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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0章

再見

我想郁兒不會故意刁難我,我的耐心繃到了極至。一份策劃寫了改改了寫,反反覆覆折騰了七八回,郁兒還是為難地看著我:「子琦,這個方案,就這則,我們想影響面達到路人經過也會為之一驚的效果,這樣的策劃恐怕不行,能再想想?」

MG,路人見了我現在的樣子,絕對會一驚,不,驚呆!我已經進氣不如出氣的多,魯訊說牛可憐,吃的是草擠的是奶。我想我比牛可憐,我吃的不過五穀雜糧,卻要我口吐黃金。

我打電話回公司倒苦水,老總安慰一安慰二,再二三,我就說:「老總啊,是金子才會發光,我挑燈夜戰雙眼充血混鈍連死魚眼睛都比我亮點,我不是做策劃的,你能不能把大張打包來京?」

老總很痛快,說話很討厭:「張經理來不了還在病床上躺著呢,我讓大海走一趟,無論如何春節前一定要拿下,牽涉到公司明年工作安排,再拖就惱火了。」

廢話,誰都知道再拖無論人員,外景,拍攝劇組都是系列問題,我看老總的話最明白不過,拿不下來就不用回去過年了。雲天拿給公司的一期計劃是一個億的廣告宣傳,照雲天這樣一個細則一個細則挑剔下來,別說過年,過完年十五還不知道能不能成呢。

我很懷疑是展雲弈的意思,可是郁兒每每指出來的地方,又無可厚非。本來我們修修改改的也算不錯,可是人家就是要弄得天衣無縫!雲天TMD要把這策劃書弄成教科書!偏偏老總認為最終落實單位還在製作部,不然我那會挨得這麼苦。我求天求地求大海帶著那張利嘴早點飛過來,成天姐姐長姐姐短迷死郁兒這個妖怪!

我很想展雲弈能早點出現。我有滿腔怒火想找地方發,他一出現,這一切就是他指使的,我不罵他罵誰?偏偏郁兒一副私是私,公是公的正經模樣,我非常好奇當年在架子床上同居了四年我怎麼就沒看出她做事情認真。

大海倒來得迅速。我看到他就撲上去,一把鼻涕一把淚。

大海好笑地拍拍我:「子琦,你不奇怪我奇怪。我仔細研究過我們的策劃書了,絕對一流水準。雲天純粹找茬,不是說他們說的不對,而是沒有必要這樣。因為照他們的思路,成本要增加許多,就商業行為看,是不應該出現的。你想,會不是展雲弈不想讓你回家過年?」

我一省。對啊,他不出現不等於他沒插手這回事。我想了想問大海:「那怎辦?」

大海詭異一笑:「嘿嘿,後天還沒搞掂,小若和寧清就會來北京,實在不行,咱們四人就在北京過年唄。我看展雲弈瞧著寧清陪你大游京城還有沒有心情把你們留在眼皮底下大受刺激。」

我說:「可是展雲弈已經表明他不會再和我有關係,再說,寧清走得開嗎?年底他事情也多。」

大海笑著說:「子琦,有時候我覺得你笨得很,就我和展雲弈接觸這幾次,我覺得他就算放手,也會這麼便宜你和寧清。寧清那邊你就不用操心了,他其實早想跑來陪你了,生怕出什麼狀況。就這幾天功夫,寧氏少了他不會有什麼事。如果這兩天策劃弄好就萬事大吉,總要做兩手準備不是?」

我笑逐顏開:「大海,你真是一朵解語花」我轉而又把郁兒的事情告訴他。大海眼睛一亮:「好,好,太好了,今晚就請郁姐姐吃飯。」

我不解,大海是狗頭軍師,又給我分析道:「展雲弈許多情報都出自郁姐姐之口,我們就利用她傳遞寧清將來北京陪你補過蜜月,如果刁難策劃是展雲奕的意思,他肯定馬上指示一路綠燈放行。」

