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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以身作餌

[白雲像花朵一般向我灑將下來,我看到你策馬奔來,英姿颯爽,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回放。我真想大聲對你說,在很久很久以前,一個叫沈笑菲的女子就愛上你了。]

窗外的知了仍不知疲憊地叫著,啞著聲音唱完了白日的歌,直到夕陽落山,橙黃色的光被黑夜淹沒。

定北王高睿沒有死,契丹想借使團前來許下婚禮,麻痺天朝,趁機南下打天朝一個措手不及。

笑菲房中杜昕言與衛子浩神情嚴肅,聽笑菲說完事情經過,兩人都感覺事態嚴重。

杜昕言瞟著衛子浩突然笑了,「耶律從飛怕是沒有想到沈小姐會將事情說出來,十二個時辰後圍困驛館,咱們還有時間。子浩,我想邊境肯定已經封鎖,但是難不倒你,對嗎?回天朝報訊的差事非你莫屬。」

衛子浩站起身道:「你放心,我現在就走。」

杜昕言從懷裡拿出一封信遞給他,正色道:「子浩,來契丹之前,我已和真定城守徐將軍詳談過。黃河沿線明松暗緊,淮北、淮南道大軍早已在暗中往北調動。你執這封信去,你就是欽命督軍。」

杜昕言看了看衛子浩,接著說:「若契丹大軍真的渡黃河南侵,這就是你的機會!只有建了軍功,百官才能對你心服口服!」

他的舉動讓衛子浩大為吃驚,笑菲生病在真定停留時,杜昕言早已做了安排?他接過信,心裡極不是滋味。

他想走仕途,想壓過杜昕言。而此時,杜昕言選擇留在契丹,同時還把立功的機會送給了他。

衛子浩看著杜昕言歎氣,「昕言,我早說過,我看不透你,不知道你的真實想法是什麼。」

「我卻知道你的想法!」杜昕言的聲音突然變得冷漠,眼中露出譏誚的表情來,「你這趟差事是針對我來的。皇上對我有了忌憚之心,你是皇上的眼睛,在盯著我的一舉一動。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將笑菲陷進這個局裡,我只知道,你一定會對淺荷好的,對嗎,衛大人?」

衛子浩汗濕重衣,杜昕言的眼睛銳利得像刀子。他沒有把話說完,衛子浩卻覺得他已經明白了一切。

如果說剛才杜昕言的話語還如數九寒天,現在再看他,卻是冰河解凍,春風滿面。

他笑著拍了拍衛子浩的肩,道:「人各有志,我不阻止你陞官發財。不過,子浩,別把我當成你的假想敵。你的直覺是對的,我杜昕言心裡的女人是沈笑菲。你想抓我的紕漏從她下手沒有錯。我要擒住高睿再帶笑菲走,我不會在回朝中做安國侯了。轉告皇上,昕言還是從前的昕言。」

