭去吃吃地笑起來。我哭笑不得,也很勉強地謝他,「姑父真是過獎,知道自己還不至於太瘋,小暖真是太開心了。」

這一下連王琅都沒有繃住,握著拳頭放在嘴邊,低低地咳嗽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