當晚,我們請郁兒吃飯。順便告訴他我的老公如何如何,我們的感情如何如何。大海在一旁添油加醋,說寧清怎麼體恤我,反正策劃好像改動地方還多,乾脆跑來北京陪我工作,順渡蜜月云云。

郁兒這顆試金石一試就靈,第二天,策劃全面敲定。

和大海走出雲天,天上飄起了雪花。大海搓搓手對我和小王說:「走,涮羊肉去!」

記得第一次吃北京的涮羊肉時我特別驚奇。一鍋白開水,放兩片姜,兩段蔥,一個香茹,兩隻蝦米。我感歎北京人就是北京人,伙食糙得太不精緻。聽說過滿漢全席如何豐盛,看那些裝菜的盤盤碗碗就能看飽。可老百姓終是老百姓,只能白水煮肉。

小王是第一次來北方,看著一碗麻醬皺眉,指手畫腳比劃半天,老闆才弄懂他要香油碟子,我和大海忍住笑不作聲,過了會兒,老闆再端來北方的油潑辣子,小王傻眼呆住。我和大海才放聲大笑起來。大海笑著說:「我們來北京都有過這麼一出,沒事,習慣就好。」

舉杯慶祝完工大吉。三人說說笑笑走回賓館。剛走台階,我聽到奕的聲音。我回頭。我的身影被台階拉得細長。

弈舉步向我走來。一腳踩在影子的頭上,我覺得頭一下子痛起來。一腳踩在脖子上,我立時呼吸緊促,再一腳踩在了胸口,我聽到心跳得厲害,還有點痛,有點酸。他停了下來,我不由自主按著我的心臟,省得哽塞。

他終於還是出現了。

大海保護性地走上前。奕笑了,雙手插在兜裡慵懶自若:「子琦,我還算是你的親人吧?我來祝賀你成功嫁人。可願和我談談?」

大海接口:「沒什麼好談的,子琦,我們回去。」

奕神色不變:「子琦,這幾年你變了很多,人大了,有自已的主見了,我很放心。不談就算了,以後接觸的時候還多,天地和我們是夥伴不是嗎?」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弈今天太溫和,我有些不習慣。談談也好,他說的對,以後接觸的時候的確多。我說:「就在賓館咖啡廳坐會兒好嗎?」

我選這裡還是心虛,一有問題,大海總可以來得及時。

弈坐在我對面,點起一隻煙。我歎息,他做什麼都這樣好看。

「子琦,結婚好麼?」弈笑著問我。

我心一跳:「不錯,寧清人很好,寧家對我也好。」

弈,你怎麼不生氣?不板著臉?他越笑得淡定,我就越發不安。我撓動著杯子裡的咖啡頭埋得更低。

「你把頭埋著幹嘛?心虛了?害怕了?」奕說。

我馬上抬起頭,正對著他好笑的眼睛,我不服氣地說:「我是怕你,你總是這樣說一不二,要我這樣要我那樣,受不了。」

奕歎了口氣:「我給你壓力了是麼?子琦。我給自已壓力了,忍不住也給你壓力了。我一直在想,是我錯了,我怎麼能不讓你飛?你是山裡的鳥,進了籠子就沒了生氣。你走後我想讓你過你想過的日子,一心想把家族的事處理好,給你最寬鬆的環境。所以四年來我都沒來找你,我以為四年時間可以了,我再見到你時,你自信迷人,我怕我再放手,你就不是我的了。我忍不住想要你回來,我想你該回來了。可是,剛找到你,你就嫁給了別人。你這樣怕我嗎?你這樣不想我和在一起嗎?你甚至都不怕我的威脅,說嫁就嫁。」

奕的聲音平平,可是我卻能感覺到他在痛。只有痛極才會痛定思痛吧。

什麼時候起,弈會認為自已是錯的?他的霸道和強勢在這一刻都消失得乾乾淨淨。這樣的弈是我許久沒有看到過的。恍惚中他還是那個對著我寫下滿紙溫柔蜜語的弈。我記不得他發怒記不得我們吵架,記不得那些傷痛曾經發生過。眼前是我深愛的弈,愛我的弈。