這話比剛才的話更讓衛子浩震撼,他呆呆地看著杜昕言,不知所措。

「子浩,不過這份情我是要你還的。如果高睿不在契丹,而是潛回了天朝,為了笑菲請務必留他一命。伴君如伴虎,官途雖好,哪及江湖自在。你多保重。」

杜昕言握住笑菲的手,與她相視而笑。

衛子浩心裡驀然浮起丁淺荷的身影。他羨慕地看著他們,似乎有點兒明白杜昕言為何做出這樣的決定了。

他輕歎道:「昕言,對你我心服口服。我這就走,你們也多保重!我會囑曇月派的護衛暗中保護。」

矯健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笑菲這才懶洋洋地說道:「說吧,還有多少事瞞著我?」

杜昕言拉起笑菲笑道;「北方的夏天倒也清朗,我帶你去個安靜的地方飲酒可好?」

坐在房頂上,頭頂是璀璨的星空,密密麻麻碎銀子似的嵌滿了天際,笑菲撐著下巴望向天良久歎道:「真美!」

「還有這個!」杜昕言拿出一壺酒來。

熟悉的味道滿口留芳,笑菲又一次瞪大了眼睛,輕呼道:「醉春風?」

杜昕言微笑著看著她道:「在小春湖畔,你請我喝醉春風,結果沒敢喝,回去就饞,愣是纏著江南寧家挖出窖藏的二十壇醉春風,只可惜這是最後一壺了。」

笑菲想起當時被杜昕言識破身份後燒掉草廬的事,噗地笑出聲來。她拿起酒壺飲了一大口,大讚道:「痛快!」

杜昕言皺緊了眉,道:「我正奇怪呢,你的酒量怎麼那麼好?」

「這是娘胎裡自帶的!我爹可沒這樣的好酒量!」笑菲說到這裡忍不住有些憂傷。

「我查了很久,也不知道你娘是什麼樣的人。你長得很像你娘對嗎?」

笑菲望著星空良久不語。杜昕言見她傷心,便引開了話題,「明日咱們將計就計,你要取得他的信任,隨他進王宮。」

「你呢?如果你假裝中毒,他趁機下手怎麼辦?」笑菲下意識地反對。

杜昕言耐心地說:「耶律從飛給你的藥沒有毒,是要散了我的功力,裝作散功對我來說不是件難事。以高睿的性格,他一定會親自前來見我,正好趁這個機會擒住他。嫣然和邁虎早已經到了幽州城。還有曇月派的護衛和我監察院潛在契丹的暗探,他們都會在暗中相助。不用擔心我的安全。讓你隨耶律從飛進王宮,你才有機會說服契丹王不出兵。」

笑菲擔心地說:「武功再高,也難敵千軍萬馬。圍了驛館,任你武功再高強,也難以逃脫的。」

杜昕言眼中閃爍著睿智的光芒。他篤定地說道:「所以我只有騙過耶律從飛,麻痺他才能爭取時間和機會。契丹目前雖尊耶律部為王,可各部落眼中只有各自的利益。監察院有暗探在幽州城,一直在暗中結交八部落。以往契丹南侵都是為了度春荒或過冬無草糧,這個季節正是放牧休養的好時候,八部一定不會同意出兵。從我得到的情報分析,耶律從飛明天圍困使團,是想造成與天朝交惡的既定事實。高睿為內應,我天朝無準備,又圍困了使團。這樣一來,契丹王和各部族長或被誘惑或出於無奈會同意他的的提議。等他們商議停當,子浩已經回到真定。天朝有了防範,契丹會再次動搖。這場仗才打不起來。」

笑菲輕歎一聲,「咱們現在離開多好,只要高睿活著,我就不會死。他沒死在戰場,一定更珍惜生命。」

杜昕言笑了,「只要知道高睿的下落,我就有辦法讓他替你解蠱。笑菲,縱然不管朝廷的事,我還是想盡力消弭這場戰爭。難為你要進宮一趟了,因為我知道你和契丹王之間有聯繫。我猜,契丹王宮中一定有幫你的人!」

笑菲眼中閃過驚詫,半晌才喃喃道:「原來你知道。」

杜昕言握住她的手誠摯地說:「我並不知道那人是誰,我只知道他一定是你信任的人,對嗎?有此人在,你在王宮裡絕不會有事。」

笑菲眼裡閃動著淚光,她靠在杜昕言肩頭輕聲說:「季伯是我母親的侍從。在我十五及笄時受母遺命前來看我。我求他帶我走,他卻說他對母親發了毒誓絕不做對不住我爹的事。我只好請他替我給契丹王牽線。江南的米糧的確是通過他送到了契丹王手中。那時我一心想離開相府,我不信高睿也不信衛子浩。我需要尋找一個將來可救我一命的勢力。萬一高睿爭位成功想殺我,契丹會用武力相挾保我一命。這是我用江南米糧換來的條件。高睿失敗,契丹王便不用兌現承諾。對他來說,這筆交易他不吃虧。」

「季伯知道你已經到了幽州,為何一直沒來這驛館找你?」

笑菲白了他一眼道:「你每晚睡我屋頂上,又不讓我出去,他沒機會!」

杜昕言尷尬地問道:「你怎麼知道?」

「我令玉茗在床前擺了幾盆水,你以為是我怕熱嗎?我是看到了水中的倒影映出有人呀半夜跑來揭瓦。」她說完又得意地笑了起來。

笑聲清脆,在夏夜的風中飄了很遠,像一朵散發著清香的花朵,讓杜昕言著迷地怔住。他望著星星理直氣壯地說道:「你不覺得躺在屋頂上看著星星入睡比睡床更舒服?」

說完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天色漸明,驛館外由安靜變得人腦,漸漸聽到蹄聲如雷,笑菲對對心眼笑道:「你裝作散功,真不怕被識破嗎?」

