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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相遇

拍完在胡同裡的戲就可以收工了。我還是第一次逛北京的胡同。在北京有錢人住別墅不稀奇,要住進胡同裡的四合院,身份非富既貴。鬧中取靜不說,單就這份寧靜與古風就值上千萬兩銀子。眼前這根胡同是新整修過的,沿高高的青磚院牆,胡同裡時不時閃過朱漆門臉兒。石鼓石獅立在窄門口,大門緊閉,不用進去也能知道照壁後必是抄手遊廊與天井。院子裡的樹伸出了圍牆。有麻雀在嘰喳。胡同裡散佈著祥和的氣息。

大海看了半天,感歎說:「嶺南不是沒有這樣的胡同,就地價及不上京城而已,租這兒一天拍東西,就花了二十來萬呢」。

我一愣:「怎麼這麼貴?」

大海說:「貴?給錢人家還不肯呢,說是會打撓到住戶。我還動用了寧清的關係托熟人辦下來的。」

正說著,劇組那邊聲音大了起來,似乎遇上麻煩了。我和大海趕緊過去。導演臉氣得通紅,只聽女明星的助理說:「明天再拍吧,租金損失我們負責」。腦袋一下子當機,這叫什麼事兒?這叫什麼話?還這麼牛?導演有些著急地看著我們。雖說是委託給外面的公司負責拍片,我們做為這個廣告的製片方當然不會允許出現這種臨時改通告的行為。我冷冷地問助理:「出什麼事了?這樣可是違約」。女助理抱歉地說:「這不在商量嘛,梅子有個飯局」。火蹭地就起來了:「飯局?她是圈內人吧?知不知道藝人要有藝德!劇組十來號人就為了她要去個飯局說不開工就不開工?」

女助理低著頭道歉:「說了損失我們負責」。MD,這可不是單單用錢就能解決的事。想拍就拍,說走就要走,當別人是地上的泥可以隨便踩啊?我還不信搞不平這丫頭,不就是個二線女星,年青剛紅嘛。從業四年,見的明星多了,沒見過這種剛紅就敢擱牌子要價的!我轉頭一看,那個女明星跟沒事人似的坐椅子上發短信呢。我大步走過去,站她面前,居高臨下地對她說:「今天必須拍完,飯可以再吃,這事傳出去你以後想拍也沒人敢找你了,自個兒想清楚!」

梅子抬頭看我:「我走到今天,就憑你能封殺我?」

我沒給氣暈過去那是我大度。我死盯著她對大海說:「給公司打電話,換人!」大海扯住我就往外走,走開了,我沒好氣摔開他:「你幹嘛?真想抽那小丫的!」

大海急道:「你冷靜點,這次女主角可是廠方指定,換她這案子公司接不了!」沒等我開口,大海趕緊報上情況:「廣告廠方屬於雲天集團,據說是集團高層指定的人選,雲天集團在嶺南每年有三億廣告」。

再次當機。然後對導演說:「收工,明天拍,我請大家吃飯去」。導演明瞭情況,鬆了口氣,製片方不計較,他著急個P。我再對大海說:「擬好這次損失的單子,給公司匯報情況」。然後眼睜睜看著那丫頭帶著助理翩然而去。

大海不屑地說:「不知道是雲天那個高層的玩物,一頓飯就跟投胎似的跑那麼急,等膩了還不跟丟垃圾一樣,有丫哭的時候。」

我沉著臉招呼著大家:「走,今天吃水上江南,大海,記得*****寄雲天買單!」

一頓飯吃了七千多,總算胸口不那麼堵了。大海笑道:「在劇組吃這麼多錢的工作餐,我可是第一次。」是啊,平時進劇組,不外是十元,二十元的盒飯,今天這個算得上超豪華了。下午公司傳真過來,老總很滿意今天的處理,他滿意的原因不外是沒有得罪金主罷了。除了拍片,又多了項任務,去雲天集團把損失合同簽了,生性節儉的老總可不放過能到手的一兩銀子。