我輕聲說:「對不起,弈,我不是故意要傷你的心。我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的,你要早這樣對我說,我就不會跑,不會離開你。」

我看到奕的眼睛亮了起來,我忍不住想告訴他這個婚姻是假的,可是,想想寧清,我怕我一說,弈會馬上讓我回到他身邊,我怎麼對得起寧家?結婚還不到一個月,媳婦就走了。我心裡在說,奕,你不逼我,我們好好來,我們以後還有大把的時間,你等我處理好與寧清的關係,我一定來找你,一定來。我的心突然放鬆,我原來是這樣捨不得他,他還沒朝著我勾手指頭,只溫柔一笑,我就飛奔而去。想到這兒,我笑了。

「子琦,你真的愛上寧清了嗎?你笑得如此,快樂。」奕慢慢說。

哦,不是這樣呢,我正盤算著怎麼對他說才好。奕聲音冷了下去,像冰一樣冷:「我想留你過年,你就把寧清拉來渡蜜月,在這裡,讓我看著你們蜜月?前一天信誓旦旦保證不會嫁給別人,我前腳一走,就馬上舉行婚禮,你讓我怎麼信你呢?嗯?」

我想解釋又沒法解釋。奕伸手抬起我的臉對牢他:「我說過的話,你全都忘了?都忘了是麼?我真不想再對你發火,我不想看你哭,子琦,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的眼淚。」

弈緩緩站起身,走過我身邊:「子琦,你一向遇強則強,忍不住叫人想要去征服,又怕傷著你,可惜我呵護備至的花兒卻叫別人摘了去。再見了,子琦。」

他根本沒有給我解釋的機會,說完掉頭就走。

我一個人坐在咖啡廳裡落淚。弈說再見了,四年前我也對他說再見。是真的再見了?我突然跳起來,我想對弈說是那是假的婚禮,讓他給我時間,讓我處理好事情。我不能沒有他。我急急跑出去,弈早開車走了,我跑出了賓館大門都沒能見到車影子。我拿出電話打給他,奕懶懶的聲音傳來:「子琦,我們的話已經說完了,不管你是什麼原因嫁給寧清,是我的錯也好,都不重要了。」說完掛掉了電話。

我想告訴弈原因,他居然說不重要了。他說都不重要了。命運就是這樣,捉弄著人,不經意間就給人以傷痛。

我看著雪花如慢鏡頭般緩緩落下,悲傷無法自抑。我伸出手,揚起臉,分不清是雪還是淚在臉上一片冰涼。我真的沒有機會和弈牽手走完長安街,在這落雪時節,我和他終於成了比陌生人還要難堪的關係。

眼見她人嫁了,眼見他人走了。眼見這一世牽拌都化做雪落無聲。

生病

新年到了,寧清沒有食言,一家人在山莊放煙花。一朵朵在黑夜慢慢綻開,只有黑夜才能感受到煙花的絢麗,煙花的美。我想起曾經弈帶我看火龍。赤臂的漢子舞動長長的龍身,圍繞一顆龍珠上下翻飛。而旁邊也是同樣露出古銅肌膚的漢子向龍潑灑著飛雨似的鐵水,像流星,像光雨,像孔雀,一扇扇舞開。淋漓盡致。不像煙花那麼遙遠,孤單開在天際,就在頭頂就在眼前,每一次飛灑,都引起現場陣陣尖叫,人們紛紛後退。我看得驚歎,我奇怪這麼滾燙的鐵花不會傷著人。我拉著奕大笑,使勁閃爍處鑽,我想站在這處煙火最盛處,想融進這美到極致的燦爛中。我抬頭望,只覺得要這些星星完全包圍著我。我吻他,用盡了熱情,我覺得太美,我覺得我能和奕天長地久。