杜昕言站起身道:「他們來了……」

他突然捂著胸,眉心緊皺。

笑菲詫異地問道:「怎麼了?」

杜昕言望向門外,放柔了聲音道:「菲兒,你進宮千萬要小心。如果發現情況不對,不必理會我這邊,讓季伯帶你先離開。你沒有武功,留下來會是我的拖累。你答應我!」

見笑菲點了點頭。杜昕言順勢滑坐在地上,對她眨了眨眼道:「要裝就得裝像一點兒。關心則亂,等會兒要是有什麼意外,千萬別讓他們看出來。」

「我知道,放心啦。我可會騙人了。」笑菲笑瞇瞇地衝他扮了個鬼臉。

腳步聲更近,笑菲深吸了口氣,斂去了笑容。

房門被砰然推開,耶律從飛出現在門口。笑菲心裡不知為何漏跳一拍,那種被他眼光一瞟就浸入雪水的感覺油然而生。耶律從飛身後只有兩名衛士,高睿沒有出現。他們失算了。

「來人,送沈小姐進宮!」鷹隼般銳利的目光從杜昕言蒼白的臉上掃過,耶律從飛微微一笑,回頭吩咐道。

笑菲有些不放心地看了杜昕言一眼,見他神色鎮定地坐在地上,對她使了個眼色。笑菲輕聲問道:「不知定北王在何處?殿下答應過我,要解了我中的蠱毒。」

耶律從飛從懷中拿出一隻瓷瓶道:「蠱母在此,回宮後我便替你引出蠱蟲。」

「多謝殿下。」笑菲心中充滿了疑惑,高睿為何要取出他身體內的蠱母?他現在什麼地方呢?也許杜昕言的判斷是對的,耶律從飛手中有蠱母,比找到高睿解蠱要容易得多。自己需要進宮勸契丹王打消出兵的主意,再奪取蠱母。笑菲打定主意後,緩步跟著士兵往外走。

身後突然傳來聲響,她下意識地回頭,正看到耶律從飛一掌印在杜昕言胸口。血從杜昕言嘴裡噴出,他連哼都沒哼一聲就倒在地上。笑菲心裡一寒,這也能是假的嗎?

耶律從飛按住杜昕言的腕脈,哈哈大笑著站起身來。他看向笑菲的身後,微笑道:「玉茗,你幹得不錯。」

笑菲驚詫地回頭,玉茗站在門口,眼神閃爍著不敢和她正視。笑菲厲聲喝道:「玉茗,你做了什麼?!」

玉茗怯怯地說:「王子殿下說,只要杜侯爺喝下了那罈酒,就送玉茗回家。」

笑菲頓時呆住。她在說什麼?那罈酒有什麼問題?她也喝了,為何無事?腦中閃過杜昕言的話來:只是散去內力的藥。她本來就沒有內力,所以對她來說,毫無損傷。可是杜昕言……笑菲手足冰涼。

「呵呵,做得好!來人,送她去軍營!這般聽話聰明的可人兒,想必將士們一定會喜歡!」耶律從飛放肆地大笑著。

玉茗嚇得尖叫起來,「不!殿下答應過奴婢,事成之後送奴婢回天朝!我不要去軍營,小姐!小姐救我!」

她被拽開,哭聲漸漸遠離。笑菲木然地站在房中,目光移向倒在地上的杜昕言。青衫上鮮血未乾,清俊的臉蒼白如紙。他已經發現被散去了功力,他還想瞞著她?他讓她不必理會他,他讓她獨自逃走!

耶律從飛得意地站在她面前,薄薄嘴唇中吐出的話冷酷無情,「我擔心笑菲心軟,就買通玉茗幫你一把。」

他殺了杜昕言?笑菲腦中一片空白,身體劇烈地戰抖,喉間一絲聲音都發不出。她望著杜昕言胸前的血,意識漸漸消失。

耶律從飛見她嚇暈,臉上忍不住泛起笑容。他抱起笑菲喝道:「來人,看好了杜侯爺,圍了驛館,全力搜捕衛子浩!」

睜開眼睛,首先看到艷麗的床帷,笑菲一驚,坐起了身。

「你醒了?原來你的膽子這麼小?!」

略帶戲謔的聲音在身側響起,笑菲轉過頭,看到耶律從飛微笑地坐在床側錦凳上。

剛剛發生的一幕湧入笑菲的腦中,她下了床,一字字說道;「耶律從飛,你好深的心機,你利用了玉茗想回天朝的心思,可你又何苦將她送入地獄?你的深情真讓我害怕。我說過,你不是我希冀的男人,我不會嫁給你,你死了這條心吧!」

耶律從飛並不動怒,把玩著手中的瓷瓶,淡淡地說;「笑菲希冀的男人是杜昕言?你根本沒有把藥下到酒裡。想取得我的信任,是為了讓我替你解蠱毒?你們以為得知杜昕言失了內力被擒,定北王一定會去看他。只可惜呀,定北王把蠱母給了我,玉茗又聽話地在酒中下了藥。該怪誰呢?」

笑菲憤怒地揚手打去,手腕被他擒住。耶律從飛低沉的聲音中充滿了怒意,臉色黑得像大雨將至前佈滿烏雲的天空。他一把將她拽進懷中咬牙切齒地說道:「他被散了功,還受了我一掌。他現在沒死,也活不長了!」

聽到杜昕言活不長了,笑菲的心神已亂。她尖叫著掙扎起來,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你放開我!放手!」

耶律從飛的眼神漸漸變冷,手上用勁將她箍得死緊。他低吼道:「你辜負了我,沈笑菲。我給你機會,你半點兒也不珍惜!我不需要找什麼借口,我本意就是圍了驛館破壞兩國和議,逼父王同意出兵!」