大海和雲天接洽後,神情古怪地說:「今天和梅子共進午餐的那個是雲天的執行董事長,他的秘書說合同傳真過去就行了,同時為表歉意今晚請我們吃飯。」

「不去!合同簽了就成了,我氣還沒消呢,那會這麼沒骨氣地和他握手言和?」我想都沒想直接回絕。

大海為難地說:「老總來電,這個片子拍不了就無所謂,飯一定要去吃」

我真是火大,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真不是亂說的。大海又來了一句澆滅了我心中的沖天火焰,他說:「老總說,要是印象好了,能爭取到雲天在嶺南的總代理,年底花紅翻倍」。跟什麼過不去,千萬不能和銀子過不去。吃飯事大,生氣事小,為五斗米折腰的人中絕對少不了我唐子琦。

我選了套翻領小西服,頭髮盤了鬆鬆的半髻,散了幾絲在耳邊,對著鏡子看了看,標準幹練嫵媚白領。大海圍著我走了幾圈說:「我知道寧清迷你什麼了,你真是穿什麼衣服像什麼人,除了情商為零,真正的百變妖姬,說你清純吧,也有成熟的時候,說你老練吧,沉不住氣的時候比我還多,不說話女人味十足,跳起來假小子一個。你倒底骨子裡是什麼樣的?」

我得意地笑:「想拋了小若追姐姐我了?」大海撇撇嘴說:「我消受不起,俺就好小若這份單純,省心!」

我忙接口:「是啊是啊,所以我嫁不出去。」

大海笑道:「是人家想娶你不想嫁吧?寧清蠻好的,你怎麼就和他對不上眼呢,嘖嘖」

我舉拳打去:「臭小子,你是想說我是綠豆呢還是寧清是王八?」說完也跟著笑了。和大海在一起就這點好,幾句玩笑下來,天氣就會陰轉晴。

小姐推開包間門的瞬間,我條件反射般轉頭想跑,正撞上大海的胸,鼻子都撞痛了。大海奇怪地看著我的舉動。沒等他問,房間裡傳出一個聲音,我聽了千百萬回,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是天地娛樂的兩位吧?請進。」

我急急對大海說:「我去衛生間,你先進」。不敢回頭,直直往衛生間走。我不知道我的背是否挺直,不知道那雙眼睛是否在看我的身影,我只聽到自已的腳步聲,清脆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的聲音,還有我的心跳如鼓擂。

衛生間的鏡子裡照出一張蒼白的臉,眼神遊離。我小口喘著氣,腦子裡迷湖地轉著亂七八糟的念頭。我沒想到這般的相遇,沒想到我竟然膽小得會直接開跑。可是,由不得我落荒而逃,由不得我躲在這裡不露面。打開皮包取出化妝品,想了想,抹上了深玫瑰色的口紅。再看看鏡子,鏡子忠實地告訴我,這種艷紅色讓我看上去不再蒼白。使勁拍拍臉,效果更好,深吸一口氣,我苦笑,我不是去吃飯,是去打仗。

踩著優雅的步子走進去,微笑著說:「剛才不好意思,妝花了」。大海忙介紹:「這位是我們公司製作部的唐經理,這位是雲天集團的展董。」我笑著說:「我認識的,展董風采如昔啊」。

展雲弈嘴角略往上彎,似笑非笑:「子琦,還能在北京遇到你,咱們真有緣,還得謝謝梅子了」。他身邊坐著上午那個我想動手抽的小明星。嬌艷地低頭嗔道:「原來是一家人呢,上午起了這麼大誤會,讓唐小姐氣得不輕呢」。展雲弈說:「所以晚上帶你賠罪來了不是?」

靠,就成一家人了?展雲弈,你*****小明星也犯不上這麼大動靜吧?臉上卻還是帶著笑說:「都是誤會,叫你梅子好吧?以後還有更多的合作機會,想必一家人更會合作愉快的。我先乾為敬了。」我把一家人咬得清清楚楚,舉手就把杯裡酒乾了。

大海忙起身說:「我也敬展總一杯,老總專門交待,雲天是大客戶,以後要多多幫忙了。」

展雲弈也笑著說:「今天算是私宴,梅子年青不懂事,兩位多多包涵」。

接下來氣氛倒還融洽,我從沒想過再見到他時會是這樣平靜地同桌吃飯,而且能舉箸不抖,談笑風生。只是,總覺得展雲弈看我的眼神跟看餐桌上的剁淑魚頭一樣,我不會已成了那條快要放他嘴裡的死魚吧?他對小明星很紳士,布菜總是及時到位,對我們擺出了客氣的主人面孔。我又想,我是不是看錯了。