可是,像是眼前這樣的美麗,都不長久。美到極致的東西都不長久吧。夜晚燃起的煙花。燃過了也就消失在夜色中了。

寧清的臉被煙花襯得時紅時綠,眼睛看著我,笑意盈盈。這樣的時刻應該屬於有情人的浪漫。大海小若現在的快樂我和寧清就不會有。我沒法回應他。我假裝沒看見,假裝所有注意都在觀看煙火上。我聽到寧清一聲歎息。我終究是心軟,回頭笑著對他說:「好美的煙花!我想自已親手放爆竹,可是,我不敢,你陪我可好?」

寧清笑著點頭。我小心把香頭放近引線,只到「嗤」的一聲,趕緊後退。不料寧清靠得太近,我猛得撞進了他的懷裡,耳邊爆出震耳欲聾的聲響。我捂著耳朵埋頭尖叫,寧清抱住我,我聽不到他的笑聲,但他肯定在笑,他的胸膛抖動得厲害。我第一次和寧清靠得這麼近,原來他也有厚實溫曖的胸。

爆竹聲停了。我才發現還呆在寧清懷裡,我往後一掙,寧清卻不放手,我抬頭往周圍看,寧家二老,大海和小若都曖味地看著我倆。我臉一紅,低聲說:「你放手啊。」

寧清不肯,他低下頭輕聲說:「我不捨得放,我改主意了子琦,我要你。」說完一下子抱起我,我一聲尖叫,忙勾住他的脖子。我惶恐地往外看,其他人跟沒看到似的。我怎辦?我心亂如麻。一走進屋,我就嚷道:「寧清,你放我下來!」

寧清輕笑道:「不!」直直把我抱進臥室放到床上。

我忍不住後退,他逼上來,雙手撐在床邊,把我圈在他懷裡。我無奈地盯著他的眼睛:「寧清,我們是假的,你不要這樣。」

寧清的眼中放出不再溫柔的光:「那就假戲真做。」

我雙手撐在他胸前,他紋絲不動:「寧清,我在法律上不是你妻子。」

寧清突然悶笑:「子琦,你不會,不會還是處女吧?」

我呆住,頭往一邊轉去,臉漲得通紅:「寧清,你再這樣,我就惱了。」

寧清直起身說:「你真是個寶,展雲弈怎麼捨得這樣放手?子琦,逗你是真開心。」

我氣得半天不語,揚手把枕頭扔了過去。寧清輕鬆接住,認真地看著我說:「子琦,要是展雲弈真的不要你,我一直在這裡。」

我看著他笑著帶上門出去。忍不住也笑了。

弈,你看,多好的男人,我怎麼會就忘不了你呢?

可是,你怎麼不能聽我解釋呢?怎麼能不給我時間呢?

我怎麼能為了你去傷害他們呢?

春節一過,公司緊鑼密鼓地排滿了各種通告。我寧可忙點。少回去對著寧清,對著寧家二老。自從那晚寧清親密的舉動後,寧媽媽就有意無意地念叨起抱孫子來。這怎麼可能?將來我又如何收場?我選擇為公司奉獻時間和精力。全國各地到處飛,幾乎每個開工的片場都去看進度。通霄守在機房做樣片。盯著修改每個平面。

所有人都叫苦不迭,客服部忙著和媒體簽合約,通聯部苦得臉都要擠出水來。整天公司都有大大小小的明星,廣告新鮮人試鏡談合同,所有人都在埋怨事情怎麼全堆在一起。只有老總臉上成天掛著朵花。只有我,埋頭苦幹,任勞任怨。大海對我說:「你叫唐剝皮,你家雞叫三遍都是打呵欠發出的聲音」。

我瞪他:「你說錯了,我家的雞覺睡得特好,讓你們開工的聲音是在說夢話。這叫負責。」

大海搖頭:「你不體恤下屬也就算了,你看自已這兩個月瘦成啥樣了?」

我哼了一聲:「是女人就要減肥!」

話雖如此,我還是改做了心腸好的監工。飛往各拍攝點也專挑風景名勝區,勞逸結合,這點大海點頭同意。

太湖煙波浩淼,臨近無錫影視基地。中有三山仙島。要山得山要水得水,三月份來沒有桃花卻正好是梅花怒放的時候。我和大海直奔梅園。這裡的梅花一月結苞,二月底錯落怒放,這時候幾萬棵梅樹應了香雪海的美名。我惡補梅花知識,天知道梅花有這麼多品種,這麼多名稱。