「你休想!契丹王不會答應你!最適合休養生息的季節,別的部落組長也絕不會同意!」笑菲掙脫不開,尖叫著吼了回去。

耶律從飛湊近笑菲耳邊冷冷說道:「知道今天我除了圍困驛館還做了什麼事嗎?父王老了,他已經宣佈退位,各部族長已奉我為王,遵我號令!明日午時我會讓你親眼看到我殺了杜昕言和使團中人祭旗。」

明日午時?笑菲下意識地望向殿外,金燦燦的夕陽晃得她眼冒金星。嫣然、邁虎和隱在暗中的人能救得杜昕言嗎?

「你要我親眼看著?你何不把我一起殺了?」

「對,我就要你親眼看他死。我不殺你,我會為你解蠱毒,讓你好好活著,活著留在我身邊,看我成就霸業!」

耶律從飛放開她哈哈大笑。他拿出那只瓷瓶對笑菲晃了晃。笑菲下意識地往後退,她一直想解蠱毒,現在機會就在眼前,她卻不想了。

心口傳來悸動,體內蠱蟲對蠱母起了反應。

「不想解蠱,不想活了是嗎?笑菲,你是聰明人,你不是最怕死嗎?一個杜昕言可以讓你連死都不怕?」耶律從飛陰沉著臉問道,心裡的嫉妒和不甘讓他氣血翻騰。他的驕傲被這個女人踩在了腳底。他突然覺得高睿給他蠱母其實不過是想讓他嘗嘗被她拒絕的滋味。

「夠了!」笑菲大喝道。她挺直了背,恢復了冷淡的神色。「既然都是聰明人,不妨做個交易。我不想杜昕言死,我也不想死。你若放過他,我留下助你一臂之力。」

她不等耶律從飛回答,拋出了誘餌,「定北王現在可以做你的內應,他是在坐山觀虎鬥。一旦天朝內亂,他會振臂一呼,集結人馬理直氣壯地和你開戰,得人心,壯大勢力。他的目標是皇位,是天下。宣景帝從來沒有打過仗,定北王的用意是讓天下人知道,只有他,才適合做天朝的皇帝!兄弟聯手對付你,再造勢逼宣景帝退位。你不過是定北王的棋罷了。他取出蠱母,不外是讓我不能知曉他的死活。他曾說過,我和他是同樣的人。以己度人,只有我最瞭解定北王,就像,東平府殺他大敗!」

耶律從飛大笑道:「定北王殘部能有多少人?我契丹鐵騎天下無雙!」

「契丹擅馬戰,也擅水戰嗎?契丹集全民為兵,分散到天朝十三道府守城,不過百十人而已。奪幾城可以,想奪天下,你別做夢了!」

「你說對了,我沒有打算在短時間內佔了天下。我要蠶食天朝國土,消除八部隔閡,建立契丹新王朝!」

耶律從飛看著笑菲輕輕笑了,「你可知道?每一回你嶄露鋒芒時,都讓我更捨不得放手!笑菲,你說的話都有道理。我現在又有新的念頭,我不殺杜昕言,我要留著他。如果你不想讓他死,就好好活著幫我。戰事一起,你每出一策成功,我就放他一馬;你每出一策失利,我就斷他一肢。你不該讓我知道,他對你有多重要!」

笑菲似怔住,半晌說不出話來。

「哈哈!這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明日便隨我出戰吧!」

看著他得意的笑,笑菲噗地跪下,扯住了耶律從飛的衣袍哀求道:「我錯了,你放過他好不好?我發誓留在你身邊,絕無二心!」

耶律從飛心頭火起,拽起她惡狠狠地說:「我給你機會你不要,現在晚了!沈笑菲,我早說過,我要你的心。你的心呢?你什麼時候把心給我,我什麼時候放了他!你若是敢死,我讓他生不如死!」

他猛地撕裂笑菲的衣袍,把裝有蠱母的瓷瓶貼在她胸口道:「定北王以蠱來控制你,落了下乘。以心馭之,方能所向無敵。」

心口傳來劇痛,笑菲失聲痛呼。四肢被耶律從飛壓制住,他冷著臉將蠱母放出。雪白胸膛上一團黑色的活物蠕動著,吸引著笑菲體內的蠱蟲往心房聚合。

看到她胸口聚起一個突起,耶律從飛拔出尖刀輕輕一劃,一挑,兩隻黑色的蠱蟲落在地上。他站起身一腳踩下,兩隻蠱蟲瞬間被踏成肉醬。「我再給你機會,你現在就可以離開。」

笑菲掩住衣襟,眼淚涔涔滑落。

沒有蠱能控制她,她可以離開,換了從前的自己,定會欣喜若狂。耶律從飛沒有說錯,她有了牽掛,她的心與杜昕言在一起,叫她往哪兒去?