大海以公司花紅為終極目標,十句九句圍著代理權打轉。然後就是一個勁兒吹嶺南好,風景賽江南。逗得小明星連連扯著展雲弈要去嶺南拍片。展雲弈轉動著酒杯,略想了想就笑著說:「你們天地娛樂在嶺南也算數一數二的大公司了,有時間我會去嶺南玩。」大海喜上眉梢,只要他來,也算得上為公司立上大功一件。

心裡不禁起疑,他究竟是為工作為得小明星歡心來嶺南還是別有目的?看今天的場景,他波瀾不興。或許真是我想多了,已經分開四年了,我和他再無瓜葛。時間是最好的殺情劑,再深的感情也會被時間一分一秒浸蝕消融。突然想,我真是傻,早知道會是般,我躲那麼厲害幹嘛?想定了,有些輕鬆,也有些失落。轉眼蕭郎是路人,他不過是公司的金主之一。這樣再好不過。

百轉千回間,小明星已向我敬了好幾杯酒,我想都沒多想就喝下去了。聽到大海笑說:「還是梅子厲害,子琦少有這樣高興呢」。小明星說:「子琦姐酒量過人,人也漂亮,穿著打扮夠品味,我特別喜歡你今天的唇膏顏色。」我馬屁緊跟著拍上:「還是梅子這樣天生麗質的好,少女如花呢」。展雲奕坐在一旁,含笑不語,然後低頭對著小明星說了幾句,小明星眼睛裡就冒出了眾多星星。

飯局終於結束。我快步往外走,耳邊突然響起展雲弈的聲音:「該不是見到我臉嚇白了才用這麼艷的妝吧?」我呆住,他大笑著走開。拳頭緊握,心又悲涼,原來他一早就看穿我。安慰自已說,不怕不怕,反正以後再無交集,今天不是順利吃完?沒有狀況麼?

回去的路上大海感歎:「我原以為寧清是一流人物,要金有金,要才有才,今天才見到比他更風流的。這個展雲弈怕是那種迷死人不償命的。鑲鑽的金龜!子琦,你發現沒有,你清純裝扮的時候和那個小明星挺有幾分相似。」

腦子「翁」的一聲就大了。我但願不是,但願他對我不再念念不忘。如若不然,我只怕擔不起這個後果。當年他說的話我還沒敢忘,他淡淡地對我說:「子琦,你要是跑掉,就一定跑的遠遠的,不要讓我知道。不然,你就再沒自由可言。」

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來。以他的性子,那會這麼平安地吃完飯就放過我?一定不會了,四年不都安然渡過麼?

我睡不著,展雲奕的突然出現讓我措手不及。我是怎麼和他在一起的呢?那些甜蜜,那些悲傷,他的溫柔,他的深情,他的霸道,我揮之不去。

探班風波

第二天一早,劇組開進昨天的胡同趕戲。和梅子一起下車的還有展雲奕。他來幹什麼?我頭開始痛起來。

大海迎上去說:「展董是來看梅子拍戲的吧?這邊坐」。梅子有了展雲弈的陪同象只開屏的孔雀,臉上閃出了炫耀的光。她比往天活躍,穿花蝴蝶般跳來跳去。我盯著她心底裡冒出種種刻薄的形容詞,然而,不可否認,她看上去很美。碎花服裝穿在身上,好一個清純小妞。心底裡冒出一個聲音,我是在嫉妒她麼?嫉妒她與奕在一起,嫉妒奕對她這麼好,嫉妒他們昨晚可能是在一起。怔怔地立在那兒,全然不知展雲奕已走到了我身邊。耳邊響起他的聲音:「你的眼神像要吃了她似的,子琦,你在嫉妒她嗎?」我受驚地一回頭,臉險險擦過他的嘴。惱怒地跳開:「展董,不要這樣嚇人好不好?」展雲弈舒展了下身子,一身皮衣襯出他冷峻的身型,他吐出一口煙輕笑道:「我不以為這樣的距離就會嚇著你。」