演員吊著威亞,古裝,衣袂翻飛,跟仙女下凡似的。我讚歎地說:「這個女孩比梅子還漂亮。有前途。」

大海又是不屑:「遲早讓人包了去。演藝圈沒純潔的女星。」

我忙糾正他:「你不要這樣去看別人。沒有這麼絕對的事,好女孩還是多。」

大海笑笑說:「馬上就讓她現形。」我不解,大海朝我眨眼示意:「陰魂不散的主又來了。」

我往一旁看,奕長身玉立在梅花叢裡。我想走過去和他說話,又邁不開腿。他並沒有看到我,一雙眼睛緊跟著那個女演員看。那目光是擔心是心疼麼?我只覺得心抽痛。疼和我直冒冷汗,疼得禁不住彎腰。

大海轉頭發現我的不對勁,問:「怎麼了?」

我搖頭說沒事。我總不能說我是吃醋犯病?弈帶著那個女孩走過來時,我勉強地站著,嘴邊盡力彎出一個笑容。奕還在對那女孩說:「鋼絲勒得疼不?」那女孩甜甜地笑:「有點緊,不疼,很好玩。」奕對我們點點頭,就帶著她走了。

我苦笑,奕對我真的這麼冷淡了。我輕聲對大海說:「大海,我難受,很痛」。

大海惡狠狠地說:「你因為展雲弈難受?你真是沒心沒肝,你記住,你嫁給寧清了。」

我蒼白著臉往他身上靠:「我想我是胃疼。」

大海這才慌了手腳,扶著我說:「姑奶奶,你別每次有展雲奕出現都出狀況好不好?」

我沒力氣和他說話,任他邊嘮叨邊把我帶回賓館。

在床上躺著,喝水吃藥。劇務打電話來說晚上聚餐。我實在沒精神,大海說:「那我給你帶點東西回來吃。」

我點頭,倒頭又睡。

估計這小子給寧清匯報了,一會兒功夫寧清就打來電話親候。我忽然煩燥,他怎麼這麼嘴碎。嘴上還是有力無力地應付著。其實有人牽掛感覺真的很好。

大海給我帶回來雞米粥。我笑著說:「沒想到你還蠻心細。」

大海有些害羞:「據說胃不舒服喝粥好。趁熱喝」

無錫最好銷的應該是白糖,什麼都是甜的,這碗粥也是,我討厭這種甜膩,又不忍拂大海的好意,堅持喝完。然後又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只覺得有把火在胃裡燒,我閉著眼努力去想平時吃過的辣味的東西,好壓下這反胃的感覺。終於沒忍住,跳下床衝到衛生間一陣狂吐。腦袋一陣陣發暈。然後又想拉肚子。我得罪神仙了?上吐下洩。

這樣往返衛生間幾趟,我胃裡早吐空了,乾嘔。苦膽都吐出來了。我踉蹌著走到床前,抓起電話給大海打過去:「大海,我不行了,你送我去醫院」。

我一頭倒在床上。過了會兒,迷迷糊糊聽到腳步聲,敲門聲,我沒力氣回應,然後有人開門進來,抱起我往外走。我心一寬就睡了過去。

我睜開眼,天已大亮。一扯,有人按住我:「別動,你在掛點滴。」我躺下,看了看外面說:「大海,我沒事了。現在幾點?」

估計大海守了我一晚,他一副沒休息好的樣子,沒好氣地對我說:「快中午了。你看你這幾個月忙的,又從來不吃早餐,只喝咖啡,這下好了,還好是急性,拖成慢性,以後就有你受的了。」