一點沁紅印在雪白的衣襟上,她的心在流血,耶律從飛突然覺得失落。他無力地說:「笑菲,為何不能把你的心給我?為何不能與我成就霸業?你好好想想吧!」

他走出殿門,回頭望去,笑菲躺在地上,白衣凌亂,髮絲遮住了她的臉,瘦弱的身軀瑟瑟發抖,彷彿已到了寒冬季節。

耶律從飛望著漫天彩霞輕歎,為什麼他放不開她?

他的心神回到暮春時節。那天他從長蘆寺才回到京城棗兒胡同裡的聚友客棧中,笑菲和四公主便來了。一名侍衛偷偷傳信後,他鑽進了公主的轎子。她戴著帷帽端坐著,輕聲低語:「我送殿下離開京城。」

公主的轎子寬大,瀰漫著幽雅的香氣。帷帽垂下長長的面紗,他只看到她的手,白玉雕成,指甲粉紅,美麗得讓人難以忘懷。

騎馬離開,他驀然回首。她站在轎子旁邊,漫天夕陽為她鍍上一層光暈,裙袂飄飄,風華絕代。他忘不了那刻的失神,呼吸在瞬間凝滯。

「既得佳人,雲胡不喜?」耶律從飛低聲自語。他疑惑地想,難道他真的比不過杜昕言嗎?為什麼她會愛上一個失敗的人?

子時過後,一條黑影從房頂飄然落在笑菲房中。他拉下面巾,微薄的光線下露出一張蒼老的臉。

他輕輕拂開紗帳,拍醒了笑菲,在她睜眼的瞬間摀住了她的嘴。

笑菲的眼淚奪眶而出,她努力控制著激動的情緒,聲如蚊吟,「季伯!菲兒大難!」

季伯心疼地看著她,沉聲道:「當日沒有帶小姐離開,這些年寢食難安。沈相既死,我的誓言已破,自當帶小姐離開。」

「不,我要你去救杜昕言。」笑菲吸了吸鼻子道,「耶律從飛解了我的蠱毒,他不會殺我。季伯你救他!」

「不行!我只會帶你走。」

笑菲哀求地看著他道:「季伯,我另有法子離開。我牽掛於他,他若不得救,我不走。」

看到她眼中的堅決,季伯長歎一聲,「怎麼和你娘一樣,都這麼傻。你娘當年心慕中原繁華,便帶著我南下。你爹是趕考的書生。他倆相逢兩情相悅,只羨鴛鴦不羨仙。你娘是異族,不在意中原那些禮節,便跟了他。你爹高中為官後野心顯露,他生怕被人知道他娶了個契丹女子,在你娘生你的時候下了毒手。我想殺了他,他卻抱著你痛哭失悔。你娘怕我傷他性命,要我發下毒誓,不得做傷他之事,只要他活著,我一生不得踏入中原半步,最後我帶著你娘的屍骨回到了契丹,照風俗將她火化,骨灰撒在了草原上。小姐,情之一物,害人害己。季伯帶你遠走高飛,你忘了杜昕言吧!」

怪不得她的酒量這麼好,原來母親是契丹人。笑菲輕聲道:「季伯,你既然知道菲兒與娘親一樣,她到死也不想傷害我爹半點兒,我也要杜昕言好好活著。」

「癡兒!」季伯慈愛地撫摸著她的頭髮,「等我消息吧。」

笑菲的眼睛在這一刻亮若明星。

拂曉時分,季伯竟又返回,他焦急地拿出一套宮中侍女的衣飾交與笑菲道:「杜昕言被人救走了。耶律從飛親自帶兵搜捕,咱們趕緊離開。」

難道是隱在暗中的人出手相救?笑菲一躍而起,她突然停住問道:「季伯,你不會騙我離開吧?」

「小姐,是真的。你趕快換衣,再晚就來不及了。」

笑菲這才看到季伯穿著極為華麗的服飾。她匆忙換了衣服,手指翻飛,將一頭長髮編成了辮子垂在腦後。

季伯讚許地看著她,帶著她走出了宮殿。殿外躺著兩名侍衛,顯然是被季伯打暈過去。他並沒有隱藏行跡,反而帶著笑菲大搖大擺地往宮門走。一路上見到他的人都尊敬地行禮。笑菲低著頭,心裡暗暗吃驚,季伯在契丹王宮是什麼地位?