我一本正經地對他說:「豹子在百米開外就能嗅到危險,再說,你的舉動會影響到梅子的工作情緒。我不希望拍出來的樣片她老是在斜視。」

展去奕笑了起來:「獵豹危險刺激,你準備好開逃了嗎?」我氣極說:「我們四年前就已經沒有任何關係,再用語言騷擾我,先去問過我未婚夫答不答應。」

展雲奕眼角跳了一下,還是似笑非笑的表情:「現在知道找擋箭牌了?你知道那不管用的」。說完慢慢向梅子走去。

我的心臟一陣狂跳,我怎麼這麼白癡地以為風平浪靜,不再有事了?我怎麼這麼倒霉要跑來北京自投羅網!心裡閃過各種念頭,第一個就是辭職挪窩。

大海走過來問:「都忘問你了,你啥時候認得這般人物的?認識他何必在嶺南窩著,北京鐵定有你一塊地盤兒」

我沒好氣地說:「他是我的『姐妹』,你可以試試去泡他。」說完扔下一臉驚愕的大海就走。

戲好歹拍完,鬆了口氣,馬上收拾離開這裡,絕不耽擱一分鐘。展雲弈說請全體工作人員吃飯K歌,引來陣陣歡呼。呼聲還沒停,胡同口就湧出大批長槍短炮,一群記者候在那兒要採訪。我冷笑著對大海說:「明天八卦頭條會是女星梅子戀情爆光,有望嫁入豪門」。大海還沒從驚愕中醒來:「雲天集團執行董事長是CAY估計比二線小明星戀情要重磅得多。咦,真的假的,看上去他至少是小攻不是小受嘛,雙性戀?」。我哭笑不得說:「亂想什麼呢,收拾東西訂機票回家」。

記者堵死了胡同口,還只有站在邊上看展雲奕和梅子發揮。感到奇怪,展雲奕應該是少有亮相人前的人物,不然,我也不會不知道雲天集團的執行董事長會是他,更不會去吃那頓倒霉的飯。隱約覺得不對勁。記者要出現昨天前幾天早就會出現,為何偏偏是今天展雲奕探班時就來了,還約得這麼齊,就跟發了請柬似的。

只聽一記者問:「展董親來探班,是重視這個廣告還是為了梅子小姐?」梅子站在一旁低頭作嬌羞狀,不說話等於說話,不愧是演員出身。展雲奕很有禮貌地回答:「我來探望未婚妻」。話音一落,就看到面前閃光燈一片,記者群情激動,現場一片嘩然。提問一個接著一個:「梅子小姐和展先生何時訂的婚?」「展氏家族從不與圈內人氏結姻,展先生對此事有何看法?」「梅子小姐會不會息影?」

大海咋舌:「家大業大愛出八卦,這話一點不假」。我心沉落又有一絲輕鬆,說:「還不趕緊想辦法離開,再不走,我們就成了打聽八卦的對象了」。大海驚醒,東看西看,實在沒有退路,聳聳肩:「只有等這場風波過了吧」。

這時,聽到展雲奕慢吞吞地說:「我的未婚妻不是梅子小姐,是負責此次廣告拍攝的唐子琦小姐」。

我張大口,變成化石。大海的嘴張得比我還大,看我的眼神充滿了不信、恐懼、驚異。他指著我說:「你,你,你,啥時……」我迅速反應過來,奕,今天的唐子琦已不是昨天的小女孩,任你搓圓捏扁,我說有未婚夫,你乾脆叫來媒體宣佈我是你未婚妻,這是演的那一出啊。你TMD夠狠,我也不是吃素的主。我拉著大海喊了一聲:「快跑!」,利用大海的身體優勢擋開最先反應衝過來的幾路記者,衝向汽車打燃火就跑。大海幾乎是下意識地跑,開車。我回過頭,身後不遠處展雲奕笑容可掬,梅子面色青白,記者朝我們的車拍攝,也有圍著他們倆狂轟爛炸的。場面混亂之極。