我「哦」了一聲,心想,真是胃疼呢,不是瞧著弈心痛。還好。看大海不愉的臉色,忙開玩笑逗他:「我的電話算不算得上是午夜凶鈴?」

大海說:「接電話的是展雲弈,可不是我。」

我的天,我怎麼能做出這等丟人的事,難怪大海不高興,我的行為在他眼中無異於紅杏出牆。嫁了人還記著前男友電話,這在以前是要浸豬籠沉塘的。

我扯扯大海的衣袖:「不是病糊塗了麼。」

大海歎了口氣:「子琦,你還是忘不了他嗎?我同情寧清。」

我想翻白眼,那誰來同情我呢?

這時,門打開,弈帶著那個女孩捧著花,拎著瓶瓶罐罐走進來。小女孩有雙大眼睛,熱絡地說:「聽說子琦姐病了,我們來看看。」

弈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他眼睛裡是擔心嗎?我看錯了,直覺地否認。梅子,眼前的女孩,他真是什麼時候都不缺女伴啊。我淡淡地說:「謝謝,昨晚不好意思,打撓了。」

弈還是那個討厭的笑容:「子琦,你早上最好吃早點,不要空腹喝咖啡了。」小女孩在一旁幫腔:「是啊,做我們這行的,不吃早餐遲早胃要壞。最好早上一杯牛奶,一個雞蛋……」

我討厭,非常討厭他們。裝無力,裝瞌睡。直到她住嘴,知趣地和弈走開。

我鬱悶。伸手把點滴扯掉,疼得大叫一聲。大海攔都攔不及,急得跳腳:「子琦,你幹嘛?」

我說:「我沒事了,討厭呆在這裡。大海,我想吃火鍋。」

大海苦笑:「我的姐,胃這樣還吃什麼火鍋。」

我不理他,往外走,邊走邊說:「你不去我去,我嘴淡。」

大海看看我,再看看床頭一大堆補品:「這些怎辦?」

「捐醫院,送護士,不管。」難不成我還拎回賓館啊,笨人。我說完就往外走。

我和大海問了半天才在無錫城裡找著一家重慶火鍋店。我深吸一口氣:「還是這樣的味道好聞,你知不知道昨天那碗粥喝得我實在想吐。」

大海搖搖頭:「我拿你沒辦法,要是再犯病,我就給寧清打電話,讓他罵你。」

現在我還真是想吃火鍋,盯著鍋沸騰,趕緊下菜。想起要吃到嘴的美味,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一個勁招呼大海:「吃呵。」

正夾起一片毛肚準備開吃。筷子「啪」地給打掉。我氣憤地抬頭。展雲奕酷酷地站在面前。我火氣上衝:「幹什麼你?!」

他不說話,臉旁肌肉抽動,像是在咬牙切齒。突然一把把我從座位裡撈出來,拉住我就往外走,我大叫:「你放手!」他手勁大得很,我給拖著被動地往門口走,整個店堂的人都不解地看著我們,我回頭哀歎,我是真想吃火鍋啊。

他一語不發把我拖到車旁,打開車門把我塞進去,我看到大海跟出來,車門落了鎖,我拍著車窗著急。只聽到弈一聲大吼:「你給我老實點!我不想動手」。我嚇得縮回座位老老實實地坐著。眼睜睜看著大海的身影越來越小。

吃醋

弈帶我到一家中餐廳。我還是想吃火鍋。出神地想著火鍋的鮮辣。他一直不說話,點餐,往我面前布菜。我看著面前一桌不帶絲毫紅辣色彩的菜,沒有胃口:「我看著這個就沒胃口。嘴淡。」

奕深吸一口氣,像是極力在克制自已,慢慢放軟聲音說:「不要鬧性子,這是太湖特產的白鰣魚,清蒸的,很香呢,你吃一口,吃一口就有胃口了。」

此時他盡量柔和的聲音聽上去還是不自然。我可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他教訓。他不要面子,我怕丟人現眼。