順利出了宮,季伯突然變得機警起來,帶著笑菲穿街走巷,來到一處污溝前。他歉然地說道:「小姐能忍受嗎?城門已經關閉,只能從這裡出城!」

「能!」笑菲堅定地回答道。她能在相府忍受沈相,耐性非尋常人能比。

他低聲叮囑道;「遇到蛇和老鼠莫要慌張驚呼。」

笑菲聽到蛇和老鼠,身上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藉著晨曦的微光,能看到污溝上漂浮的各種穢物。她深吸口氣,握住季伯的手走進去。腥臭味撲鼻而來,笑菲強忍著噁心,咬著牙跟著季伯往前走。

水漸漸變深,季伯攬著笑菲的腰,藉著浮力提著她前行。順著這處污溝走了片刻,已潛到了城牆附近,季伯附耳道:「小姐,前面有處柵欄,深吸口氣潛下去,做得到嗎?」

笑菲咬緊了嘴唇,清朗目光中透出堅定。

「季家的好女兒,只可惜了你娘,愛上一頭中山狼!」季伯歎了口氣,攬著她浮到柵欄處。

笑菲伸手抓著柵欄,正想深吸口氣潛入污水之中,一條老鼠尾巴拂過她的手。她張嘴尖叫,季伯的手已摀住了她的嘴。他滿手的腥臭味道直衝笑菲鼻端,她用了很大力氣才控制住想嘔吐的衝動。笑菲拚命對自己說,離開,一定要離開!眼淚不受控制地衝出來,灑落在季伯的手上。

漸漸地,她劇烈的抽搐平復,季伯鬆開手,略帶焦急地說:「忍住,小姐,不超過半個時辰,被我打暈的侍女便會醒來。」

「走!」笑菲深吸了口氣,拉著鐵柵欄往下沉。

季伯拖著她,迅速地鑽過柵欄,浮出水面的瞬間,笑菲在水道旁狂吐。季伯的眼睛漸漸濕潤,什麼安慰的話也沒有,拖著笑菲奮力往前游。

片刻後,越過了城牆,季伯見笑菲已無力行走,直接扛起她順著污水溝走進了河道。

她趴在季伯背上,嘔吐著穢物,頭暈沉沉的彷彿走到了生命的盡頭。笑菲不知道自己到哪兒了,只看到趴在鐵柵欄上的老鼠,一雙凶光四射的眼睛狠狠地盯著她。她甚至看到了它灰色骯髒的毛,還有它露出的小尖牙,轉瞬間,變成了耶律從飛渾身殺氣冷眼睥睨著她。

「呵呵——」她嘴裡掙扎著吐出聲音,眼半睜著,看到季伯焦急的臉,卻怎麼也醒不了。

身體被猛地震動,笑菲終於清醒。一大塊粗重的布圍在了她身上。

季伯沉著地說:「河水中已將穢物洗淨,咱們沒有時間生火烤衣,好在是夏季,小姐再忍忍。我偷了一匹馬和一些東西,進了峽谷就好了。」

她虛弱地笑了,「不必擔心我。季伯,咱們走!」

季伯抱她上馬,用力抽鞭,馬衝著前方的永定河峽谷飛速奔跑。

永定河像條蒼龍,筆直地從兩山之間衝下。兩側懸崖峭立,林木蒼翠欲滴。峽谷口建有沿河城,扼峽谷要衝,依山而建,城牆堅實,這是天朝防備契丹進攻的天塹。

杜昕言一行人縱馬停在峽谷中的枯石灘。他揉著胸口笑罵道:「耶律從飛還真狠,若真的被散了內功,這一掌就要了我半條命。」

嫣然站在他身側不滿地說道:「侯爺何苦瞞著小姐?她肯定擔心死了。」

他遠遠望著沿河城的方向微笑。「若不是這樣,又怎麼能瞞過耶律從飛?季伯一定會順利帶走她。幽州城地處平原,這條路是回天朝最近的路,他一定會帶著笑菲往這裡走。我只盼望著他能晚一點行動,讓我大敗耶律從飛後再帶笑菲來。追兵到什麼地方了?」