這時才發現,我們開的竟是梅子的保姆車。我苦笑:「梅子今天大失面子,會不會報警說我們偷車啊?」大海氣極敗壞地邊開車邊說:「你老實交待,今天怎麼回事?還有昨天,吃飯進門前你那妝花了?還弄這樣的場面出來?我可經不得你這樣折騰!」他絮絮叨叨地念個不停:「我怎麼回去跟寧清寧若交待啊,還不剝了我的皮,我真是誤交損友!」

我歎了口氣說:「大海,別忘了,前幾天誰說可以為我三刀六洞的?」

大海笑了起來:「好說好說,你老實交待就行,看來眼下第一件事就是回賓館拿東西開溜」。我點頭贊同,這幾天真夠我受的了,先是生怕遇到展雲奕睡不好,然後就沒有任何準備的見到了以為萬事大吉,事隔一天,就被他大張旗鼓地宣揚成了他的未婚妻。

收拾好東西,退房給劇組留言直奔機場。我突然害怕,對大海說:「大海,我們不坐飛機行嗎?」大海奇怪地問:「為什麼?」我咬著唇,終於說:「我怕在機場早有人候著了。我不想被他抓回去,我害怕。」

大海瞪著我,大笑起來:「唐子琦,你也有怕的時候?有這麼嚴重麼?」

我還瞪他一眼:「胡大海,你為我三刀六洞的時候到了,你不知道那個人有多瘋狂?把全京城的娛記叫來也只有他做得出來!」

大海想了想說:「那怎麼走?」我說:「坐火車,下午正好有班火車開往嶺南,我們現在過去剛來得及。」大海點頭讓出租車掉頭往火車站趕。

離開車還有十來分鐘,我惶惶不安。生怕再出什麼狀況。上車後大海花錢包了個臥鋪車廂。我進去就把門別上。大海好笑地看著我說:「唐子琦,你有必要這樣嗎?像在生死逃亡似的。現在是法制社會,你當是舊社會還有搶親啊?」我沒理他,直到火車開動,過了石家莊,一口氣方才鬆了下來。

大海說:「好了,現在到嶺南還有一天兩夜,你可以慢慢說了。」

我看著他,這是我的好友,我可以信賴的人,他可以幫我,像娟子一樣幫我。我艱難地開了口:「我四年前離開他,離開他之前和他交往了七年。」

大海再次張大了口,震驚地問:「你說你認得他十一年了?你還談了七年戀愛?你是那個跟冰山一樣沒愛情細胞的唐子琦?從沒戀愛緋聞的唐子琦?」

我煩躁地打斷他:「我只不過來嶺南沒談過戀愛,不想談戀愛而已。什麼叫沒有感情細胞?緋聞?今天有了吧?明天看報吧」。做娛樂的,用腳指頭都能想到明天的媒體會發佈什麼樣的新聞。

大海的好奇心更加強烈:「你認識他那麼久,你就不知道雲天是他家的?」我答:「我那時單純得可怕,展雲弈也從來沒告訴過我他的家族背景。頂多後來知道他家裡有錢而已。他在高三時跑來我老家讀了一年書認識的。就住在我家,後來我媽去世時只是說他是我老媽的表姐的一個熟人的孩子。家時沒人又臨高考了就托我媽照顧。日久生情,那時是單純的喜歡,然後戀愛,為他考到北京,然後離開。完了」。

大海搖頭說:「這麼簡單?就完了?那你們怎麼會分手?」

「當然沒有這樣簡單。但過程就這樣」我沒好氣地回答。「大海,我回去要辭職。我不想被他找到。我只想平平淡淡過下去。你不知道,我來北京讀書後才知道他有多麼強勢。他是愛我,也很寵我,但是,他不喜歡我和男同學走得近。頭髮不能是卷的,他說女學生要清純,冬天不能穿短裙,他說只有小姐才穿成那樣,那天那種顏色的口紅絕對不能用。更別說吸煙啊,和你稱兄道弟啊什麼的。」

大海笑道:「你現在他不准的可全做齊了。」笑完又正色地問我:「子琦,那你還愛他,是嗎?」我欲哭無淚地說:「是啊,我偏偏還就愛他,又不想沒了自已,沒見到的時候常想起和他在一起高興的日子,看到了又怕他。」