動筷子吃了一口。哇,真鮮,鮮嫩肥美!還真有了胃口。昨晚吐了一整晚胃早空了,我覺得餓,不想表現出來。我扁扁嘴說:「沒火鍋好吃。」手裡下筷的速度卻是不低。

沒想到無錫還有這等美食。我上次來和大海吃它的百年老店王興記,連肉包子都是甜的,感歎說這裡風光很好,吃上面輸了風景。

奕沒說話,又推過一碗餛飩,我盯著碗想,怎麼又是白味清湯?我只愛吃紅油抄手。我偷眼看弈,他看我,臉無表情,大有你不吃就別想走路的意思。我認命地拿起勺開動。老天,怎麼這麼香?我差點連舌頭都吞下去。一個接一個吃得額頭上冒出了細汗。

奕這才笑著說:「是銀魚餛飩。」

好不容易吃完。我拍拍肚皮,心滿意足。聽到弈說:「子琦,別拿身體開玩笑,省得我看了生氣。都不知道寧清怎麼待你的。」

我張口說:「寧清對我很好。他很照顧我。」話一出口,我又想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到底在說什麼啊!

果然,奕的臉拉了下來:「是麼?他真是好福氣,娶了個這麼維護他的老婆。」

「我是說寧清真的對我很好,我欠他。」說完我恨自已臭嘴,沮喪,我說啥也不對似的。明明這麼好的機會可以和弈好好談的。

奕聲音又危險起來:「你就不欠我?唐子琦?」他額頭青筋都冒出來,要發火的邊緣。

我是欠他,我也欠寧清,我還欠我自已呢。天知道我怎麼會這麼累!我生氣地說:「不欠!,要不是你,我還在高高興興吃火鍋呢。」

完了完了,我在說什麼啊,明擺著惹他。

奕一字一句地說:「你真不知好歹。對你實在好不得,吃個飯都不讓人省心。你好自為之吧。」

又是轉身就走。我暈,我沒帶錢啊。該走出這裡再惹他。

我給大海打電話:「大海,我在湖邊酒家,你快來!」

大海緊張地問:「怎麼了?」

我可憐兮兮地說:「我沒帶錢,展雲弈氣走了。」

大海鬆了口氣,笑出聲來:「*****還是寄雲天報賬?」

臭小子!

第二天,我看著弈和那個叫瑩的小女孩卿卿我我,眼睛漲得很。原來有的歉疚跑得無影無蹤。我恨恨然,我還在守身如玉呢,你當我面就調戲人家小女孩兒?

正巧有場戲那小女孩NG了好幾遍,導演礙著展雲弈想說又不敢說,偏偏那小女孩兒又不懂事,臉上露出不耐煩的樣子。我找到機會諷刺她:「能不能麻煩你工作時間眼睛也正經一點?這是在拍廣告不是在拍文藝片,不用使眉來眼去劍」。

四周有人在偷笑,是嘛,雲天老總成天親候拍戲,鄙視她,嫉妒她的大有人在,她新手,那經歷過這些,眼淚花兒一下子就衝出來了。

展雲弈絲毫不覺尷尬,皮厚厚地安慰小女孩,還慢慢給她說戲說感覺。

靠!我拂袖而去。

我站在湖邊自我檢討。展雲弈放過你也就算了,你還憑白無故去惹,你惹得起不?你做好了要改頭換面站他身邊做展家媳婦的準備沒有?沒有就老實點兒。

我很矛盾。我想他,我受不了他對別的女孩子溫柔。又要過自已的生活,又要他來遷就我。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唐子琦,你不是一般的自私。