他身側一名監察院暗探恭敬地回答道:「耶律從飛距咱們二十里。」

「衛大人的兵到了?」

「沿河城防範嚴密,衛大人的兵已經到了。」

杜昕言看著兩側山峰微笑,「耶律從飛想起兵,今日就讓他葬身於此吧!我以身作餌,他該後悔沒有當場要我的命!」

他翻身下馬,等著耶律從飛追來。

與此同時,耶律從飛帶著幾百鐵騎飛速地衝進了永定河峽谷。馬踏著淺灘溯流而上,晨曦隱現,陽光初升,峽谷美如畫景。

前探的士兵伏地聽音後道:「前方有馬蹄聲,不到十里了!」

「追!他們離沿河城還有五十里!逃不掉的!」耶律從飛冷然下令。

馬蹄聲更急,邁虎與幾名曇月護衛騎著馬滿頭大汗趕到枯石灘,他翻身下馬吼道:「來了!」

此時探路的士兵證回稟耶律從飛,「他們好像在枯石灘停下休息了!」

耶律從飛冷笑一聲,「想必是杜昕言傷重難以前行。圍上去!」

「是!」

隨著下令,幾百鐵騎衝進了枯石灘。耶律從飛遠遠地看到杜昕言一行人圍坐在枯石間,大笑道:「杜侯爺,你以為你能逃得了嗎?!」

杜昕言緩緩站起身,青衫飄飄,眼睛瞇了瞇,笑呵呵地攤開手說道:「王子殿下,哦,不,該稱呼為大王了,你覺得我像是被你一掌重傷的人嗎?你上當了!放箭!」

最後一聲氣沖雲霄,山頭上冒出無數手持重弩的士兵,聞聲放箭,颼颼聲不絕於耳。

杜昕言哈哈大笑,「妄想侵犯我天朝,今日枯石灘便是你的葬身之所!」

天朝士兵居高臨下,以逸待勞,聽到谷中契丹兵慘呼聲不絕,又有滾石如雨般落下,勝負立分。

耶律從飛臉色驟變,揮劍擋開箭支大喝道:「中埋伏,撤!」

他在親兵護衛下掉轉馬頭往峽谷後速撤。杜昕言翻身上馬喝道:「追!」

躲過箭雨與滾石,耶律從飛貼著馬縱馬飛馳。身邊親衛越打越少,他紅著眼後悔莫及。此時他已經知道衛子浩的下落,也完全明白了杜昕言的計策。衛子浩一早離開,天朝早有了防備,而杜昕言則騙過他,引他入甕。

隨行的幾百鐵騎逃出來的只有十來個,耶律從飛鐵青著臉一語不發。他知道只要出了峽谷,杜昕言便不會再追。他狠狠地揮下馬鞭,發誓必報此仇。

前方隱約出現一匹馬來。

「停下!」耶律從飛揮手勒住馬。對方躲避不及,已進入他的視線。「師父?!」他吃驚地喊道。

季伯與笑菲同騎,看到耶律從飛他愣了愣,低頭輕歎道:「小姐,沒想到在這裡遇到耶律從飛了。」

笑菲虛弱地靠在他懷裡,堅定地說:「衝過去!」

季伯溫柔地說道:「我是他師父,他的武功是我傳授,希望他看在師徒情分上能放過小姐。」

「師父!為什麼是你?!你為何要背叛我?!」耶律從飛像受傷的野獸怒喝道。

他因母親身份卑微不受契丹王重視,請季伯教他武功,十八歲時他才能憑武藝威震契丹,奪得第一勇士的稱號,而季伯也待他如親子。

他吃驚地看著季伯,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救沈笑菲走。

季伯輕歎道:「從飛,菲兒是我舊主之女。我從你五歲教你武藝,菲兒不願嫁你,看在師徒情份上對她罷手吧!」

放了她?讓她和杜昕言在一起?耶律從飛想起枯石灘損兵折將,想起杜昕言馬上就要追來,心裡怒火熊熊燃燒。他紅著眼喝道:「休想!哪怕殺了她,我也絕不讓她和杜昕言在一起!不是兩情相悅嗎?我要讓杜昕言後悔終生!上!」

季伯緩緩拔出劍來,「你我師徒情分就此斷了。菲兒,我們衝過去!」

他狠狠一夾馬,向著耶律從飛疾衝而去。

身邊刀劍相碰聲叮噹不絕,笑菲看得頭暈,一夜奔馳,力氣已盡,她閉上眼睛,死死地抓住了馬鞍,聽到季伯大喝一聲,馬似受了重擊,瘋一般往前衝,前衝的力道差點兒把她顛下馬車。她蘭尖叫著睜開眼睛,季伯已躍下馬和耶律從飛在地上纏鬥,幾名契丹士兵拍馬追她。

笑菲回頭大喊,「季伯!別扔下我!」

一隻圈馬索套住了她,身體被繩索箍著往後扯飛。飄蕩在半空,她看到前方一襲青衫朝她奔來。恍惚中,笑菲似又回到了江南,渠芙江上荷葉田田,岸邊垂柳下,杜昕言瀟灑如風。她微笑著想:他朕可惡,設下計策,卻瞞著她。