「他倒底怎麼你了?你這樣怕?」大海問我。我說:「不是你想的那種事,是他對接近我的男同學做的事情,我大四的時候奕才從國外讀書回到北京。我們平時只是通信,信上字裡行間全是他的眷戀,他的溫柔,他的深情。可以說七年裡有六年,我們都是紙上戀愛。那事也是大四發生的」。

我慢慢地對大海說出了當年如石頭一般壓在心裡的那件事。

如果重來,我仍然會選擇離開奕,離開這個我深愛著的男人。

過往一

我帶著興奮來到北京上大學,奕卻出國讀書了。北京第一個中秋學校發了兩個月餅,我寫信給他說,給他留了一個。第一次看到香山紅葉,寫信告訴他,走迷路了,紅葉離我好遠,一片都沒摘到。第一場雪無聲來臨,我在信裡對他說,一個人從古城走到了西單,還有一大半等你回來陪我走。第一次去公司實習,寫信告訴他,被罵哭了,我連最簡單的CI都不會設計。

我隨時隨身都帶著奕最近寫來的信。不這樣,我的心就會變得很空。只有奕的信才告訴我還有這麼一個人真實的存在。

我想家,想媽媽,想娟子。我給娟子說:「北京好可怕,一座城裡的人滿口禮貌用語,卻虛偽地嚇人,我不想呆在北京,這裡好孤單。」

娟子安慰我:「你多和同學一起出去玩,別一個人悶著,慢慢習慣了就好了。」

那六年,我真真正正體會到了什麼叫朝思暮想。早上起床的時候會突然間想他,晚上做夢都會夢到他和我在鎮上小河邊玩耍的情景。有時會是惡夢,夢到我四處找他,總是在不停地找他。夢醒了就會哭,覺得異常地悲傷。

有時我會突然神經質地打電話給娟子說:「我想不起奕的樣子了,想不起他的聲音了,我是不是在做夢啊,根本就沒有這樣一個人」。

娟子都給我惹煩了,說:「唐子琦,紙上談兵,兵家大忌。你紙上談戀愛,情場大忌!你最好交個實在點的男朋友,我省心!」

我苦惱地對娟子說:「有男生請我吃飯看電影一起上自習出去玩啊,但是一想到他們會是我的男朋友,我就起雞皮小粒子。」

一年又一年,我從開朗變得沉默再開朗起來。漸漸地熟悉了學校的環境,學會了兒化音,學會了生吃蘿蔔,和同學相處愉快。室友同學談戀愛的多起來,我很想和她們一樣,卻只能報以沉默,我想念奕,想的心都痛了。

拒絕了男生的各種邀請。而邀請卻前赴後繼。我最常說的一句話是:「我有男朋友了,他快回來了」,回答往往是:「給我一個機會,子琦。」根本無視我還有男朋友的事實。

室友常感歎:「旱的旱死,澇的澇死,子琦是不知人間疾苦」。

大四的一天,下課回宿舍,看到樓下停了輛黑色的轎車。一個穿著西裝男子正靠著車門吸煙。郁兒嘖了一聲,說:「子琦你看,那個男人身板不錯,長得挺精神的!好車,有錢的主兒,不知道在等那個女生。」我看過去,是啊,瘦高的身材,側臉看過去梭角分明,嘴角似乎含著笑,心跳動了一下,有點發暈,那張臉,這個笑容。如此熟悉。

我站住不敢走過去,怕想著念著的那個人不他。全然不知道眼淚什麼時候已滴落了下來。郁兒吃驚地看著我,連聲直喊:「子琦,怎麼啦?怎麼啦你?」

我已聽不到郁兒的聲音,慢慢蹲了下去,就知道一個勁掉淚。奕什麼時候走到面前我全然不知。直到他也蹲下來,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與我平視,才淚汪汪地看過去。奕捧著我的臉,給我擦眼淚:「子琦,不准再哭了。」

我想笑,可還是繼續流淚,繼續淚汪汪地瞪著他,奕無可奈何地說:「你看我的樣子就跟條小狗似的」。說完他的溫暖的唇就落到了我的眼上,嘴上。他拉我入懷,下巴擱在我頭上,他幾時長這麼高了?幾時變得這麼成熟有型了?是他的心跳還是我的心跳呢?心裡亂七八糟地想著,聽到頭頂上一個悶悶的聲音,奕輕聲說:「我回來了,回來了」。