我想,我和寧清的婚約到頭了。弈這邊沒事了,我不能再拖下去了。拿定主意後,我回房間給寧清打電話:「寧清,你睡了嗎?我想給你說說事兒。」

寧清溫柔地說:「我正想打電話來呢,我明天到無錫,有事要談,正巧可以來陪你。什麼事你說。」

「我,沒事了,見面再說吧。」我只好掛電話。

下午半天沒戲和寧清大海去游太湖。

不是冤家不聚首。展雲弈帶著瑩也在。那女孩兒有些示威地看著我。寧清客客氣氣地打招呼。展雲弈臉上看不出端倪。

我遊興全無,拉著寧清走到船尾:「寧清,我們就這樣吧,這片子拍完,我就辭職離開嶺南。」

寧清眉頭一皺:「子琦,你還是放不下他,是麼?」

我很誠實,這樣告訴寧清,我已鼓足半天勇氣。可是我不想再見到弈,也不想再看到他和別的女孩子在一起。既然都這樣了,我再沒有留下來扮寧太太角色的理由和心情。時不時遇著,看他走馬燈兒似的換女伴,而且都是年青貌美,我難過。

我一口氣接著說:「是,我放不下他,我不想再見到他,我不想一直這樣不開心,也不想對你隱瞞,不想面對你爸媽對我的好,我也,面對你我很慚愧。你原諒我。」

寧清臉色不好看,他眼睛裡露出一絲悲涼,一絲傷心,有我說不出來的神情。他調開眼睛,望著遠處那一線島嶼慢慢說:「子琦,你真是鐵石心腸,你就像海市蜃樓一般飄渺,不,像冰山。看著晶瑩剔透,美景繁華,誘著人往裡走,可是總在眼前,似乎快到了,又似乎還遠,冷得人發抖,只有凍死在上面。」

我發急:「寧清,你知道我是拿你當朋友的。」

寧清看著過,目光空洞,嘴角含著一絲若隱若現的笑:「朋友麼?你怎麼這麼天真?你當我一定要拿那張結婚證才當你是我的妻子?婚禮時你走進來,當那麼多親朋好友向我走來,我就說,這是我的妻子,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明白麼?我看著你慢慢恢復笑容,我想我只要再加把勁,你心裡遲早會有我。」

我往湖中的島上看,水波蕩漾處,如夢如幻,難怪被稱作是仙島。這樣的環境說斷絕關係實在不浪漫。我帶著懇求對寧清說:「我們當時協議舉辦婚禮時,我就給你說得很明白了。你答應過我,答應過去留由我決定。我不是不感動,不是沒有感動。我只是沒辦法。那怕我是真的不能和他在一起了,可我也沒法和你這樣下去。我知道你對我好。我欠你的寧清,可是我還不了。」

寧清抬起頭看看天,又往船頭看。看到展雲弈正向我們含笑示意。寧清也露出一個笑容:「子琦,我老早也說過,我們不僅僅只是朋友的,我不會放你走,你欠我,欠寧家。」說完俯身吻住我。

沒容我有半分拒絕的念頭,他的舌長驅直入。他把我抱得死緊。他在做戲,做給弈看,做給所有人看。看我們如何情深,如何纏綿。

寧清,不再雲淡風輕。他和展雲弈一樣骨子裡充滿著掠奪與佔有的慾望。

我喘不過氣來,他用背擋著眾人,一隻手看似扶著我的臉,卻捏著我的下顎,我只能任由他擺佈,眼淚盈滿眼眶,直到他滿意地放開我。我順手往他胸前一推,突然船身一震,這當口船剛靠岸。我站立不穩,撲通一聲掉湖裡了。

湖水真涼,我下意識地閉上眼,我不會游泳。水從鼻腔裡衝進來,我立馬胸悶,嗆得更凶,雙手亂揮。只覺得一陣陣刺痛。我聽到有人跳下來,把我撈出水面,我臉憋得通紅,咳得翻天覆地,。

終於明白國民黨如何灌辣椒水給員了。絕對是酷刑。

只聽到寧清焦急地聲音,大海的聲音。我睜開眼,弈,他摟著小女孩站在不遠處,看不清面容,我向他伸出手去,寧清一把握住,他渾身滴著水,把我的手按在他胸前,口中不住地說:「嚇死我了,子琦,我的天,你嚇死我。」

我咳著,我想喊弈,我怕。你怎麼不過來?怎麼不管我?一口氣悶住,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