白雲飄浮,像潔白的花朵向她灑下來。耳邊隱約聽到季伯呼喚她的聲青,卻又像風似的飄遠了。

杜昕言看到了她的笑容,也看到她口中噴出的鮮血。馬順勢急奔,他卻覺得此時是這樣的安靜。目光跟隨著笑菲的身影移動,眼睜睜地看到她落進耶律從飛懷裡。

沁涼的血濺在耶律從飛臉上,懷裡的笑菲輕得像片羽毛。「笑菲!你怎麼了?!」耶律從飛輕聲問道,他沒有發現聲音已在發抖。

停下打鬥,季伯飛快地奔來,握住笑菲的腕脈探查,眼裡突然充滿了憤怒與傷心,「從飛,你對她下毒!你口口聲聲說要她,你怎麼對她下毒?!」

耶律從飛茫然地抬起頭喃喃道:「我沒有。我替她解了蠱,我真替她解了蠱!」

杜昕言疾奔而至,從馬上一躍而下。一名契丹士兵試圖攔他,被杜昕言一劍劈刀,他高聲喊到:「我有辦法!」

耶律從飛揮了揮手,手裡抱緊了笑菲,他陰沉著問道:「杜侯爺是想藉機殺我?」

杜昕言懶得和他廢話,厲聲喝道:「你捏捏她的衣領,是否有三顆突起物?餵她先服下!」

耶律從飛伸手一摸,果然衣領上有三顆突起物。他撕開衣領,滾出三顆青色的藥丸。他捏開笑菲的嘴將寶藥餵下。

杜昕言不顧契丹士兵刀劍的威逼,跑到笑菲身邊。她的脈象弱得幾乎摸不到,杜昕言滿頭大汗,眼神都在發抖。他深吸一口氣靜下心,闔目凝神。

半晌,一點兒生機若隱若現,像被大風一吹即斷的蛛絲,彷彿堅韌又脆弱不堪,他睜開眼睛,笑菲身上的鮮血刺目驚心,人似已死去一般。經過了這麼多,好不容易可以在一起,可他連一天的快活都沒給過她。杜昕言只覺得熱浪直衝眼眶,忍淚忍得艱難,心口那團火在體內橫衝直撞找不到發洩的地方,直燒得他想殺人。

他逼視著耶律從飛,話從牙縫裡一字字往外蹦。如果身前是山,他會將它劈成兩半,如果身前是蛟龍,他有剝皮抽筋的恨。「她有什麼錯,你對她這麼狠?她不會武功,她只能用她的聰慧掙扎求生。你知道她有多難嗎?你是愛著她嗎?恨不得讓她死了才能澆滅你心裡的嫉妒?看著她死,你高興?你有稱霸天下的野心,為什麼就不能容你心愛的女人好好活著?苗寨世傳的寶藥只能壓住毒性,救不了她,你知不知道?!她會死,她會死!耶律從飛,拔你的劍,今日我必殺你!」

耶律從飛彷彿沒聽到似的,喃喃道:「高睿,你好毒,你不僅下蠱還下毒。

以蠱壓毒,以毒養蠱。我引出了她體內的蠱,她體內的毒就壓不住了。」

笑菲的話彷彿又在耳邊響起。高睿在坐山觀虎鬥,他利用自己的野心出兵,再以正義之師和他為敵。耶律從飛哈哈大笑,「杜侯爺,我現在是契丹王。你覺得要殺了我,讓契丹因憤怒而出兵,那你就動手吧!」

她要死了,她活不了了。杜聽言腦子裡反覆念著這句話,大喝一聲,青水劍凌厲劈下。

「住手!」叮噹聲響,季伯揮劍擋下。他手中的劍被斬斷。勁力未消,逼得他後退兩步,胸口氣血翻滾。季伯吃驚地看著杜昕言,此人的內力竟這麼強!

季伯喘了口氣,大聲說道:「菲兒的毒雖然解不了,可她現在還死不了。杜侯爺,大王已經消除了起兵的念頭。解鈴還須繫鈴人,當務之急是找到定北王。

殺了大王引發兩國交戰,就會讓定北王趁機坐大。你和定北王是敵人,他絕對不會給你解藥,菲兒必死無疑!」

一劍既出,杜聽言心裡的怒氣發洩出來,人隨即清醒。他低頭望著一動不動的笑菲,多麼希望她突然睜開眼睛笑著說,她又戲弄了他一回。

耶律從飛拂開關菲散落臉頰的髮絲,拭去她唇邊和臉上的血跡。他留戀地看著她,那麼蒼白瘦弱的臉,那麼纖細的人兒。他將笑菲輕放在地上,待站起身時,已恢復了冷靜,「杜侯爺,契丹與天朝目前都不適合開戰。我現在不出兵,不等於將來不出兵。契丹強盛之日便是我揮兵南攻之時。後會有期!」

峽谷中傳來如雷的蹄聲,契丹大軍接應耶律從飛來了。他翻身上馬,目光中充滿了決絕。他平靜地對季伯說道:「師父,好好保護她。杜侯爺,你是從飛生

平罕遇的勁敵!這一仗,我輸得心服口服!」

契丹大軍擁著耶律從飛後退,峽谷漸漸又恢復了平靜。

趕到的嫣然和邁虎看著杜昕言懷裡沒有意識的笑菲,呆住了。