奕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接連好多天都盯著他目不轉睛。奕看著很心痛地說:「我不會走了。」過了很久我才習慣他回來了。

奕特別寵我,不僅我想吃的,只要是宿舍同學愛吃的,他每次來學校都一併買來。為此我常誇他心細。奕笑著說:「一直想在身邊照顧你,一直沒有機會,我對她們好,她們對你也會好,我捨不得我的子琦受半點委曲呢」。

情人的蜜語是最醉人的。迷失在裡面就突視其他的東西。我沉浸在奕回來,回到我身邊的喜悅中。只知道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如何甜蜜,只要有時間,奕總會來接我,帶我去吃各種好吃的,帶我看遍京城的風景。

我根本不知道奕一回來,我的周圍就布下了一張網。直到有一天。有個男同學過生日邀請去K歌。

奕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正吃飯吃的高興。奕問我:「和誰在一起?」

我隨口說:「和同學啊,同學生日,一起吃飯K歌。」

奕又問我:「你今天怎麼打扮的?說給我聽,我好想像我的子琦是什麼樣」。

奕不准我披下我的卷髮,我見他的時候都編成小辮。奕也不准我化妝,不喜歡看我冬天穿短裙。然而,這天,宿舍所有的女生在出門前都爭相打扮。說是要顯出613室的風采。所以,我不僅披散了頭髮,戴了印弟安風格的耳環,還穿著皮短裙,化了妝。看上去自已覺得很不錯,室友也說漂亮,就高興地出了門。

所以,當奕問我的時候,我撒謊了。心裡想反正今天不會去見他。誰知道走出KTV大門的時候,就看到奕的車。我一見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不對了。還有他的眼睛,裡面只裝了兩個字:「危險」。

剛坐上車,沒等系安全帶,他一腳油門車就飛馳而去。一路上不說話,我偷偷看他,他的嘴緊閉著,像座冰山。車速猛的讓我害怕。車開進地下停車場。我惴惴不安地下了車。有種想跑的衝動,他走過來牽住我的手上電梯。他的手勁真大,我覺得手腕一陣疼,心裡覺得委曲,眼淚含著不敢掉下來。一進屋,雙腳突然騰空,下一秒就摔到了床上,沒等我反應過來,屁股上已挨了他幾巴掌。我哇地就哭出來了。奕吼我:「還敢哭!這就敢說謊騙我了?你看你今天這身打扮,我平時說的話當耳邊風了?」順手又是兩巴掌。

我又羞又惱又不甘心,嘴裡也嚷了起來:「我就喜歡這樣穿!同學過生日,我喜歡打扮漂亮一點去不行?」

奕氣得不輕:「好,你為你那個男同學打扮,還撒謊!虧我這些年來為你牽腸掛肚。倒不是今天想教訓你,你居然還學會了吸煙!」

我吃驚地看著奕,覺得他好陌生:「你怎麼會知道?」我是好奇貪玩跟著同學學會了吸煙。而煙,在我獨自想念奕的時候是我最好的朋友。奕回來後我怕他知道,就沒吸了,可他怎麼會知道?我從來也不在人前吸煙。

奕哼了一聲,說:「唐子琦,你那件事我不知道?你剛進大學不習慣公共澡堂一個月不先澡的糗事我都知道!你以為我今天怎麼會出現在K廳門口等你的?」

我呆呆地看著他,大聲說:「你找人跟蹤我?」

奕並不否認,他說:「你知道就好,不守好你,你當真是紙上談戀愛啊?」轉而聲音又放得低柔:「我離你那麼遠,實在想你,所以才想知道你的一切,別又哭得跟小狗似的了。」

他輕聲哄我。

一場爭執消於無形。

我當時並不知道這只是開端,是他強烈佔有慾的一個開端。我那時只是心軟。因為換了我,我也想知道他的點點滴滴。

我並不懷疑他對我的愛和我對他的感情。只是他越來越寵我,寵的我有種吃不消的感覺。我不敢說,而向來不夠柔順的我在行為上已不知不覺地在與他唱對台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